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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蒼生檢查他的武功，無非看他掌法是否更加熟練，內力是否有所進步，並未留意他出招的力度。吳秋遇也不願在師父面前提起，因而濟蒼生對他的狀況並不了解，仍自顧陷身於醫書藥典，只是每十天驗一驗他體內的真氣。

「早就不疼了。」吳秋遇滿不在乎地隨口說著，將手伸到小溪里，撩潑著水，嘴裏還不住地叫著：「好玩，好玩。雲彩的影子都被我弄碎了。」

濟蒼生放開他，喝問道：「還打么？」

秦全鶴強忍著疼痛，愣愣地看著他，叫道：「你剛才那招……那不是降魔十三式！」

濟蒼生將吳秋遇叫出洞外，讓他在空地中央站好。

牛四身前之人對那年長的秦長老說道：「此番真是來對了。秦長老，還是你有見識，竟然想到來這裏找。」秦長老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說道：「這沒什麼，大家辛苦。待會兒找到那個人，若不肯把東西交出來，還得看賴兄弟的流星錘對付他。」姓賴的笑道：「有秦長老的幽冥鬼手在，怕是還輪不到兄弟獻醜。」

濟蒼生和秦長老都是耳聽八方之人，雖然情勢緊張，仍都忍不住往這邊瞥了一眼。濟蒼生是聽到吳秋遇叫時便尋機往這邊看，一瞥之間正好看到吳秋遇雙掌打倒牛四，忍不住贊道：「臭小子，打得好！」秦全鶴是聽到濟蒼生叫好，才敢往這邊看，瞥見牛四倒在地上，不禁一驚：誰下的手？這裏還有別人？他顯然沒想到會是那個佛光寺的小和尚。

「哈哈哈哈。」秦長老大笑起來，「濟先生就不要裝了。若不是你打傷無際和尚那一掌，還沒有人知道你在山西。」濟蒼生問道：「你們是那和尚一夥，來找我報仇？」

牛四手裡拿著刀，也不敢上前，只能遠遠地看著二人纏鬥。

濟蒼生看著賴保昌的屍身，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本不打算要你性命。沒想到，你手裡的鏈子錘卻把你給害了。」他走了幾步，跳下石壁。

吳秋遇眼睜睜看著牛四死去，以為是自己打死了他，也驚嚇得昏了過去。

賴保昌叫道：「你休要東拉西扯！快把秘笈拿出來！」

秦全鶴手臂不能用，便放棄替賴長老和牛四二人收屍，獨自在山上行走，心裏想著如何報仇，如何拿到翁求和的武功秘笈。

「我？」吳秋遇想不出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他搖了搖頭，傻笑道：「我不行。」

每次練功之後，出了汗，用清涼的溪水一洗，身體格外舒爽。

秦全鶴看了看洞口的牛四，又望了一眼石壁上方的賴長老屍身，心中悲痛。他走到牛四身邊，用腳踢了踢，見已氣絕，不禁搖頭嘆息道：「你跟了我十年，沒想到今日落得這個下場。唉。是那個小和尚打死你的么？」他忽然心頭一動，暗自想道：「小和尚走失不過一年多，竟有這般功力，莫非他也學了翁求和的武功秘笈？看來還翁求和還真是留下了秘笈，果然厲害得很。我若得了那秘笈，以目前的功力，假以時日必當獨步武林，又何必再屈居人下？」想到此，他竟心花怒放，開始盤算起如何去拿到秘笈。

本以為他會高興得跳起來，沒想到他竟全沒當回事，濟蒼生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叫道：「我要做你的師父，你還不願意么？」

秦長老說道：「濟先生果然知覺靈敏。」濟蒼生微笑道：「三位這是從哪兒來啊？進山砍柴還是採藥？打獵恐怕是沒有。」

「他真的死了？！」吳秋遇一臉驚懼，「我打死人了！師父……」便抱著濟蒼生的大腿哭了起來。

這院子太久無人打掃，地面鋪滿厚厚的塵土和零亂的落葉。每走一步，都能留下清晰的腳印。吳秋遇初時只顧得好玩，後來才發覺異樣。地面上，竟有幾串腳印通入了門裡。

吳秋遇醒來，見師父安然坐在身邊，高興得流出眼淚，哭道：「師父，我好怕。我怕你被他們害了。」

秦長老輕蔑地答道：「你聽說過北冥教的長老有改投他派的么？曾先生出身少林，早已自立門戶，如今是我北冥教的貴人盟友。雖然互無統屬，大家都敬佩曾先生的見識和為人，但有所求，無不奉命，又何須專門投靠？」

吳秋遇仍端端地站著，見師父抬頭看他，傻傻地問道：「師父，好了沒有啊？」

只聽「咔啦」一聲脆響，半懸在山坡外的一塊岩石應聲碎裂，崩開的大小石塊呼啦啦滾落下去。

「拜師父？怎麼拜呀？」吳秋遇撓著腦袋，「我還從來沒拜過師父。」

濟蒼生在一旁指點，吳秋遇反覆演練。兩天下來，已然能將完整的一招連貫打出。濟蒼生點頭表示讚許。吳秋遇也露出開心的笑容。

吳秋遇一驚，叫道：「你幹什麼？」牛四嘴角掛著詭異的笑，並不答話，手裡拿著刀直逼了過來。吳秋遇知道他不壞好意，和*圖*書回身就往洞里跑。牛四拿著刀就追了進去。

濟蒼生不再理他，走去扶起吳秋遇，檢查傷勢。見吳秋遇昏迷不醒，便抱起他，進了山洞。

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月，吳秋遇終於將那一招從裡到外吃透了。只是他內功底子空白，使出的還是他手上的蠻力。

濟蒼生讓吳秋遇脫|光衣服，趴在溪邊的青石上，給他檢查全身的傷口。看著他身上的道道傷痕，濟蒼生不免心生憐惜，輕嘆道：「臭小子，你身上這麼多傷，怎麼熬過來的。」

濟蒼生安慰道：「慢慢來，不用急。我再分著做給你看。」便又將一招「開山驚魔」分解開來，慢慢做給他看。

只見他兩腿微曲站定，雙手自身前回撈；幾欲合十，右手轉掌心向上，向外一擺，左手繼續行至右肘下；右手手掌向里一翻，兩臂上下重合；然後雙手掌心向上，左右分開；待到兩臂平行，猛然兩肘向後一夾，以腕帶手收至胸前；大喊一聲，雙掌奮力推出……

濟蒼生教了他兩招掌法之後，便不再急於教授新的招式，著重傳他內功心法，修聚內力。吳秋遇沒有內功基礎，進展也就慢了些。濟蒼生並不逼他，自己也有了時間鑽研醫藥。

原來師父看得緊，吳秋遇勤于練功，顧不得想念香兒和柳大叔。如今練功的事鬆懈了，一閑下來，他就常常想起香兒，幻想著香兒給他唱的那首歌里描述的情景，心裏仍有說不出的甜蜜。

濟蒼生漸次教他一些簡單招式，指引他入門。吳秋遇雖然悟性不算太好，但是踏實刻苦，正好這裏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所以練功倒是認真。

吳秋遇頭一次見到死了人，嚇得閉了眼縮進洞里，一顆心怦怦亂跳。

濟蒼生安慰道：「他是自己一頭撞死的，不關你的事。」吳秋遇仍哭道：「我用開山驚魔打了他，是我把他打死了。」濟蒼生道：「你挨到他了么？」吳秋遇一愣，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沒有。濟蒼生說：「那就是了。你哪有那麼大本事，隔空就把人打死了？」

一聽吳秋遇高高興興地說願意當徒弟，濟蒼生又高興了，回身說道：「那還不快來拜師父。」他的心情倒變得真快，也算半個老頑童。

吳秋遇心中納悶：「腳印是誰的呢？怎麼還會有人到這裏來？」

吳秋遇沒什麼江湖經驗，根本想不到會有人跟在後面，一直原路走了回去。

濟蒼生正經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就教你武功。站到那邊去。」他擺弄吳秋遇站好馬步，並吩咐道：「我沒叫你，就不許起來。」說罷，便自去溪邊洗手了。

剛才距離太近，鏈子錘反而不易發揮威力，如今濟蒼生自己跳開，倒正合了賴保昌的心意。他跟著躍上石壁，掄錘朝濟蒼生打去。鏈子錘呼呼生響。濟蒼生知他力大，鎚頭又是實心的鐵球，也不敢大意，及時閃避。

牛四緊張之餘，瞥了一眼賴長老的屍體，仍不寒而慄。急盼著秦長老能夠趕緊取勝，結束這可怕的噩夢。可是眼前的形勢，哪有秦長老取勝的機會。

隔了兩個月，等吳秋遇心情稍稍放鬆了些，濟蒼生才開始教他「降魔十三式」的第二式：破除迷霧。

吳秋遇踩著瓦礫進去。只見大殿門上斜掛的匾額破舊不堪，早已看不清字跡，而且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在教授武功之餘，濟蒼生也引導吳秋遇熟識經脈穴位，辨別毒蟲良草。吳秋遇對這些倒頗感興趣，除了每日應付練功，便跟著師父學些醫藥之理。久而久之，已漸能翻看醫書，並在自己身上辨穴施針，對症用藥。

濟蒼生這個氣呀，問道：「你當和尚，沒拜過師父？」

賴長老說：「那和尚死活，干我們屁事。」秦長老：「我們專程來找濟先生。」濟蒼生道：「你一口一個濟先生，怎麼就認定我是姓濟的？」

秦全鶴嘆了一口氣：「唉，非要如此么？」他臉上不露聲色，卻突然出手，朝濟蒼生咽喉抓去。濟蒼生早有防備，左手向上一格，便化解了他這一招偷襲。秦全鶴的兩手看上去乾癟，卻似一對鐵鉤，筋骨甚硬。他動作也是極快，身形圍著濟蒼生轉來轉去，恰如鬼魅；出手飄忽，也確如鬼手一般。

濟蒼生早了解他的性子，也不計較，拍了拍他肩膀，走出兩步，擺開姿勢，回頭說道：「今日先教你第一招——開山驚魔。看好了。」

第二天。風和日麗。太陽曬得暖了。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眼前一亮，叫道：「莫不是姓濟的把武功秘笈藏在山上，故意布了氣味迷惑人的？」想到了這一節，他心中大喜，又加快了腳步尋著氣味往山上走去。

「降魔十三式？」吳秋遇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玩，「師父，你還會降妖伏魔啊？跟菩薩羅漢一樣厲害。」

「啊，願意，願意。」和*圖*書吳秋遇隨口敷衍著，揉揉屁股，爬起來，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就地坐在石頭上，嘀咕道：「可是，我還要回去找香兒和柳大叔呢。當你的徒弟，不是要跟你在一起了？你還讓我去找香兒和柳大叔嗎？」

濟蒼生把他拉進去，自己走出洞口，高聲說道：「今兒個天氣好，怕是要來客人。」

濟蒼生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懶洋洋說道：「好了好了，我困了。三位若是口渴，我這隻有溪水伺候。三位若是急著趕路，那就自尋方便，不用陪我在這東拉西扯。」

吳秋遇想不出來那是怎樣一套掌法，只說：「我聽師父的。」他對任何武功仍然只是學不學都行，既不貪心，也不排斥。

濟蒼生見他並不心虛，點了點頭，問道：「你練過這個？」

如此又練了半月，吳秋遇將一招開山驚魔使得純熟。濟蒼生並不急於教他新的招式，而是藉著招式指點他運氣發力的法門。

「師兄？」秦全鶴腦子裡全亂了，「你不是翁求和的僕人么？你師兄是誰？」

轉眼已經入秋。

濟蒼生心情很好，正在大笑，忽覺頭上有異物襲來，急忙揮手遮擋。一坨烏鴉屎從天而降，粘在他手上。

濟蒼生每日檢查吳秋遇的掌法，見確有進步，心中自然高興。也開始教他打坐吐納，修習內功。

牛四也託大問道：「你倒猜猜我是誰？」濟蒼生看都不看他一眼，擺手道：「你就算了。」牛四吃了一憋，氣得瞪起眼來，但在兩位長老面前也不敢放肆。吳秋遇倚在洞口，幾乎笑出聲來。

「會。」吳秋遇倒誠實，走上前去，跪在地上就磕頭。

房樑上垂著一條黑布，被緩緩拉了上去。三個人藏在樑上，正注視著他。

吳秋遇說道：「小時候，始祖爺爺教我這樣站過。我每天上山砍柴、挑水，胳膊腿都有勁兒。就是沒想到要站這麼久，現在還酸疼呢。」

賴保昌解下鏈子錘，對秦全鶴說道：「動手吧。犯不著跟他廢話。」牛四也已拔出了刀，只等秦長老一聲令下，便衝過去送死。秦全鶴仍不緊不慢地說道：「濟先生一味逞口舌之快，全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么？」

濟蒼生收了式，一招手，說：「該你了。」

濟蒼生的降魔十三式，以其強大的內力爆發，一擊便可斷金碎石，異常威猛。但是內力從積聚到爆發，需要招式輔助，近身相搏的時候便不十分靈活。秦全鶴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緊緊纏住，不讓濟蒼生有休整發力的機會。

濟蒼生說道：「我只用了一成的功力，你就覺得厲害了？等你練成了，遠比這厲害得多。」

吳秋遇擦乾眼淚，問道：「你饒了那個人嗎？」濟蒼生道：「我摘了他手臂，他一時也不能作惡。由他去吧。大不了，咱們再換個地方。」

濟蒼生冷笑道：「呵呵，北冥教的長老，也關心起中原武林的事來，真是有趣。」

賴長老一怔：「你怎知我們是北冥教的長老？」濟蒼生道：「我還知道，你叫賴保昌，善使鏈子錘，號稱『萬人敵』，是也不是？」「這……」賴保昌更是目瞪口呆，不禁往腰間的鏈子摸去。

吳秋遇依言站立，猛然被濟蒼生在後背推了一掌，猝然重心不穩，便向前搶了一步，回身愣愣地望著濟蒼生：「師父……」

賴保昌手裡舞著鏈子錘正要打來，見濟蒼生使招，不禁「啊」了一聲。二人相隔七八尺遠，賴保昌沒想到他離著這麼遠就出招，便稍稍遲疑了一下，待他到感覺不好，已然閃避不及了。濟蒼生雙臂斜向一揮，看似平平無奇，實在是暗藏著巨大的內力。兩股力道瞬間從賴保昌身上掠過，從左肋劃到右肩，在他前胸和肚子上狠狠地軋過。

吳秋遇哪裡會，只學著師父的樣子，兩腿微曲站好，兩手大致比劃了幾下，畢竟不成，只好放棄。

濟蒼生倒似一愣，說道：「看來司馬教主受傷之事，你等並不知情。這倒怪了。那我就勸上三位一句，省省吧，回去好生打理你北冥教的事，何苦在此跟我糾纏。」

過了年，吳秋遇長到十五歲。

濟蒼生撫著他的背，緩緩說道：「你心地善良，師父很是高興。只因你未經塵世，凡事想得簡單，卻不知江湖險惡。剛才那一架，師父贏了，倒可饒他一個兩個。若是他們勝了，恐怕師父，還有你，就都死在他們手裡了。」

濟蒼生笑道：「看來三位對自己的武功倒是自負得很。不知三位比起司馬教主如何？司馬相逞一時之勇，尚且自取其辱，險些丟了命去。你三個何以如此大言不慚？」

二人相互吹捧著。牛四在一旁只有看著的份，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兩位長老，小和尚走遠了。我們現在要不要跟去？」秦長老急忙說道：「走！大家小心點，別被和_圖_書他發現了。」

「好！」吳秋遇拍手大叫。

吳秋遇洞里熟，竄來繞去。牛四竟一時拿他不住，不禁有些惱了，開始揮刀砍殺。吳秋遇大叫不好，急忙逃出洞口。牛四緊追不放，舉刀砍來。

吳秋遇不解地望著師父，揉著大腿，沒有吭聲。

「你一次能站半個時辰，很是難得。」濟蒼生大喜，可是剛笑到一半，便又忽然問道：「臭小子，趁我看書的時候，你偷懶了吧？」

「幽冥鬼手秦全鶴。」濟蒼生不等他說完，便猜了出來，這倒讓秦長老吃驚不小。

吳秋遇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別的線索，便走出來，回去告訴師父。

吳秋遇眼裡看一遍，手上使兩遍，每次便能多記住一些。師父給他演示了三遍之後，吳秋遇終於將整個一招學全，自己又重複了幾遍，才確信記住。

吳秋遇自幼在寺院長大，一直是遠離塵世，因此心中了無雜念。又得到濟蒼生的專一指點，很快便開了竅。

濟蒼生笑道：「臭小子。你師父是他們想害就能害得了的？不過，剛才確實驚險。也多虧你，跟那小賊糾纏，姓秦的分了心，師父才能使出奇招將他拿下。」

濟蒼生懶得理他，起身走了，脫口說了句：「你隨便！」他的意思是：當不當徒弟，隨便你了。

聽到還有人活著，吳秋遇多少好受了些，把頭枕在師父腿上，說道：「師父，我怕。我們能不能躲得再遠些，永遠不用和人打架？」濟蒼生嘆了一口氣，說道：「儘力而為吧。躲到哪兒又能永遠不被找到呢？」

濟蒼生微笑道：「我可是早晚都拿不出來。不過，濟某這裏倒是備了一些草藥。就各位算受了傷、見了血，那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一副藥包好。」

一年多的工夫下來，吳秋遇傷情消去，頭痛沒再犯過，頭髮也慢慢長了出來。

濟蒼生笑道：「你口口聲聲要我交出武功秘笈。秘笈沒有，師兄創出的新招倒讓你見識了。」

吳秋遇仍然心有餘悸。濟蒼生問道：「那如果他想利用你威脅師父，讓秦長老殺我，你是希望師父死，還是他死？」吳秋遇更抱緊他的大腿，哭道：「我不要師父死。大家都不要死。」

雙方各一分心，手上便慢了下來。濟蒼生身形一閃。秦全鶴哪裡容他走開，忙出手攔截。哪知濟蒼生並非要走，身子一側，不知從哪裡多出一隻手來，一把將秦全鶴的左手捉住。秦全鶴大驚，右手直取濟蒼生的咽喉。濟蒼生卻並不躲閃，用力將秦全鶴的左手一扯，秦全鶴便失去重心。不等他翻倒，濟蒼生又將他右手捉住，兩手向外一拉。秦全鶴慘叫一聲，兩臂便脫了臼。

道觀不大，早已破敗不堪，院牆也倒塌了大半。

纏住了濟蒼生，讓他難以發力，秦全鶴心中先是暗自得意，後來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幽冥鬼手竟也不能出奇取勝，不免心生焦躁。

「你當真不肯交么？」賴保昌的手放到了鏈子錘上。牛四也將腰裡的刀拔出了一半。秦全鶴手裡搓著掛在腰間的玉佩，仍不露聲色地說道：「濟先生，早晚都要拿出來，何必非要鬧到帶傷見血的地步呢？」

吳秋遇高高興興離了石洞，漫步在山上遊盪，忽然想起師父曾經住過的道觀，一時好奇，便朝那裡找去。還真找到了。

賴保昌只知道他現在可以盡情揮舞鏈子錘，哪想到一旦有了距離，濟蒼生的降魔十三式也便得以施展。濟蒼生跳開一步，凝神提氣，雙臂在身前劃了一道弧，猝然發力，使出一招「攜月清魔」。

濟蒼生隔幾日便要到附近查探一番，以防秦全鶴搬了救兵來再生事端。好在一冬平安無事。

吳秋遇仍舊玩著水，漫不經心地說道：「收我做個徒弟？那是要幹什麼？」

濟蒼生正在興頭上，竟被這烏鴉屎攪了。他暗自提氣，猛然大喝一聲，雙掌一推。一條樹枝應聲而斷，周圍的枝杈也晃個不停，震下許多樹葉來。幸虧那烏鴉本先已離了枝頭，直驚得亂撞一氣，終於鑽過枝條的空隙，飛走了。

濟蒼生畢竟是高手中的高手，雖然使不出最拿手的降魔十三式，手上功夫也不會輕易受制於人。

濟蒼生沒想到他竟一直磕個不停，忙把他拉起來，笑道：「臭小子，你倒實在！好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濟蒼生的徒弟了。我就是你師父。以後叫師父。」

濟蒼生驚訝不已，含糊道：「差不多了，起來吧。」

那三個人知道已被發覺，面面相覷，只好分頭跳了下去。

牛四叫道：「兩位長老，好言相勸，他是不會交出秘笈的。動手吧。」

濟蒼生說道：「曾梓圖是少林寺弟子。你們是北冥教的長老。你們何時成了他的手下？是他投靠了北冥教，還是你們改投了少林？」

吳秋遇緊張到極點，生怕師父也突然死去，驚險處ｈｔｔps://ｗwｗ.hetｕｂooｋ•ｃｏｍ.cｏm幾度叫出聲來：「師父小心！」

濟蒼生洗去了手上的烏鴉屎，便去山洞里找了本書出來，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看。翻頁的間隙，偶爾看一眼吳秋遇，見他站著沒動，便點點頭繼續看書。

自那日一戰，吳秋遇已經有了心結，在練功的時候便有了障礙，每到發力處，眼前總能閃現牛四的影子，便心神恍惚，草草收場，掌上發揮不出半點威力。時間久了，對練功也就不再那麼上心。

邁步進入大殿。殿里供著的三清神像，多半都掉了漆，落滿灰塵，神像、牆角、柱上亂七八糟的拉掛著許多的蜘蛛網。香案已經朽斷倒塌。

只聽秦全鶴說道：「咱們閑話少說。請濟先生把秘笈交出來吧。」濟蒼生道：「這個不急。我倒有一事好奇，還得先問個明白。」「什麼事？」秦全鶴不明白他要問什麼。

牛四仍然驚魂未定，見濟蒼生回來，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手裡的刀在不停地顫動。

秦長老說：「你打無際和尚那一掌，用的是『降魔十三式』，對不對？」說到這裏，濟蒼生倒是一愣：「你還知道『降魔十三式』？」秦長老說道：「這可多虧了曾先生見多識廣，要不然找你可就難了。」

濟蒼生知道吳秋遇這幾個月練功辛苦，體諒他還是個孩子，便對他說：「今日許你歇息一天。明天我教你第二招。」

三個人見吳秋遇走遠了，先後跳下來。一個年歲較大的人問道：「這是不是那個小和尚？」另一人也轉頭問身後的人：「牛四，你得來的消息，看好了，到底是不是。」牛四想了一下，說：「秦長老法眼如炬。我看多半就是了。」

吳秋遇再次從洞口探出頭來，也看得眼花繚亂。

濟蒼生說道：「我若能使出降魔十三式，早將你一掌斃了。嗯。你也不錯，幽冥鬼手竟叫我難以脫身，讓我也開了眼。」

濟蒼生聽明白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們佩服他的見識和為人，呵呵，那就是你們沒有見識，不會為人了。北冥教竟然淪落至此。幾年不見，你們司馬教主都糊塗到這般天地了？」

吳秋遇心有餘悸，不想再學武功。濟蒼生使了各種手段，才終於哄他應了。吳秋遇這次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將招式記熟，使起來卻不能連貫。

「他教了你入門的基礎，很好。這倒省了我的事。」濟蒼生很高興，忽又板著臉說道：「臭小子，今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師祖爺爺。不然，我是你師父，他是師祖爺爺，我憑空被他佔了便宜。不好，不好。」一心這次聽懂了，偷偷笑起來。

秦長老說道：「濟先生何必明知故問。你背叛師門，盜取武功秘笈。翁求和失蹤，怕是你也難逃干係。識相的，把秘笈交出來，大家相安無事！」

「師父。」吳秋遇拜了師父，也很高興，他在意的不是師父能給他什麼好處，而是以後治好了病，就可以去找香兒和柳大叔了。

吳秋遇按照師父的吩咐，馬步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濟蒼生想起柳正風私下跟他說過的話，說這小和尚善良仁義，而且耐得辛苦。如今看來，倒是不假，日後稍加調|教，未必不能成事。於是他開口問道：「臭小子，我若收你做個徒弟，你可願意？」

「曾梓圖？哼！這廝果然有鬼。」此刻，濟蒼生臉上再無笑意，開始警惕來人，「你們是曾梓圖的手下？平白無故，你們找我何來？」

牛四知道他是佛光寺的和尚，無涯大師門下的弟子，只道他是被濟蒼生拐來，又將他喊的「師父小心」聽成了「施主小心」，便只瞪了他一眼，沒當回事。

三個人心中暗喜，便在周圍就近埋伏，察看動靜。

幾天里，吳秋遇每日發獃，晚上做同樣的噩夢，夢裡總是出現牛四那張恐怖慘白的臉和他慢慢倒下去的情景，每每便驚覺而起。濟蒼生也只能儘力勸慰，不好逼他繼續練功。

濟蒼生抽出時間，配置良藥，並施以針灸，給他調治腦內的淤傷。另外傳了些吸氣吐納的簡單法門給他，讓他仔細修鍊，以增進調養。

二人糾纏在一起，誰都一時難以取勝，就盼著對方一時疏忽——對濟蒼生而言，便可跳出圈外，使出拿手的降魔十三式，以重手殲敵；而秦全鶴，抓住破綻，便可以突施鬼手，直取對方要害。

牛四瞥見吳秋遇，心念一閃：「他拐來這小和尚必有目的。我若拿住小和尚，他定會分心，那秦長老便有機可乘了。」想到此處，牛四大喜，提刀快步朝吳秋遇走去。

吳秋遇以為濟蒼生說的是以後他可以隨時去找香兒和柳大叔，高興得跳起來，說道：「太好了。我願意，我願意當你的徒弟。你快點治好我的病，我就可以……」

吳秋遇兩腿酸軟，用手撐著膝蓋才慢慢挺起身來，叫道：「師父，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的腿好酸。」

吳秋遇要求自己出去走走，濟蒼生也允了，只囑咐不要再到後山去觸霉頭。

濟蒼生看得入神，再想起徒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他暗叫不好，忙丟下書，心想：可千萬別把臭小子給累殘嘍。

秦全鶴仍自沉吟，沒有回答。牛四在身後叫道：「定是他心裏怕了，又在這裏吹牛。他幾時見過司馬教主了？」「不錯。」賴保昌顯然認同他的說法。

吳秋遇目瞪口呆，險些被斷落的樹枝砸到。濟蒼生收了式，笑著問道：「怎麼樣？」吳秋遇拍手叫道：「師父好厲害！」

秦全鶴仍想著剛才他那一招，頗是難解，問道：「那是什麼招式？」

濟蒼生怕吳秋遇害怕，讓他留在洞里，自己去將兩具屍體埋了，並用溪水清洗了血跡。

濟蒼生向旁一閃，叫道：「真的要打么？」賴保昌道：「那還有假？」手上將鏈子一收，便又踢出一腳。濟蒼生並不躲閃，一掌朝他的腳背拍去。賴保昌知道他掌上功夫了得，不敢硬碰，忙撤腿，甩出一錘。濟蒼生閃身避開，雙足一點，躍上外圍石壁。他是怕賴保昌的鏈子錘傷到吳秋遇，故此引他易地而戰。

吳秋遇慌亂之餘，使出早已熟練的「開山驚魔」，希望能將他嚇住。

濟蒼生點了點頭：「看你基礎已然不錯，我今日就開始傳你『降魔十三式』。」

按說像降魔十三式這樣的高深武功，理應先修習內功，待內功達到一定的境界，再修習外在招式。但濟蒼生想到吳秋遇還是個孩子，如果一味要求他靜坐吐納，只怕日久厭煩，反而不妙，便先教了他一招開山驚魔，使他可以用招式驗證自己的內力是否進步。如此，倒真合了吳秋遇的脾氣。

秦全鶴大驚，暗叫「不好」。只見賴保昌神情痛苦，向後傾倒，那鏈子錘本已打出，被他倒下的身子一扯，彈揪了回來，正打在他胸前。賴保昌叫都沒叫出來，便砰然倒了下去，大口地噴出血來。鏈子錘滾落地上，沾滿了鮮血。

濟蒼生也很著急，現在便如同身陷水裡，被一群魚騷擾，打又打不著，躲又躲不開。

吳秋遇更是焦急：每一個都和師父打這麼久，萬一……他不敢想下去，只盼著師父趕緊取勝。「最好那兩個人知難而退，大家都不要死。」他心裏這樣想著，竟無意中走了出來。

牛四一驚，不明虛實，急忙飛身向旁魚躍，打算躲開他這一招再說。哪知石壁不平，正有一處岩角舒在那裡。他一頭撞去，正磕在頂門，身子便貼著石壁滾落下來，死於非命。

吳秋遇張望了一下，看不見人，便大聲喊道：「有人嗎？裏面有人嗎？」連喊了幾聲，無人應答，自己嘀咕道：「肯定是嫌這裏破舊，已經走了。」

「行了行了。」濟蒼生不想再聽他羅嗦，徑直坐在一塊石頭上，招手道：「你來磕頭就行了。這個會吧？」

忽然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異味。秦全鶴四處張望，自言自語道：「哪裡來的異味兒？」往山上又走了幾步，那氣味仍在，他心中納悶：「這裏山高空闊，又是秋爽時節，怎會有這種怪味瀰漫？」

吳秋遇答道：「我是跟師祖爺爺長大的，他說我差太多，輩份不夠，認他作師父，別的師兄弟會不高興。於是，我就沒有師父。」

「什麼？司馬……司馬教主受傷了？」賴保昌一驚。秦全鶴也是一愣，沉吟道：「莫非真被曾先生說中了？可是，護法大長老路橋蔭出言冒犯，險些被他一掌擊斃，又是怎麼回事？路長老可是北冥教的一流高手啊。」賴保昌愣愣地看著他，不知他在說什麼，問道：「秦長老，他說的是真的么？」

吳秋遇探出頭來，發現果然多了三個人，更是一頭霧水。「進去！」濟蒼生示意他趕緊退回去。

濟蒼生笑道：「什麼降妖伏魔、菩薩羅漢！你道是和尚念經說故事的把戲？我這『降魔十三式』是一套掌法，雖說只有一十三招，但每一招均可力敵萬鈞，厲害得很哪。你想不想學？」

吳秋遇走進山洞，見到師父就把剛才的事簡要說了。濟蒼生先是一怔，放下手裡的東西，說道：「幾個腳印倒沒什麼，只怕現在人都來了。」吳秋遇不解，朝洞外看了看，說道：「沒人啊，師父說誰來了？」

濟蒼生又轉臉對秦長老說道：「閣下倒是面生。」秦長老冷笑道：「濟先生整日東躲西藏，不認得秦某倒也正常。」

秦全鶴向後退了一步。賴保昌會意，掄起鏈子錘便朝濟蒼生打來。

賴保昌右手持鏈，左手發力將圓錘朝濟蒼生後背打去。濟蒼生剛剛登到石壁上沿，便覺背後風聲襲來，急忙向前一躍。只聽「啪」的一聲，鐵鎚打在石壁上沿，無數碎石飛落下來。牛四急忙躲閃。秦全鶴右手在面前一晃，接住了迎面打來的兩粒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