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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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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1047章 家祭無忘告乃翁

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1047章 家祭無忘告乃翁

「臣說的話句句屬實,大王可以傳喚大夫逢同等詢問,伍子胥因為對大王心生怨望,就把兒子託付給出逃到趙國的孫武處,同時也為他與趙侯無恤聯絡,裡應外合。」
夫差大手一揮:「說!」
「偏信妖媚惑主之言。」他還朝躲在夫差背後的鄭旦怒目而視。
……
幾年下來,伍子胥的「黨羽」卸任一空,連他自己也丟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邦之位,被趕去修運河。
夫差凜然:「此言何意?」
「恭送家主!」被離和舍人們哭著撲過去,圍著他的屍體,在雨中伏拜送別。
他瞪著通紅的眼睛,呼著氣對伯嚭說道:「縱然汝不說這些,孤也早就懷疑伍員了……」
伍子胥自哀完了,大笑一陣后對被離、舍人們說道:「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如斯,我死後,汝等一定要在我的墳墓上種植梓樹,讓它長大能夠做棺材。再挖出我的眼珠,一左一右懸挂在吳國都城的北門和南門城樓上。」
而太宰伯嚭大起笙歌,與同謀們把酒言歡,歡慶這場十余年的政爭終於分出了勝負……
PS1:前文說被離已死是錯誤的,吳越春秋載被離直到夫差北伐時仍然在世,人物太多容易出現紕漏,前後矛盾時一般以後文為準。
「伍員……」
說完,他也不等夫差准允,轉身離去,姑蘇的月光如鏡,無論忠奸都在裏面照得分明,燈光璀璨的姑蘇之台上,伍子胥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顯得孤寂無比。
雖然心疼吳國即將到來的衰亡,但伍子胥對夫差的情分,也已經完全盡了。他不恨吳國,卻恨夫差,恨那些小人,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人,以直報怨,以怨抱怨,一貫是他的人生準則。
逢同站在伍宅屋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十餘步外,徒跣褰裳,端坐亭中的伍子胥。
說完伍子胥便要擲劍擊伯嚭,身材胖大的伯嚭哪裡是他對手,連忙躲到柱子後面,大喊道:「大王救我,大王救我!」
「年初時大王為晉國哀悼,要出兵討伐中原,子胥便認為不可,以種種理由阻攔。後來大王發兵從海路北上並取得了琅琊大捷,消息傳回,子胥卻因自己計謀沒被採用感到羞恥,在他心裏,只怕是希望用吳國的失敗來證明自己的計謀比大王高明罷。所以今日才會來姑蘇之台,強行諫阻,妄圖詆毀大王的霸業。現在大王英明,看穿其詭計,將他逐出朝堂,實在是大快人心。但伍員在吳國多年,黨羽甚多,與大夫www•hetubook•com.com、將吏的關係盤根錯節,若他圖謀不軌,大王不可不防。」
夫差依然有些不信,但傳喚負責吳城守備的大夫逢同來一問,才知道他的確派人跟蹤過伍封,他在一月份時出城后,沒有回申邑,而是隱姓埋名北上陳蔡,輾轉去了趙國……
伍子胥道:「臣曾跟公孫聖學過《易》,知金匱之術,今年三四月間,時令為辛亥平旦,大王若帥師北上,前雖小勝,后必大敗。天地行殃,吳國禍不久矣……」
伯嚭道:「有一件事,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伍子胥何嘗不氣?在吳國三十年後,他已經完全不把自己當做楚人,而視這個新興的邦國為自己的故鄉了。對夫差,也含辛茹苦地扶持他登位,助他破越報仇,誰料卻遭到了最可恥的背叛。
若換了十年二十年前,或許又是一出引弓接矢,夜過昭關,最後成功報復夫差的驚世壯舉,世人之言,青史之筆?伍子胥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胸中之氣是否舒暢,在乎的是大丈夫能不能讓世人敬畏。
屬鏤鋒利,見血斷喉……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恭送伍子!」甚至連逢離的手下們也忍不住落淚,朝伍子胥的屍身下拜稽首。
伍子胥氣得發抖,伸出手指著夫差,似乎是想要如當年鞭撻楚平王屍身一般破口大罵,最後又無力地垂了下來,仰天長嘆道:「遭此默默,忠臣掩口,讒夫在側;政敗道壞,諂諛無極;邪說偽辭,以曲為直,舍讒攻忠,將滅吳國:宗廟既夷,社稷不食,城郭丘墟,殿生荊棘……」
伍子胥嘆了口氣,說道:「臣此來,說的是天命。」
君王,是容不得背叛者的。
所以伍子胥,已然成了夫差最為厭惡痛恨的人,此刻見伍員又來打攪自己的壯行宴會,還嚷嚷著什麼「吳國將亡」,頓時老大不快,板著臉問道:「大夫此言何意?還要用越乃吳國腹心之患,必先滅越而後北伐的老話來說動寡人么?要知道,此戰越君主動請求派遣三千越人隨我北上,以為助力。勾踐之忠心可見一斑,若伍子還要誹謗他,那就不必再說了。」
「老賊欺我!老賊欺我!」夫差這下是真的抓狂了,拔出腰間隨身攜帶的屬鏤寶劍就在殿內的胡亂劈斬,直到刺死了一個宮人,鮮血淋漓才清醒過來。
四五月間,雨水在季風的吹拂下由南向北蔓延,一直飄到了趙國在東方的新城大樑處。趙侯無恤剛hetubook.com.com剛帥兵抵達此地,就得知了吳王夫差已殺伍子胥,隨後又帥大軍北上宋地的消息……
被離又勸說道:「封已至趙國,子胥不如也去投趙侯?」
「大王……」伍子胥的政敵太宰伯嚭乘機上前,添油加醋地說道:「子胥為人強硬兇惡,毫無情義,猜忌而狠毒,年輕時便能拋棄父兄出奔。我最了解此人不過,他的仇怨能燒乾雲夢澤的水,焚盡章華台的金石,若不加以警惕,只怕要釀成大禍。」
可等夫差破越敗楚后,便覺得自己翅膀已經硬了,這些曾經嘔心瀝血助他掌權的老臣,頓時成了絆手絆腳的阻礙。
「縱然到時候我的雙目已經腐爛枯朽,也要告訴我的兒子伍封,在吳國滅亡的那一天,不要忘了舉行家祭,好讓乃翁知道,吳國到底是亡于趙侯之師,還是亡于越寇的偷襲!」
此言既出,伍子胥驚呆了,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大王你說什麼?」
然而當聰明人紛紛閉嘴的時候,執拗的伍子胥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來,打破夫差的雄心壯志。就像是一個半大孩童在洋洋得意地向周圍人誇耀自己時,突然竄出來一個叔伯,一句話戳破他不可一世背後的脆弱,還想揪著他的耳朵讓他回家,實在是太丟面子了。
作為伯嚭的同謀,逢同參与了對伍子胥的一切構陷和禍害,此時此刻,這個籠罩在他們頭頂二十年的政敵終於被大王擯棄,即將踏上生命的終點,逢同在長出一口氣之餘,也不免產生了一絲哀憐之情。
「宗廟既夷,社稷不食,城郭丘墟,殿生荊棘……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伍員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一場好好的筵席,一段激勵人心的出征誓言就這麼被攪局了,夫差心裏像是吃了一隻蒼蠅般噁心,坐在杯盤狼藉的殿內越想越氣。
他冷冷地說道:「為人臣子,在國內不得意,就在外依靠其他諸侯,如此看來,伍員阻止大王北上,只怕是趙侯的意思,有這樣大奸似忠的大夫掣肘,大王的霸業何時才能實現?還望大王早圖之,不要讓伍員再出賣吳國情報為他兒子換取前程了……」
隨後他又對趕來的被離苦笑道:「果然如你所料,大王還是容不下我,不聽我言,反賜我劍。」
他心如死灰,下拜涕淚道:「大王勉之,臣請辭矣!」
從此,吳國進入了夫差獨斷專行的時代。
「封有封的命,員有員的命。」白髮老頭倔強地舉起屬鏤:「我的命,是它。」
和圖書說理說不清的時候,伍子胥也只能拿出了當年遊說吳王闔閭的老把戲,開始說之以天命,希望能讓夫差警醒。
「大王。」伍子胥棄了長劍,苦口婆心地說道:「先王能聽得進勸諫,故而能大敗楚國,揚名江淮。如今大王卻剛愎自用,老臣肺腑之言,大王屢次視若無物,卻聽信小人阿諛奉承之詞……」他的眼睛掃向伯嚭。
伯嚭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不瞞大王,伍員認為是先王的謀臣,是讓吳國興起必不可少的人物,現在不被信用,時常鬱鬱不樂,產生了怨望,所以臣一直對伍員不放心,便派人暗中探查,得知他在年初的時候,將兒子遣送回封地去了……」
然而此言卻讓夫差大怒,伯嚭看著吳王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頓時明白了其心意,便跳出了斥責道:
他大手一揮,毫不客氣地說道:「不必再說了,寡人今日算是看清楚了,大夫阻止寡人北伐中原,不過是想要牢牢將寡人壓在宮中,無法在天下人面前立威,你好專權擅威,獨傾吳國,行伊尹之事罷!」
……
從他繼位之初開始,伍子胥,這個先王時代的託孤老臣就一直在他耳邊叨叨。在破越報仇之前,夫差還硬著頭皮聽之任之,因為不但伍子胥能力極強,能幫他把國政處理的妥妥噹噹,國內諸如被離、公孫聖等先王舊臣,都是「伍子胥之黨」,他還要靠這些人控制吳國軍政呢。
白髮老翁那故作忠貞的模樣再度浮現眼前,在吳王闔閭死後,他儼然是夫差的另一位「父親」,但凡為子者,總有那麼一絲弒父自立的心態,夫差盯著散發出歹毒反光的屬鏤劍,咬緊牙關,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就說,汝以此死!」
伍子胥畢竟是他的「亞父」,也是擁立重臣,夫差有些猶豫:「圖謀不軌?伍員雖然固執,但不失忠心,當不至於此罷。」
只有天地無言,大雨如注,一直下個不停,彷彿是在為伍子胥的死而哭泣……
在拒絕被離的建議后,伍子胥便一直坐在亭內凝視著手裡的屬鏤劍,對它那鋒利的劍刃和做工精妙的獨角鹿劍柄讚不絕口。
夫差不解:「讓伍封回封地守財,有何不妥?」
PS2:逢同在《吳越春秋》里是越國五大夫之一,《越絕書》里是伯嚭同黨,劇情需要,取後者。
此言一出,在他面前跪了一地的舍人統統失聲哭泣,被離也掩面拭淚,為伍子胥的境遇不值。
只可惜,他年已六旬,為吳國的興衰心力交瘁,和_圖_書再也沒有氣力做那些事情了。
雖然伍子胥不知道這句話,但心裏的感觸差不多就是這意思。為吳國盡忠職守的三十年浮現眼前,尤其是在吳王闔閭死後,他所做的事情,幾乎沒有一絲的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啊!
被離也曾暗暗勸他:「我聽聞楚國有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子胥何必自殺,不如率領舍人門客,殺出吳城,逃亡而去,保全性命。」
「什麼!」趙國,趙無恤,現在成了在夫差這頭公牛面前不斷飄拂的紅布,他頓時拍案而起,讓伯嚭把話說清楚。
小人在堂,忠言逆耳,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吳王越想越氣,最後直接讓逢同上來,將還沾著血的屬鏤寶劍遞給他。
畢竟除了被雄心壯志蒙暈腦袋的夫差之外,在吳國誰都能看出來,伍子胥對吳王的忠誠,所以,只要伍子胥不反抗,他們也得給這位老臣一點點體面。
夫差已經不管不顧了:「寡人早就忍你多時了,因你在先王時也立有一些功勞,所以沒忍心將你正法,如今你已年老昏聵,不如卸任退出朝堂,回封地隱居,不要阻止寡人的霸業,也給君臣都留一個體面……」
……
逢同戰戰兢兢地接過,卻聽吳王夫差道:「汝帶人去梅里伍宅,將此劍賜給伍員,傳孤懿旨……」
現如今,他卻遭到了君主最惡劣的背叛。
夫差皺起了眉:「天命?」
一席話擲地有聲,但夫差這時候哪裡聽得進伍子胥的話?他見伯嚭等人嚇得訥訥不敢言,寵妾鄭旦也花容失色,戰戰兢兢地躲在自己懷中,一股青少年青春期特有的叛逆感從心裏升騰起來。
伯嚭冷笑道:「名為回封地,實則是去了北方,去了趙國!」
這一刻,他成了吳國唯一的孤膽忠臣……
第二天清晨,天氣出奇的詭異,一點都沒有季春的溫暖,天空灰暗,乍暖還寒,南風與北風相遇于姑蘇,隨後化為綿長而持續的梅雨。
「荒謬,荒謬之極!因為先王之德,大王之誠,達于上帝。於是天帝賜下的徵兆,吳國的舟師已在琅琊大敗趙軍,不日將登岸奪回莒國,這意味著天命在姬,將勝嬴姓。然而大夫年紀昏耄而不自安,自從西破楚國后,於國家再無尺寸之功,卻見不得吳國的好,前些年多次派死士刺殺越君,如今更是公然以妖言惑眾,想要阻止大王出兵,汝是何居心?」
言畢,他哈哈大笑,遂自剄而死!
他慨然起身,走入雨和-圖-書中,仰面朝天,讓雨水與他悲憤的淚水交織在一起。
伯嚭句句誅心,伍子胥一向以忠臣自居,何曾受過這等冤枉,頓時也捋起袖子,將佩劍拔|出|來一半,直指伯嚭道:「鼠輩,若非老夫庇護,你連吳國都進不來,如今卻顛倒黑白,我先殺了你以正朝堂!」
「朝堂之上如此失禮,到底是寡人是吳王,還是你才是吳王?」夫差曾極度依賴伍子胥,讓他擁有帶劍上殿的特權,如今卻大為後悔,立刻下殿阻止,讓侍衛收了伍子胥的劍,讓他不得放肆。
當接到「汝以此死」旨意后,伍子胥是痛心疾首的,他仰望陰雨綿綿的天空嘆息說:「唉!夫差啊夫差,我曾為吳國設謀破楚,南服勁越,威加諸侯,讓先王稱霸江淮。而你還沒確定為太子時,諸公子爭立,是我在先王面前冒死相爭,才讓你被立為王嗣。你繼位時還答應若能報父仇,就與我分國,我卻對此一笑而過,不指望任何回報,只望你能繼承先王之業,守住吳國。可現如今,你竟聽信諂媚小人的壞話,來殺害長輩,真是……真是……」
屍體重重倒地,血水染紅了水窪。
「如今大王一意孤行想要北伐,以為自己成就的是霸主之事?錯,大錯特錯,中原是一條不歸路,若大王聽老臣一言,與趙氏和解,先守住江南淮土,吳國還能延續下去,若不然,吳國或許要像晉國太史墨說的一樣,過不了十年就要滅亡了!」
「我乃吳臣,生為吳鬼,縱然流亡,又能去哪呢?」
姑蘇之台上,正在行雲雨之事的夫差猛地地推開了千嬌百媚的鄭旦,無言地走到宮室外,在大雨下渾身發抖,他的雙拳緊緊握攏,臉龐則有雨水如注流下,面色糾結,似悔似懼。
「我本以為自己會如同父兄一般,死於戮殺和車裂之下,卻做夢都不會想到,取我性命的,會是這樣一把小劍。當年夏桀殺關龍逢,商紂殺王子比干,如今大王誅殺老臣,只怕也要被比作桀紂之流了。伍員今日一死倒沒什麼,只可惜吳國宮闕過不了多久就要化作廢墟,姑蘇之台上長滿蔓草……」
作為新王,夫差很想走出他父親吳王闔閭的影子,建立屬於自己的班底,打造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吳國,而不是按著老臣們的計劃揉捏。乘著戰勝之威,被離、公孫聖,一個又一個老臣被剝奪了實權告老,而伯嚭等對夫差命令唯唯諾諾的新貴則登上高位,一個新的朝堂格局正在形成。
看到殿前之人時,夫差臉上露出了極大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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