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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小鎮說不出的靜謐美麗，遠處的山路上一路搖曳著氣死風燈，頭頂上繁星如洗。

「……」

他從佛龕里拿個梨子，在身上蹭了蹭，咔嚓咬一口，開始拿架子：「那不行啊，這白澤嶺和九十九橋鎮都是你的地方，我們不過是來做客的，你不盡地主之誼也就算了，還欺騙我們。本大爺怎麼說也是個城靈呢，怎麼要糊裡糊塗地聽你這個山神的。」

「所以你把我拉進紅月柏溪的府邸里，叫我摸不到頭腦。」柳非銀真的不知道怎麼跟小孩子講理，嘆氣道，「那你直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就好了，若是我搞砸了怎麼辦？」

趙槿揮著五指過去，手穿過白清明的身體，揮了揮。

一滴雨水穿過重重樹冠，落在水面上，盪起漣漪。

「或許是他，或許是簡靈鶴。」小山神搖頭，「燈籠樹長大以後，因果鏈就斷掉了，可是並沒有出現崩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直在找因果鏈斷掉的原因。我等待了很多年，直到柳家的一個後人回到鎮子上后，因果鏈因為他的出現而重新銜接上。」

柳非銀心大得很，只當他們是出來春遊，懷裡還揣了果子蜜餞，看得白清明直蹙眉。

小山神不敢過去，躲在佛龕后，將自m•ｈｅtuboｏｋ.ｃｏm•com己縮成一個球，軟軟地答：「阿星不是要害城靈大人，是城靈大人必須要在這裏。」

「這話應該在下問你吧？你喝個花酒怎麼把自己喝到六十多年前了？」

趙槿盯著柳非銀身邊看了半晌，接著抬起手揉了揉雙眼，又揉了揉，才問：「這裏哪有人？」

小山神不好意思地低頭玩手指，囁嚅著：「不會的，九十九橋鎮的氣數還未盡呢。」

白清明嘴角抽搐，他在湖面上可看得真真切切的，他可有一身向天借的膽子，跟作古的人吃酒談天作死作得好不快活，這會兒又裝哪門子的嬌弱？

趙槿這是當他醉得說胡話，把門打開讓他進來，而後去廚房裡燒水。

兩隻老狐狸交換了個默契的壞笑，對他們來說，欺負個老實孩子還不是手到擒來么。

「像白澤嶺這種野山有了神識，便孕育出山神，山神自然也有小孩子。」

半山腰建了個小小的佛龕，背靠在一棵幾百年的古樹下，如綠雲般的樹冠遮住了濛濛細雨，佛龕前打掃得很乾凈，供奉著清水和新鮮的瓜果。

「你為什麼要把非銀帶到這裏來？是為了修補因果鏈？」

小山神點點頭，有些沮喪：「是的，有人壞掉了。和_圖_書」

白清明嘖一聲，沖小山神溫和地擺擺手，哄小孩一樣：「別聽他胡說，小山神，在下有事請教。」

「壞掉？」柳非銀心中隱隱有了答案，「你是說紅月柏溪？」

小山神更害怕了，慢慢蹲下，小小的身子瑟瑟發抖，此時整片白澤嶺鴉雀無聲，連山上的樹木都抖得颯颯作響。

他一個人在這裏，舉目都是親，又舉目都無親，都快移情了。

小山神把佛龕邊的那桶清水提到空曠處，又跟白清明和柳非銀手拉手呈三角形將水桶圍在中央，

柳非銀心裏很不舒服。

柳非銀彷彿看到小山神有條透明的尾巴搖起來。

小山神懵懵的：「可是阿星也沒有別的辦法呀。」

小山神想了想，點了點頭：「那阿星就帶你們看一眼，也只能看一眼哦。」

二人面面相覷。

柳非銀哼了一聲：「起碼你要讓我知道紅月柏溪和簡靈鶴之間是怎麼回事吧？比如那個一線相思。」

「……一言難盡。」

「本大爺在這裡有吃有喝，只是你在這裏，別人看不到你，這裏的水你不能喝，飯不能吃……」怎麼想都覺得哪裡不對。柳非銀突然把手裡的挑燈方描金扇「刷」地打開，輕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盈盈桃花眼，「連男人都和_圖_書為了我命都不要了，想想本大爺還真是太有魅力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一山之神的榮衰便是這座山的榮衰。這榮衰也是因果的一環，自然能勘破一些天機。」

柏溪酒量並不好，不過半壺酒就醉了過去，被岳青扶回屋休息。柳非銀晃了晃空酒壺，一抬頭，看到月亮從厚厚的雲中飄了出來，皎潔如銀盤。他伸出一指想要去點碎水面，一隻手卻猛地從水中伸出來抓住柳非銀的手。

總是一身體面的白清明難得有如此狼狽的時候，柳非銀懵了片刻，才回過神，驚喜道：「清明你可來了，人家都快嚇死了！」

白清明走到小山神旁邊，席地而坐，把她從佛龕后拉出來，摘掉她頭髮上沾的蜘蛛網。他對小孩子有種說不出的耐心，對待他們就像對待一些毛絨絨的小動物。小山神感受到那隻手的溫柔，用頭頂蹭了蹭他的手心，露出個靦腆的微笑。

除了柳非銀，沒有人看得到白清明。

柳非銀的外衣披在白清明的身上，他抓住自家老闆的袖子，開心地嘻嘻笑：「你怎麼過來的？」

一般來講，未來的人是無法回到過去的，也有些異數，就是因果鏈因為某些原因斷了，過去的因果鏈缺了一環。許多生過的人死，死過m.hetubook.com.com的人生。缺的這一環會導致更多因果循環的崩塌。為了避免崩塌，上天會在徒生的異數中隨機選一個人回去完成這個因果鏈，否則因果鏈斷裂，三界無數的因果都要崩塌一遍。

「你若是不跟著她走，她怎麼引你來？」

「那就兩言。」

煙霧散去后，腳墜銅鈴的小姑娘掙脫了束縛，嚇得躲在了佛龕后，只露出一隻眼睛怯怯地看著白清明。

柳非銀撇撇嘴，將自己來到這裏的前因後果一說，白清明便覺出事情有哪裡不對。

「別……別吃我……」

「山神也是六十年前的山神，他能送我們回去？」

任是白清明懂得這些事，可是站在趙槿的面前時，還是有些感慨萬千。

「怎麼喝成這個樣子，一身的酒氣。」

柳非銀驚訝不已：「她就是山神？怎麼這麼小？」

天漏了，女媧便用五彩石去補。主導蒼生者恣意妄為，因果鏈斷了便用人去補，縫縫補補又頂個三千年，有權便任性。

白清明用木勺打水凈了手，從袖中取出一支香，咬破手指將血塗在線香上點燃。隨著香的燃燒，裊裊青煙越聚越多，久久不散去，煙霧中透出隱隱的紅色熒光。只聽到「叮鈴」一聲清脆的鈴聲，煙氣中多了個嬌小人影，她被紅色熒光束ｍ•ｈetｕｂｏoｋ.ｃoｍ•com縛著慢慢放在地面上。

幸好府中的粗使奴才都去休息了，偌大的院子只有岳青一個在忙活，他們趁岳青去伺候主子休息，連忙逃了。

他後悔自己沒在外祖父的書房裡看兩本家史。

次日清早，白清明突然說要去山上拜祭山神，六十多年前的杏花微雨拂面，潮濕的空氣中溢滿香甜。二人沿著崎嶇的山路，徐徐拾階而上。

柳非銀指了指白清明，再指指天上，介紹道：「這位是從上頭來的，你二表哥。」

柳非銀不幹了，這不是耍人玩么？

白清明眼觀鼻鼻觀心，當他放屁。

柳非銀被駭了一跳，大驚失色地後退，卻將那人從湖中猛地拉出來，那人索命水鬼般一身水淋淋地將他撲倒在涼亭里。柳非銀剛要大叫，水鬼捂住他的嘴巴，額貼著額，小聲說，「別喊，是我。」

柳非銀搓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這小山神看起來白白|嫩嫩，要是放在油鍋里炸一炸，拌上點椒鹽芝麻……」

面前的人在某種意義上都做了古了，他好似在聽死人講鬼故事一樣。可怕的是這個鬼故事竟讓他的心裏這麼不舒服。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卻在陰溝里翻了船。大概是紅月柏溪長了一雙睡鳳眼。雖此睡鳳與白老闆的丹鳳不是一個鳳，但好歹都是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