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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轉臉相看，覺得紀空手的言語中有著一種感傷，不由驚奇地問道：「莫非你心中有事，否則何以會如此多愁善感？」

紅顏微一愕然，臉上多出一分鄙夷之色，道：「你問他幹嗎？」

紅顏道：「他們項氏一族世代為楚將，因封于項地，所以姓項。在他們項氏歷代祖先中，曾有一位大智大勇之士，創出流雲齋一脈武功，開始立足江湖。據說，『流雲齋』三字正是取自於項府藏珍隱寶的地點之名，經過百年經營，遂成武林五霸之一。正因為他們有超然的江湖地位，又有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所以登高一呼，群雄響應，不過數月時間，已是勢力最大的義軍之一。我聽說上月項梁又立楚國子嗣為懷王，收買人心，順應民意，其聲勢之大，只怕大秦王朝已是無力壓制了。」

「她放著流雲齋的少主不加理會，卻對我這般情深意重，可見她是真心對我。」紀空手心存感激，不由握緊了紅顏的小手。

「我也在夢中與你相會，卻從來不曾夢到與你如此相依相偎。」

郭岳道：「勞煩吹笛先生轉告小公主一聲，我家少主三日後將在樊陰城中恭候，專門設宴為她接風洗塵，以表地主之誼，到時懇請小公主蒞臨！」

他的聲音洪亮，隱挾內力，傳及數十丈江面，依然蓋過了江浪嘩嘩之聲。紀空手心中暗道：「此人內力了得，絕非易與之輩。」

紀空手不敢細看，仰臉觀星，輕嘆一聲：「是啊，只有在天空中，你才能享受那自由的空間，哪像這人間有如此多的無奈。」

她的眼中綻放著讓人不可抗拒的火熱愛意，她已不想掩飾。當她看到紀空手自然流露出來的「拈花式」微笑時，她只有一個衝動，就是不顧一切地沖將過去，投入到那堅實與溫暖的臂彎中。

卻聽得吹笛翁道：「項少主一番好意，老夫代小公主領下了，只是此刻已然夜深，小公主早已歇息，郭將軍有事請明早再說吧。」

「你可知道，看到你對我若即若離的樣子，我好生傷心，總覺得你要離我而去。每到夢中的時候，我總不願醒，生怕一覺醒來，再也夢不到你。」

夜色下的蒼穹，無邊無際，壯美廣闊，皓月高掛，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寥。紀空手此時的心境，與此相似，不知不覺間拋下了心中的柔情，融入到星月的意境和圖書中。

「想姑娘這等才藝雙全、情深意重的女子，誰見了不心生愛慕？只恨空手有緣無分，唯有抱憾終生。」紀空手語帶真誠地道。

紅顏嬌嗔道：「你這些天來老是躲著我，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滿含幽怨，頗有幾分委屈，看得紀空手憐意頓生，但想到長痛不如短痛，他只得硬著心腸道：「事實如此，空手只有認命。」

大船駛出七島湖，沿著浩浩大江逆流而上，直奔故楚大地。

吹笛翁道：「項羽此人，一向自負，行事作風猶為霸道，我們既然到了他的地界，若是不去赴宴，只怕于情于禮都有不合。何況流雲齋與知音亭一向相安無事，若是因此而生芥蒂，反倒不美。」

紅顏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個知己不要也罷。」瞟到紀空手臉現不悅，忙道，「你可知道，此人心胸狹窄，陳勝王被滅，他接收了其部下的義軍，卻又不思整頓，足見其胸無大志，只圖享樂，絕非成大事之人。據說他攻掠一地，必是搜刮財寶美人，像這等酒色之徒，豈能做得你的師友？」

紀空手尷尬笑道：「就算兩者兼而有之吧。」他想到一路來的所見所聞，肅然道，「我聽人說，項羽此人確非平庸之輩，不僅武功超凡，指揮作戰更是一絕，起事至今，身經百戰，從未有過敗績，像這等英雄，怎不讓我心生仰慕，渴求一見呢？」

此刻船楫破浪，江水嘩嘩，兩岸原野山巒如黑獸卧伏，形成青黛之色。突然間紀空手微一皺眉，驚奇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趕夜路？」

「若非你有這等見解，只怕我紀空手唯有抱憾一生了。因為誰錯失了你這樣的女人，他都不可能原諒自己。」紀空手聞著佳人幽香，有感而發。

郭岳拱手道：「多謝吹笛先生。」他辦事幹練爽快，話音剛落，大手一揮，上千人馬宛如一陣狂風般又沿原路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天上劃過一顆燦爛的流星時，紀空手緩緩回過神來，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只有到了此時，兩人才真正地拋棄了人世間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束縛，自由自在地享受著兩情相悅的情趣。在溫柔的月色下，悄悄地說出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聽到的情話。

紅顏撲哧一笑，道：「我只問你，你是否喜歡上我了？」她的目光hetubook.com.com變得出奇的膽大，逼視而來，竟令紀空手無法躲避。

她心中竊喜，很為愛郎高興，過得片刻，她耳朵一動，果然從大江南岸傳來陣陣馬蹄之聲，蹄聲嘚嘚，由遠及近，半晌功夫，其聲隆隆作響，仿若地動山搖，乍眼看去，足有千騎之數，竟是衝著這艘大船而來。

誰知紅顏聽了來人說話，鼻中哼了一聲，悄然道：「此人既是項羽門下，想來沒安什麼好心，惹得本姑娘生氣，偏不去理會他。」

紅顏道：「我才懶得去應付他哩，你就說我身體抱恙，回絕了他。」

兩人相視而笑，吹笛翁看在眼中，難得見小公主如此開心，不由笑道：「如此看來，小公主是不準備赴項羽設下的宴席了？」

紀空手很快就發現了緊隨船尾而來的幾艘快船，這些船隻雖然裝扮成普通的商船，但是他卻知道入世閣的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只要自己離開這艘豪華大船，必將走向永無止境的逃亡之路。

紀空手微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能承你的垂青，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又哪來的時間憂鬱？」

他立時大吃一驚，只見在他的周圍，站立著數十名知音亭的人，當先一人，正是嬌俏而立的紅顏。

紀空手知她所做一切全為自己，心中大是感動，道：「我久仰項羽的英名，正想見見此人，你若不想去，倒讓我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了。」

玄陽之氣來自於補天石，而補天石來自於天地之間的精靈之氣。紀空手根本沒有想到，就在這無心的一瞬間，他體內的玄陽之氣通過他靈覺的擴張，與天地精氣相合，從而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體質。

紀空手聽她對江湖之事如數家珍，心系劉邦、樊噲，不由問道：「你可知沛縣劉邦其人？」

紀空手一怔之間，頓時明白了紅顏生氣的原因。想來這項羽仰慕紅顏已久，一味糾纏，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刻聽到紅顏到了楚境，便派人前來相迎，孰料紅顏偏不領情，竟會愛上自己這個無賴浪子。

吹笛翁道：「有勞郭將軍了，老夫一定轉告。」

他相信紅顏，也相信吹笛翁，相信他們對自己的愛護皆出自一片真心。同時他也知道以五音先生的名望，一旦出面闢謠，自然可以讓他從玄鐵龜的旋渦中脫身而出，但是想到將來終有一日要與紅顏分離，他的心和圖書中自然而然又多出了一分惆悵與失落。

紅顏哪會不明白他的心思，頓時嗔道：「你是真的想去，還是不想讓我為難？」

「不知道韓兄是否安然無恙？此時此刻，他是否還記得我這個朋友？」紀空手默然想著，憶起昔日往事，嘴角處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的大船雖在江上行走，但知音亭的消息一向靈通，自有秘法可以從不同渠道得悉天下諸事，所以她人在船上，對近來江湖大事卻瞭若指掌。

紀空手只覺得紅顏的每一句話都極有道理，句句說在自己的心坎上，使得自己的心結豁然而開，瞬間徹悟，不由驚喜道：「對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婚姻情感，又何必拘泥於家庭出身？只要兩人真心相悅，管他人言亦好，世俗亦好，怕它作甚？」

這一日船至衡山郡城，並未停留，而是趁著夜色繼續西進。紀空手沐浴更衣，一人獨上艙樓之頂，坐觀蒼穹之上的繁星皓月，不由思念起韓信、劉邦一眾故交來。

紅顏見他如此興奮，知道其心障已去，不由緩緩地向他偎依過去。當紀空手將她摟在懷中時，她才懂得戀愛原來是這般美好。

「只為用情太深，多情反被多情誤，一覺醒來，佳人不在，豈非更添傷心？」

紅顏驚奇道：「這些人是哪一路人馬？難道不知這是我知音亭的坐船嗎？」當世武林，敢與知音亭叫勁的人畢竟不多，是以紅顏有此一問。

兩人下到艙中，燭火燃起，吹笛翁早已等候在那裡，嘻嘻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話可真是不錯。你看這項羽也忒多情，就為了兩年前的一次見面，竟然痴纏至今。」

紀空手試探道：「他與我亦師亦友，是空手難得的知己之一。」

紀空手納悶道：「這一路人看上去並非是入世閣的人馬，但是聲勢之大，無所顧忌，顯然亦不是盜匪山賊。此地已入楚境，莫非是流雲齋的人馬？」

「紀大哥，你信不信這世上真的有『緣分』這個東西？否則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我們相識了好久好久！」

隨著自己的靈覺不斷地向思維深處延伸，紀空手整個人進入了一個意念的空間中，使得體內的玄陽之氣開始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序循環運行。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令人暢美之事，只覺得自己的心是皓月，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如那滿天的繁和-圖-書星，打亂原有的秩序，按照星月運行的軌跡重新排列。

紅顏聽了紀空手的分析，點點頭道：「紀大哥所言不差，怪不得今晨時吹笛翁來報，說是方銳等人的船隻已經消失不見，原來是怕了流雲齋。哼！別人怕他，我可不怕！」她最後一句話終於露出了她知音亭小公主的威風，所謂將門虎女，頗有其父風範。

「為什麼呢？」

紀空手見得對方這等聲勢，心中暗驚：「想不到流雲齋軍紀如此嚴明，其戰鬥力想必也不可小視，若是劉大哥的人馬與之一戰，只怕多半難勝。」不由得為劉邦擔起心來。

紀空手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多愁善感，只有多情者才配擁有。像我一介浪子，又怎會有這等雅趣？倒是紅顏姑娘出身名門世家，想必良緣早訂，名花有主了吧？」

紅顏的臉上不僅多了一分詫異，更且多了一分喜悅之情。她似乎明白紀空手在這一刻間的頓悟是多麼重要，而最令她心儀的，是她從紀空手身上感到的一種男人立於天地之間的王者霸氣。

「今晚的月色多麼美好啊。」紅顏俏臉一紅，抬頭看天，聞著紀空手身上濃濃的汗香，心裏怦怦直跳。

紅顏四顧張望，不見絲毫動靜，以為紀空手在說笑，但是轉臉看他一臉肅然，始知他的確是聽到了一些什麼，不由暗道：「紀大哥初上船時，其功力最多與我相當，何以才過了十數日，他就有了這等長進？莫非他剛才望月觀星，又領悟到了武學至玄之境？」

此時流雲齋主項梁統領的義軍已經佔據了楚地數郡與江淮平原，並立國為楚，奉楚國子嗣為楚懷王，而他自稱為武信君。其聲勢之壯，一時無二，若問當世誰敢與知音亭作對，除了他的流雲齋外，只怕別無他人。

「我相信，當我第一次聽到你的簫聲時，我就在想，這簫音怎麼這樣熟悉？莫非是我前世遇到，還是夢中聽到？也許這吹簫之人，註定將與我結下一世情緣。」

「你若要感謝的話，不妨見到我爹爹時再謝不遲，因為這些話正是我爹爹常對我說的，所以我相信爹爹一定不會反對我們的！」紅顏俏皮地一笑，輕輕地在紀空手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艙下一聲呼哨，便聽得吹笛翁呼道：「有敵來犯，大伙兒小心了！」一時刀聲鏘鏘，船上數十人已是蓄勢待發。

紅顏的臉上似喜似嗔https://m.hetubook.com.com，神情忸怩，道：「你問這些幹什麼？難道你還不懂紅顏此心嗎？」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得岸邊一片馬嘶聲響起，上千匹駿馬立定身形，肅然列隊，沿岸而站。當先一騎躍出，一個身穿綿甲的壯年將軍拱手叫道：「流雲齋少主項羽門下郭岳拜會知音亭小公主。」

紅顏知其意，皺皺鼻子，會心一笑。

紀空手驚慌失色，連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紀空手心中一盪，真想將她擁入懷中，但是想到自己的出身，只得長嘆道：「姑娘待我，的確是無話可說，可是我出身貧寒，又豈敢高攀？雖說五音先生乃是當世的英雄豪傑，但是面對自己兒女的婚嫁之事，只怕也不能免俗吧？」

「你既然喜歡我，又怎能說是有緣無分呢？一個人的出身是否貧富，誰也改變不了，但是一個人的成敗卻不是貧富的出身就能決定的。俗話說得好，英雄莫問出處，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從來就不是靠世襲傳承就能獲得的，沒有自身不懈的努力與奮鬥，誰又能出人頭地？誰又能高人一等？」紅顏笑嘻嘻地說了一大串，情郎有意於己，她的心情自然大好，口齒頓時變得伶俐起來。

紅顏一行的目的地將是巴蜀大地的蜀郡，那裡也正是知音亭的大本營。知音亭之所以偏處西南，旨在向世人昭示自己絕無爭霸之心，是以為了一個紀空手，入世閣自然不會與之正面衝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紅顏想想也覺有理，看了一眼紀空手，默然無語。

他沒有想到知音亭的名聲之大，便是入世閣亦有所忌憚，不過經過數天的接觸，他對紅顏不再有先前那般的拘束，兩人相對成趣，或觀江景，或聽簫音，在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不舍離去的感覺。

兩人牽手而坐，臨風觀月，夜漸深了，卻絲毫不見睡意。

紅顏心中一甜，嬌嗔道：「你嘴上抹了蜜似的，總是逗人開心，初見你時眼中的那股憂鬱跑到哪裡去了？」

吹笛翁笑了，悄然退去，在這艙樓之頂，很快就只剩下紀空手與紅顏兩人相對。

紅顏嗔了他一眼，頗為緊張地關注著紀空手的表情，生怕他另有想法。紀空手此刻明白了紅顏對自己的一片痴情，並不在意，反是淡淡一笑，道：「其實這也怪不得他，試問哪個男人見到紅顏后，還能清心寡欲？我也不能例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