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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秋遇心裏想通了，臉上也慢慢放鬆了，開口說道：「師父說的是。他們沒事就好。只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們了。」濟蒼生見他想通，自然也是高興。

吳秋遇隨師父進山，不覺已經過了三個年頭。他每日勤奮練功，又得良藥滋補，已長成一個十六歲的健壯少年。

那人說道：「呵呵，你當面撒謊，可是犯了妄語戒了。」吳秋遇暗自提了氣，只待伺機發掌，嘴裏卻說道：「你剛才躲躲藏藏，那是犯了……犯了妄藏戒了。」

吳秋遇回到師父身邊，頭往他胸前一紮，說道：「師父，你可回來了。我好想你。」濟蒼生拍了拍他後背，說道：「我急著回來，還沒吃飯。咱們回去再說。」

他把《黃帝內經》古本小心包好，放回原處，其它的書也重新擺了，蓋上了箱子，從石頭上下來。

雙腳落地，一抬頭，猛然發現巨石側面竟然有一個諾大的石洞。

好多日子過去了，師父還沒有回來。吳秋遇又開始想念師父。

濟蒼生看著他，安慰道：「也許他們只是搬走，去了別的住處。那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吳秋遇心中的疑團逐一解開，又得到了愛不釋手的好書，不勝歡喜，便腳步輕快地走下山來。

找個地方坐下，取出嘴裏的樹葉，只一看，便大驚失色。那樹葉已然變成了紫色。

吳秋遇練得純熟，只是他心裏有陰影，有幾招始終發不出內力。他親眼看到師父用「干拍鬼影」打傷無際和尚，用「攜月清魔」打死北冥教的賴長老，自己又用「開山驚魔」失手打死了牛四。每次練到這幾招時，一到發力處便會想起當時的慘狀，那手上的力道便再也打不出去。因此，「降魔十三式」一共十三招，他能用的其實只有十招。

吳秋遇撿起樹葉，更加驚異：師父去時銜進嘴裏的樹葉是金黃的，回來吐出的卻變成了紫色。他心中疑惑，但不敢耽擱，急忙又使起追風架子，跑了回去。

師祖爺爺，丁大哥，香兒，柳大叔，一個個曾經熟悉的身影在腦海中閃來閃去……

吳秋遇猛然想起師父打傷無際和尚那一掌，也是「降魔十三式」中的一招，好像叫什麼「干拍鬼影」。現在自己脖子被他捏著，不能轉身。如果能使出那招「干拍鬼影」，就算不能打傷他，至少也能嚇他鬆手。到時候就可以使出追風架子，他未必追得上。想到這裏，吳秋遇心中暗喜，一面儘力回想著師父那一招的打法，一面嘴裏應付，拖延時間。

兩隻鴿子落在院中，來回地走著。吳秋遇正閑得無聊，便去逗鴿子。鴿子驚起，落在高高的大殿頂上。那裡太高，吳秋遇只能一手抱著胳膊，一手捏著下巴，站在那裡想主意。

時過正午，吳秋遇又困又餓，卻無心去做吃的，便懶散地倚在道觀門口，等師父。閑寂無聊，漸漸便打起了瞌睡。

他猛然想起，當年北冥教的秦長老腰間也掛著這樣一塊玉佩，急忙丟在了地上。莫非這是秦長老？他怎麼會死在這裏？兩條脫臼的手臂，證實了他的猜測。

一進山洞，又假裝一愣：「師父回來啦。要是師父早來一會就好了。那兔子跑得太快，徒兒追不上它。」

他四下觀瞧，見右首正有一塊巨石可以藏身，便奮力一躍，跳到石頭後面。腳下一滑，險些跌倒，他就勢便卧在那裡，等著師父。

估計師父走遠了，吳秋遇站起來，悄悄踩著雪地上的腳印，遠遠跟了上去。

就這樣，又是一年多匆匆過去了。

吳秋遇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我們要下山了？我想順道去看看香兒和柳大叔。」

大的是個青花瓷的罈子，有蓋子，另外還用膠泥之類把蓋子和罈子之間的接縫封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個的其實是一個扁平的白色瓷瓶，用木塞塞著口。

猛然瞥見幾十步以外秦長老的骸骨，吳秋遇心頭一顫。想到自己很快也會和他一樣，變成一堆骸骨，不禁嘆息人生的無常。

濟蒼生並不深究，隨口說道：「那是可惜了。不然今天就有美味享用了。沒什麼，改天師父去逮兩隻回來。」

離山洞還有百十來步，吳秋遇已經想好了主意，便在山坡上亂走了幾遭，才大步朝山洞走來。眼看到了洞口，他故意大聲說道：「要是師父在就好了，就不會讓那兔子跑了。」

師父又上山了。

一時貪玩，這回連命都要丟在這裏了。想到師父苦心培養自己好幾年，自己就這樣死了，怎麼對得起師父。

擔心被師父發現，他不敢耽擱，急忙將樹葉揣在懷裡，小心翼翼地踩著師父的腳印走下山來。

冬去春來。

吳秋遇點了點頭：「還是師父想得周到。」濟蒼生也比較滿意，說道：「你能想到這些，總算是開了竅。經歷的多了，慢慢也就懂了。」

吳秋遇自迷上了「五禽戲」，在師父面前更是加倍小心，那些動作在師父面前絕不敢有絲毫的展露，免得師父責怪他只貪玩耍，不勤練功。不過他暗中久練下來，身體竟然靈活了很多。濟蒼生只道是自己指點得法，甚為高興，只盼著他內功再精進些。

將手指摳了進去，稍一勾帶，竟有一塊石頭被輕微掀動。吳秋遇又驚又喜，手上用力，凹槽所在的那塊石頭便被掀了起來，裏面露出一個方洞。

吳秋遇心中疑惑：師父這次銜的樹葉是黃色，不是紫的m•ｈｅｔuboｏk•ｃｏｍ•cｏｍ，為什麼每次還不同？

「下山？」吳秋遇一怔，「師父，好端端的，為何突然要下山？」他已經習慣了山裡和師父在一起的生活，而且香兒和柳大叔離開以後，山外便再無牽挂，因此對下山沒什麼興趣。

他猶豫了一下，便繼續在水裡摸索。水裡半泡著一大一小兩件瓷器，這令吳秋遇驚喜不已。將瓷器輕輕取了出來，抱回到書箱前面，藉著亮光仔細觀看。

吳秋遇脖子被他捏得生痛，動彈不得，心中想道：「這個人一定和秦長老他們一樣，是來找師父打架的。我可不能暴露身份，什麼也不能說。」

濟蒼生收回手，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趕緊烤火去吧，臭小子。」

吳秋遇暗自欣喜，一口氣又跑了幾十步，心想離得更遠才保險些，沒想到反而又聞到了相同的怪味。他急忙退了回來。

入了冬。

休息時便和師父討論醫道，濟蒼生也樂得教他。早上起來之後和晚上入睡之前，吳秋遇打坐修習內功。只因心裏又有了雜念，進展並不明顯。

吳秋遇以為師父發現了自己，正要出來。卻見濟蒼生吐出嘴裏的東西，一抹嘴，又大步朝山下走去。吳秋遇鬆了一口氣，確認師父走遠了，才敢出來，去看師父吐出的東西。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濟蒼生大步走來，到巨石旁邊，停下腳步。

濟蒼生道：「我們先回去。路上我再慢慢對你說。」

濟蒼生忽然吩咐道：「脫衣服。我要看你穴位記熟了沒有。」

他轉了一個方向，想看看住了多年的山洞，卻是找不見，不禁失望，心中多少又增加了些遺憾。

正自端詳，忽然聽到一聲滴水之聲，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哪裡有水，便以為自己聽錯了，沒再理會。

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當中，師父時而慈祥莊重，時而戲如頑童，對他是百般照顧。他已經習慣了和師父在一起的生活。

吳秋遇急忙將旁邊的書拿開，箱底露出一個金黃色的綢鍛包。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本很古老的書，封皮已經泛黃，上面寫著《黃帝內經》。

濟蒼生道：「不行。我隱匿多年，前番便因你暴露了身份。你跟著太招眼，便留在這裏。」吳秋遇一下子從興奮的高峰跌到絕望的深谷，相當失落，不過他知道，師父說的不錯。上一次秦長老說，他們能找到師父就是因為師父打了無際和尚一掌，那全因自己而起。因此，他也不再糾纏。

剛才樹葉從嘴裏掉出，吳秋遇已驚出一身冷汗，恐怕再生不測，便不敢久留，急忙快步離去。

吳秋遇猶豫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要打開罈子看一看，裏面究竟有什麼秘密，要藏得這麼隱秘。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封泥，打開蓋子，兩手在身上蹭乾淨了，才去取裏面的東西。

當年濟蒼生帶回來一對鴿子，經過連年孵化，如今已有十多隻。不過，這些鴿子從未用過，師徒二人也不懂馴養，慢慢也就成了玩物，做不得信鴿了。濟蒼生見吳秋遇喜歡，又捨不得放走，便都養了下來。一隻只都肥得很。

「啊？太冷了吧，非要脫了衣服考嗎？」吳秋遇雖不情願，又不敢違逆，乖乖脫了衣服，靠近石壁站好。濟蒼生道：「你若記得熟，很快便可過來烤火。若是有一個錯了，你就站在那裡過夜吧。」吳秋遇一咧嘴，暗自叫苦，哆哆嗦嗦說道：「師父，快點吧。」

拿出來是一個紅漆木盒，四面雕刻著雲朵，頂上一幅蒼山明月，很是精緻。打開木盒，裏面黃緞子裹著的是兩本書。

濟蒼生走出老遠，又回頭囑咐道：「你有了些功夫底子，對付一般的小毛賊應可保命。那兩招『降魔十三式』切莫輕易顯露。遇到高手，只一口咬定是迷路的，閉口不提師父和你的身份，便不會有人為難你。」

「妄藏戒？」那人不禁笑了出來，手上竟然鬆了勁，「臭小子，你可真能胡編？」

吳秋遇一聽師父說要去看看他們，又激動起來，說道：「師父，求你一定告訴他們，我的傷全好了，讓他們不要擔心。還有，我很想他們。等我……將來，我一定回去找他們。」他說了「等我」兩個字，卻不知何時師父才會放他回去，因此便改口說到「將來」。濟蒼生道：「好，見到他們，師父一定把你的話原樣轉告。」

吳秋遇在山洞里一通翻找，終於在那本《百草玄經》中找到了兩片金黃色的葉子。大喜之下，他來不及多想，揣著一片葉子就往山上跑去。

濟蒼生呵斥道：「你只管認真打來，不必管我。」說著便不等他出招，自己先搶了過來。吳秋遇見師父舉掌拍下，急忙左手向上一撩，右掌猛地拍出，還了一招「震斷心魔」。

越往前走，草木越稀少，遠不如剛才茂盛。亂石之間的雜草，七零八落，只有光禿禿的莖桿，少數幾株樹木也都乾裂發黃，看上去已枯死多年。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師父還沒回來。好在師父冬天儲存了好多糧米油鹽，一時吃不完。吳秋遇生活倒是不成問題，就是思念日重，也偶有幾分擔心。只能想著師父武功高強，一定不會有事，來安慰自己。

吳秋遇知道自己過了關，鬆了一口氣，急忙跑過去穿衣服，烤火。

次日一早，師徒二人便離了隱居五年的山洞，往山下走去。吳ｗｗｗ.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m•ｃoｍ秋遇心中不舍，不時地回頭，將那山洞、道觀，看了又看。

吳秋遇問：「會不會是他們住的遠，仍在路上，還沒趕到？」濟蒼生道：「北冥教總壇掛月峰，離此也就一個月左右的路程。若是他真的回去叫人，一來一回也早該到了。」吳秋遇又問：「會不會他們已經到了，只等天氣暖和了再動手？」濟蒼生笑道：「傻小子，你當他們是來遊玩的么？冬天里四下光禿禿，他們正好圍攻，咱們無處躲藏。如今春暖花開，草盛林密，我們即便打不過，只要抽身隱蔽，他們又到哪裡找去？」

吳秋遇想起當初在香兒她娘的墳前，晁氏兄弟來找柳大叔報仇，官府的兩個差人也要抓柳大叔回去，心想：「一定是柳大叔怕再有人來找麻煩，帶著香兒躲到別的地方去了。打敗了秦長老他們，師父不是也差點帶著我搬家嗎？一定是這樣。那香兒和柳大叔就是沒事了。太好了。」

吳秋遇終於等到師父回來，心裏說不出的歡喜，緊緊跟在師父身邊往外走。濟蒼生忽然問道：「剛才那一招我教過你了么？」吳秋遇撓了撓腦袋，傻笑道：「沒有。我是想起師父打傷無際大師那一招，就學著使了出來。還是學得不像。」濟蒼生笑道：「已經很是難得。你還指望能一掌打倒師父么？」二人都開心地大笑起來。

上了峰頂，又隱隱聞到那股奇怪的臭味，吳秋遇不禁一怔，嘀咕道：「師父怎麼會來到這裏？」他記取上次的教訓，不敢再貿然往前走，心中卻納悶：「難道師父就不怕那怪味么？莫非那怪味竟跟師父有什麼關係？」

雖然明知會死，但他也不想這麼快就死。情急之下，吳秋遇隨手打出一記「轟搖地府」。

大雪把整座山都變白了。偶有晴日，便映得人睜不開眼。

「師父在這裏藏了東西，又準備了抵抗毒氣的葉子，看來周圍的毒氣都是師父一手弄的。」路上他越想越明白，「師父這麼個藏法，看來是最保險不過了。不過，還是讓我給偷了。呵呵呵呵。要是師父知道了，不氣死才怪。」

濟蒼生瞪眼道：「你說什麼？」吳秋遇急忙改口：「膻中。」

出了毒氣封鎖的區域，嘴裏的葉子果然又變成紫色。

摔落時一驚慌，見石洞一驚奇，吳秋遇暫時忘卻了生死，朝洞口走去。

濟蒼生看著鴿群在庭院中自由漫步，也有幾分不舍，嘆道：「本來要養幾隻信鴿。可惜咱們師徒不懂這個，鴿子倒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肥，就是沒有一隻能用的。唉。放了吧。」

回到山洞。濟蒼生將鴿子安置了，便去弄吃的。吳秋遇也早餓了。師徒二人吃罷，便坐在溪邊閑聊起來。

他閉上眼睛，唱起當年香兒教他的歌兒來，心裏面甜蜜摻雜著苦痛。

濟蒼生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對吳秋遇說道：「姓秦的沒拿到武功秘笈，反折了一位同輩的長老和一個弟子，自覺面上無光，料想已編了借口息事寧人，或許根本就沒回去復命。冬天已過，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人騷擾了。」

那人全無防備，再要躲閃已然來不及，急忙出手一擋，竟被他打在手腕上，罵道：「臭小子，好手段！」

道觀的位置較高，吳秋遇將那裡打掃乾淨，每日去練功，順便往山下張望。希望早點得到香兒和柳大叔的消息，也更盼著早點見到師父。

晚上睡不著，躺在洞里胡思亂想，或者乾脆出來躺著看星星。早上起得很晚，隨便糊弄一點吃的，就在山坡上閑逛。想通過練功來排解孤獨，可每次只打出一兩拳，便沒心思再練下去。有時便坐在溪邊，唱起香兒教他的那首歌來。

「師祖爺爺，你到了西方極了世界了嗎？丁大哥，你的傷好了沒有？香兒，柳大叔，你們在哪兒啊？」傷心處，吳秋遇眼裡流出熱淚。

吳秋遇眯著兩眼慢慢適應，這才發現，左首石壁上插著兩根拇指粗細的鐵棒，上面托著一隻紅漆木箱。剛才撞到肩膀的就是那木箱。

師徒二人回到山洞，撿輕便的重要東西包裹了，打成兩個包袱。濟蒼生又整理好多日不用的醫囊，備了些應急的好葯。師徒二人便早早歇了。

吳秋遇心頭一顫：想不到，當年師父饒了他一命，他還是沒能活著下山去。

卻聽濟蒼生說道：「你叫什麼？沒說你也要去。」

站在巨石上面，視野果然開闊了許多。只見周圍二三十步範圍內草木茂盛，正是春天的光景。往外便是一番枯敗景象，樹木乾裂，雜草凋零，竟如一道寬寬的溝壑將腳下的一片綠洲與外面的山野隔絕開來。

剛才只顧得奔跑，並未留意周圍的狀況。現在想通了生死，便要在臨死之前四下看看。

吳秋遇問：「師父見到香兒和柳大叔了嗎？」

左首地勢比腳下要高出許多，更有幾塊巨石赫然凸了出來。反正是閑著等死，他便走過去，要登到高處把這住了四年的大山再好好看看。

濟蒼生回來的時候，見他氣喘吁吁，只道他練功賣力，滿意地點了點頭，走進山洞。

再走幾步，石洞竟然拐了彎。摸過去，忽然眼前一亮，刺得他趕緊閉眼。昏亂中左肩頭撞了一下，熱辣辣的痛。

吳秋遇四下尋找滴水的地方，又聽了一聲才確定，原來是來自透光的孔隙下方。亮光不能直接照到這裏，對面和_圖_書石壁粗糙又不易反光，因此透光的那面石壁底下反而是最黑暗。

可是馬上又有一連串新的問題湧上心頭：「師父為何要把書藏在這裏？怕偷，誰會到這荒山野嶺來偷書？外面的怪味是怎麼回事？師父怎麼知道用那葉子可以解毒？難道是師父設下毒氣，就為了守住這些書？」

就這樣，濟蒼生冰冷的手指在吳秋遇身上點來點去，吳秋遇忍著身上的寒冷和師父手指的冰涼，一一辨穴作答。濟蒼生越點越快，吳秋遇心情緊張，倒也越答越快。

濟蒼生對吳秋遇說：「你好生練功，我出去走走。」吳秋遇應了一聲，便就地打坐。濟蒼生披上一件棉衣，走出了洞口。

忽然一條人影從神像旁邊閃了出來，動作極為迅速。吳秋遇還沒看清，那人便已到了他身後，一手捏住他的脖子，問道：「說，誰帶你來這裏的？」

吳秋遇迎上去，剛叫了聲「師父」，就被他三兩下放倒在地。濟蒼生呵斥道：「見招拆招，隨機應變。怎麼還是沒有長進？！」吳秋遇爬起來，辯解道：「我是怕傷了師父。」濟蒼生道：「你只管使出本事，倒叫師父看看。」說著，便又出手來擒他。吳秋遇向後跳開，說道：「那我可要還手了。」

濟蒼生在手腕上捏了捏，笑道：「不錯，不錯。果然有長進。」

吳秋遇的心一下子冷了，苶獃獃半晌無語。

正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一想到回去，吳秋遇馬上意識到，得趕緊把這裏收拾好了，免得讓師父發覺。他把兩片葉子先收好了，一片自己回去要用，一片須放回師父的書里，然後將瓷瓶蓋好。實在捨不得那本《五禽戲》，便揣進懷裡，只將封面無字的那本書原樣包了，放回木盒裡。用手蘸了那種粘滑的水，重新用泥將瓷壇的口封好。看了看，跟原來差不多，只是封泥濕了，估計過幾天就看不出來了。

吳秋遇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另一片也從那裡經過，會不會也變紫了呀？他急忙從懷裡取出另外一片葉子，卻驚訝的發現，還是金黃色。

「哦。」吳秋遇撒掉了手裡的高粱米，走到師父身邊，對那群鴿子仍是不舍。

濟蒼生取出一片金黃色的樹葉，銜在嘴裏，快步向山上走去。

吳秋遇問起香兒和柳大叔的情況。濟蒼生沒有回答，只伸手收了兩隻鴿子，說道：「咱們回去再細說。」看著鴿子在師父手上站立，吳秋遇頗覺神奇：「這是師父帶回來的？」濟蒼生說：「這是信鴿，用處可大著呢。」

濟蒼生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準備出發，見吳秋遇不舍，安慰道：「大不了師父替你去看看他們，也就是了。」

歡喜之餘，他的目光掃到白瓷瓶上。「那裡會有什麼？」心裏想著，便放下《五禽戲》，將瓷瓶拿了起來。木塞一打開，頓時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吳秋遇依舊每日練功，將「降魔十三式」使得越發純熟。那幾招原來不能用的，也多少克服了心底的陰影，漸漸能使到一定程度。

這一次，吳秋遇使出追風架子，繞道預先藏到巨石後面等著。果然看見師父朝這邊走來。吳秋遇閉住了呼吸，不敢出半點聲音。

吳秋遇暗自驚嘆，知道那是怪味毒氣造成的惡果，也不難推知，那毒氣便也形成一道隱形的圓環將這裏圍了起來。若不是親眼見到，決難相信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地方。

濟蒼生望著他，看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下山便先去了那裡。小屋已經沒有了。應是被火燒了，人也不知去了哪裡。」

他回頭一看，大驚失色，剛才踩到的竟是一具骸骨。

吳秋遇在箱子里翻來翻去，好不容易找到幾本沒看過的書，可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沒什麼興趣便放回了原處。再往下翻，忽然摸到一個光溜溜的東西。

吳秋遇右掌來不及收回，就勢一招「干拍鬼影」，以左掌向後橫掃。濟蒼生在他背上一推，退身閃過，回頭看了看，怒道：「這就是你使的『降魔十三式』？怎麼三招倒有兩招不頂用？」

他把洞里的一切都重新整理好，憑記憶盡量弄回原來的樣子。自己覺得滿意了，便放心地走出石洞，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濟蒼生站起來，走到他身前。吳秋遇緊張地問道：「師父，我錯了么？」濟蒼生沒有答話，伸手在他前胸點了一下。吳秋遇叫道：「啊，涼！」

「玉枕……迎香……命門……」濟蒼生一連喊了十幾處穴位。吳秋遇有的記得很熟，伸手便能找到，有的需稍加思考，才能想起，好在都一一找對。

師父不在，吳秋遇一個人更加無聊，想到師父可能見到香兒和柳大叔，自己卻不能，心中更加思念。

濟蒼生回來以後，對吳秋遇所做的一切，並未查覺。見他已將「降魔十三式」打得純熟，所欠缺的無非內力和臨機應變的本事，便著重指點他內功修鍊，也教他些閃展騰挪的本事。

此後，吳秋遇專心跟著師父練功，內力增進很快。不出一年，濟蒼生也把「降魔十三式」剩下的招式盡數傳完了。

吳秋遇往師父手裡看去，他拿的果然又是一本新書，肯定不是前幾日看過的。

最後，濟蒼生冰涼的大手在吳秋遇肚皮上一捂。吳秋遇冰得一咧嘴，叫道：「師父，能不能准一點哪？這麼大一片，讓我說哪個呀？」

他把葉子拿到眼前反覆端詳著和-圖-書，聞著葉片上那股淡淡的甜香，似有所悟：「兩片葉子原是浸在藥水里的。或許那藥水能將葉子與毒氣隔開，所以不會變色。而銜在嘴裏那片，藥水在嘴裏化掉了，所以才能變色解毒。嗯，應該是這麼回事。」

濟蒼生叫了一聲好，驀地轉身，繞到吳秋遇身後，伸手朝他背心打來。吳秋遇的一掌被師父躲過，卻打到了石壁上，只聽「砰」的一聲，煙塵起處，迸出許多碎石來。

忽然「啪」的一聲，將他驚起。原來是大門上方的牌匾掉了，打在門口的石墩上，斷為兩截。吳秋遇抬頭看了看那光禿的門額，又瞅了瞅斷裂的牌匾，覺得可惜，便走過去，將兩截都拾起來，帶入大殿。

濟蒼生從洞里走出來。他每日修身養氣，樣子倒沒什麼變化。

如此前行了四五十步，氣味已然很濃，竟然仍無半點不適。吳秋遇徹底放下心來，快步向前跑去。猛然他腳下一絆，險些跌倒，向前搶了三四步，方才站住。

「啊？」吳秋遇一愣，便似頭上被澆了一盆冷水，央求道：「師父，帶我一起去吧。」

「哦。剛才被你一嚇，我全都忘記了。你讓我先想想啊。」吳秋遇嘴裏胡亂說著，大致記起了當年的情景，心裏草草過了一遍「干拍鬼影」的路數，便暗自提氣。

隨手翻了幾本，發現大多都曾見過，甚至還留有他弄髒的痕迹。他疑惑多時的問題終於解開：「原來師父的書都是從這裏拿的。」

吳秋遇深吸了兩口氣，直覺得渾身清爽。再往瓶里一看，更是高興得叫了起來。

濟蒼生忽然找到道觀里來。

他再走出大殿的時候，忽見門口人影一閃，不禁叫了一聲「師父」，便追了出去。門外空空蕩蕩，並無人影。吳秋遇心中納悶，嘀咕道：「是不是我太想念師父，看花了眼？」

他清楚地記得，師父進來時銜的是金黃色的葉子，出去的時候就變成了紫色。看來這葉子確實可以解怪味之毒，在解毒之時也會從金黃色變為紫色。

師父考驗的時候，他便使出最拿手的「震斷心魔」和第九招「破除迷霧」，其它招式只耍個樣子也能應付過去。

外面雪下得很大，師徒二人便在洞里研究醫藥。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什麼實話，你到底叫我說什麼呀？」那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來的？誰帶你到這來的？」吳秋遇說：「你一下子問了這麼多，我先回答哪一句呀？」那人倒很有耐性，說道：「你一個一個說。」

原來，瓷瓶里泡著的都是那種抵抗毒氣的葉子，金黃色的，還有很多。

吳秋遇低下頭，便把這幾年有心結的狀況如實說了。濟蒼生聽罷，搖了搖頭，不忍再訓斥，只說：「為何不早說？竟連師父也瞞了這麼久。」吳秋遇悶頭不語。濟蒼生甩手進了洞里。

這裡能遠遠地看到道觀的大殿。他心頭一熱，不禁想起剛上山時的情景。那時，自己還是一個剛能頂到師父前胸的光頭小和尚，如今自己比師父還高，頭髮比師父還長……

吳秋遇急忙用手指捏出兩片，在眼前晃著，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說，這下死不了了，又可以回去了……

「師父，你養了我四年，教了我四年，從來沒有對我半點不好。我這回要辜負你了。來世，我一定還跟著師父。」他朝著自己來的方向磕了一個頭，站起來，又將那「降魔十三式」打了一遍，算是對師父的報答。

他光顧著探頭張望，沒有留神腳下，忽然一滑，便從石頭上栽了下去……

吳秋遇點頭記下了，目送著師父走下山去……

吳秋遇已經十八歲。他的內功又有了新的進境，那「五禽戲」早耍得靈活自如。已經無需再看書，便尋機會將那本《五禽戲》送回了暗洞。

石洞不朝陽，裏面很暗。吳秋遇摸著石壁往裡走了幾步，明顯感覺這裏不如他和師父居住的山洞寬敞。

師徒二人在洞里點火取暖。

忽然想起殿內神像后的破枕頭中有高粱米，便急忙去取。那是當年師父丟在這裏的破枕頭。到那裡抓了一把，便往外跑，卻又忽然愣住。剛才他親手放在神像腳下的兩截牌匾不見了。

吳秋遇愣愣地轉向鴿子，心中雖然不舍，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他要和師父一起下山了，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不將它們放了，豈不都要餓死。

那是一片雙唇大小的樹葉，是紫色的，倒很少見。吳秋遇捏在手裡，反覆端詳著，猜不透為何師父嘴裏要含著它，不過心裏隱隱覺得這可能與那怪味有關。

「咚！」又是同樣的一次滴水之聲，這一次可是清晰得多，決計沒有聽錯。

吳秋遇跑開兩步，忽然停住，愣愣地回頭叫道：「師父！」

大雪紛飛，上坡上已然落了厚厚的一層，漫山看去白茫茫一片。

一入春天，山野又開始變綠，重現勃勃生機。

一大早，濟蒼生將吳秋遇叫起來，說：「糧食吃完了，師父要下山去採購一些。你好生練功。記得去道觀喂喂鴿子。」吳秋遇高高興興地應了，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

「同樣的兩片葉子，都經過那一段路，為何這一片就沒有變色？」吳秋遇心中納悶。

那人手上加了力，威脅道：「小鬼，你若不說實話，我便扭斷你的脖子。」吳秋遇疼得幾乎叫出聲來，但還是頑強忍住，心想：「他真的會扭斷我的脖子。我死了ｍ.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cｏｍ就再也見不到師父、香兒和柳大叔了。我……那我也不能出賣師父！師父……」

他蹲在石壁底下仔細觀瞧，只能隱隱覺得似有洇潮的痕迹，但並不明顯，聲音倒像是從石壁裏面傳出來的。他伸手在洇濕處摸索，確實有濕潮的冰涼，無意間摸到一個窄窄的凹槽。

吳秋遇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師父的書好像總也看不完，隔一兩個月，手頭的書研讀透了，便能再換出一兩本。山洞里沒有藏書的地方，師父的袋子里也不可能有那麼多，這些書都是哪來的？

吳秋遇很高興：「那我們就不用搬家了？」濟蒼生想了想，說道：「還不能過於大意。姓秦的是不會再來了，難保其他人不會再找到這裏。我還須下山走一遭，打探一下江湖上的動靜。」

「師父出去就會把變紫的葉子隨口吐掉，想是葉子變紫就沒用了。現在葉子已經變紫了，我可怎麼回去啊？」吳秋遇苶獃獃坐在那裡。

呆坐了良久，想不出任何辦法，他絕望地躺在了地上。眼望著白雲蒼狗，腦子裡亂成一團。

原來，石洞也沒有多深，幾步以外的正面石壁上有幾個大的縫隙，透進亮光，這裏便亮了許多。剛在黑暗中走過，那透入的光直射在臉上，自然極為刺眼。

濟蒼生看了他一眼：「你高興什麼？如果不好好練功，看我回來怎麼罰你。」說罷，便拿著兩條空口袋，下山去了。

來到那塊巨石前面，吳秋遇將葉子銜到嘴裏，試探著繼續向前走去。雖然他親眼見到師父嘴裏銜著這種葉子進出自如，但不知是否還有其它環節需要注意，所以不敢太過冒失。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體會自己的狀況，以免再發生中毒昏倒的事。這次師父不在，真要倒了，可沒人能救他。

吳秋遇心頭一震，怎麼胡亂使出這招來，急忙說道：「我怕打傷了師父。」

原來什麼事都是師父安排，如今師父不在，他也不知道幹什麼好。後來他漸漸收了心，又開始練功，只希望師父回來見他長進能夠高興。

吳秋遇坐在溪邊的青石上，回頭朝洞口喊道：「師父，該吃飯了吧？」

吳秋遇正在鴿群中玩耍，見師父來了，忙迎上去，叫了一聲：「師父。」濟蒼生說：「不要耍了，跟我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下山。」

自從發現了師父上山的秘密，吳秋遇便一直心癢，急欲一探究竟。正苦於沒有機會，機會便來了。

師父仍未回來。吳秋遇正好有時間將這裏的一切也恢複原狀。收拾妥當，忽然記起師父的吩咐，便急忙跑去道觀喂鴿子。

想起師父下山查探，自己在道觀門前等待師父回來那段日子，每日想啊，盼啊，師父終於回來了，還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上面一本很新，封皮無字，吳秋遇大致翻了幾頁，已經知道是本醫書，上面記載著多種疑難雜症的治療方法和一些良藥的配方，後面十幾頁竟是空白的，似乎還沒有寫完。

吳秋遇自得了那本《五禽戲》，便每日以喂鴿子為由，到道觀里去，一面翻看，一面學著書里小人的樣子，戲耍起來。這些動作倒極為奇妙，輕靈活潑，歡快自然，遠比跟著師父練武有趣得多。「降魔十三式」威力巨大，但稍顯笨重。一套掌法總共十幾招，反覆打了幾年，又始終沒見有什麼用處，吳秋遇早已漸漸失去了興趣。現在有了這套輕盈的玩法，他自然受用得很，自己每天學得頗為認真，越來越熟練。

說來也怪，又走了二三十步，那怪味竟然越來越淡，到後來竟聞不到了。

吳秋遇心頭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登著石頭去開那木箱。木箱沒有上鎖，打開一看，裏面竟都是書。

又是大約一炷香的工夫，濟蒼生回來了，吐出嘴裏的樹葉，大步走下山去。

下面一本書，封皮微微泛黃，缺了一角，寫著三個大字《五禽戲》，下方還有比較小的「華佗」二字，像是一個人名。書里的紙張倒比封皮乾淨得多。奇怪的是，書里幾乎沒有幾個字，多是些光著身子的小人，在擺各種姿勢，身上還標了些經脈穴位。吳秋遇喜歡這個，他識字不多，看起密密麻麻的文字著實費力，現在有了這樣一本圖多字少的書，拿在手裡就捨不得放下。

吳秋遇見有機可乘，心中大喜，揮手便是一掌。

正自驚訝，忽聽一個聲音說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吳秋遇看不到人，那聲音倒似神像發出的，可是神像又怎能說話？他索性對著神像說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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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驚之下，嘴一張，樹葉掉了出來，恰好飄落在骸骨旁邊。吳秋遇急忙閉住呼吸，過去抓起樹葉，放進嘴裏，也顧不得臟與不臟。不成想，剛才胡亂一抓，除了放進嘴裏的樹葉，還抓起了一塊硬物。打開手心仔細看時，竟是一塊玉佩。

「來吧。」濟蒼生正等他進招。吳秋遇擺開架勢，使出一招「開山驚魔」。濟蒼生向旁一閃，看了看動靜，忽然問道：「你為何不用力？」

吳秋遇將那石頭往旁邊放了，伸手往洞里摸去。洞里空空，上面什麼也沒有，向下便摸到了水裡。那水又粘又滑，不像是一般的清水。

由於事起倉促，內力尚不及完全聚斂便已打出。雖然沒有發揮出這一招的最大威力，但也因掌力的撞擊，使他身子得以稍稍擺正，搖晃著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