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搭檔？」

少女努力止住了哭泣，重複著他那句話：

「送行隊，出發——！」

在那個東西震動到第四次后，吳易取下耳機，塞在耳朵中，低聲說道：「娜娜？」

他們是軍人，步伐習慣性的整齊一致，然而在這個時候，卻沒有那種齊步前進的腳步聲，空間之中，只有越來越大的雨點，打在地上，淅淅瀝瀝。

這是葬禮，是對卡蘭兄妹的緬懷。

「我明白……但是世界鎖，就出現在了你們旁邊。」

「葬禮，提前結束了！」

「Ai……」

「啊……嗯。」

吳易也是這其中一員，他的心裏，有悔恨與嘆息，更有對死者的思念——這半個多小時路程，就是要把這些東西，放在壺裡煮，像煮開水一般，讓它們在沸點后變為蒸汽。

他的聲音已經很低了，但還是有許多人注意到他，這整個隊伍，都一直保持在無聲的肅穆中，所以吳易一說話，立刻成為了周圍人視線的焦點。

吳易手指顫抖的拿起懷錶，在上面按下一連串按鈕，下一刻，那東西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也是審判，對兩個「殺人犯」的審判。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必須承擔——承擔這冤枉的、卻又必須接受的懲罰。

躺上床，他的意識重回到最近的事情來。

吳易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腦海中一遍遍重複著雪玲的之前的那番話，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感——那個孩子也終於要踏上征程了嗎？這是一件好事嗎？娜娜……願意看到這種事情嗎？她曾說要把雪玲變成我……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呢？一個理性到殘忍，卻又保留著一絲絲感情的人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哈，嚇唬我一下是嗎？」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十分不和諧的東西，震動了起來。

這聲音是一種命令信號，意味著停止，立定。於是送葬的隊伍，停下來了，這一次，所有人都盯著吳易，將吳易圍在中間。

一場戰爭——一場不留餘力、有死無生的戰爭。

尹尋空彷彿是被嚇了一下，聲音變小了許多。

吳易記得，自己已經把這東西關了才對，但它還是響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尹尋空默默地轉過身，將頭埋在吳易的肩上，低聲抽泣。

「哎？」

「一會我們兩人要做引路人的。」

「不知道呢，今天突然醒的很早，迷迷糊糊的就走出來了。」她說到這裏不好意思的笑了，「看到你在這，就想……嚇唬你一下。」

清晨四點半，空氣又濕又涼，穿著夏季軍服的他，甚至感到有些陰冷。這個時候太早，準備葬禮的和圖書人還沒有來，所以外面只有他一人。基地外是幽綠的樹林和灌木叢，只有一條不算寬的土路，歪歪扭扭的鋪在地上。

四個領路人就位，喬的那口黑棺材的左邊，站著巴德和黑山，一前一後；而小愛的白棺右側，則是吳易和尹尋空。

不僅僅是她，吳易自己也是如此，如果能親自領路，親手將他們下葬，那麼這種痛苦和自責也許會被沖淡許多。

她身上牛奶般的香味，即使是在這陰潮的雨天，也濃郁不散。不，正因為是冰冷的雨天，她的存在，才更像是一杯熱可可，甜甜的，暖暖的，溫人心脾。

吳易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儘力保持平靜，低聲道：「你知道我們在幹什麼的！現在，不行！」

「領路人，啟燈！」

他是在唉聲嘆氣，也可能是在呼喚某人的名字。

裡邊的娜娜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說道：

娜娜的聲音突然變大了，她就這麼沖吳易吼道：

那是很不友好的視線，像針一樣。

在隊列的中間，是兩輛臨時組裝平板車，上面放著兩口紋飾著奇異花紋的棺木，左黑右白。在棺木兩邊的外皮，以刻章的方式，反刻著許多種類的文字。這是親朋好友對死者的緬懷，大多是祝福的話語，反刻則是為了能讓死者看的到。卡蘭兄妹的屍體已經被酸液融化，所以棺材內裝和_圖_書的，只是一些衣服。

那是命令的語氣，來自大獨裁者的命令，

「……」她低下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大約送葬的隊伍有30人，原基地的成員，除了那些傷重的人，基本都來了。就連伊維爾都坐著輪椅待在隊尾。當然，也包括老鬼——他甚至也按照死灰的葬禮習俗，披上了一件黑披風。

雨點不大，也不急，卻如絲如絮，如濃郁不散的煙——看這陰雨綿綿，心裏不禁會升起一陣莫名的憂傷。

吳易的腦子其實很清醒，他知道，世界鎖的出現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五點半，所有人都集合在了這裏。他們頂著雨，在門口整齊的列成兩隊，按照卡蘭兄妹家鄉的傳統，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披風，手腕上配一個三圈銅線環。

尹尋空鬆開手，讓吳易轉身過來，兩人面對面。能在這個時候，看到她的容顏，吳易感到一陣莫名的欣喜，心中的惆悵，淡了許多。

「害怕？」

看一切就備，主持葬禮的阿西克，用卡蘭兄妹家鄉的語言，高聲喊道：

吳易望著外面的濛濛細雨，背過手去，深呼吸——

將事情最後梳理了一下，他上床休息了，這一晚上，他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夢。先是夢到一座城堡，又夢到一個留著酒紅色長發的女人，後來，莫名其妙的，又夢到了小愛。

第二和_圖_書天清晨四點，他就自然醒了，簡單洗漱后，他頂著一顆渾噩的腦袋，朝基地外走去。

四人取出火把，點在棺木邊緣的長明燈上，白色的火焰升起好高，任由雨點擊打，也依舊耀眼。

「搭檔，這才剛四點吧，怎麼起的這麼早？」

他的思緒很亂，光憑這一兩句話，他沒法確定雪玲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他知道，雪玲成長了，而滋潤她長大的，正是戰爭，是戰爭中的鮮血與眼淚。「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更強。」每一次從痛苦中爬出來，她都將剛加強大——吳易自身亦是如此。

「少校，緊急情況。」

「我與你同在，無論何時何地。」

「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

他沒有時間了，無論他有多麼不甘心，有多麼憤怒……

載著棺木的小車開始運轉，那送葬的隊伍，緊緊包圍著這輛臨時組裝的小車，隨之緩步向前。

現在，他必須為這場戰爭做好準備。

他沒時間了。

※※※

就在這一刻，下雨了。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結束這裏的事情……」

「世界鎖，即將出現——提前了整整十天。」

吳易轉頭，看著那個如受驚小貓一樣的女孩，苦笑，摟住了她的肩膀——雖然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迴避那個事情，裝作沒事的樣子，但是，吳易能感覺得到，她心中的痛苦與畏和*圖*書懼。

「物資再分配，組織最後一次軍事演習，和矮人簽的合同……還有什麼來著？啊，對，清晨出殯的事情……要早起……」

此間傷懷，吳易並沒注意到，背後緩緩走來的人。等他察覺的時候，那白皙卻長著繭子的手，已經從後面輕輕的摟住了他。

「嗯。」

——在吳易的口袋裡，那個娜娜和他通訊用的懷錶。

說完這句話，懷錶里便傳來了忙音。

「我與你……同在，無論何時，何地。」

——又是那如針刺一般目光，幾乎將他淹沒。

「青城山，就在那裡。18小時后，今天的午夜，它將降臨地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你心裏還有猶豫的話，我只能告訴你……」

「滴——！」

吳易面無表情的環視了一圈，然後舉起娜娜賜給他的手槍，高喊道：

那句話就像個重鎚，砸在吳易的腦袋上，砸在他心中的天平上。

煙雨空濛，如絲如霧。

「有多緊急？」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泣，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前進著，背負著那份重量，任由冰冷的雨滴流過臉頰。

「不！」

抬頭，天蒙蒙亮，就好像一塊碩大的灰布，蒙在人頭頂，透不過氣。

每多耽誤一秒鐘，就有可能多一個人死去；每耽誤一分鐘，贏得這場戰爭的可能性，就會下降一個百分點。

「你必須立刻進入戰鬥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