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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敢肯定「這怎麼相同」的一句話，來到楊清仁口邊，差在沒吐出來。

楊清仁擺出悲天憫人的情狀，痛心疾首的道：「皇法早就沒有了，希望天理尚存。不過，玄清或許想不到，雖另有安樂公主在宮內助攻，名義上為她母后討回公道；外則有武三思心腹侍御史鄭愔在外進奏，內外夾攻，請皇上降五人以誅族之刑，皇上仍不肯點頭，只容許較輕的刑罰。唉！所謂較輕，仍非任何人消受得起。」

不過，若楊清仁駁回天女，太沒風度了。

龍鷹道：「皇上是否開始有自己的主意？」

偷聽著的龍鷹暗呼痛快，閔玄清這般說，顯示兩人最近一輪日子少有往還，現在天女等於下逐客令，楊清仁稍有骨氣血性，該知機離開。

他奶奶的！

龍鷹認得說話者是楊清仁，暗呼好險，如快上一線，摸到天女香閨所在的樓房處，被老楊察覺，將百詞莫辯。這傢伙身為頂尖級的刺客，警覺性異乎其他同級數的高手，也是可潛至近處仍能瞞過龍鷹耳目者，但當然騙不倒魔種。

楊清仁沉聲道：「長公主有心無力。現時更令她擔憂的是韋氏族人入仕者日眾，除韋溫位高權重外，韋灌、韋璇、韋錡、韋播等紛任軍職，目前雖屬無關痛癢的職位，然明眼人均看出娘娘志在兵權，故此韋氏族人與宗楚客愈走愈密，隱現排斥武氏子弟之勢。」

龍鷹順口問起少尹被分權的事。

閔玄清失聲道：「尚有皇法？直是誣陷。」

楊清仁並不明白，閔玄清這番話背後，另含深意，因她清楚「范輕舟」是龍鷹，就像上趟被女帝所逐般，非是真的被逐，是計中之計。今趟也不例外，田上淵表面佔盡優勢，純屬假象，很快便嘗到苦果。于天女來說，她處於奇異的心態，在她芳心裏本完美無瑕的河間王，朝日初升般冒起於唐室子弟的超卓人物，經事實驗證，已被龍鷹比了下去，失掉耀目的光芒。故此，一時按捺不住，對楊清仁貶「范輕舟」的說話，來個冷嘲熱諷，也含有警醒他的意味，異常複雜。

楊清仁若無其事的，從容道：「來見玄清，有個壞消息，幸好仍未算最壞。」

龍鷹可肯定楊清仁沒有誇言hetubook.com.com，因剛見過李隆基等人，他們沒一字提及這方面，顯然不知道。

龍鷹差點不相信耳朵，竟有人可把違心之言，如斯滿腔熱血、正氣凜凜的說出來。大奸大惡，楊清仁當之無愧，難得以龍鷹這有心人，仍聽不到破綻。

兩人于離龍鷹十多丈遠，位於園子中央的跨溪小橋上止步，憑欄細語。

楊清仁避而不答，岔開道：「這方面須仔細思量。玄清可知尚另有大事發生，與玄清的舊識范輕舟有關係。」

楊清仁啞然笑道：「此君與被驅逐似結下不解之緣，先有被武則天限令在三天內離開舊京，今趟是被有官府撐腰的江湖惡勢力逼他離開西京，大約也是三天之數，他七色館開張當夜便要走，隨他來的竹花幫人亦不許留下。此事已傳遍京城，范輕舟辛苦建立起來的硬漢子聲譽，於一日間蕩然無存。」

楊清仁關切的道：「玄清心事重重，所為何事？」

走了三、四丈，心現警兆。

天女指的，是被逐離境若能令人名譽掃地，早在神都被逐時，范輕舟已身敗名裂，還有甚麼可以失去。這番話暗含諷刺，反證楊清仁的判斷立不住腳。

接著道：「現時京師瞬息萬變，甚麼事都可以忽然發生，陸大哥須未雨綢繆。」

這番話是給閔玄清逼出來的，楊清仁理該沒打算說。

龍鷹道：「不止這麼簡單，皇上對他母皇，有著非常特殊的感情，糅集極端的畏懼和崇慕，超越了韋后對他的影響。正是這個心態，令他靠近武氏子弟，也是這個心態，使皇上對武奸鬼言聽計從。所以一天李顯在，沒人可動搖武奸鬼的權位。」

龍鷹道：「他不會失勢，卻會掉命。除李顯和韋后外，誰不想殺他？五王之事後，武氏子弟在老奸巨猾的宗楚客竭力營造下，愈發神憎鬼厭。如何開小差是很高的技巧，有沒有辦法讓我安排幾個真正的高手到你身邊？」

龍鷹暗罵卑鄙，道門因洞玄子坐上道尊之位而來的劫難，根本是楊清仁一手造成，還在「貓哭耗子假慈悲」，著閔玄清勿要理，天理何在？

陸石夫嘆道：「此事已成定局，武奸鬼怎斗得過宗楚客、和-圖-書長公主和韋氏子弟三方連手。經過『神龍政變』，連皇上對兵權握在誰人手裡，亦很有感覺，因此以唐室子弟分掌城衛兵權，大得皇上認同，武奸鬼怎說都沒用。」

雖說和天女的關係，出現轉折變化，情轉薄卻仍是有餘未盡，故上次道室密話后，離開時強烈地想到男女之歡，正是被天女的嬌美體態激發，受她道功牽引。

閔玄清淡淡道：「哪到玄清理會？今次河間王來找玄清，有特別事嗎？」

楊清仁淡然道：「他被驅逐出境。」

陸石夫道：「武奸鬼首肯便成，現時掌權的，人人視軍規如無物。」

北上賣香，變為全面反擊北幫，這就是台勒虛雲一手炮製的形勢。

楊清仁語重心長的道：「道門的事，再非止於道門，而是政治，也是玄清一直竭力迴避的。道家修真，專講閑適自然，玄清千萬勿強求。」

龍鷹喜道：「這就成了！」

龍鷹道：「那須另一場政變。否則以武奸鬼的小心謹慎，左右高手如雲，田上淵亦無計可施。」

不過，亦曉得天女是搪塞之言，令她心煩的是自己，但怎可說出來。幸好龍鷹沒和她舊情復熾，否則更難瞞過與她有親密關係的楊清仁。對男女事洒脫如天女者，仍難過情關，可知情是多麼難懂的東西。

閔玄清不屑的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河間王又有何應對之策？」

陸石夫聽罷，道：「此事在午後時分開始流傳，火勢般擴散，我到七色館找你，只找到居中。田上淵確來勢洶洶。」

龍鷹道：「我想見田上淵，有辦法嗎？最重要是保密。」

龍鷹心內苦笑，之所以感到痛快，是心內的嫉妒作祟。妒忌之心最常見，聖人難免，只在程度的差別，甚至有人因此失去人性，若如人心內隱藏著那隨時可發作的獸|性。

故此，龍鷹不在猶可，現則不單近在眼前，還告知她「仙門之秘」，天女心神被奪下，自然而然在對楊清仁的態度上表露出來。這個情況，正是龍鷹想避免的。

龍鷹離開興慶宮，展開腳法，朝天一園去。

閔玄清大為錯愕，道：「驅逐出境？」

手下來報，樂彥到。

龍鷹翻后牆進入天一園。

天女左右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乏武功高強的修真之士，龍鷹不得不特別小心，踏足後園，展開靈覺感應，朝天女的香閨潛去。

這傢伙在試探天女，瞧她是否「移情別戀」。龍鷹恨得牙痒痒的，田上淵太不留餘地，竟使人把自己離京的事廣為宣揚，也等同打擊陸石夫和背後武三思的威勢，顯示現時在關中作主話事的，仍是他田上淵。

台勒虛雲不費吹灰之力，頓令老范、老田同時淪為受害者，成兩虎相爭之局。

眼前的閔天女，沒哪件事可令她快樂起來，自己正是令她心煩的事之一，重重打擊下，無復當年情懷。

閔玄清的聲音在耳鼓內震蕩著，若無其事的道：「若一時被逼離開，可令人的聲譽蕩然無存，那范輕舟該早沒有可再-次失掉的聲譽。」

台勒虛雲並非卑鄙小人，每個行動，均衝著未來的目標有所作為，引導大勢的發展，不講人情，不因對「范輕舟」有好感而手下留情。微妙處，是消息如何泄露出去，永遠無從稽考，因可能性數之不盡，不虞「范輕舟」向台勒虛雲興問罪之師。

台勒虛雲比之老田或自己，高下立判。

可以為五人做的事，他盡了力。現在五人放逐不同州郡，已非他可顧及，惟有看老天爺的意旨。

有三個理由支持他的猜測。

楊清仁解釋一番后，沒說出心內猜測，直言其事道：「負責追究此事的報告出來了，御史大夫李承嘉說找到人證，此事乃張柬之等五人在背後指使，明在廢后，實則謀逆。」

這幾天忙得頭出煙，沒去找她奉告理由，現在離京在即，在情在理須向她交代，遂趁此空檔，往訪天女。

回心一想，老田該非這般沉不住氣的人，宗楚客亦沒道理這麼做，徒令他和武三思的暗爭轉為明斗，旋又醒悟過來，令自己聲譽掃地者，最有可能是台勒虛雲。

人性有多複雜，情就是那麼曖昧難明。

五王敗陣后，輪到武三思和宗楚客的暗鬥角力。

台勒虛雲一方，對剪除張柬之等五人，像韋武集團般的不遺餘力。他們五人錯在既是李顯的忠實擁護者，又屬狄仁傑的派系，傾向龍鷹。

閔玄清的心神立被他吸引，沉著的道：「指哪一件事？」

「m.ｈeｔuｂｏｏｋ•ｃoｍ.coｍ奪石行動」發生那天的早上，閔玄清在七色館外截他，還以座駕送他一程，當時曾敷衍地說晚上找她，又指若爽約，會有個很好的理由，其時想到的好理由，自然是陸石夫的遇刺。

龍鷹聞之心酸。

陸石夫倒抽一口涼氣道：「殺他又如何？以前絕辦不到，但在兵權變動下，已非沒可能。」

楊清仁怪罪「范輕舟」，非沒根據。

說罷離堂處理，一刻鐘后回來，道：「耐心點待一會兒，田上淵知你找他，會拋開一切來見。」

楊清仁傷感的道：「張柬之被流放瀧州，敬暉流放瓊州，桓彥范流放壤州，袁恕己流放環州，崔玄曄流放古州。五人子弟年齡在十六歲以上者，全部流放嶺南。」

閔玄清大訝道：「誰敢如此斗膽？」

龍鷹豎起耳朵。

如此一來，將「范輕舟」和田上淵推上決裂的不歸路，也令武三思和宗楚客間出現難以善罷的嫌隙，雖未致撕破臉皮對著干，但永遠回復不了以前狼狽為奸的「好日子」。

閔玄清被他導引往另一方向，卻以事不關己的語調，哂道：「此人來京后，是非不絕，今次又是怎麼樣的事？」

楊清仁啞然笑道：「玄清這番話未嘗無理，且說得有趣。我也提醒長公主，觀范輕舟來京后的作風行事，忽然忍氣吞聲，必有后著。」

少尹府。內堂。

最後，就是誰為最大的得益者？絕非老田，更非自己，而是混水摸魚的大江聯。

龍鷹此時更肯定給台勒虛雲算了一著。他奶奶的！「范輕舟」的后著，當然是奇襲北幫總壇，今次是跳下黃河仍洗不清嫌疑。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終清楚天女盡心儘力的為他隱瞞。

閔玄清道：「長公主竟沒一點辦法？」

陸石夫道：「我並不清楚，不過理該如此，像皇上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人，對自己的利益卻比誰都清楚，非常怕死。」

其次，是當楊清仁說出這番話時，洋洋得意，大有幸災樂禍的味道，讓自己看到他的真面目。如楊清仁肯念大家站在同一陣線，不該用這種語氣態度。

陸石夫道：「第一天抵西京，我已有這個準備。說得難聽些，我現在是與武三思共存亡。他何時失勢，我何時開小差有那麼遠，溜那麼遠，否則https://m.hetubook.com.com勢作他的陪葬。」

楊清仁若要反駁天女，輕而易舉，因前後兩次驅逐，不論在性質、環境、形勢各方面，差異明顯。被女帝驅逐而非被處決，實屬罕有殊榮。那時「范輕舟」孑然一身，拍拍屁股可以走人，不似現在的「棄館而逃」，且有那麼多人來，就那麼多人被逐，非常難看，突顯出在實力較量上，「范輕舟」遠有不如，故慘遭驅逐，倉皇撤走。一去一回，相差千里。

首先，曉得此事的人不多，除兩方面的當事人外，尚有台勒虛雲和宇文朔，後者絕不做這種事。

閔玄清淺嘆一口氣，道：「還不是我道門的事，河間王不用理會。」

在新的形勢下，武三思別無選擇，只能用盡手握的籌碼，支持「范輕舟」。

此時他對園內環境，瞭然于胸，毫不猶豫往左閃移，伏在一叢茶花矮樹后，剛隱起來，人聲足音，自遠而近。

以前的閔玄清，多麼逍遙自在，遊戲人間，逢場作興過客般的來去自如、輕盈瀟洒。俱往矣！

楊清仁深沉地嘆一口氣，道：「此事新鮮熱辣，玄清該未曉得，是有關娘娘被人將種種醜行，寫在紙上，張貼于兩市門外的事。」

楊清仁的最新消息，該得自太平，遂以此為借口，來會不大願見他的閔玄清。

想到這裏，再沒續聽的閑情，悄悄離開。

如果在這個風頭火勢的時候，北幫華陰總壇遇襲，沒人將這筆帳算到台勒虛雲身上，因直至今天大江聯仍能形不外露，而會算在「范輕舟」的頭上。

閔玄清向愛奇人異士。英雄美人，自古已然。龍鷹、楊清仁贏得天女青睞，皆因他們均為人中之傑。可是，神龍政變之役，龍鷹完全絕對地將楊清仁比下去，閔玄清豈能無感？此事之後，兩人關係肯定大不如前，仍可保持一定的接觸來往，皆因楊清仁在近，龍鷹在遠，且天女以為龍鷹永不到西京來。

龍鷹暗嘆一口氣。

台勒虛雲卻是坐山觀虎鬥。

龍鷹暗忖天女太看得起太平。太平的野心，不在韋后之下，同樣欲去五王而後快。且可吸納五王派系的大臣重將，壯大羽翼。

閔玄清默然無語。

陸石夫道：「尋著樂彥便成，我立即使信得過的人想辦法，保證沒人曉得。」

這口氣絕難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