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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作者: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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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風語者 第十二章 火海

下卷 風語者

第十二章 火海

彭野說:「達瓦、十六。沒意見吧。」
雪面上起了風;她笑容大大地回頭,指著他說:「北方。」
程迦聽這一聲聲催,別過頭去,眼睛再一次微紅。
「老張!」
風在呼嘯,眾人撲上去。
彭野探出頭,黑狐開槍,打破鹽袋,白色礦鹽滿天飛撒。
彭野望一眼灰白的天空,說:「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前一晚,他和彭野對過話:「老七,隊里商量過了,對方會放哨,等他們交易咱們再衝過去,黑狐就跑了。只能埋伏了圍剿。副隊之前還擔心提前埋伏會暴露蹤跡,但按你建議,咱們上午就埋伏好。」
「十分鐘。」
可等他們的車開出去很久了,原先的山谷里才出現了三輛吉普車。保持著非常安全而謹慎的距離,跟著越野車的車轍,往西去了。
彭野抓住桑央把他扯回來護在身下。
車徐徐靠近,老鄭看見了車裡邊的黑狐,戴著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雙眼。
除了放哨的,黑狐和買家都進了廠區,空留雪地。
淡淡的挑釁和不屑,一如初見。
分道揚鑣,不知前路。坎坷禍福,且自珍重。
何崢從車內鏡里看她,安撫道:「程迦,別擔心。」
漫天風雪,鹽礦天坑白花花的,只有血和泥,看不見人。
黑狐連發數槍過來,彭野匍匐在著火的車后躲避。
他彎下腰身,目光與她齊平,眼神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似要把她看進靈魂里,「程迦,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頭。」
老鄭道:「老七,線人給的確切消息,明天下午,買家會在日色崗山腰的廢鹽礦和黑狐接頭。以前黑狐十有七次交給計雲辦。但萬子野心大,黑狐要從頭開始,就不能把這條線交給萬子,只能親自上。」
黑狐猛踩油門,撈出手槍射擊,彭野撲上去扳住他的手腕,砰一槍,擋風玻璃打得粉碎。
車猛然走之字。眾人圍攻上去,卻來不及。
子彈穿透風雪,血液噴濺在擋風玻璃上。正在加速的汽車驟然停止。
彭野握著槍,躲在車身後往那邊掃了一眼,只怕有二三十個人。
放慢車速,羊湖附近沒有人煙,也沒有藏羚。
程迦盯著他,眼眶微紅。她懂了。他看著她發紅的眼,也知道她懂了。
「上車。」一聲令下,迅速行動。
附近的藏羚四下狂奔,小羊跟著爸爸媽媽在大雪裡疾馳逃竄。
不久,視野里再次出現一隊車,老鄭看一眼手錶,正好四點。
走風坡上他那心愛的姑娘曾問,這一生有什麼心愿。
程迦隱約意識到什麼,盯著他看。何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彭野五內劇痛,緊揪著腹部從坑底爬起身,看見槍掉在坡上。他摔落的位置剛好有鋼架擋在他和黑狐之間,回頭卻見桑央趴在地上,黑狐手裡的槍瞄準了他的頭。
「七哥追著黑狐去……」
他似乎聽見,又似乎沒有。
程迦愕然回頭望北方,風雪漫漫無前路,那一槍好似穿透她的心臟。
步槍砸落地面。
如果剛才用力一點,撲得更遠一點,那枚子彈會不會就能擦身而過,叫他此刻不再悔恨留下她孤獨一人。
他對這片土地的使命終於完成。
他們在離二道窪還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了車,十六和石頭下了車,先步行去前邊探個情況。其他人則把車開到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幾個心腹護著黑狐撤退,兩敗俱傷,雙方不斷有人落敗下去,不斷分裂成多個小戰場。
一眾人奮起直追。
他爬上坡頂,彎腰把槍撿起,背脊筆直地站了起來。他在風雪裡抬起左臂,把槍架在被火舌燒焦的袖子上,瞄準黑狐。
直到黑狐身邊最後一道防線牽扯住胡楊和老鄭,只剩彭野和桑央有餘力緊咬不放。
雪很大,蓋不住他滿身的燒傷和槍傷,他望了一眼坡頂上掉hetubook.com•com落的槍。
他分明一路跟著——
彭野看在眼裡,笑了笑,抬手摸她頭髮,摸著摸著,笑容有些維持不住。
有人扭著犯罪分子,有的還在往裡沖,一片混亂中,她看到有位警官的防彈衣被擊穿,鮮血從血洞里流出來。
老鄭緊盯那幾輛車,握緊拳頭。終於,探路人朝這邊走過來,他們分散在礦區和廠區,仔細搜查。
他黑色的瞳孔散了又攏,攏了又散,固執堅持著什麼。
「十一點方向?」
彭野握住黑狐手裡的槍,扣住扳機,接連數下,砰砰砰打盡槍里的子彈。
一天前,露營的帳篷里,彭野接到鄭隊長的電話。
「你擔心七哥嗎?」
但黑狐帶的是心腹精英,和羊湖那群盜獵分子有天壤之別;買家更是拚死抵抗,不可就範。不論戰鬥力還是武器,都可與正義方相較。
「上午會下雪,雪落後去,暴露行蹤;雪落前去,卻能掩蓋車轍和隊伍腳印。」
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想,或許想到了二哥。
彭野回頭,望一眼中間車裡戴著黑色面罩和手套的黑狐。彭野喊了聲「十六」。十六立馬撤離,跟著他從車上滾下去,剛才他待的地方,玻璃被子彈打爆。
不能帶著程迦,另外,昨天抓到的那三個人也不能帶著。
廠區的戰鬥接近尾聲,黑狐的手下幾乎全被抓,只有一兩個負隅頑抗。勝負已定,更多的人繞過爆炸起火的廠房涌去礦區。
「還有多久到?」
程迦並沒有想什麼,抬頭,說:「好。」
汽車爆胎時那幾個牧民?!
兩人身上濺了汽油和火苗,在雪地里打滾去車底。
程迦沒吭聲。
程迦在風裡立了一秒鐘,冷靜而決然地轉身。
可這死亡的恐懼與悔恨,誰能為他豁免?
她系好安全帶,從後視鏡看到彭野的車走了,她發動汽車。
那一刻,彭野後悔了。那夜在長江源,為什麼不回答她——
「憑什麼?」
彭野道:「他太謹慎,會疑心買家身邊有線人。」
老鄭屏住呼吸。
何崢的加入讓這頭很快勝負分明,多數人跪下投降,只有冒充黑狐的那個黑面罩男人拖著買家往車上逃。
迅速商議完了,準備出發。彭野扭頭,看了一眼程迦。
風南鎮往北幾十公里的日色崗山腰有座廢棄的鹽礦,廠區斷壁殘垣,採礦區天坑錯落。一片灰白落敗之感。
對面武警隊的警察們擺好陣形,喊:「非法獵殺、販賣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非法使用槍支彈藥,繳械投降,從輕處罰!」
她瘋了般衝下山坡。
他們四下逃竄,很快被打亂陣形。鏡頭裡,一個壯漢慌忙中朝她這邊躲來,程迦縮回去,冷靜地四處看一眼,從坑底抽出一根鋼筋。
隔一會兒,達瓦坐起身指前方,「程迦,到班戈村長那兒后,咱們可以把人放在他那兒,趕回去支援七哥。」
黑狐逃進坑坑窪窪的礦坑,眾人猛追,跑上一個地勢高的礦頂卻一眼望見他留在遠處做後手的車。
彭野說:「對。」
「如果你走了,我也會走。」
十五分鐘后,十六和石頭回來了,消息可靠,黑狐的車來了,他們在和買方交易。
沒人回答。這名字似乎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陌生的。
黑狐和買商的六輛車緊急剎停,前後夾擊之下,衝上側面的山坡。前邊武警的車和後邊保護站的車反應極快,雙雙急停。兩輛車和黑狐成「八」字夾擊姿態。
彭野喉嚨一緊,萬般難受,「程迦——」
程迦回頭看他。
程迦在風雪裡看見他,他也看見她了。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別,你要原諒我。」
黑狐坐上駕駛座,150米的距離對彭野來說不是問題,但他的眼睛模糊了,身子也在晃。
「彭野!」程迦喊,火光映在和圖書她眼裡,「彭野呢?」
追至一處鹽礦坑,黑狐和一人跑上鐵板橋,子彈打在鋼鐵上哐當作響。彭野一槍命中黑狐背部,卻不料自己也被黑狐手下打中腹部。
石頭又問:「說是黑狐和買方交接的地點在羊湖南邊的二道窪?」
彭野走到程迦這邊,看尼瑪把那三人重新綁好了,說:「程迦,你和達瓦開他們的車,把人送回去。」
彭野說:「黑狐沒來。」
上了車,對達瓦說:「你看著他們三個,我開車。」
再開車往前走,有幾隻離群的藏羚在雪中跋涉,看到車輛便落荒而逃。
高原上風聲四起,西北風彷彿永遠不會停歇。
「七哥。」十六喚他,要趕路了。
快到下午三點半時,保護站三隊的兩輛車趕到羊湖東邊。藍色湖面上水波蕩漾,雪花跟鹽巴似的從灰白的天空中裂下來。
風雪太冷,隊員們全罩上面罩,只露出眼睛。十六趴去車邊,拿槍朝對方車輪一陣猛打。
程迦臉色慘白,扭頭在雪地里飛奔。
走到一處沒什麼積雪的背風山坳,眾人下了車,發現藏羚雜亂的腳印以及車轍印。
濤子鑽去車底,連拖帶拽地拉扯兩人。更多裝著汽油的玻璃瓶被點燃,扔向保護站隊員和特警們的車,瓶子炸碎,汽油流淌,瞬間成了火海。
「等著我。」
他哈哈大笑,「彭隊長,你們都上當了!」他癲狂地笑著,突然一把扯下彭野的面罩。
她說完就走,彭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來,「程迦……」
達瓦道:「石頭哥,你總忘記我是當兵出身的。」
「是!」槍聲紛飛里,桑央大喊回應。
「桑央!」彭野躲到一堆鹽袋後邊,噼啪裝子彈,吼一聲,「這次別手軟!」
他回頭看著跟下車的薛非,「不礙事吧?」
彭野說不需要,但牧民們都喜愛無人區的武警和保護站隊員,於是都下車和隊員們聊了一會兒,直到車修好了重新上路才分開。
黑狐發動汽車,彭野眯起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穩住架槍的左手臂,扣動扳機。
那一刻,他看見漫山遍野的風為她站立。
程迦終於看見了濤子,撲過去揪起他的衣領,厲聲道:「彭野呢?」
十六不同意,「我不走。」誰都不肯走。
他身旁幾人立刻瞄準。
不過是,洗盡腐朽罪行,還他一生磊落光明;免他疲憊辛苦,准他清清白白離世,乾乾淨淨入土。
石頭說:「那誰把這三人送返回去?程迦一個人肯定不行啊。」
開出去沒多久,彭野的車開到一個山谷處,爆了胎。他停下車換胎,修車的工夫,石頭說:「趕去羊湖嗎?」
她避開交戰地,跑到廠房入口,只見交火后的現場一片狼藉,到處是血,每個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程迦抽著煙,臉色在冷風裡顯得有些白。
他們從山坡上滾下去,彭野起身揪住黑狐的衣領,一拳狠打下去,破了他的口罩。他猛然停了下來,那張臉上,沒有傷疤。
她和那晚在木子村一樣遵守命令,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又哪裡看不出來?
是,他思慮周全,準備充分,可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萬一。
砰的一聲撕破雪幕。
彭野心口泛酸。他握到她細細的手腕在抖,心軟得一塌糊塗,人卻微微笑了,語氣輕哄:「你啊——」
石頭說:「你們兩個女的,得小心。」
隊員一路追逐,眼看著他們要逃離射擊區域時,迎面的風雪裡突出三輛越野車,荷槍實彈的武警瞄準攻擊。
「我得跟著你們。」薛非拄著拐杖上前,「記者不可能放棄第一線。」
迎風坡上火舌飛舞,有的盜獵者膽小,見多了警察便開始扔槍投降,有的還在抵抗。
風雪鋪天蓋地,程迦心口一陣凄惶,有種根本解釋不清的感覺,她用盡畢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力氣朝槍聲方向跑去。
那天她說,祝你得償所願。
「對!」正說著,前邊出現三輛綠色的越野車,達瓦一愣,「四哥他們!」
「那……」
他沒再多說,拍拍她的肩,轉身離開。
礦區地勢起伏,風雪中顛簸前行。
彭野捂住胸口,一步步朝山坡上走,腳下拖出一長串血跡。
她沒看他,也沒吭聲,像之前的無數個時候那樣沉默。
欲說什麼,但須臾間她已又啟唇,「或許也不會。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有人的頭緩緩靠上玻璃,鮮血如注,血洗而下。
程迦別過頭去,「我不擔心。」
四周靜悄悄,雪地上一片空白。
一路向南,程迦已發覺目的地日色崗,並非羊湖。
追至另一間廠房,黑狐在前方奔逃,隊里人舉槍射擊,彭野突覺異樣,喊:「汽油!」
程迦沒吭聲,好一會兒了,才道:「怎麼?」
濤子趕過來,剛好聽見他們議論,立刻道:「反正我不走!」
「如果你走了,我也會走。」
悔恨。為什麼不回答她:程迦,我對你初動心的一瞬,是北方啊。
這隊車跟著進入廠區,留一輛放哨。
「呵。」
廠房裡槍聲不絕於耳,幾分鐘下來,雙方都有折損。
雪花大片大片,跟棉絮似的。雪地重新恢復平靜。
萬哥滿口鮮血,還他一拳,卻被他躲開。
老鄭道:「黑狐果然放假消息了。看來你去找阿槐,黑狐看在了眼裡。和你想的一樣,他利用阿槐那小姐妹。」
黑狐在眾人的掩護下往外撤退,要逃出廠房,彭野瞄準了朝他開槍,有人撲上去給他擋。黑狐迅速消失在牆角。
老鄭心口一陣激蕩,看一眼手錶,向隊員們發出準備的手勢。
程迦沒給回應。
石頭道:「那薛非……」
眼見兩人上了車要逃,何崢衝上去跳進車與裡邊的人搏鬥。
程迦抬頭,他眼睛很黑,冷靜而沉著,給人無盡的力量。
雪越下越大。
買家的車隊消失進了廠區。
程迦看一眼手錶,下午三點半,已經不可能趕到羊湖。她用力抽了一口煙。
彭野望定她。忽然有一瞬想吻她,但沒有。他笑了,頭也不回地離開。
達瓦也把那三人牢實綁上車,喊:「程迦,要走了。」
程迦看著他的眼睛,「——你說啊。」
吉普車在大雪的山坡上顛簸,兩人扭打著從疾馳的車上滾下去。
一片混亂之際,突然有汽車發動。黑狐在他人的掩護下開動一輛吉普衝出火海,彭野一槍打在車後輪,爆了胎。車晃了一下,卻沒停。
石頭犯愁,「羊湖那邊這會子有羊群遷徙,不知道會不會碰上了殺羊?」
程迦跳下車把自己藏在礦坑裡,端起相機趴在邊上,飛速摁快門。
「他今天一定會來。這種級別的交易不是隨便派個手下就能應付的。」彭野說,「等著。」
彭野就笑了。他不是不知危險,但他選擇更堅定。
「你留下!」
彭野衝上去,抓住車頂的欄杆一躍跳起,從破碎的車窗玻璃鑽進去,一腳踹在黑狐臉上。
程迦猛然一顫,拔腿便往那裡跑。
「程迦——」
話音未落,車隊停了,折返。這次,山坡上多了一輛車,開近了,老鄭才發現副駕駛上那位才是真正的黑狐。同樣戴了口罩,但那氣勢!
她抿了抿髮乾的嘴唇,心飄浮不定,語氣像扎了根,說:「我等你。你要回來。」
彭野迅速一推一拉,扣動扳機,砰砰兩聲,分別打爆了他們的頭。
只是很遺憾啊——
風吹著她的髮絲在飛,她異常平靜、認真,在說一個承諾。
子彈亂飛,那人跳進坑底躲避,大口喘氣,想溜之時轉頭看見程迦,猛地一愣,舉槍。
彭野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坍塌一般猛地半跪下去。
「嗯?」
「放hetubook.com.com心,都打理好了。哈,虧你去找阿槐,給黑狐設了個套。送他一個機會設局試你,不然他只怕放棄這次交貨機會。」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邊,低聲道:「怎麼不說話?昨晚不是說好了嗎?」
過了一會兒,車開出來了,看著就像交易完要跑了。
彭野道:「他已經被通緝,為什麼還遮得嚴嚴實實?」
黑狐和最後一個手下跑近了車,桑央從掩藏的鋼架后閃出來,瞄準黑狐,可黑狐扯過身邊的人,那人爆了頭。
那伙人一瞬全縮回車裡。
燃燒瓶在地上砸個粉碎,汽油潑開,火勢瞬間蔓延。
風聲很大,世界沒了聲音。
何崢的車隊衝到北邊礦區,正撞上撤退的買家和攔截隊伍交火,立刻上前支援。
程迦握緊拳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可全是陌生的臉孔。濤子、胡楊、桑央,一個都不在。
薛非抱著相機,用力一笑,「不用管我。」
何崢說:「這次不是黑狐找上老七,是老七找上了他。」
彭野道:「我這的消息是羊湖南邊的二道窪。」
危房坍塌,一片火海。
「除了『我』,還得有武警。萬子不確定我們上鉤,不通知黑狐,黑狐就不會在接頭地點出現。」
「不說告別的話。」他輕輕撫摸她的手指,仔細瞧她半刻,道,「程迦,你對我沒信心?」
砰砰砰!
他回頭,「嗯?」
過了冰原,到了沙漠。達瓦問:「程迦。」
雪片揮灑,厚得遮擋視線。人卻高度緊張,不覺得冷。
張警官把同事從車底推出去,自己卻慢了一步,汽油澆在他外套上,很快點燃。黑狐等人趁著火勢開槍。
老鄭一愣,「剛那人不是?」
彭野點頭,給他打掩護,每個人都守著各自的槍位。
「別說告別的話,彭野。」她打斷,睫毛不停地顫著,最終沉靜下來,重複,「彭野,別說告別的話。」
副隊又朝老鄭請示進攻,老鄭壓了下去。
地面全是大大小小廢棄的礦坑,起起伏伏,攻守都不易。
「可我擔心。」達瓦笑笑,「不,應該是有點兒緊張。那麼多年的恩怨,今天終於要了結。」
他們站在大片金色的胡楊林旁,黃燦燦的葉子跟金子一樣晃人眼。
不遠處,副隊對老鄭做了個手勢,請示進攻。老鄭看一眼手機,低聲道:「羊湖那邊開始了,估計黑狐的人通知他了。」
他的聲音透過口罩和風雪,很不清晰。
鮮血順著彭野的嘴角湧出來,他站起身。黑狐在逃。
五分鐘后,老鄭一手砍下,戰士們破雪而出。
鮮血早已染紅腳下的土地。
彭野沒答。車修到一半,風雪裡有輛車開過來,是附近的幾位牧民,問需不需要搭把手。
達瓦凄厲地慘叫:「四哥!」
「彭野!」
「好。你要的那個『你』,找到了。」
「不擔心。」
黑狐手下抓住機會瞄準兩位特警,彭野扣動扳機,一槍打中他的喉嚨。
她扭頭看車窗外,西風刮著風雪撲面而來,那是羊湖的方向。
十六去追。
話未落,黑狐回頭朝房內的鹽袋射擊,掩藏在後的汽油罐瞬間爆炸。
從樣貌上看,是買家。
白雪和著泥土飛濺。
她是他的軟肋,卻也是他的鎧甲。
一個燃著火的玻璃瓶從車裡飛出來,砸向張警官。他來不及反應,身後的武警如獵豹一般撲上去把他撲倒了滾開。
可他感到了恐懼。他懼怕死亡,卻不後悔赴死。
彭野、老鄭他們衝進廠房就遭遇到黑狐和買家的槍彈。
這個身形甚至髮型和彭野一模一樣的人,卻不是彭野!
話音才落,砰砰砰幾槍掃射,印度買商惱火了,直接和武警隊的人幹了起來。
黑狐以人做擋箭牌,極速開槍,子彈擊碎桑央手裡的槍,穿透他的手臂。
黑狐和買商的人躲進六輛車形成的堡壘和圖書里,靜悄悄的。遠處,武警隊的張警官從車后探出頭,對彭野做了個手勢,示意過去看看。
雖有防彈背心,但劇烈的衝擊力讓彭野從橋上翻落,跌下坑底。
是萬哥!
「放棄抵抗!繳械投降!」
「感覺。」
她終究壓抑下去,任冷風散了眼裡的霧氣。
子彈穿透了彭野的防彈衣和胸口。
程迦手中的鋼筋先他一步抽打在他手臂上。對方吃痛,掉了槍。程迦再次揚手,一棍子甩在他頭上。連番狠抽四五下,直到他失去反抗能力。
南邊礦區,不少人在汽油爆炸里受了傷,而彭野顧不得燒傷槍傷,和老鄭等人浴血從大火里衝出來。
她夾著煙的手抖了抖,終究穩住,平定地看他朝她走來,等待他宣告某個不可避免的分別,重大的、暫時的。
才出坑,遠方的廠區傳來一聲爆炸。
一瞬間,他臉上狂妄的笑容如破碎了的冰,他驚愕地瞪大眼睛,如同見了鬼。
程迦扔下他往外跑。
老鄭落下一口氣,扭頭看匍匐在旁的彭野,他盯著對方,注意力高度集中。不遠處的桑央和胡楊也是。
第二天一早起來,走出帳篷,冷空氣撲面而來。草地上蒙了一層細細的冰。
沒有任何遲疑,他朝桑央撲過去,把他推下更深的鹽礦坑裡。
車開得飛快,程迦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老鄭道:「會不會他利用了你這種心理?」
有人吹口哨。坡上幾輛車開過來,留幾輛去坡頂上放哨。
彭野手心出了汗,眼看著車要開走,卻篤定道:「不是黑狐。」
眼紅如血,她要去見他。去見他去見他去見他!
「哈,老天相助啊!」
「彭野。」
老鄭吼:「追!」
彭野推動安全栓,一個側躺到地上,瞄準黑狐開槍;黑狐舉槍還擊,遲了一步,他手裡的槍被打了個粉碎。
桑央慘叫一聲,從橋上摔下。頭撞到鐵板,一時沒了反應。
「黑狐這人啊,最大的特點是謹慎。安安受傷后,他恨老七入骨,卻不親自出手,搞出個懸賞買兇。他不冒險,只想東山再起,掙夠錢了撤。」
爬到山坡上的程迦愕然回頭,車停了,四周車窗濺滿鮮血,像血糊的燈籠。
她搖頭,「不是。」半晌,道,「但也會擔心。」
彭野喊:「濤子!」
砰砰砰,彭野這邊的越野車也被打出好幾個洞,這怒氣來自黑狐。
彭野咬牙,盯著車裡的那個黑狐,握緊拳頭。
她回報一笑,「好。你放心。」
鮮血濺紅了車窗玻璃,灑在雪地上,只聽見慘叫連連。
程迦正靠在車邊抽煙,感應到彭野的眼神,她看了過來,他的眼神從未像此刻這般冷靜篤定,她的心裏已有預感,是分別的時刻。
砰的一聲槍響從遠處傳來,那一聲不一樣。
秋天金黃的高原上,他們沿相反的方向,拉出一條越來越遠的線。
山坡上另一隊警察和放哨的人交火,槍聲響徹天際,也驚動了廠房裡正在交貨的兩撥人。
彭野說,老鄭那邊的人已經部署好了,就等著黑狐上鉤落網,他們得去和老鄭會合。
羊湖南,二道窪。這是一處天然的迎風面山坡,視野開闊,便於逃散。所以,當三隊的兩輛越野車加足馬力衝到二道窪山坡時,正在接頭的黑狐和印度買商早已發現行蹤暴露,驅車而逃。
起風了。
彭野心頭一陣冰涼一陣滾燙,「程迦——」他不是不知危險,但他選擇更堅定。
老鄭和他的隊伍埋伏在落雪的灌木叢里,遠遠見到山坡上來了目標車輛,慢慢開到入口停下,等待什麼。不久,幾個探路人從四面八方跑來車邊彙報情況。
達瓦說:「就我和程迦吧,多一個人留在這兒,多一份力量。」
張警官伏著身子,慢慢往黑狐的車邊匍匐。彭野盯著空洞的車窗,狂風吹過,他突然在風裡聞出了異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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