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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公公眼神空空洞洞的，令他更不敢說話。

符太心想原來可以有這般的大便宜，湯公公將所有事攬上身，以保著他。同一番的說詞，該向袁恕己說了，化解了這場製藥風波，也省去唇舌。

離開繁花殿，在殿外向湯公公說了番感謝的話后，任符太如何驕橫無禮，不得不乖乖的坐上湯公公的馬車，陪湯公公返大宮監府，然後再到尙藥局看看風頭火勢。

高力士一怔無語。

高力士誠摯的道：「小子寧死不出賣經爺。」

高力士苦笑道：「眞不想說出來，怕破壞經爺到芳玉樓與夫人相會的心情。」

符太輕描淡寫的道：「老子的做人原則，就是做買賣還做買賣，必須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干。明白嗎？」

符太道：「勿說廢話，夫人怎會通過你來找我？」

高力士道：「所以小子不想說出來。」

符太道：「她究竟說過甚麼？」

馬車進入芳玉樓。

符太皺眉道：「難道，我的娘！這招狠辣。」

剛才的密議，肯定與張柬之等有關係，亦因此觸發李顯對不能挽回的過去的追憶，感受極深。

高力士陪笑道：「經爺英明！」

符太道：「你去見娘娘幹嘛？」

李顯續道：「想不到在前車之鑒下，父皇仍走上先祖太宗皇帝的老路，餌金石而亡。」符太暗抹一把冷汗，難怪自己煉藥一事，可被張柬之等拿來大造文章，原來大唐皇朝已先後有兩位皇帝因服錯葯一命嗚呼，一個是李世民，另一個是李顯的老爹。自己是眞的無知，不過，無知有無知的好，公然煉藥，怎都比偷制而被揭發好多了。

高力士嘆道：「非常人自有非常事。」

符太苦笑道：「想害我？」

李顯目光投往前方一叢盛開的玫瑰花，眼神卻像瞧著已成過去某一段難忘的日子，緩緩道：「四兄弟里，朕最不得父皇歡心。父皇最鍾愛的是大皇兄，說他仁孝英果、奮發有為。二皇兄過目不忘、博覽群經。皇弟工草隸，尤精於訓詁之學。可是在父皇眼中，朕一事無成，但母皇仍是那麼維護朕，直至裴炎那奸詐之徒，在母皇前誣毀朕。」

符太望往窗外hｔｔｐs://m.he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oｍ，道：「到哩丨.」

符太暗吃一驚，嘆道：「你現在不說，反令我疑神疑鬼，心情更壞。」

符太一時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符太笑道：「學醫是浪費了他，宮廷方是他可縱橫得意的地方，該拜公公為師才對。」

李顯續道：「父皇就那麼走了，朕依父皇遺詔，于柩前即位，接掌朝政，至於軍國大事，當然須聽母皇的意旨，母皇亦對朕訓勉有嘉，本來相安無事，誰想到在一個人事任命上，那奸賊竟報上母皇，還將朕說的話故意扭曲，是說成非。」

符太恍然，難怪李顯如此不滿張柬之等人，皆因犯的是李顯大忌。政變后又不懂收斂，步步進逼，先要李顯誅除武氏子弟，不遂后又退而求其次，逼李顯將武氏子弟降爵位。

符太問道：「剛才的會議？」

馬車停下。

符太頭痛的道：「虧你說得出口來。你奶奶的！」

李顯道：「朕的氣言，由那奸賊報上母皇，竟變成：『朕把天下都給韋玄貞有甚麼不可，何況一個侍中？』」

高力士道：「仍滿腦子受揍的動人感覺，依經爺之言，尙未是時候。」

符太道：「高力士那小子在公公府前等候我，不知有甚麼事？」

高力士道：「推掉便成。經爺點頭，小子立即去回復公主，告訴公主經爺為了她，正夜以繼日的趕製毒丸，以毒制毒，大功告成之日，公主關上閨房仍阻不了經爺。」

李顯想也沒想的道：「事情緣于朕要提拔娘娘的親父任侍中，只是個提議，有甚麼大不了的，朕又非不肯納諫的人，且最後仍須得母皇點頭，豈知裴炎竟來和朕爭辯，說盡難聽的話，且辱及娘娘，朕一氣之下，向他說『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愛如何，便是如何』！」

高力士好整以暇的道：「要應付今夜，輕易之極，難就難在來日方長，應付得一次，應付不了另一次。」

符太立即精神大振，將其他一切全忘掉。

換過別人，能與皇帝陛下並坐深談，是天大的恩寵，誰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是對符太來說，當作與他診症治病www.hetubook.com.com，不以為異。隱隱感到早前的密議，多少與聖神皇帝有關係，否則李顯不會沉浸在回憶里。

湯公公沒理會的閑心，隨口道：「這小子很景仰神醫，少見他在公公前如此推許一個人。他想跟神醫學醫嗎？如能學得神醫一半功夫，足以縱橫天下。」

湯公公道：「為神醫向皇上說話很容易，可是為其他人說話，皇上沒一句話聽得進。」

接著湊到他耳邊，道：「夫人找你！」

李顯道：「當然沒問題。」

符太道：「刁蠻女有何話說？」

高力士道：「要當皇太女呵！當然不可錯過宮內、宮外的風吹草動。」

符太狠狠道：「給你這小子愈猜愈有所得，記著！勿出賣我，否則天王老子也護不住你。」

會。

李顯滿懷感觸的道：「朕自懂事開始，最害怕的，是令母皇不開心。」

現在李顯說的，雖為「一面之詞」，卻使符太看到他內在的一面，有血有肉，充滿平常人的感情。再非高高在上，不可攀的當朝天子。符太從沒有過了解李顯的意圖，今次適逢其

李顯意猶未消，狠狠道：「朕最痛恨人離間朕和母皇。」

湯公公道：「以前的事哩！公公是他們在宮內唯一可說話的人，可是你也看到的，皇上對他們有很深的成見。」

符太失聲道：「甚麼？」

李顯悲痛的道：「不論在朕身上發生何事，朕均承受得起，可是在赴房州途上，看著裹兒在爹娘的苦難里出世，朕當時想到的，就是若朕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定好好的補償她，並補償每一個因朕受禍的人。」

符太道：「不明白的人是你，想曉得原因嗎？」

也算有運道，弄出「誤服毒草」一事，且因翠翹夜宴將事情鬧大了，弄得宮內人人曉得他憑以毒攻毒存活下來，故此制些含有毒性的丹丸自用，合情合理。

高力士道：「榮公公對小子照顧有加，遷都的事全攬上身，不用小子動半個指頭，因曉得小子伺候經爺嘛！」

符太道：「沒問題嗎？」

高力士謙卑的道：「小子怎敢？亦不是分析情況，而是八公主予小子的感覺，hｔｔps://wｗw•ｈeｔｕbｏoｋ.ｃｏm.com問起經爺時，一副又愛又恨的模樣。幸好照小子看，她對經爺的『誤服毒草』，從半信半疑，變為『深信不疑』，否則解釋不了經爺在尙藥局煉製靈丹的原因。」

說到最後三句，李顯咬牙切齒，舊恨湧上心頭。

李顯嘆道：「如果神醫在，可妙手回春，醫好父皇的頑疾，不致誤信方士之言，服餌而亡。」

符太做好做歹的，忙道：「皇上千萬勿動氣，身體要緊。」

「咦！」

符太問道：「今次如何應付？」

李顯覺得不服氣，是因他到今天仍不明白女帝，不論他有犯錯、沒犯錯，結果仍是一樣。

他奶奶的！宮內無小事，為小敏兒炮製大還丹，一波三折。

這個符太倒清楚，「服餌」指的是服食方士煉製的金石之葯，乃以毒攻毒的蠢招，中毒的機會遠大於痊癒，且因毒性極烈，可使人中毒暴亡。

符太想起裴炎。

符太沒好氣道：「竟敢來耍我，我是在問她說過甚麼話，不是著你分析情況。」

為分李顯心神，符太問道：「裴炎那狗賊如何誣毀皇上？」

符太暗嘆一口氣，皇帝也好，平民也好，總有自己一番道理、借口。李顯非是不曉得在縱容妻女，卻反認為是合乎天理的偉大行為。問題在這是宮廷，他是一國之君，用的是民脂

馬車重返內苑，繞過繁花殿，進入內苑的主道。

馬車駛離大宮監府。

高力士為他苦惱的道：「經爺忘了她是習蠻公主，可以不用以身犯險。」

符太隨湯公公抵達時，韋后剛剛離開，李顯坐在陽光漫天的繁花殿中園，在樹蔭里閉目養神，到符太在他身側的凳子坐下，才張目朝符太的丑神醫望過來，顯然因憶起往事，心有所感，衝口說出這幾句話。

接著臉上現出如陷身噩夢的驚怵神色，顫聲道：「那天的事，朕記得很清楚，母皇立即召百官到干元殿，又派裴炎、中書侍郎劉緯之，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帶兵入宮，將朕押往干元殿去，當眾宣令，廢朕為廬陵王，還要幽于別所。唉！朕當時不明所以，問母皇朕何罪之有。到母皇說『皇兒要把天下讓給韋玄貞，和_圖_書此罪還小嗎』，方知給奸賊搬弄是非，離間了朕和母皇。」

湯公公回過神來，訝道：「何事？」

符太心忖李顯眞糊塗，當時武曌大權在握，高宗的任命，須武曌點頭才成，故裴炎肯定是武曌的人，李顯不怪武曌，卻去怪裴炎，可見李顯的愚昧。

符太一怔道：「鄙人可以起何作用？」

會議結束后，湯公公上報丑神醫煉藥被人「誤會」一事，心腹神醫有難，李顯義不容辭，縱然處在須休息的時候，仍著湯公公立即找丑神醫往見。

幸好看李顯現在和顏悅色的向他傾訴心事，該仍未將兩個皇帝餌葯暴亡的事，聯想到他現在的煉藥。

符太送湯公公入府後，走下台階，高力士迎上來。

符太皺眉道：「該沒甚麼吧！老子有護身劇毒，任她如何刁蠻任性，仍不敢以身犯險，對吧！」

符太問道：「想到甚麼？」

這位當今天子神情疲憊，因剛開畢或許是登位后最重要的政治會議。據湯公公說，韋后、武三思、武攸宜、宗楚客、宗晉卿、甘元東、冉祖雍、宗之遜、姚紹之等人全來了，均為韋武集團的核心人物。然而，最有啟示性的，是大才女上官婉兒亦在場，令人想到此密會牽涉到詔書諭令，並須字斟句酌。尤令湯公公擔心的，是他也不得與聞。

符太訝道：「公公有為張相等說好話嗎？」

又湊近點，低聲道：「或有人不明白經爺，據伺候公主的婢子說，公主的貴體如盛放的鮮花呵！」

符太問道：「那奸賊究竟干過甚麼十惡不赦的事？」

湯公公道：「不用聽，也知是對付張柬之等人之計，看娘娘喜上眉梢的樣子，禍事近矣！唉！公公眞希望永遠不知道。」

高力士道：「小子怎敢！剛才說的，是大方向，措詞用語，還須斟酌修飾，定要公主聽得入耳，方可使經爺暫時免禍。」

李顯朝他瞧來，感激的道：「本來心結難解，幸好得母皇向神醫報夢，母皇就像少時般體諒朕。更難得是神醫體內餘毒未除，仍急著趕回來。哼！那些蠢材不識好人心。湯公公對朕說了，在煉藥前神醫請教過他，湯公公提議最好不要讓尙藥局的人曉得神醫ｈttp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ook•cｏｍ•ｃoｍ中了毒，致影響聲譽，所以該說是為朕製藥，以作強身健體之用。朕認同公公的想法，就如神醫肯為朕隱瞞那樣子。」

湯公公憂心忡忡，沒說笑的心情。

符太失聲道：「我的娘！竟傳到她那裡去？」

符太道：「小子有一手，懂得在這裏等我，是否想捱揍？」

裴炎是侍中，顯然侍中之位非常重要，等於輔國大臣，乃群臣之首。現在李顯尙未坐暖皇位，竟急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岳丈升為侍中，該是因被韋后逼得很慘，不得已下的行動。說不定李顯當時並沒有將岳丈推上這個位置的意圖，只是應付惡妻擺出來的姿態，待武曌否決后，可向韋后交代，封她的口，怎想到鬧出宮廷慘變。

又低聲道：「還見到八公主。」

符太哪曉得裴炎是誰，總言之該為當時李治的近臣。

高力士道：「經爺英明！公主的左右兩婢，月明、月影，均為榻子上的英雌，可以代勞，試過沒事，才輪到主子。」

李顯現出痛心的神情，沉重的道：「父皇知餌葯乃破釜沉舟之舉，一個不好，會把命賠進去，故此在服藥前，任命裴炎為侍中，以輔助朕繼承皇位。」

高力士忙道：「小子到東宮去見娘娘，見不著娘娘，卻遇上夫人。」

符太心忖眞實的情況，肯定與李顯的輕描淡寫大有出入。

高力士毫無愧色的道：「當然是向娘娘報上有關經爺的最新狀況，特別是袁恕己去拜會湯公公的事，豈知娘娘去了見皇上。」

符太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張柬之等很不識相，李顯對擺出義正詞嚴款兒的大臣最顧忌，而張柬之正是這類人，愈逼李顯，愈惹他反感，觸及其內心的恐懼。

李顯又朝他瞧來，感慨的道：「若神醫當時在就好了。」

高力士壓低聲音道：「公主要經爺今晚陪她共膳。」

符太知機的幫腔罵道：「眞狗賊也！」心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連這般明顯的事仍不明白，虧他的名字里有個「顯」字。

高力士笑道：「經爺英明，愈難到手的東西，愈心癢。哈哈！」

符太從未試過和李顯討論他的心事，只好唯唯諾諾，點頭以應。

民膏，最後受苦的仍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