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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流年暗偷換

作者:也顧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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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往事不可追憶

第四十一章 往事不可追憶

我就說玉華怎麼放任碧塵拐了他的狐狸兒子丟入這苦無涯,不是他不管而是沒法管。
兆曌上仙說:「她雖與我南納有些淵源。其間的是非過錯已很難算得清了,就算有再大的過錯,也不該不讓死人得以安歇。主公已擾了她千年,是該讓其入土為安了。」
長眉細眼,臉色蒼白,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凌厲,像是能看透人心。
卻不料,被褥里顫了顫,伸出了一個腦袋,小傢伙精神抖擻地抖翅膀,來到碗前,兩隻前翅扒著碗沿,頭探進去,發出咂吧咂吧的聲響。
他又緩緩道:' 『身上的衣袍已被他換了。」
我一震,恍神起來。
「主公您的身子現在不能魂懷,求您… … 求… … 」從三生鏡里傳出的哀求一聲又一聲。
聽聞碧塵打小就窩在兆曌上仙身邊,各洞的仙友們見了不少,仙友座下童們也一個勝過一個八卦,嘮叨起關於九玄靈神女的事兒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那時候小小的碧塵便心生思慕之情,覺得倘若哪一日娶妻也要娶像九玄靈這般性情的。可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既然令他尊重與崇敬的父親都娶不到像九玄靈這般的,到他這一輩就有些渺茫,更何況還有個輩分擺在那兒。此番轉念一想便退了幾退,若能愛得與九玄靈這般轟轟烈烈也委實不錯,於是這便成了他千百年來尋妻的目標之一。
梨花林內一時間花落如雨。
有人說,卿兒聰慧,這場苦肉計設計得真是好。玉華君防了我這麼久,讓我無從下手。還是你說得對,一掌打在你身上,他果然會來救你。果不其然,當真受了我這十成功力,如今看來,只怕離死也不遠了。
四周一陣抽氣聲。
我當下眼珠在眼皮下滾了滾,將眼皮睜開一條細長的縫,但見銀魅君銀髮上泛著朦朧的光,柔發散了一身,系得鬆散的衣袍敞開襟,雖墨色袍下還穿著銀白褻衣,但這副慵懶恣意的模樣兒,卻甚叫人激動。
寒玉床是什麼東西,是由萬年寒玉而造,凡人坐在上面一個時辰都受不了。玉華這個樣子想必也有三日了,追溯一下,正是從我入了這苦無涯,他便開始睡了。
再睜眼時,三生鏡里浮現的景物竟就出現在我腳底下,我是懸浮在空中的,而殿里的地上已趴著皇小妹的軀殼。
一道聲音從外頭傳來:「爹爹你又傻了。」
「自九玄靈君仙逝之後,這條鳴蛇便沒在凡間待過這般久,如今看來這兒定有值得它留戀的地方。」老長者撫了撫手袖中亂扭的蛇:「你當真不走?乾國無辜百姓不能再因你受累,你若決意要留便要有所取捨。」
插在胸前的木簪,努力睜大著眼眸一遍又一遍貪婪地望著我的臉,眼中霧氣漸起,他半眯著眼,蹙著眉頭。五指收攏,拔得那般決絕。
我憑欄捧著杯熱茶,望著他日漸挺拔的身子,再望一眼他強壯的手臂,從心底憶了憶羸弱書生該有的樣子,約莫地估量了一下,又估量一下,不由得悲嘆萬分。
於是撈起榻上的一件黑袍抹了把臉,擤了把鼻涕。結果一看,是個嬰粟紋黑袍,不覺有些怔,依稀記得,小時候曾誇他穿嬰粟紋黑袍好看,沒料到這干年來他就一直這麼穿下去。
「有。」我簡單明了。
「我沒想到你醒來第一個想與我說的是這個。蠻兒難道你想再回到那個千年寒屍身上?莫忘了,在南納族人的眼裡你就是那場劫數的根源。這些年頭以來,他們之所以容忍玉華留住你的軀殼是因為他們認為你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當他們知道你可能再睜眼時,定是連你的軀殼也留不得的,你若現身帶給你的不僅僅只是危險。」
那一刻,真真忘不掉。
他意氣風發,關門,領首離開。留下我一人在殿內。
銀魅笑,緩緩提議:「留著全屍總歸還是有個想頭,沒準埋不過幾日,又被玉華君扛個鋤頭挖了出來,不如燒了吧,留個清靜。」
「這皮囊找得拙劣,我甚為不滿。」
「佩服佩服。」
我沉默不已,反問他時,他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一作答了。
正當我感到,此番終於老蚌生珠,修成正果之際。
「孩兒為父君更衣。」玉慕卿踮著腳,手忙腳亂地為玉華更衣,因男女有別,我也不好插手。
玉華低頭咳嗽了聲。
結果,等我再次撩袖子,拋飼餵魚時,便看到一條蛇愜意地將腦袋浮出水面,眼睛一眯,追逐著一群小金魚游得正歡暢,再仔細一看,它身上還長著四隻翅膀,蜷成一團。
我掙扎了起來,他卻將我抱得更緊,貼在耳旁說:「你還留戀著玉華嗎?」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他口中的三娘娘不就是銀魅君的娘子嗎。
忍了抽他腦門的衝動,將玉華放到在榻上。夭十八囑咐我一聲便去燒水了。我見玉華衣衫濕透了,忙拿起一旁的帕子給他擦。
因為只是京城與皇宮鬧旱災,平日里吃的水倒是可以從外而運過來,澡可以洗得不那麼勤,只是倘若發了火災,那就只有坐著觀火的份了。
但見一襲白色身影默默地抱著一個人兒坐在古池邊,碧綠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映照著那張蒼白的臉,干年前的梨花紛紛落在他消瘦單薄的肩上。
我甚覺好奇,探出手摸了摸。
他沒想到我會說這個,征了怔:「過去的便讓它過去。」
儘管別院守衛森嚴,但溫玉卻總能施法將我帶去初次見面的洞內,那時候才發覺那個洞有個很響亮的名字,叫緣玠洞。我們偶爾撫琴吟詩,吃我愛吃的青果子,他坐在我身後,環住我的手,教會我彈神古樂器。
碧塵的眼覷我。
一位是玉樹臨風,唇紅齒白,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你走的路是通向玉華殿的。」墨色衣衫的侍人脾氣極好,「我們這會兒該去三殿,銀魅殿下正在等著您。」
「君上在這兒等了您許久,後來被二殿的人匆匆忙忙喚了去,不過走之前干吩咐萬叮囑,讓小的伺候您用膳,方能離開。」小童子雙手舉過頭頂,畢恭畢敬拜了我一遭。拜完之後,髒兮兮的手往灰撲撲的袍子上擦了擦,便要拿箸。看得我甚為驚惶:「我自己用膳便好。」
「主公,別梳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卿兒,起風了,冷嗎?」
二人相遇之時我尚不知他的身份,不曉得他是玉華,只一相情願地喚他作溫玉,溫潤如玉,實乃駙馬最佳人選。
另一廂也打探到,銀魅君.― 作為我未來的夫君,堂堂正正下了聘禮的三殿下看到玉華傻成這樣,也不忍計較,便只顧著緊鑼密鼓籌備婚事。放眼望去,三位殿下就屬他最閑最沒得著落,按照碧塵的話來說,每每想起自己勢必要從餘下的弟子之中選上一個潦草完婚,潦草生子,他這顆心便苦愁苦愁的。
「兆曌老兒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一隻手悄然蓋在了我的手上,十指相扣。玉華突然望向我,眼裡有光芒微微閃動:「他毀我的卿兒,卻不知這兒還有一個。」
門只輕輕一推便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他常年被皇兄派出宮,每每回來見我時,我又沉浸在禁書里不可自拔,我們之間也不再似幼兒時那麼親密了。
「這是一片靈氣充沛的地方,而你的夫君有著滿身的修為。」玉華低下頭,摸著她的臉,纖細得嚇人的手滑過眉目,鼻,最終來到了唇邊,渾身抑制不住顫抖地吻下去。
「怎麼了?」玉華語氣焦慮。
孩子,這話說得不厚道。
一股風刮來,竹林如碧濤,嘩嘩作響,不知從哪兒吹了些花香,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與那茅屋都深深地刻入我的腦海。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玉華慌亂地拾起不小心掉落的梳子,輕輕地擦去上面剛染的血跡,一點又一點細緻地擦著。
「誠然,你能出現在這兒被我拽,這就是緣分。父君,您說是不是。」
我淚眼婆婆,浮在空中伸著手想去觸摸那個在池中的泛著紅暈的清風如玉般的臉龐,可是,手卻穿透而去……
想一想實在是悵然得很。
「小娘子,你為何臉這般紅,心跳這麼快?」玉慕卿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稍抬前爪,就這麼一把按在我胸襟上。
我好奇,走近了去瞧。
「當初我的父君就是在水裡撈拾到了娘子,如今我也撈拾到了一個。」玉慕卿笑眼彎彎。
聽了他一席話后,我深刻領悟到自己果然丑得一無是處。
玉華滿是塵埃的臉上,雖是被踐踏在腳下,可在揚起的塵土下那一雙眸子極是清亮,這麼冷冷毫無感情地望著我,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像是被作踐的不是他。
轟走了他們之後,我一人望著矮几上擺著的幾碟菜和一盅酒,嘆了聲氣。以前還不覺著什麼。
可當下,這個小傢伙才丁點兒大,況且他就這麼全身浸在水裡,趴在池邊睡著了,讓我有些擔心。所以我抱著一種關愛晚輩的心情,朝他走去。
我嘆一聲,望著榻上的玉華。
我愣和-圖-書愣地望著他。
「這本是九玄靈的豢養之物,不知為何這條鳴蛇竟溜入皇宮,大旱乃是它惹的事端。」長者拎起它,就要收人袍內。
「父親曾說主公生下來便有著難得一見的仙根。這千萬年,說穿了對主公而言不過是一場情劫。主公的修為不錯,一直都不錯。若不是遇上了那名叫卿言的女子,只怕他早已修得圓滿了。現今還沒升只怕是有一點點沒想明白。如若卿言回來了,只怕主公那一點點想明白的地方都會被壓回心底,拋到九霄雲外去。主公千年曆經的情劫只怕又要再經歷一次。別說卿言已死,就算她此遭投胎又回來了,丟開主公的事兒不說,我倒想問問她,當初她欠南納的那一筆又該怎麼算。」
我怔了怔,那一眼仿若經年之久。
誠然,我這個角度也很好,十足地養眼又補神。
眾侍衛倒退幾步。
「娘親。」玉慕卿的耷拉著耳朵倏地立起來了,眼裡振奮得水汪汪,前爪捉住我的衣襟,又補了一句,「親親娘親。」
突然,聽到另一邊傳來下水的聲音。
卿兒,是來看我的嗎?
懷中的人睡得很是安寧。
「主公發燒了。吵著要出去。」夭十八語氣滿是焦慮,頭也不回道,「幫我搭把手。」
以前的事我記得很清楚,每一個細節都記得。但對仙鳴谷那場凡人與南納族的浩劫,我卻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後來在玉華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銀魅為何會由當初的墨發黑眼變為現在的銀髮紅眸妖孽樣兒……
卿兒,我知道你捨不得離開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倏地低頭。
究竟有多貼身?只怕除了睡覺,其餘時間都是黏在一起的。
我與玉慕卿共池也就算了。
碧塵訝然道:「就算燒成灰,想來以玉華君的執著,還是能將這些灰灰塑成形兒。何苦來哉!」
原來,乾國其他地方倒是落了場霖雨,反倒皇宮與京城大旱了。官婢喂著我喝了半碗糊粥,便擱下走了。我病懨懨地趴在榻上,撫著胸,想起閉眼前看到的神物,想著是不是場夢。
「你還是不想嫁嗎?」他佯裝驚訝。
外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不!」我的淚奪眶而出。
玉慕卿從眼風裡看了我一眼。
「記得仙鳴谷那一段。」
血從胸口處磅礴而出,如墨般噴濺了我一臉,籠在我身上的光藝越發的耀眼,耀眼中夾雜著妖艷的紅光……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輕……我保持最後的清醒,忍不住抬眼再次向那殷紅的占池中望去。
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悶悶地濕透了他的衣襟。
「深染櫻花色,花衣引舊思;雖然花落後,猶似盛開時。」(出自——《古今和歌集》 )
南納眾人在感慨痴心之餘,不免有些欷歔。
我怔了征:「為何這般說?」
「既然你問,我也不瞞你。我只是附在這個軀殼裡的一抹魂兒。我是卿言。」我坦蕩蕩地望著碧塵,「若你覺得欠缺一個理由,那麼這個夠不夠。」
「被傷得抬回了洞府,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人神共憤的愛情。如今南納繁衍乃第一大事,能愛得順順噹噹誰還走那曲折之路。於是情場失意的碧塵,只得把婚事一拖再拖,所幸有其餘殿下陪著他,所以他也不那麼扎眼。
「嗯?」我抱著狐狸的手緊了緊。
突然從古池裡冒出了兩三個氣泡,熱氣上躥。他的耳朵根已經被風乾了,絨毛抖動。
不知何時來到了那片竹林。
我默默無語。
「因娘親的屍身被挪走了,所以父君氣急攻心,一時大怒便與兆曌上仙鬥法,如今舊疾複發。我好不容易把父君哄帶到了這兒,這一路上飛禽走獸花花草草都被他喚作卿兒,把一個大活人當成我娘親的,倒是第一次。」
可不尚好。險些讓我吃了屎不說,還驚出一身汗。
我這才發現他懷裡的人兒,腹部腿間全是血。
我為他擦著擦著,手便摸上了他的眼角,隱約還能看到淺淺淡淡的藍。
它含著兩泡淚,闔眼的表情卻很圓滿。
不得不說,可愛得緊。
「公子溫潤如玉,不如千脆叫你溫玉可好?」
可我萬萬沒想到和親隊伍居然走的是水路,而且居然一個陪嫁也不留,卸下嫁妝便走了,於是我不幸溺水了。
這個女人生得很美,耷拉著頭,露出優美修長的頸子,肌膚如凝脂。她雙目合著,乖巧地睡著了,這份乖巧讓人心憐。
醒來,便是碧塵一張放大了的臉。
書內經常會出現兩個人。
… …
我微微有些欣慰。
結果發現不是開|苞,而是臨近古池的梨花的樹梢上掛著一件華服衫,上頭點綴著清秀的花。
用上了上界最為尊貴的禮儀。我受寵若驚。
「先不管你是怎麼闖到結界來到這兒的,但凡南納人都知曉,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碰觸她,下一次你可沒這般好運了。」
到那時候我便能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道:「就算不娶也不成,我已懷了你的種。」
我的視線被一個茅屋填得滿噹噹的,院子擺著略顯簡陋的椅子,外頭竹林一片,更吸引目光的是一個女人。
報應。
……如今能再一次看到這張架滿酒菜的矮几,撫到熟悉的木質紋理,我委實有些感傷。
……圓滿了。
「……很痛。」我話也說不出,心臟仿若被細線越勒越緊,連呼吸也是不能。衣衫似乎被一隻小手緊緊地攥住,耳旁隱隱聽到了模糊的嘈雜聲。
每每睡覺的時候,它都稍微矜持地從床榻邊上扭到被褥里,然後稍微矜持地鑽入我懷裡,甚為滿足地眯眼。
說實在的,上界眾人對著孩子的身世算得上是諱莫如深。
碧塵扳著下巴發愣:「你醒來便怪怪的。我還在想你打算怎麼開口,你終是忍不住了。可為何會突然問這個,你就那麼肯定我會告訴你?」
菜色雖都清淡,卻沒有我不愛吃的。
他,他竟早就知道?
「你不要溫玉了嗎?」
玉慕卿臉上騰地紅了,應了聲,矜持地出了門。
喂……喂喂,我說你的手往哪兒擱。
「我拒絕回答。這問題簡單得太傷自尊了。」
如今南納一族血脈已日漸單薄,滿心焦急的兆曌上仙似乎也沒打算放過這幾位殿下。
他只是不理,仰著頭,眼眸深深地鎖著我:「卿兒… … 」
卿兒,你看,我為你找著了寄魂的身體。
我一時不察,險些摔倒在地。我雖愚鈍但也曉得喜糖一物用在何處他們說話時,饒有興緻地望著我,想來這些糖與我有些關係。仙婢童子與我不熟,但眼前這個恭恭敬敬攙扶我的墨衣人卻是認得的。他是銀魅君的貼身侍從。
那一日,從銀魅又驚又怒的眼神里,我才意味深長的體會到,他待我似乎並沒有我待他那麼簡單。無論他怎麼痛心疾首,此事米已成炊。
可是這第一美男不知從何時起就跟隨了皇兄,然後舞刀弄槍了起來,平日里除了修些法術外,就愛在我別院的杏花下舞劍弄槍,劍光映著他的好相貌,身姿靈如銀蛟,風一刮,落英繽紛。
它任我搔,眼眯眯,用前翅扒住我的手指,模樣兒別提多乖巧了。
腳一軟,險些栽倒在池內,手扒住池子,在蹙起了眉頭。
眼下似乎已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別說枝蔓纏繞的金蓮了,連那青蓮燈與鎮墓獸都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我抱緊懷裡的小狐狸,驚惶了一陣。幾尺開外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與碧塵閑聊之際,談到了玉華。說起他的病症,不由得嘆了一嘆。
那根金蛇鞭風騷地在空中扭了三扭,最近之時離我面頰只有一片韭菜葉片兒的距離。
「愉快。」銀魅狹長的鳳眸一眯,秋水漲波,「本君沒有哪一舊過得比今朝更愉快。」
我頓時覺得陷入了小小陰謀。
但見玉華穿一件單薄的褻衣,趴在地上,青絲亂了一肩,一雙目凄楚,痛不欲生。夭十八在一旁幫忙,玉慕卿小人兒似的守住玉華。
「乾國君王好生大方,來了個夫人還多了個陪嫁。」一隻手,攙扶住了我,玉華撈著帕子擦著,柔雅一笑,「水寒,別著涼了。」
那一刻,他輕勾嘴唇,笑了。
他還讓我生在平凡人間,這簡直比咒我死,還來得讓我傷心。
眼漸漸眯起,彎彎笑了。
「你是否想在黃泉路上等兒子?」玉華微微一笑,眼底卻是悲愴,「卿兒,你可知黃泉冥界再也沒了玉慕卿這三個字。」
「可以。」
我怔愣之餘,不由得嘆了口氣,仙物果然是仙物。
我嘆惋一聲,後頸處嚇出了薄薄的汗。
「真對不住。」玉慕卿上前,將玉華從我懷裡拉開。
我委實很想等到喜宴的那一日,他能躍過我朝「公主」的面,當著眾人撈起我的手,說一句,本君要娶的便是她。
榻上傳來窸窣的聲響,他起身站在我面前,悄無聲息地蹲下,一把將我擁入懷,久久不說話:「……我弄丟了你一次。」他的手撫上我的發,「這次再和圖書也不會了。」
雖如此,卻眉目舒展,乖巧地睡著,模樣安寧。
卿兒,他們說我現在這個樣子自身難保,不能救你,可是我想救。卿兒,我不後悔,就算救不了我也能和你一道去,沒有你,縱使永生也沒多大意思。
因此幾乎每本薄書,每本故事都在最精彩的月下幽會那處便戛然而止,擾得我很傷神。
後來便發生了我被擄入石洞那一件事。
玉華的一隻手搭在我腰腹間,身子也貼了過來,頭擱在肩膀上,目光無限深情,他道:「卿兒,好好與我過吧。」
但凡痴心皆有個限度,平時略微想一想也就罷了,而這種傷神又傷身的舉措是不提倡的,更何況玉華近年來這些做法已然超出了兆曌上仙的承受底線。
「卿兒,知道嗎,每次想你我的心都很痛,似乎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可是我不怕,因為我知道在這個地方,」他低眼,趴在池邊低喘,喃喃道,「我的元神能孕育你的魂。」
但見一個小人兒趴在池子里,露出大半個粉|嫩圓潤的手臂,烏亮的頭髮里生出的狐狸耳朵被水打濕了,迎在風中,微微抖了幾抖。
想來他們算來算去都算不到我與玉華的奸|情。
我呆了呆。
那小人兒臉上紅了兩酡。
我摸得正在興頭,突然聽到嘩啦一陣水聲,什麼東西抱著了我的腳。
只見,那池中孤寂站著神仙般的男子。
可我卻不以為意,甚至有些不理解。
他望向我的臉,模糊中但見中眉如遠山,目如秋水,脈脈淺盈,哀傷凄涼。
「你不能叫她娘子。于情于理,理應喚她作一聲娘親。」玉華從後面環住我,一手拍著玉慕卿的背。
哀大莫過於心死。
我淡淡笑著,瞧著他說:「我想知道那一年梨花林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若當初把腹中的孩兒生下來了,怕也有千百歲了,不知是不是與他一樣的乖巧可人。
硝煙四起,毒霧裡南納人哀聲不斷,千萬凡人士兵佔據了仙鳴谷,那一邊兩個士兵模樣的人壓著玉華,肆意的調笑聲越發的大了,一個粗俗的士兵甚至一邊摸著,一邊迫不及待地解了褲頭,掏出了那噁心的東西,傾身湊了過去,叩著他的下巴,要塞進去……
眼前一片黑。
玉慕卿睜開眼,笑了。
脫成這樣掛在這兒……不是被搶劫了,那就是主人跑去洗澡了。
而如今銀魅險些用那鞭子抽了我,我是很記仇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自個兒賭氣,沒再理會他。而銀魅對那個姦夫的怨恨也因我的賭氣而加深了不少。
他飛揚的兩條修眉緩緩舒展開來,浸泡在古池中的白哲光澤的胸急促地上下起伏著,眼角下的蝶印散出妖艷的光,令人心驚,他拾著下巴朝我眯眼笑著。
只可惜,事與願違。
小毛糰子見著是我,神色微微有些放鬆:「小娘子,來得正是時候。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的父君不懂事,讓你見笑話了。」
他的獸耳耷拉著,唇角有微微上揚的角度,白皙的臉上有了紅暈。
這金蛇鞭以前也不全是條蛇鞭子。化成蛇鞭之前它曾是條鳴蛇。那年我十一歲,乾國大旱。說起這旱情也委實有些奇怪,先是離京城以西五百里的地方鬧旱,然後便是一百里,五十里……待到京城鬧旱的時候,已有不少道長法師煞有介事地開壇布陣了。我就坐在別院的池邊,倚在柳樹下,望著一波碧水與游得正歡的金魚們,凝神思考,學著凡間道長的樣掐指算了算,想約莫估算出什麼時候輪到皇宮也鬧鬧旱。
正應了我那時的一句話,長大后他定是我朝第一美男。
這會兒想走也走不了,池內的身子被玉慕卿八爪魚似的扒了個結結實實,就算僥倖掙脫,爬上岸這濕漉漉的也不太體面。
我只道他溫潤如玉,喚他溫玉。沒料到卻不及玉華一詞。卻是玉貌花容,芳年華月。
「主公,您小心。」角落裡跪趴的那一團,似乎是個老頭兒。
只得背對著他,站得遠遠地。
從未見過他這般主動,我訝然之餘略有些歡欣。
池塘全沒水了。長了翅膀的那一團軟蛇見沒水,趴在乾涸的池邊,望著撲騰亂扭的金魚,也很是悵然。
「別忘了,兆曌上仙是不會答應的,千百南納人也不會答應的。」
我看在眼裡很是調悵。
「我又聽到你說我壞話了。」那人頓了頓,輕柔地笑出了聲,繼而手一橫,從後邊將手搭在我腰腹間,環抱住了,近似低喃,「真惦念得緊。」
卻見那傢伙嗯啊一聲,倒地滾入碗內,圓滾滾的肚子朝天,眯起眼睛,喉嚨處發出如同敲磐的打嗝聲。
「夜裡睡覺時,不僅能抱並還哄著玉慕卿睡?」
一陣刺眼的白光之後,我看到了一面銅鏡,銅鏡里是蒼白的臉,俊秀的眉眼,只是那雙眼如死灰般沉寂。
「不礙事。」我拎了拎濕漉漉的衣衫角兒,摸了摸他那毛茸茸,一抖一抖的耳朵,「你去尋些乾爽的衣服來,替你父君換上。」
他低著頭,十分糾結地握著我的衣襟,耳朵根以不易察覺的,小小的頻率晃了晃。
夢中憶起過往種種,想著玉華,又努力回憶了一會兒銀魅,心裏莫名沉重。銀魅與玉華君的不和大抵與我脫不了關係。
我一時不察沒帶傘,但見寥寥數個白衫內侍也跟我一樣冒著雨,她們說不上神清氣爽卻很平靜地抱著卿言的舊物朝神殿走去,走在最前頭的夭十八手裡捧著卿言的牌位。
他一直不說話,只是很認真地注視著我。
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船板上,銀魅滿眼驚慌,壓低聲音:「你怎麼來了?」他的手按在我的胸部上,壓了壓:「感覺好些了嗎?」
不久后,寢殿莫名生出了一場大火,這一燒便是整整一夜,一團軟物就這麼趴在冒煙的殿前。銀魅身旁立著一個拿拂塵的長者,長者目光精亮地望著鳴叫個不歇的蛇。
還有人說,皇妹你這事做得乾淨又利落。你與銀魅的婚事,朕應允了。我往日什麼都記得很清楚,唯獨這一段卻記不得,腦子裡依稀浮現一個場面,
「姑娘被關得久了,莫不是忘了三殿在後頭?」我的手袖被墨色侍人捉住了,身子不情願地被他拖了好幾步。「我們得往回走。」
好在我這一世,雖外表不怎麼樣,可仍有一顆頗具內涵的心,所以決計不與他一般計較。
「我留得了慕卿,也保得住你。」我腦子裡滿滿的都是那一句話,雖被他說得甚為平靜,柔軟的話里卻透著決絕,一時間心底泛起一股悲涼。
軟軟,暖烘烘的,觸感甚好。
他一調悵,便保不齊每每編排我的不是。
我望著他俊秀的眉目,一時間肝腸寸斷,手還未撫上他的面龐,就騰在半空,不敢再摸了。
他沉默了許久,一張臉柔弱又妖曉萬分。
我怒瞪他。
他氣息不穩地在水池中划動著手臂,踉蹌地朝我挪來,那雙迷人的眼睛就這麼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似乎一閉上我就會消失似的,突然他朝池崖上傾斜身子顫了顫,壁著眉似乎忍著痛,咬著唇,手不著痕迹地撫了撫小腹。
那時候我沒想要養它,只覺得來歷不明的東西,最好離得遠遠的。可不知為何,無論我走到哪兒它便跟到哪兒,我與宮婢聊天時,它便縮回了床底下或桌子底下,一雙眼默默地看著我。我若想丟下它走,它便急得四隻翅膀直顫。
「這張臉你摸得愉快不愉快?」我直愣愣地望著他,問了句。
「我見銀魅親自下凡把你帶人上界,便覺著不對勁。他自以為是地將你魄中的記憶抽一些壓在鎮墓獸之下,豈不料一山還比一山高。我前些日子去司命星君那兒 討這三生鏡時,本想問一問。司明君雖未明說,但我卻依稀猜到了些。」
「這什麼邏輯。」碧塵嗤之以鼻。
我朝「公主」聯姻那日排場很大,也多虧這麼大的陣仗,我才有幸混入和親隊伍之中。
「是啊,你哪兒美呢。」碧塵手撐著頭,懶洋洋卻一本正經地望著我,「除了雙目鼻嘴和乾癟的身材外其餘哪兒都美,當然──心靈除外。」
有一句話確實被他說中了。
如何才能尋回當初那個既英勇又神武令萬人敬仰的主公呢。
只見玉華溫順地朝我一笑,眼眸晃過柔和的珠光,身子歪歪斜地靠在榻邊,摸著榻角,又喚了聲:「卿兒。」
他說,待我們再一次見面,我便向族人宣布,我要娶親。那個明朗的少年,微笑著,將我的手捂在他的胸膛上。而在我手下怦怦跳動的,是一顆日趨柔軟的真心。
我微微有些驚悚,瞪大眼睛望著他,覺得眼眶濕潤。
四周哀聲漸起。
「我不知你竟是這麼爽快。看在你沒拿話誆我的分上,三生鏡借你照一照。」
「我想說的是,共浴之時,我可以把他當成女的,他就算摸我也占不了便宜,而我可以把他當男的使,總歸是我佔了大便宜。」
三殿下就是銀魅君。
是我太傻了對不對?和-圖-書
我覺著不對勁,頓時對寫戲本子的人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尊敬之意。然後一趔趄,整個兒的就被裝睡的小傢伙拖下了水裡。
我怔了怔。
因此,碧塵很是惆悵。
玉慕卿聽后更委屈了,眼裡含著的一泡淚總是要落不落的,尖耳朵整個耷拉下來。
在禮宸殿相遇之前,我從不知道還有一個叫玉慕卿的少殿下,而且還與我未曾出世的孩兒一個名。
說起這銀魅,其實長得也不錯,每每進來見我,便能引起不小的騷亂,那些宮婢頰染桃紅,一個個心不在焉,只拿眼去斜覷他。
究竟他們把我的軀殼兒怎麼處置了,我倒是不曉得。當我從那位把殿下與仙君模仿得惟妙惟肖,說得唾沫橫飛的童子嘴裏知道這件事後,就立馬跑出去,可惜為時已晚。
很暖。
一種熟悉又溫暖的氣息包裹著我。它縈繞在我身邊久久不散,像是在感懷,恨不能與我融為一體,我沒什麼阻礙地尋到它的主人——玉華身上。
曾經有人說,情這個東西,可令人斷腸。千萬年來找一個你愛的人容易,可找個真心愛你的卻很難。倘若這事兒要成雙,卻是一輩子的事。
我從未看過這等架勢,忍不住去勸解。
曾幾何時這麼一個妖燒標緻的少年,如今全然毀了,在我理想夫君目標之路上愈行愈遠。
聽聞這個看似溫慈卻又嚴正的老神仙專程找到碧塵嘆惋了一下,大抵意思是,素有良禽擇木而棲一說,連畜生都知曉挑一挑,你若選了個良木也就算了,偏挑了塊柴。仔細一看這柴還是潮的。
我方覺有些對不住它,然又做不得其他,只得拿袖子蹭蹭梳理了一番。它從胸腹處呼出一口氣,抖抖尖耳朵,又悶頭睡了。
我一公主,不受寵愛也就算了,父皇也沒有衣錦還鄉的意思,險險就有些對不住書生了。
「都散了都散了,下月初三再來我殿看也不遲。」一個黑髮黑眉,穿著墨袍渾身發黑的男子攙扶住我,「望小仙能轉告各洞內的仙者君到時記得帶賀禮。」「怎麼竟選中她。」聲音是從門外趴著的一堆仙婢中傳來的,,幾雙眼睛眨啊眨,竊竊私語,「相貌平淡無奇不說,道行也不深。」
你只是從凡間選上來的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弟子,十天之後,你將是我銀魅君的妻子。
想必這千百年來銀魅君的娶親道路走得甚為艱辛,此番我在黃泉路上走了一遭,又投胎附身了一兩回兒,他仍舊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令人悵然不已,悵然不已啊。
戲本子里都有說過,但凡在池裡遇到泡澡的美人,都得繞道走,不然那將會是一場異常艱險的遭遇。
只是如今,往昔已隨著那場大劫,煙消雲散,不復存在。原來,我是銀魅嘴裏的蠻兒。
一個人站在亮處說:「人還沒死,可以接回去了。」
他卻還說:「莫哭……卿兒莫哭。我們的孩子保住了。一家三口永不分離。」
碧塵找上我,許是因為那層莫須有的孽緣。
這下換我愣了。
「它不想走。」我吶吶地。
正難捨難分之際,隱約聽到林內有動靜,我便忙推開他,他了悟,掐了個訣便隱身離開。然後我攏了攏衣襟,就看到了竹林內出現了一個身影,銀魅穿著身嬰銀龍墨袍就這麼靜靜地立在那兒。
我略微有些詫異,向它望去。
他,能看到我嗎… …
「你若不把我拽下池,你以為你能撈拾得到。」
它硬是以為我與它玩捉迷藏,一樂,趔趄落在我的肩上,拿蛇腦袋蹭我頸子,別提多親昵了。
「你方才被濕漉漉地從池裡撈出的樣子,嚇了我一大跳。還以為你竟能哭成這般德行。聽說你們共浴了?想來玉華風姿不減當年。」
想來我一定遺忘了什麼……
玉華此時的身子很瘦弱,袖袍下的手仿若只剩皮包骨,他捧著一隻狐兒,小毛團團總是在睡覺,他眼一眯,面貼上毛茸茸的小傢伙,眸光秋水盈盈,有著無數的憂傷。
或許,花一輩子都未必能找著。
「莫哭,卿兒。」與他語氣一般情意款款的,還有他那親昵的懷抱。
我甚為驚惶,嚇得爬了起來,正想跑時,卻見那傢伙立起大半個身子,眼睛亮閃閃地望著我,顫顫巍巍地扭著身子爬上了岸,渾身抖了抖水珠,朝我飛來。需知我從未見過此等神物,便少不得要躲,一躲便有些慌不擇路。
就像皇兄所說,治理國家就像下棋,凡事要運籌帷幄,步步為營,來不得半分急躁。
侍從們哽咽著黑壓壓地跪了一地,而玉華緊緊地擁住懷裡的人,輕輕地豎起食指壓在唇邊:「噓!別吵,她只是睡著了。她生我的氣了,她一生氣就會像這樣不理我,梳頭,梳子呢… …」
玉華很認真地思考,很認真地回復:「你睡我們之間。」
玉華,你究竟做了什麼?
他問了我許多。
自他知曉這些日子舊疾複發的玉華三天兩頭牽著玉慕卿傻癲癲地跑來找我后,看我的眼神便暖昧了些許。
「你覺得我哪兒美呢?」
好一個大烏龍。
而眼前被我所探的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磅礴的悲涼與愴然。我險些被這氣澤給襲倒。
原來書齋一事,苗女認了大半。可尋根究底我做的也都是那擦屁股的活兒,人是由我帶入書房的不假,我掩護她偷盜不假,雖被她反咬一口,但也是活該,說不上有多清白。
長者心慈,最終沒讓它煙消雲散,而是將那一縷魂兒抽入了元神器內,那便是銀魅手裡的金蛇鞭。
「他們卻不這麼想。」他的手指緩緩落到我的鼻,來到唇,點一點。
可是,那一日,並沒有到來。或者說,它還來不及到來,便夭折了。幸福戛然而止,離大婚只剩三天。
他雙目闔著,像是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兒,眉頭緊鎖。我用手指都撫不平它……
古池中,無力地趴著玉華,修長的手臂聾拉在池崖邊,黑玉般光澤的髮絲一縷縷纏繞在光滑有彈性的裸胸前,浮在灑著月光的池水中。
我從風眼裡看到池邊飄來白袍一角,玉華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從林內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望望泡在池內渾身濕透的我一眼,再看向玉慕卿,視線再到了我的身上,臉上有些紅:「好巧,你也來泡澡。」
「我要把狐狸送回去,再好好向玉華君道道謝。」
最後,我眼巴巴地看著它倒在我的手裡,因為傷得太重,終是沒能熬過兩個月。
那些好與不好的往事,那些曾共同度過的點點滴滴。最後聲音低了,臉上盪起的那抹滿足的微笑也在得不到任何回應后,慢慢退去。
「你只是蠻兒,不再是卿言。」
可惜皇兄那會兒年齡也不大,被立為太子也沒多久,被迫跟著太傅學那些有的沒的,不常在街頭巷尾走動,因此涉世不深的他,不曉得小太監為他帶的是非全本,皇兄悟不到的事情,那我就更無從悟了。
後來知曉公子是擄我入洞的人,雖那時對我胡作非為了一番,但那股羸弱需我照顧的風情,甚得我歡喜。
「多謝。」我拱手。
他俯下身子來將我抱起,月色如水從窗外透了過來。
你究竟要做什麼?
但事情總不見的都是美好的,偷情也終究會有被捉的一天。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寒氣人骨,澆得人心也倏一下,涼了大半。
我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烈日當空,曬得我唇乾舌燥,悶頭栽了下去。待我醒來,卻是一口水都喝不上。
父君?!
「還活得好好的。」
仿若只是在玉華懷裡做著一場夢,雪白的衣袍上被沾了個通透的不是血而是迎風肆意綻開的桃花……
是玉華的妻子卿言。
我隱隱覺著不對勁,一顆心驟然涼了。
貼近他溫暖胸膛的那一刻,我胸口悶悶地痛起來。
「我雖得了個二殿的虛名,可論資輩論道行,我都比不過其餘兩位殿下,此番我想還債,只怕也是不能。」碧塵斜斜望了我一眼,眉宇里的愁化開,甚親昵地俯身拍了拍我的肩,「兩位殿下來勢洶湧,也不曉得你消受得了還是受不了,惆悵得緊喲。」
一千年,一萬年。
醒來后胸口鬱結難當,直愣愣地低頭那麼一瞅,小狐狸趴在我胸脯上,耳朵聾拉,眼眯成條縫,一副深度昏迷的小模樣。它柔光華亮的皮毛已被我的淚浸成東一撮毛,西一撮毛,稀疏極了。
我的玉華啊,為何總在傻了的時候,才能將我辨認出。
再後來它生生咬斷了自己的四翼,我總記得它渾身是血的樣子,在地上掙扎著,扭著身子趔趄地朝我爬來。
他也不惱,只是輕聲地細說著從前。
亦是南納的千古罪人……
「好。」
在心裏約莫掂量一下,只曉得是與人共了榻,如今酒過三巡,又夢到了些前世,腦殼有些疼。
「主公,您讓她安心地走吧。」
聽聞夭十八回來后嚇得哭了一場,見著玉華與寒屍和衣共卧在寒玉床上,眉唇上都打了白霜,人都要凍成冰渣子了。
「不嫁,我也得娶。」他輕輕笑了。www•hetubook.com.com
「孩子,沒有死。」
我一時間柔腸百結。
銀魅不止一次地與我說,倘若我不是公主,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兒該多好。他說這話的時候總是有些憧憬與無奈。
他半卧著身子浮在水面上,精緻如玉的臉上全無表情,只是手輕輕滑下水中,無聲無息地探到腹部上,修長的手指緩緩摩節著,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神情。
但他約莫是謀錯了。為我一臭子,生生糟蹋了一盤好棋。
「那就是不男不女嘍。我南納族得罪你了不成。」
「主公醒了?」我咧嘴笑了,別開臉,「先窩在被褥里睡一會兒,少主殿下很快就能把您的衣物帶來。」
想必二人夜裡的聚一聚,應該不只聚一聚那麼簡單。
「少殿下,我再與你說一次。我們年齡相距了這麼長,實則不該這般稱呼。」
我這廂正悲愴愴,忽然……
小傢伙眼眶裡含著一泡淚。
經過這幾場甄試與失竊事件,兆曌上仙對我印象極深。
一瞬間,一種鈍鈍的麻木從心臟處向下蔓延,我俯身將要吻上他的時候,躺著的玉華突然睜眼。
我別開腦袋,懷揣著一小累贅,甚為艱辛地在池邊爬了爬,以前並不知道這古池竟是個溫泉,上次來這兒的時候並未見它有多溫。今日這一下水為何覺著它愈來愈熱。
一雙眼漸漸聚焦,茫然之間,甚為平靜地趴在床邊,望著我。
他說姦夫,委實沒什麼道理。
「嗯。」我深以為然,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如今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玉華不知道我與銀魅的糾結,而銀魅卻已知曉玉華是我的意中人,是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姦夫,巴不得碎屍萬段的姦夫。
誠然我要的不是四書五經,而是那種薄皮子的禁書,每每看到窮書生夜裡私會富家千金的段子后,便覺銷魂不已。
因為,玉華似乎從頭到尾都曉得我這個混入船上的丫鬟是公主。那麼大抵也該曉得銀魅扮的公主是假的。不過他卻裝得氣定神閑,仍舊不動聲色。我也樂得安心養胎。
如今再添上一個玉華,只怕越洗越不清白了。
……似乎也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可愛。
瞄到玉華極為乖順的模樣,心裏甚覺荒涼。
孩子,此遭已不是第一次了,你父親有前科在身。
我沒搭話,只是默默地聽了,想來我放低姿態一副虛心的模樣,讓他很是受用,負手悠哉游哉地送我回寢殿,這一送竟將我送到了銀魅的床榻邊。榻邊沒有主人的影兒,只立著一個粉|嫩的小童子。
三生鏡已被他用法術催動。
玉慕卿眼裡有薄霧,嘴一扁:「為什麼。」
無人回答。
「請問我與主公誰美?」
那些小糾結悲涼地在心底翻滾著,茫茫然間,只曉得在夢中酣暢淋漓地大哭了一場。
「他能把你的記憶封壓在鎮墓獸底下,我也能把鎮墓獸放人苦無涯。」碧塵覷我一眼,滿眼皆是笑意,「那一場浩劫疑團不少,你放心我不會再與第三人說起你的身世。」
只曉得他的手捉得我很疼,語氣卻溫柔得令人心顫。
這會兒換他怔了,眼裡柔光一片:「 ……你說。」
「想來玉華甚能入你眼。本君活到這麼大歲數從沒見過有人像你這般被吃了豆腐還一臉撿了便宜的樣兒。我都為你感到羞恥。」碧塵憤懣不平。
我不知道銀魅看了多久。
碧塵強打起精神,看了我一眼,不太確定地說:「美。」
樹杈上的料子摸上去很好,只是瞧上去短袖短袍,尺寸委實不大。我歪著脖子朝古池那邊望去。
許是不該將那具凡胎弄毀,如若我還能鑽進去,未必不能與玉華再續一段緣。
誠然,他這個惆悵,不止惆悵我那麼簡單,只怕還夾雜了些觸景傷情。
我沉默,睜大了眼睛。
銀魅說:「不能留。鳴蛇所現之地,必有大旱,此乃不祥之物。」
玉慕卿眨著忽閃忽閃的眼睛,拖來一條毛巾也幫我擦。
「雖知道你現在說的話不大能算數,但以後不能再放開我了。」我嘆了嘆,眼眶濕意漸起。
沒水的日子,我們都過得很是愁苦。
「這還用問嗎?」碧塵下意識地掃了眼我的胸脯。
已是手握兵權的銀魅,顧及我的安危,派遣大量人馬里三層外三層,把我的別院包個密不透風。
方才的鈍痛也漸漸消失了。
他究竟有多悲我倒是不曉得。不過這位老仙友老前輩卻用寥寥數字總括了我一番,細細想來委實精闢:廢柴。
兆曌怔了怔,吐了聲:「魅君,你到底與公主有多大仇呢。」
我眉頭蹙起,朝他握緊拳頭,他敗於我的威脅警告之下,昧著良心說:「女。」
銀魅並不知道我小腦瓜里想著什麼,更悟不出這深層次的意思。只微微曉得我不待見他,其他便茫然得很。
「如今你已嫁不了碧塵殿下,不過既然一介凡人能毫髮無傷地熬過苦無涯,委實不簡單。想必真應了三殿下的一番話,雖是廢柴一根,又有些小過但並不是罪大惡極之人。」說畢他抄手望了我一眼,這會兒可不是斜睨,而是恭敬地斂眉頷首,「歷經此劫,您修行高了不少,如今三殿下指明要您,過不了多久,您就是三娘娘了。」
每每傷神之後,就撐著爪子,蹲在牆角發愣,想著哪一天也能從牆那邊爬進一個俊秀倜儻的小書生才好。
豈不料玉慕卿扒著我的時候,還不甚熱情地朝玉華招呼道:「爹爹也一起來洗。」
我征了怔。
這好比盤根老樹之中破天荒地綻出一截嫩黃綠的芽,一股清新之氣迎面撲來。
「等了百八年,終於有喜糖吃了!」一個座下童子眉一擰,故作老練地欷歔道,說到「糖」時,眼亮了亮。
他那如清泉般的眸子溫柔地注視著懷裡的人,手輕輕地替她拂過被風吹亂而散落在額前的髮絲,修長的手指將它們一點點一根根細緻地理順著:「卿兒,別惱我了好嗎?以後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不要不理我。」
「這並不成問題。」銀魅沉吟片刻,「不若將骨灰一掬東海,一掬南海,撒了吧,一抷也不要留。
他握著我的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貼上心胸:「這兒能叫我明顯感覺到,此番從苦無涯出來的小妹再不是原來的小妹。」
可問了幾個人,都不曉得他身在何處。
碧塵放鬆身子,倚在欄杆上,漫不經心地望了我一眼:「只怕到時候那個卿家姑娘被滾幾遭油鍋之後,事兒都不得完。你問這事兒作甚?」
這個私奔私得委實有些悲愴,我琢磨著既然溫玉是南納人,想必也住在仙鳴谷,我要去找找孩子他爹。
玉華蹲下身子,吃力地坐在地上,手倚著寒玉床,緊緊握住了女人的手:「雖已滑了胎,但他的小元神被你保護得很好,如今寄住在狐兒的軀殼裡。
我默默地垂頭,心裏酸甜雜糅。
我的心情被他一席話說得晴轉多雲,眉毛耷拉,不禁也跟著愁苦了起來。
玉華試探地握著她的手,顫抖地撐開,再十指交叉握緊。看她並不掙扎,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眼角下的蝴蝶一抖一抖的,翩然生姿。「卿兒,你看你就是懶,總是賴在我身上,手也軟軟的沒有力氣。說好了,這回替你梳了頭,然後你就要自己起來回房歇息。」
「君上平時吃飯沐浴都親力親為,如今來了個新主兒便方寸大亂,小的平日里只倒過夜壺,不曉得這吃飯該怎麼服侍法兒,如今看來尚好。」
我也有過豆蔻年華,也干過思春的事兒。年少時幽靜在別院內閑得無事之時,便拿了幾個小錢打發宮婢,唆使她們去皇兄那兒偷幾本書解饞。
「主公當下很忙,無暇顧及。至於玉慕卿少殿下自有人會帶下去。」侍人說完單手一撈,趴在我懷裡犯磕睡的小毛團被奪了,遞給了旁邊的仙蟀,那仙婢福了福,立馬偷笑著走了。
他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輕輕顫著,濕濕的淚痕浸染了眼角下熒熒發著藍光的蝴蝶印,更使那張白哲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顯現出無盡的哀傷。我直愣愣地望著他。
原來我腹中胎兒的爹爹,竟是他。
「我只要為她梳頭,她就會起來,就不會再惱我了。」
嘆哉,生生扼腕哉,乃人生一悲。
他斜卧在池邊,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詫異地望替我所在的方向,一雙妖媚的眸子轉眼間美如清泉,含著朦朧的濕意。
於是兆曌上仙便把目光與注意力放到了卿言的軀殼,也就是我的那具寒屍上。
「南納人體質特殊。別看玉華外表是男實則卻也可為女。」
想必我的誠懇惹得銀魅惱怒,他像是氣急了,揮袖向下,手裡就多出了一條金蛇鞭,我只覺眼前金光晃了晃,二尺開外的竹轟然倒地,餘風刮來,將我青絲斬斷了兩根兒。
「叔父與我搶也就算了,連帶父君也與我搶。」他擠在我懷內,臉蛋貼著我蹭了蹭,「倘若是娘親,那麼在夜裡睡覺的時候能一起抱著玉慕卿?」
「非也,非也。」我認真地想了想,搖頭。
「你這兒畫蝶可真好看。娘子www.hetubook.com•com,不如為夫每日為你畫眉,你為我描蝶可好?」
「你是打哪兒來?天上?」
他一臉要笑不笑的表情:「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與生俱來凡間一等一的美貌。我覺得你這樣尚好。告訴我,對於我你記得多少?」
他眼眸泛起霧氣,手摸了幾下,才拾起一把榴木梳子,輕輕地梳理著她那頭墨玉絲綢般的青絲,他偏著頭那麼的認真且溫柔。
倘若一早知道是此等結果,我斷不會去招惹他。
習習涼風吹皺了一池碧水,岸邊楓紅似火,火得雖漂亮奪目但襯著幾尺開外的枯枝爛葉,甚有些凄涼,觀望下來實則是個悲秋的季節。
顯然這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兆曌老頭怎麼樣?」
四周安靜得只能聽得到心跳,他的心臟在我手掌下怦然躍動。
玉慕卿側趴著,挺翹的鼻子,精緻漂亮的五官隱約有些玉華的影子。只是這一雙越長越媚的桃花眼就不曉得隨了誰。
「我不會告訴他們你是卿言的。」
「你被主公抱來的。」碧塵坐在榻邊望著我,眼神糾結,故作平靜地說道,「我見你睡得很熟,卻又鼻涕眼淚地蹭了他一身,原以為你被欺負了,結果看著又不像,哪家姑娘被欺負會笑成你這樣子,嘴都咧到耳後根了。」
緊接著一群仙婢仙童模樣的人趴在門板前,打量著我,一雙雙眼珠子瞧著。我活到這麼大歲數,從未像現今這般被人圍觀。
銀魅說他方才只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背影,只略微曉得那個姦夫穿著一襲白長袍,我也對此深感遺憾。
眼下三殿我是不想回的,銀魅君頭一遭娶親,這幾日正在醞釀期間,擺弄大殿擺弄得正在興頭上,我看不得那紅艷艷甚為喜慶的紅綢花糰子。
竹屋內傳來怯怯的少年聲,似在哭,伴著那風聲嗚咽不止。
當下也只有玉華君能阻止。
只見那鏡子竟是旋轉著愈變愈大,懸在半空之後突然穩住,光芒陡然亮得直叫人睜不開眼。
我顫得小心肝直抖。
居然把我吸了進去,等會兒不知該如何出去。突然一瓣花悄無聲息地落在我的肩上,然後就是兩三瓣,四五瓣,紛紛墜落。
現在回過頭來看一看,朝西擺放的榻,綉著合歡花的屏風,一套紫擅茶具,這兒的擺設竟和我以前的房間差不多。小時候仗著年紀小,父皇又不管我,所以也沒有一丁半點兒皇家的氣魄,身子常犯懶,總愛膩在榻上吃東西。榻上除了被褥,就少不了這麼一張矮几。
一位是待字閨中,春心蕩漾的千金。
這少殿下果然與他們說的那般靈氣不夠,一會兒人形,一會兒獸形,一會兒半狐半人形。但無論變化出何等模樣,都是這般乖巧可愛。
總有一天,他們連卿言的軀殼一也是留不得的。 我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般快。
他又道:「蠻兒,你醒了。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我留得了我們的孩子,也保得住你。」
玉華……
正值黃昏,霞光萬里,夕陽照在我的身上,發紅的臉熟成煮蝦,我酒已醒了二成,不曉得該怎麼開口道歉。
所以能不正面見,就不正而見。
難不成這些年來,他都沒有再修習仙術嗎?以前是主公,他的「孩兒」都成了仙,他倒還是主公。真是愈活愈回去了,何時法力無邊的主公連一場雨都受不住,居然還染上風寒,身子燒得這麼燙,該怎麼是好。
他仰著頭,微翹著下巴,撫在小腹上的指緩緩移到胸口 ,修長的手指握緊深
「你覺得我美嗎?」
我蹲下身子,將玉華的手搭在肩上,費力地去扛。
「父君,你說讓慕卿在池內露出小半截身子,趴了趴,真真就把小娘子給引來了。」
想來那時候的我只怕是被豬油蒙了心,不曉得他的羸弱是因為被下了葯。南納主公的法術與武功只怕是連銀魅都望塵莫及。
我夾起一片玉筍,嚼了嚼,卻食之無味。
他偏著頭,臉頰輕輕摩掌著我那懸在空中的煙霧般的手。
他說,我願用餘下的時光來等候你。
平凡人家的女兒只能嫁農夫,商人,武夫,屠夫,而我偏愛白白凈凈的書生。在我看過的戲簿里,也只有丞相最寵愛的女兒,抑或是衣錦還鄉的重臣之女才能配得上落魄書生。
記憶里曾有一個男子立於瓊花下對我笑,頓時萬物失去了顏色。
我被茶水嗆了個通透。
又酌了口酒。嗓子眼灌得火辣辣地疼,一股子熱氣從胃裡往上涌,沖得我臉頰都熱紅了,逼得我眼淚止也止不住。
「姑娘。」
原來你的引魂曲一直為我所吟,也因如此,你的結界擋得住萬人,卻擋不住我。
玉華臉紅了紅,稍微矜持了一下,還當真低頭開始解帶。
感覺那團氣澤騷動了些,然後才平靜。
咳了幾聲,便扯了幾個謊,起身告辭。
小小鳴蛇雖是不能說話,但極有靈性,每每想起它死前用蛇尾抱著我的手指,纏著我的手腕撒嬌,我就痛心不已。
我慢慢踱步,不經意間就逛到了禮宸殿,繞了幾圈發現後頭林子里的梨花隱隱有開|苞的跡象,甚覺好奇,便鑽進了林內。
我怔了怔,捧著熱茶也跟著沉思了起來。
月光下,他一雙眼睛極亮:「這一世,輪我來娶你。」
比如織女與牛郎。
我完全囧了。
感覺到身子被抱出池,平放到了某處,我茫然地睜著眼,天很藍,知覺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聲音顯然是玉華的,輝月袍也是他常穿的,此刻他一動不動地抱著卿言.而他懷裡的人斜斜地躺著,手垂在他的腰間,並不做聲。
我心緒一時難以平靜,趴在榻邊被酒意沖得竟昏睡了起來。
溫玉眼彎彎,破天荒地抵在挺拔蔥翠的竹子上,將我摟了個嚴實。到後來,軟唇也壓上來。
我與他打過幾次交道,都只被他斜著眼看,如今他單屈腿,低頭攙扶我,畢恭畢敬。
我又不是有夫之婦,我堂堂一公主遲早是要嫁的,到時候稟告皇兄再拜祭了父皇,那個姦夫就能成為我朝駙馬,說到底論品階還比他高上了那麼一兩層,
我睜開眼,臉上已淚濕大片。
我不曉得他籌的是什麼,營的又為哪般?
是以,拋開肌膚之親不說,我心目中的夫婿人選,首先相貌要尚能人眼,這人眼必須得俊逸,唇紅齒白,文謙有禮。其次便是斯文,需像書生一樣斯文得滿腹經綸,手無縛雞之力。而一個相貌不單單隻是入眼的公子正沿著樹爬人牆,那一刻,我澎湃不已。
「我不能嫁你。」
我眼皮上挑,就能看到他的手撫在離我臉一丁點兒的距離,虛虛勾勒著輪廓。他眼神專註,也不曉在想著什麼心事。
「若像你方才所說,一位仙者不想被打擾而施展結界,那麼這理應只有施法者與其他內心所允之人才能入。」
它來了一個月,皇宮與京城便旱災了一個月。
梨花林之中充沛的靈氣正會聚成一股氣,沖入玉華的身體內,他難受地眯了起來,清秀的面龐上滿是痛楚。
我蹲在岸邊望著他。
以後同朝共事還需互相提拔關照才是。
每每想到這兒我便又欣慰又有些小激動,每日要溫習許多遍才能安心人睡。
看到這個場景,堪堪急煞我也。
「銀魅君與主公相安無事地過了千年,上界里稍微通點靈性的蟲獸都知曉他們倆不和,既然您是准三殿娘娘,就該凡事幫著銀魅君才是。」
「我雖不記得了,但並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事。」
那一日我們在洞內吃了些小酒,我不勝酒力,摟著他的腰,趁著酒醉就將我尋夫的條件說了通,險些沒把持得住,差點兒按住他的肩膀,強上了眼前這位良家男子。溫玉繃著身子哭笑不得,見我摟著他的腰不撒手,只好也撫著我的頭髮做安撫狀,我趴在他大腿上酣睡了會兒,待醒來后已誤了時辰。他見狀掐了個訣,把我送回了別院。
「您教導得是,我下次會注意。」
是啊,銀魅君不愧是又精長了千年的修為。
然而,就在這雙眼皆被五大三粗之輩填得滿滿當當之時,一個清秀佳公子的身影躍人我眼帘。
我憋了一口氣,嗆得咳嗽了起來。
茫茫的星光撒了一身,幾縷光線相互輝照,一行金字投射在牆上:玉華于紫震年間,于子時,施魂懷之術,魂聚仙元,形存於體,以芳華木束小已歇血,棄仙籍得胎體。
寒風中,散亂飛舞的黑髮與周圍瀰漫的血霧纏綿廝磨。
「也罷,我便換一個問題來問。請問殿下,我乃何性別?」
許是只想拿我噹噹幌子,應付應付兆曌上仙。
哪怕梨花盡數開,盡數敗。我總能等到那一日。
我懸著一顆心,旁敲側擊地問道,把主公害成這樣的不過是卿言,倘若她當真回來了,玉華會怎樣,兆曌上仙會怎樣,整個南納又會怎樣?
碧塵倚欄坐,當真悲秋了起來。他眼珠轉轉望著我:「我也就算了,甄試那會兒選上你是因為我惦記著要還孽債,並未想其他。可為何玉華與銀魅及那小小的少殿下都爭相看上你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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