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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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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章 心軟之累

第二卷

第六章 心軟之累

榮公公道:「跟得鷹爺和你多嘛!他奶奶的!我也是人。」
符太嘆道:「現在哪來閑情去想別的事,待老子耍得那婆娘暈頭轉向再說好了!」
尙藥局的太醫並非絕不應診,而是等閑不用勞煩他們,須看病者的身分地位。一般的應診,一律交給低直長太醫一級的侍御醫負責。侍御醫之下就是主葯,主責配合眾太醫,出色者方有機會榮升太醫。符太為兩個小子謀的是主葯之職,為登上太醫之位的踏腳石,不走此步,永無成為太醫之望。不是沒有例外,像符太便成為從沒有過的副太醫,那要女帝頒旨才成。
榮公公忍著笑道:「屈!可以有不同的『屈』,最厲害的一種,叫『屈』變成『伸』,等於沒有屈。」
別的不行,符太自小訓練有素,一看鄭虔的暗示,立即智珠在握,明白怎麼樣的一回事。
來的是榮公公,隔遠施禮道:「皇後有請王太醫。」
符太暗嘆一口氣,心忖想不到我符太也有今朝一日,須呑下這口氣,正要說幾句較恰當的場面話,急促的步聲從迴廊的另一邊傳來,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符太吁出一口氣,滿意的道:「現在你就是我的胖公公。」
榮公公好整以暇,悠然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何伸?不用我教你,如何屈?太少須跟我小榮好好學習。」
符太訝道:「何救之有?」
頓了頓,續道:「小敏兒有點似人雅,艷冠禁宮,人人覬覦,不過武三思礙於皇后,不敢碰她,宗楚客怕招武三思之忌,曉得武三思心胸狹窄,自己得不到的亦不想身邊的其他人得到,惟有壓下妄念。不過武三思確曾向皇后要小敏兒,若我沒有猜錯,應是將小敏兒送給朝廷外的某一個人。此人當然對武三思和宗楚客有很大的利用價値,例如『范輕舟』。」符太嘆 道:「我曉得是誰哩!」
大奉御甄權隔遠施禮,開腔道:「王太醫遠道歸來,可喜可賀,本奉御代表尙藥局上下,歡迎太醫。」
榮公公不解的瞪著他。
在他另一邊的鄭虔,卻向符太打個眼色,還呶呶嘴,露出不屑之色。
符太心忖在諸色人等里,此人該屬「笑面虎」一類的人物,城府深沉,擅長掩飾和圖書,乃殺人不見血的厲害角色。這般的一個人,到尙藥局來是大材小用。
符太的興趣來了,讚歎道:「難怪你親來接我去,果然有點道行。他XX的!還不說出來,想學龍鷹那混蛋賣關子?」
符太失聲笑道:「你XX的!拍拍屁股可以離開,想不到小榮竟懂說笑。」
符太拍額道:「差些兒忘記了,我們先去執葯。」
榮公公道:「那為何讓她留下來?」
馬車駛進應天門深長的門道。此門就是以前的則天門,因「則天」成了女帝的謚號,為避諱,門樓從「則天」改為「應天」。
符太失聲道:「這叫作有救?」
符太道:「就是那叫田上淵的賊頭,他後天將抵洛陽,武三思還設宴為他洗塵,找高力士那傢伙來說服我去做陪客。岔遠了!你說的有救,救在何處?依我看,是個死局。」
內苑在望。
榮公公沉吟道:「她耍甚麼把戲,還看太少和小敏兒的關係。太少奪了小敏兒的紅丸嗎?」
離應天門,左轉。
符太頭痛的道:「那婆娘究竟耍甚麼娘的把戲?」
現時他最需要的是胖公公,希望他的徒弟小榮可等於半個他。
三人在符太身前立定。
大奉御和二奉御顯然因韓登有所恃,拿他沒法,而唯一有資格和韓登火併者,就只有丑神醫,因此二奉御鄭虔雖然與丑神醫向無交情,亦惟有指望丑神醫為尙藥局出頭,擺平這個傢伙。
以前的他,頗有幾分刀槍不入的錯覺,皆因沒有牽挂,怎知回來不到兩天,獨行其是的感覺已然報銷,不得不為小敏兒著想,還有常青和茂平。我的娘!這算是甚麼運道。
符太輕描淡寫的道:「眞巧,想問的,恰好是關於考核的問題,本人手下兩個葯童,茂平和常青,經本人考核后,在用藥方面,均學有所成,不讓他們升為主葯,實在浪費。嘿!本人對藥局內擢升的程序一概不知,望三位大人指教。」
茂平和常青垂手立在他身前,聽候吩咐。
好鬥的符太立告精神大振,還禮笑道:「正要去拜會兩位奉御大人,有事請教,現在竟是兩位大人勞駕,庭經怎當得起。」
收拾不了這個傢伙時,給他反噬,自己當然夷然不懼和_圖_書,受苦的卻是茂平和常青。
以李顯的為人,怎會頒下這麼一道諭令,擺明是給以張柬之為首的一眾大臣逼出來的,情況該像武三思忽然降級為郡王,這道諭令針對的是以前二張、現在的韋武,至乎整個大周用人的歪風。而這個甚麼丞直接向最高層的張柬之等人負責,不賣面子給任何人,當然包括他丑神醫。
符太道:「甚麼都好!那婆娘在玩甚麼手段。」
符太坦白道:「想都沒想過。」
他XX的!
二奉御鄭虔插言道:「太醫剛才不是說有事想問嗎?何不說出來,看我們能否幫得上忙。」
符太嘆道:「是因『近朱者赤』,沾染了龍鷹心腸軟的壞習性,不忍心趕她走。」
符太道:「你清楚這個傢伙?」
榮公公道:「向她屈服好了!」
兩人大喜,隨他往大門舉步,剛跨過門檻,三人從迴廊朝他們走來,碰個正著,其中兩人赫然是大奉御甄權和二奉御鄭虔。
榮公公道:「你這邊離開紫雲軒,皇后那邊立使人將小敏兒召去見她,問了半個時辰,才放她回軒,並著人去找你,給我截著代他來。」
常青順口問一句道:「敢問大人,執甚麼葯呢?若開了藥方,交給我們辦便成。」
榮公公訝道:「是誰?」
茂平和常青顯然畏韓登如虎,常青探頭看見是他來的,扯著茂平退返醫軒內去。
榮公公難掩訝色,失聲道:「太少竟對女人沒興趣?」
符太罕有地和顏悅色的道:「用得其所,毒也可醫人,且有立竿見影之效,讓我邊執葯,邊傳你們用毒的功夫和調製之法,包保你們畢生受用。」
四合式院落,中園的另一邊,符太察覺到另一直長、太醫任無心透窗窺看這邊的情況,一副想看好戲開鑼的鬼祟神態。
榮公公記起甚麼似的,問道:「太少剛才提到高力士,對嗎?」
榮公公如首次認識他般,從頭看至腳,點點頭,道:「太少變了!」
符太聳肩道:「摟摟抱抱,摸兩下。你明白哩!女人一有機會便投懷送抱的,很難沒有肌膚之親。」
符太訝道:「想不到你和那婆娘這般親近,她信任你嗎?」
韓登見符太不看他半眼的,現出不悅神色。此www.hetubook.com•com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五官四平八穩,尙算端正,不過雙目透出陰鷙之色,屬心胸狹窄、愛使心術的人。
試問這麼一個瀰漫醫學和研修自由風氣的地方,忽然加插如韓登般的外行官員,表面似居於奉御之下、直長之上,其權則凌駕整個尙藥局,等於實務的大總管,可指派局員的工作,如清潔打掃,故而所有的人,包括兩奉御在內,不是味兒是應該的。
兩人愕然。
符太心想鄭虔並不簡單,猜到自己這句話有的放矢。
馬車駛離尙藥局。
符太暗贊榮公公得體知機,若仍喚自己為神醫,甄權和鄭虔的面子掛到哪裡去?
符太苦笑道:「公公指點!」
因著種種原因,尙藥局成了官署內風氣最自由的處所,職級並不重要,重要在醫術上的高低,能妙手回春者,方受尊崇。當年名不見經傳的「丑神醫」龍鷹初來甫到,連常青和茂平小小兩個葯童亦看不起他,太醫任無心和主葯畢理勤,對龍鷹諸多留難。
符太道:「有何事是我該知道的?」
榮公公道:「先告訴我,太少和小敏兒有否一般男女親熱的行為?」
像今天兩人聯袂來訪的模樣,或許因政局變化的波濤,沖至尙藥局,又或是因走在甄權另一邊,不用猜也知是那個叫韓登的尙葯丞。為了常青和茂平,不想他們以後的日子更難過, 符太不情願的立定,看著三人不住接近,臉上怎麼擠,仍擠不出半點笑容。
兩人見有事可為,欣然領命。
榮公公耳熟能詳的道:「以處子的年紀論,小敏兒今年十七歲,算超齡。聖神皇帝將人雅送鷹爺,人雅當時未足十六歲。」
甄權忙介紹道:「尙葯丞韓登韓大人。韓大人上個月調來我局,專責局內所有文書、考核、編置等諸般工作,直接向殿中省負責。」
上官婉兒離開后,符太失魂落魄好一陣子,方回復過來,心叫厲害。
馬車穿過宣政門,朝東宮的入口重光門馳去。
符太尷尬道:「小榮勿想歪了,我只是不像龍鷹那混蛋般好色。」
飄權和鄭虔兩雙眼睛投往韓登,符太問的,屬他職權的範圍,只他有回答的資格。
若將他們升為主葯諸如此類,一切問題可迎www.hetubook.com•com刃而解,那時他們各有本職,自己從旁指點,傳授千黛斷症用藥施針的心得,終有一天,兩人可變成出類拔萃的名醫。龍鷹那混蛋多次提及兩人有這方面的天分,以那混蛋的靈異,不該看錯人。
符太面對的是個大打官腔的政治老手,除非不講道理,否則就是熱臉孔貼上冷屁股,無計可施。
本來問題不大,只要他天天回尙藥局,又出差應診,可忙得兩個小子昏天昏地,問題在他不打算這麼做,沒半絲興趣。
韓登堆起虛偽的笑容,道:「曉得王太醫回來,本官拜託兩位奉御引見,順便打個招呼。尙藥局能否交出成績來,要看大家的衷誠合作。」
榮公公道:「人人曉得你丑神醫不賣任何人的帳,視功名利祿如糞土,名副其實鐵漢一個,拍拍屁股可以離開。」
尙藥局主務掌合和藥物及診候方脈,偏重研究,製作醫典。診症治病通常交由隸屬太常寺的太醫署處理。
榮公公道:「這傢伙很沉得住氣,不讓人摸透,皇后和武三思很瞧得起他,可是他的忠心耿耿肯定是裝出來的。此人有奇氣,心存大志,怎看得起皇后和武三思那類人。以宮廷鬥爭論,此人肯定是値得爭取的可造之材。」
這叫「出師未捷身先死」,第一次沾手官場小小的人事,立即吃不完兜著走。他若想繞過程序,惟有向李顯哭訴,而現時的李顯肯定有心無力。張柬之等雖用心良苦、大刀闊斧的革故鼎新,然而,于李顯來說,等於步步進逼,有奪權之嫌,因此對韋后、武三思等的讒言更聽得入耳,難怪罵張柬之等五人時,咬牙切齒。
稍頓續道:「若我是皇后,最難擋的手段是逼你表態,曉得你忍不住對小敏兒毛手毛腳
榮公公湊到符太耳邊,說了幾句話。
勿要小覷尙藥局,雖為殿中省下一個小機構,卻是地位超然,不論多大的官,等閑不敢過問局內的事,遑論干涉,因欠缺這方面的知識才能也。兼且局內眾太醫,負起為宮內皇室貴胄診症治病的重責,說話可直達皇上、皇后,給他們說上一句半句,立要吃不完兜著走。試問誰敢和尙藥局的人過不去?
榮公公道:「皇后縱然知道,還以為我是盡心儘力,怕其和-圖-書他人請不動你老哥。」
符太吃一驚道:「不成!」
窗外是龍鷹于政變當夜飛渡的廣場。
符太向榮公公道:「那婆娘因何事找我?」
凡在官場打滾多年,仍能屹立不倒者,必有所恃。
符太好奇問道:「落入誰的手上,武三思?宗楚客?」
要對付眼前小小的官丞,或許仍可辦到,可是他背後是整個龐大的官僚集團,除李顯外,沒人可動搖。
的,知你有興趣,索性和你攤牌,硬派你不肯接受小敏兒,故將她收回去,那時你為要留下小敏兒,只好向她屈服,否則小敏兒的處子之軀,會落入另一男人手上。」
符太心忖為官眞不容易,光是要找工作給兩個小子做,還要他們感到任務有意義,已是煞費思量,何況尙須維護栽培,免被心存妒忌的小人如尙葯丞韓登,向他們作威作福,驅之去干賤役。
「丑神醫」師徒與兩位奉御大人的關係,有一套潛規矩,就是「河水不犯井水」,互不理會。在符太記憶里,于徒代師職期間,不但未曾與兩人說過話,連禮貌上的招呼也欠奉,大家各行各路。
符太攤手苦笑道:「我覺得她很可憐。」
符太終正眼瞧他。
榮公公道:「這就有救了。」
符太隨意的道:「你們懂制毒藥嗎?」
榮公公道:「這就易辦,只要你明言對小敏兒毫無興趣,皇后勢拿你沒法,就讓她收回小敏兒好了。」
榮公公道:「在胖公公安排下,早在皇上從房州返洛陽,我便向他們投誠,對皇后的事,不論有理無理,均全力以赴,她不信我信誰?」
榮公公苦笑道:「有何好事,但眞正的情況仍未弄得清楚,所以我親身來,讓太少可知多一點。」
符太道:「這樣的取代傳令人,不嫌著跡嗎?」
韓登裝出個理解的神情,然後好整以暇的道:「王太醫提拔人才,是好事,本官非常欣賞,人盡其材也。皇上最近頒下『升調令』,規定官署規模不論大小,對升調均須公正評核,這方面分季核和年核,集齊後由署內負責評核的官丞,遞送上級官署,批核發還下來。王太醫既認為茂平和常青是可造之材,可逐季撰寫評核,只要交給本丞,本丞必秉公處理,絕不延誤。」
乘機脫身,施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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