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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哦」完了，她也只是大概明白了這幫蒙面人為什麼干齷齪事這麼得心應手，沒有太多其他感觸，畢竟她沒親眼見過這些「妖魔鬼怪」的真身，而且要說起「黑道」來，四十八寨這種「奉旨為匪」的，也白不到哪裡去。

周翡：「……」

周翡心裏一時間忽然湧上說不出的滋味。她是不大會顧影自憐的，因為每一天都記得周以棠臨走時對她說的話，無時無刻不在挖空心思地想要更強大一點。她也很少能感覺到「委屈」，因為幼童跌倒的時候，只有得到過周圍大人的細心撫慰，才知道自己這種遭遇是值得同情與心疼的，才會學著生出委屈之心，但如果周圍人都等閑視之，久而久之，他就會認為跌倒只是走路的一部分而已——雖然有點疼。

她便對這中年人說道：「多謝前輩指點。」

謝允道：「你上去以後，千萬不要遲疑，立刻走，這些老江湖坑蒙拐騙什麼都經歷過，自然能想到脫身的辦法，你千萬不要管閑事。回去不要多說，直接找你家長輩去霍家要人。你放心，這個節骨眼上，霍連濤不會想得罪李大當家，肯定會想辦法把你哥全須全尾地還回去。」

周翡什麼都沒說，拎起自己的長刀，徑自來到自己掉下來的那個洞口，飛身而上，用手腳撐住兩側石壁。她人瘦身輕，十分靈巧地從逼仄的小口上爬了出去。外面微涼的夜風灌頂似的卷進她的口鼻，周翡精神微微一振，心道：這可是恕難從命，大當家沒教過她臨陣脫逃。

周翡這回睜大了眼睛，泰山派她是知道的，四十八寨中的千鍾一系便是從那邊遷過來的，他們掌門極推崇泰山十八路「社稷掌法」，據說千鍾的開山祖師就曾經是泰山弟子，後來將掌法融入長戟中，才自創了這一系。中年人見這孤陋寡聞的小丫頭總算被唬住了，這才有些尖酸地笑了一下：「總算說出了一個你知道的門派——曉得厲害就好，算你運氣好，現在知道了，快滾吧。」

那中年人「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反正是對她失去了興趣，擺擺手示意她可以滾蛋了。周翡其實不太愛搭理陌生人，但瞧見這人憔悴的樣子，不知怎的想起了周以棠。在地洞里，她聽謝允三言兩語便掃過千軍萬馬，臉上雖然沒表露出什麼，心裏卻不由得七上八下，一時擔心她爹四處奔波沒人照顧，一時又覺得他既然那麼威風凜凜，名醫與侍從一定多得很，走了這幾年，連一點音信都沒有傳回過寨中，怕是要忘了她們母女了。

剛才那個病歪歪的大伯是嚇唬人玩的嗎？

然而下一刻，她耳根輕輕一動，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非常輕的衣服窸窣聲——來人腳步太輕了，要不是他不想掩蓋行蹤，周翡是察覺不到他存在的。

說完，他放下油燈走了，終於還是沒往上看。周翡緩緩吐出口氣，心裏默數了三下。方才的崗哨走出幾步，本能地回了一次頭，什麼都沒發現，這才確定是自己疑神疑鬼，搖搖頭，轉身走了。

周翡作為一個到了生地方就不辨南北的少女，早忘了自己的「原路」是哪一條了，讓她回去找王老夫人，難度就跟讓她自己溜達到金陵，抱著周以棠的大腿哭訴她娘虐待她差不多。

周翡聽了他這句不要臉的自誇，沒好氣地腹誹道：你可真機靈，機靈得和_圖_書讓人關在地底下兩個多月，就快發芽了。

周翡：「……」

他不但講了地形，還詳細地告訴周翡什麼路線最佳，以及一大堆避人耳目的小技巧，儼然是個偷雞摸狗方面的高手。周翡一一用心記了，最後忍不住道：「你不是一直被關在地下嗎，這些都是怎麼知道的？」

中年人半合著眼，又道：「哦，師承何處？」

謝允的本意是叫她穿過石牢區，那裡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可以直接出去。周翡卻沒打算跑，她出來的時候就藉著謝允指的路，擅自訂了另一個計劃。她的目標是石牢後面的馬圈——這些蒙面人大約沒少干劫道的事，很多過路人都被搶了馬匹財物，沒來得及運走的馬，就先圈在後山一塊地方養著。

戌時一刻，山間果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梆子聲，不輕不重，卻傳出了老遠。守衛打了個哈欠，前去換班，火把如游龍似的在狹長的山間流轉，周翡就在這一瞬間閃身而出。

周翡隨著他的話音四下看了一眼，十分納悶，哪裡來的兄弟四人？便見謝允那廝指了指上頭，又指了指對面，最後用手指在自己肩頭按了一下，悠然道：「素月、白骨、闌珊夜，還有我。」

「如果被人發現，」她鎮定地思忖道，「那我就殺出去，殺不動了再說。」

周翡倏地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追問道：「然後呢？你們怎麼辦？」

周翡料想他這樣費勁吃力地謀劃了一整天，肯定是有事要托自己辦的，當下便痛快地一點頭道：「你儘管說。」

誰知「被唬住」的周翡心道：原來這麼厲害，那方才鬧個天翻地覆的計劃是行不通了，我還是得小心點，不如先悄悄地去搜尋解藥，多放出點幫手來再說。

「沒事。」中年人淡淡地說道，「一點小插曲，不影響，我只想知道，你確定朱雀今夜在此山中嗎？」

黑衣人聞聲，溫順地溜回牢門口，等著聽吩咐。只見那癆病鬼似的中年人掰了一塊饅頭，十分不信任地湊在鼻尖仔細聞了一遍，又抿了一點渣，反覆確認確實沒毒，才吃了一小口。他吃東西的樣子極其嚴肅，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抉擇。

娘啊，此人病入膏肓，想必是好不了了。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寂靜無聲的石牢里突然伸出了一隻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

她在石壁間的窄縫裡一動不動地等著，這回終於看清楚了——此地果然如謝允所說，是被山峰夾出來的狹長谷地，兩側山岩上掏了好多洞口，是兩面相對而立的大監牢。好多牢房裡都關了人，倒是沒聽見鐐銬聲，想必一天三頓「溫柔散」吃得大家都很溫柔，不鎖也沒力氣越獄。

謝允沖她招招手，輕聲道：「聽我說，你在這裏且先忍耐一天，等到戌時一刻，正好天黑，他們又要換班。你趁那時候走，我給你指一條緊貼著牢房這邊的路，山壁間石頭多，好藏。被關起來的那些人看見你，應該也不會聲張。」

馬棚多乾草，夜間風又大，正適合放火。

謝允見她一點就透，便笑道：「不錯，不愧是甘棠先生的女兒，有我年輕時一半的機靈。」

周翡恍然大悟道：「哦。」

待他徹底走開，周翡才從亭子一角溜下來，往崗哨亭里掃了一眼，見油燈下的小桌上有一壺茶，還有一籠ｗｗｗ.ｈetｕbooｋ•ｃoｍ.com白面饅頭，用白布悶著熱氣，那崗哨大概是想等回來的時候加個餐。周翡餓了一天，見這些混賬東西倒挺會享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果斷摸了兩個巴掌一般大的饅頭，順走了。

周翡不由得帶了幾分謹慎，小心地回道：「我家中有一兄長，獨自外出的時候被他們捉去了，不得已來尋，打擾前輩了。」

她從烏煙瘴氣里滾下來，滾了一身塵土，臉上灰一塊白一塊的，唯獨睜大的眼睛又圓又亮，像只花貓。謝允一看她的樣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讓她躲開這是非之地，能跑多遠跑多遠，至於自己的安危，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

那中年人這才放開周翡，按著自己的胸口，靠在旁邊休息，氣息十分微弱。

謝允不願意讓她摻和進來，因此沒告訴她「溫柔散」的解藥長什麼樣，但周翡尋思，既然是下在食物里的，顯然是經廚房統一調製，廚房有廚子、雜役、送飯的、崗哨等等，人來人往，不可能萬無一失，時間長了，準會有自己人誤食，所以他們八成有備用的解藥，過去抓個廚子逼問一通，順利的話，也許能弄來解藥。

「你瞪我幹什麼？」謝允沒骨頭似的坐在牆角，有氣無力地微笑道，「我可是個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就是，絕不支使小美人去做危險的事。」

周翡茫然地搖搖頭。

「被他們關進來的時候看過一眼，」謝允道，「沒看見的地方是通過上面那些好漢日日罵街推測的。」

謝允說是「一些不大體面的江湖朋友」，他大概想到就算他說了她也不見得知道，於是略去了。

「什麼？」

周翡打算放火放馬，最好把這山間黑牢攪成一鍋粥，然後去找廚房。

周翡遲疑道：「但你……」

周翡大致觀察了一下地形，便開始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第一個目標——距離她七八丈遠的地方，有個茅草頂棚的小亭子，是崗哨交接用的。

黑衣人張開嘴說了句什麼，分明沒有說出聲音來，石牢里的中年人卻好像聽見了，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很好，不枉我久候，去吧，按原計劃來。殺了木小喬，霍連濤不足掛齒。」

說完，周翡輕巧地從石牢門口一躍而下，兩三個起落就朝馬圈後面的一排房屋去了。那中年人猝然睜眼，見她居然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勸告，執意找死，便面色陰鬱地注視著周翡離開的方向，低聲道：「不知天高地厚。」

周翡一口氣憋得胸口生疼，人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單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地凸了起來，後背竟然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說好的妖魔鬼怪窩呢？

周翡是個比較靠譜的人，不忙著走，先回頭把自己在牆上寫寫畫畫的痕迹又細細看了一遍，確保自己都記清楚了，才問謝允道：「還有什麼事吩咐我做嗎？」

那崗哨不耐煩地回道：「催什麼！」

再說了，就算逃出去，誰知道從這鬼地方怎麼原路返回？

周翡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她下山不過數月，已經見識了人世間的摩肩接踵、車水馬龍、蓬蒿遍野、民生多艱，見識了十惡不赦之徒、陰險狡詐之徒、厚顏無恥之徒……沒想到在此時此地，還讓她和-圖-書見識了一個佛光普照的大傻子！

周翡不由得有點心驚膽戰，石洞里光線晦暗，照在人臉上，輕易便投下一大片陰影，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好在謝允沒多久就自己醒過來了，臉色雖然又難看了幾分，卻還是軟綿綿地跟對面的周翡道：「我活著呢，別忙著瞻仰遺體……剛才說到哪兒了？」

不遠處的人好像頓了頓，大概是不想靠近這個癆病鬼，他嫌棄又厭惡地低低「嘖」了一聲，轉道往遠處去了。

周翡有點不悅，然而隨即想起來，「家裡人丁稀少」這話是她自己瞎說的，只好短暫地把火按回去，同時好奇此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怎麼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會說人話？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全神貫注地想象一整張牽機線織成的大網鋪天蓋地地向她壓過來，漆黑的江面上滿是點點寒光的場景，心裏那一點擔驚受怕立刻訓練有素地轉成了戰慄的興奮——這是她自創的小竅門，每次被牽機線逼得走投無路，滿心驚恐畏懼的時候，她都強迫自己想象一條長長的台階，另一頭通到一座大山的山巔，然後說服自己，只要她能穿過這片牽機線，就能艱難地再爬上一個台階。

這時，一道影子從方才周翡站的地方「溜」了下來，落在石牢門口，才看出這道「影子」竟然是個人，他裹著一身黑，貼在山岩石壁間，和真正的影子沒有一點區別。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等著那石牢中的中年人吩咐。

中年人瞄了她一眼：「朱雀主名叫木小喬，當年因為一些小齟齬，獨自一人上泰山，一炷香時間內挑了泰山派三大長老，震斷了掌門三根肋骨，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破開掌門獨子的胸口，抓出了一顆活蹦亂跳的心，擲在地上全身而退。」

中年人道：「『活人死人山』你總聽過吧？」

她本以為漫山的崗哨都和自己半斤八兩，沒想到角落裡居然還藏著高手。就在周翡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泄露形跡的時候，她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要斷氣似的咳嗽聲，按在她肩上的手隨著主人這一陣咳嗽，不由自主地往下壓了壓，似乎是那人連站都站不穩，將她當成了一個人形的扶手。

謝允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事無巨細地跟周翡說了此地地形，叫她在小孔對面的石壁上畫出，有理解錯的地方立刻糾正過來，當中被送飯的打斷幾次，外面不時傳來南腔北調的怒罵聲。有一陣子，謝允被「溫柔散」影響，話說到一半突然就沒了聲音，靠著身後的石壁一動不動，好像是暈過去了。

中年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周翡對上他的目光，心裏沒來由地一驚，那是一雙混濁的、有些死氣沉沉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叫人心頭無端一緊。

周翡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大好頭頸，心裏盤算著怎麼在最短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宰了這個人。

眼睛一閉一睜，周翡的目光便平靜了下來，那崗哨回到小亭里，伸手撥了一下燈芯。

但是亭子里有油燈，她必須動作足夠快，運氣足夠好，還要注意不要露出影子。

「涼拌。」謝允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夜觀天象，不日必有是非發生，你權當不知道這件事，要到人以後，儘快離開洞庭。」

周翡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只見這個最裡面的黑牢里關著一個形銷骨立的中年男子，他整個人方才藏在陰影下，又無ｍ.hｅtｕｂｏok.ｃｏｍ•com聲無息，以至於她完全沒察覺到這裏還有個活物。這人兩鬢斑白，身著布衣，肩背雖然不駝，但也不怎麼直，一臉清苦落魄，像個人形的「窮」。那人對周翡輕輕地搖搖頭，沒來得及說什麼，隨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聽得周翡胸口一陣發悶，差點要跟他一起喘不上氣來。

周翡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並不是沒事消磨時間罵著玩，還能通過這種心照不宣的方式傳遞消息！

好不容易把這一塊饅頭咽下去，中年人才低聲說道：「方才那個小丫頭，倘若見到了，且留她一命——見不到就算了，看她運氣吧。」

謝允正色囑咐道：「你記著一件事。」

四十八寨中，隱世高人無數，不少人像王老夫人一樣，看起來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翁老太，卻說不定有一手神鬼莫測的功夫。周翡見識不多，出了門不知道柴米油鹽是怎麼賣的，唯獨見過的高手多得數不過來。可是那些寨中長輩……包括李大當家在內，沒有一個人像眼前的中年人一樣，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哪怕他看起來比周以棠還虛。

周翡思路十分清晰，她來到最靠邊的一間牢房前，盯著不遠處的馬圈，提刀在手，深吸一口氣，立刻打算行動。

謝允說，交接的時候，先頭的人經過小亭子撤走，後來的人要短暫地在周圍巡視一圈，這片刻的工夫里，交接亭是「燈下黑」，可以落腳。

就在這時，石牢里的中年人卻忽然又道：「慢著。」

謝允往上瞄了一眼，透過細小的空隙漏下來的光線，他對時辰做出了判斷，對周翡說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了，你該準備了，他們敲梆子換班，不難避開，你小心點。」

周翡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的一呼一吸，一舉一動，下意識地模仿著那廚子走路的節奏，就在那胖廚子推開伙房木門的一瞬間，周翡驟然發難，只聽「噗」一聲，那胖廚子連吭都沒吭一聲，喉嚨處已經多了個洞。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敢亂闖？你可知此地主人是誰？」

那中年人似乎沒料到她會主動跟自己搭話，微微愣了愣，才簡短地說道：「一點舊傷。」

黑衣人一低頭，似乎應了一聲「是」，眨眼間便又化成了一道影子，壁虎似的貼著山壁，已經攀上了數尺。

周翡「哦」了一聲，想了想，取了個饅頭，從牢門的縫隙里遞了進去。

只聽那人淡淡地說道：「哪裡來的小丫頭，好大的膽子。」

周翡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走，小聲說道：「多謝……前輩，你沒事吧？」

按照謝允給她規劃的路線，周翡要穿過石牢附近錯綜複雜的小通道，小通道上天然的石塊與遮擋能幫她隱藏行蹤，偶爾不小心跟被關在裡頭的英雄們打個照面，也果然如謝允所說，牢里的人一見她就知道是偷偷潛進來的人，不但沒有聲張，有些還會偷偷給她指路。

她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了極致，夜色中微風似的飛掠而過，在最後一個人離開小亭的剎那鑽了進去，距那崗哨不到一人的距離。

周翡心裏「咯噔」一聲，差點直接把刀拔|出|來。

周翡全然不知道平靜的山谷中正醞釀著什麼，她耐著性子小心搜尋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跟著幾個雜役找到了后廚的地盤。知道了此地的兇險之後，她對后廚中看似普通的雜役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使出渾m.hetubook.com.com身解數，跟上了一個矮墩墩的胖廚子。那廚子大約是夜間餓了，想給自己做點消夜，又不想給人看見，便斥退了小學徒與其他雜役，獨自來到伙房。

「活人死人山上無數妖魔鬼怪，上有四個主位，大言不慚，以四象冠名，是一群天下聞名的攪屎棍，手段狠辣，喜怒無常，一度鬧得腥風血雨，乃臭名昭著的『黑道』。後來那兄弟四人自己狗咬狗，鬧了一場內訌，恰逢南北對峙，兩頭都想剿滅他們，這才分崩離析——其中朱雀一支落在了岳陽附近，這夥人無法無天的時候，結仇遍天下，如今龜縮此地，也知道不宜拋頭露面，便各取所需地依附了霍家。」

謝允打斷她：「這地方挺好的，我們兄弟四人有說有笑，再住上兩個月都不寂寞。」

那中年人伸手接過，拿著還有些餘溫的饅頭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好像這輩子沒見過饅頭長什麼樣似的，而後他也不道謝，只是淡淡地問道：「你方才說的兄長被他們關哪兒了？」

周翡猶豫了一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頗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氣，然而涉及家裡，全身沉睡的謹慎小心便齊刷刷地蘇醒了。她不知眼前這人是什麼來路，又深知自己沒什麼經驗，恐怕給四十八寨找事，便只好半藏半露道：「家裡留著些祖上傳下來的功夫，爹娘隨便傳，自己胡亂練，強身健體而已。我們家裡人丁稀少，總共三口人並兩個親戚家的兄弟姊妹，談不上正經門派。」

謝允十分溫和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上次我擅闖你們家，雖然是受人之託，但到底害你爹娘分隔兩地，還連累你折斷了一把劍，回去想了想，一直覺得挺過意不去。那天在洗墨江，我看你用窄背的長刀似乎更順手些，便回去替你打了一把，眼下沒帶在身上，回頭拿給你。」

如果失敗呢？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人叫道：「甲六，你磨蹭什麼呢？」

這一下好懸，她才剛上去，離開的崗哨就非常敏銳地回了一下頭，眯著眼打量著微微擺動的火苗，又疑惑地往回走了幾步，圍著亭子轉了一圈。

「這是我從崗哨亭順來的，」周翡解釋道，「他們自己吃的，沒毒。我看那些食物里的葯很傷人，前輩既然有傷，能少吃一點是一點吧。」

可惜，她輕功雖然過得去，卻遠沒有達到「風過無痕」的地步，周翡落地的一瞬間，懸挂在一側的油燈被她卷過來的風帶得晃了一下，燈火隨之閃爍。周翡當機立斷，腳尖方才落地，便直接借力一點，毫不遲疑地掠上了茅屋頂棚，四肢扒住了幾根樑柱，整個人與地面平行地卡在茅屋頂上。

此時，她種種複雜的擔心不由自主地移情到面前的中年人身上，忍不住問道：「前輩是病了嗎？」

他這話可謂十分無禮，帶著些許發號施令慣了的居高臨下，態度卻又十分理所當然，讓人覺得他好像天生就該這樣說話一樣。

「快去，記著大哥跟你說的話。」謝允說道，「對了，等將來我從這兒出去，你要是還沒回家，我再去找你，還有個挺要緊的東西給你。」

他似乎有點不耐煩，本以為提點兩句就夠了，誰知周翡神色彷彿愈加茫然了。中年人皺起眉來，冷冷地說道：「沒斷奶的小崽子怎麼也出來四處走動，你家果然是沒人了。」

中年人看了一眼那饅頭，神色有幾分奇異地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