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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去潮白河農戶家，那房子明明存在，可是天亮卻只剩下了墳圈子。」憨叔百思仍是不得其解。

「放心吧，憨嬸，不會有事兒的。」二丫在一旁安慰著。

「唗，你叫老夫什麼？」

「那自然是唐初四大家褚遂良的畫作更值錢一些，畢竟已經一千多年了。」憨叔說。

憨叔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渾身微微顫慄，目光順勢接著往下看。

「既然如此，那位葛老魘可能就是奔著《昌瑞山攬勝圖》內的雷聲征古墓圖而來。」有良分析道。

「你這瞎子又是何人？」葛老魘陰鷙的目光盯了過來。

憨嬸在一旁嘟囔著：「早就說讓你憨叔收手別幹了，可就是不聽，那農戶分明就是鬼宅，果真中邪了吧。」

「這兩幅畫哪個價值更大？」有良問。

有良淡淡一笑：「丟了半截胳膊，不礙事兒的。」

圖中畫著一條白茫茫的大江，中間砌有石埂魚嘴，把江水一分為二，岸邊築有離碓，隱約可見入水口處有三尊石人，半身浸在江中。

這是一幅四尺斗方立軸絹本畫，畫心上端的玉池處題寫著「水龍斬破局圖」。但見字跡清遠瀟洒，筆力雄瞻，氣勢古淡，雖外拓取姿，而中擫有法，正是初唐褚遂良的真跡。

「我是什剎海憨叔，請問老兄如何稱呼？」憨叔謹慎的問道。

「可古墓之中並無任何古董寶貝呀。」小三忍不住插了一嘴。

「沒有啊，」小三詫異道，「舅舅，你不是說家裡的地址永遠不對外人講的么。」

「那麼現在可以拿出《昌瑞山攬勝圖》了吧？」葛老魘說道。

「舅舅，咱們怕是被黃皮子一類的髒東西給迷了，說不定就是幻覺。」小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抹和_圖_書了下嘴巴說道。

「這是什麼蟲子，好噁心。」二丫想吐。

「嗯，秋天的時候就要生了，有良哥說想在你們家暫住一段時間。」二丫靦腆的說道。

「有良，你說這葛老魘換畫的目的究竟何在？」三杯酒落肚，憨叔緊張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話也隨之多了。

「這是我們葛老爺。」旁邊的漢子介紹說。

「對不起，是葛老魘。」那漢子趕緊更正道。

葛老魘面色極為不悅，老半天未說話，氣氛顯得十分緊張。

水邊岸上站著四個人，其中一位手持拂塵的老道士，身旁立著一錦衣華服，體態豐腴的官員模樣中年人，意氣風發的眺望浩瀚的水面，頗有指點江山的豪邁氣勢。在他的腳下站著個頭大身矬的小侏儒，身後還有一位束髻老者，身穿布衣長衫，背著一隻葯葫蘆。眾人都圍攏在中年人的四周，目光凝視著江水，似乎在商議著什麼事兒。

「這孩子長得白胖白胖的，真惹人疼。」憨嬸輕觸小活師的嫩手，面上帶著慈祥的笑容，她和憨叔一輩子未生育，見到小孩兒覺得格外的親。

葛老魘一張口接住，接著囫圇吞棗的咽了下去，目光盯著小活師白|嫩的身子，嘖嘖嘴吧道：「嗯，福雲樓的醬豬頭，還蠻有味道的，不過這個小胖丫，可能還更有滋味兒些。」

「今日便是。」憨叔回答。

魘？憨叔大吃一驚，在千年古墓中自己見識過黃老魘的能耐，難道自己面前的這個病泱泱的老頭兒也是一隻魘……

有良淡淡一笑道：「俺是憨叔的兄弟，既然是換畫，就請拿出來吧。」

憨叔開了一瓶五糧液，小三默默的給大家斟上了酒。

「趕快交出《昌瑞ｈｅｔuｂｏok•ｃｏｍ.ｃoｍ山攬勝圖》，不然休怪老夫大開殺戒了。」葛老魘伸手除去黑色長袍，裏面則是一件大紅色的內衣長衫，上面綉滿了如花瓣般色彩斑斕的蟲子，撓首弄姿，形態各異，彷彿鮮活的一般。

聞此言，憨叔和小三的筷子「啪嗒」一聲驚落在了桌上，兩人面色陡然蒼白，憨嬸不知何時從懷裡拽出了一把閃亮的切菜刀，「唰」的站起身來，擋在了丈夫的身前，在關鍵時刻「巾幗不讓鬚眉」沖在了頭裡。

憨叔只得轉身離開了，小三正倚靠在計程車上焦急的望著這邊，見到憨叔出來急忙追問進展情況。

「哦，對不起，」那人趕緊更正道，「是葛老魘。」

傍晚，憨嬸照舊又是那老一套，木須肉、醋溜土豆絲、西紅柿炒蛋以及拿手的京醬肉絲，買來的醬豬頭肉還熱乎著，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幾個人坐在桌前，憨叔憨嬸和小三看上去都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樣子，也不太愛說話。

畫風古樸雅緻，線條簡勁流動，衣線、鬍鬚均細而挺拔。此外用色濃重，暈染顯著，符合初唐時期的繪畫風格特點，下面還有褚遂良的落款和印章。

「您知道我家？」憨叔驚訝道。

「咦，二丫，你懷孕啦？」此刻，憨嬸才終於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今晚憨叔同你喝兩杯，反正戌時還早呢。」他掀開被子下床，到桌邊抄起電話找到了小三，讓其帶些福雲樓的醬豬頭肉回來，並告訴他有良來了。

「這一點，葛老魘並不知道，就像我們當初一樣。」有良說。

「那趕情兒好，」憨嬸欣然樂意，熱情的拽著二丫說，「我帶你去拾掇下屋子，有孕在身要多多休息才行和圖書。」

有良睜開陰眼，仔細的端詳著這位葛老魘。

聽到這裏，有良沉思片刻問道：「哪天是驚蟄？」

※※※

憨叔心裏有些氣惱，這個小三嘴巴沒把門的，什麼都敢往外說，但此刻已經無法改口，於是只能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憨叔，該交出《昌瑞山攬勝圖》了吧。」葛老魘嘿嘿冷笑兩聲。

車子駛上了公路，憨叔回頭望去，那是一戶孤零零的農宅，旁邊有一片茂密的楊樹林，顯得十分的荒涼。憨叔默默的坐在車裡，一路上都沒再說話，他總感覺事情有些蹊蹺，絕沒有單純換畫這麼簡單。

房門口大咧咧的走進一老者，尖嘴猴腮，雙目閃著精光，唯眼角處沾著兩塊黃色的眼屎。此人身著一襲黑色長袍，上面滿是油光光的污漬，好像是很多年都未曾洗過似的。

「啪」的一聲，有良手中酒杯半空中倒扣，將其罩在了桌面上。那蟲兒被白酒燒得吱吱亂叫，卻也鑽不出那玻璃酒盅，隨即便身子一挺不動了。

「送客。」葛老魘不耐煩的揮了下手，面如冰霜。

「畫呢？」葛老魘把手一伸，那手掌奇大，指甲長長的，皮枯肉乾，蒼白而無血色。

「不好意思，此畫並未帶在身上，明天一早送來如何？」憨叔此刻自感有些尷尬，但為安全起見，他不得不這樣做。

小活師雙目掃視了一周，趁人不備伸出小手抓起一塊豬鼻子送入口中，聽得嘴巴里一陣「喀嚓喀嚓」的亂響，連脆骨都給咬碎了。

「唗，你叫老夫什麼？」老者妖里妖氣的瞪了他一眼。

「葛老爺，請。」一漢子拉開了房門。

二丫懷裡抱著小活師怪嬰，媚娘則端做在桌子的一角，目光一直盯在那盤醬豬頭肉上www.hetubook.com.com，喉嚨里「呼嚕嚕」的直響。

「你，你這是欺詐……」憨叔聞言差點沒背過氣去。

小活師「咿呀」一聲怪叫，抓起一大塊豬頭肉劈頭砸了過去。

當大家開始碰杯飲酒的時候，媚娘早已經等不及了，拽過一張荷葉餅，熟練的捲起京醬肉絲，還悄悄的在裏面塞進了兩塊肥膩的豬頭肉，然後不管不顧的大肆咀嚼起來。

葛老魘見狀大怒，肩膀一晃，「嗤喇」一聲，數百隻怪蟲同時從大紅長衫上面掙脫而出，密密麻麻的朝著大伙兒身上撲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測之際，院子里驀地傳來了葛老魘陰冷嘶啞的聲音：「憨叔，老夫提前來了……」

「有良哥，讓我把他打發了吧。」二丫見其出言不遜，不由得惱怒起來。

憨叔知道有良有點道行，這葛老魘八成就是個怨氣盛點的鬼魂而已，自己有了幫手膽子自然也就壯了許多，整個人頓時也有精神了。

「不錯，此畫確為褚遂良真跡。」憨叔確認了。

楊樹林的邊上，看見的只是一片空曠的墳地。

有良有意打破緊張的氣氛，指著二丫懷裡的小活師怪嬰笑著說：「這是俺倆收養的嬰兒，還沒起名字呢。」

「好吧，驚蟄日戌時老夫自會上門去取。」葛老魘冷冰冰的說道。

「哈哈哈……」葛老魘狂笑數聲，然後驟然一停，鼻子哼道，「什麼畫？老夫只是讓憨叔看一眼《水龍斬破局圖》作為交換的代價，難道你們還貪心覬覦褚遂良那畫作不成？」

「喵嗚……」媚娘嘴巴咧開，露出尖利的犬牙發出恐唬聲。

「難道又是人為製造的一處虛空……」有良想起了老白在豐都鬼城的奈何橋下，為供二丫練功，不也曾經利用噬嗑針設和_圖_書置了一處隱蔽的虛空么。

※※※

「你的《水龍斬破局圖》呢？」有良面無表情的問道。

「祖上來自江西永修梅棠新莊雷村。」

「老夫葛老魘，」老者懶散的目光瞅著他，「你的那個外甥，說你收藏的這幅《昌瑞山攬勝圖》中有暗藏的夾帶，可有此事兒？」

次日清晨，他讓小三開車再次來到潮白河，準備仔細打聽和了解一下這家農戶的情況。

「不忙，別弄髒了憨叔的屋子。」有良微笑道，他的陰眼已經瞧見葛老魘的雙眸深處似乎有物藏匿，但一時間還看不清楚。

「原來如此。」葛老魘點了點頭，一招手，身旁的漢子入內取出一幅古舊畫軸來。

「我還不知道您想拿來交換的是褚遂良的哪幅作品？可否先過一下目。」憨叔也是老江湖了，不見兔子不撒鷹。

憨嬸擔心道：「這能行嗎？萬一惹鬼上身可不是好玩的。」

「噁心？」葛老魘怒道，「你竟敢侮辱老夫的孩兒。」說罷一抖衣衫，胸前一隻寸許長短，顏色艷麗的蟲子突然從紅衫之上蹦了下來，身子凌空弓了幾下，便徑直朝著二丫彈射了過去。

等她倆走了，憨叔望著有良空蕩蕩的左袖管問道：「你這是……」

「嘿嘿，果然行家裡手，你是樣式雷的後人嗎？」

「老去何堪節物催，放燈中夜忽奔雷。一聲大震龍蛇起，蚯蚓蝦蟆也出來。」老者打了個哈欠，隨口念誦著一首宋代張元乾的詠驚蟄詩來。

葛老魘輕輕解開扎帶，將畫徐徐展開……

「是褚遂良的真跡，」憨叔說了句，然後鑽進車裡，疑惑的問，「小三，你告訴他們咱家的住址了？」

有良微微一笑：「憨叔別怕，今晚戌時俺替你守著，不論是人是鬼都替你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