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有匪1·少年游

作者:Priest
有匪1·少年游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六章 世間多遺恨

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六章 世間多遺恨

周翡翻了翻那經書,見滿眼「道」來「道」去,頓時兩眼犯暈,莫名其妙地尋思道:我哪方面的悟性佳?當女道士的?
謝允含笑看著他們,四十八寨乃四十八個門派,自古以來,多少「同氣連枝」都是關起門來鉤心鬥角,唯有蜀山中風雨飄搖的這一座孤島,自成一體,別人都融不進去,連周翡這樣話不多的人,在茫茫野外碰上自家師兄,都明顯活潑了不少。
周翡看見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到他們落腳的客棧來了一趟,想必就是暗樁的人,還恭恭敬敬地拜會了吳夫人。來人雖然面黃肌瘦,但眼珠靈動,一看就很精明,匆匆來了一趟就告辭了,說是要去給他們置辦馬匹、車輛。
張晨飛絮絮叨叨地嘮叨道:「你身上有錢嗎?哎!我問你話呢,跑什麼跑!」
小女孩提起這些事,總是不由自主地遮遮掩掩,她們倆跟做賊似的悄悄地離開客棧,不想被人逮住問,不料還是遭遇了討厭的晨飛師兄。
周翡感覺跟此人共處時間長了,肯定得心寬似海。她戳在門口,一邊揉眼,一邊試著學謝允吹口哨,吹得兩腮酸痛,只有「噓噓」聲。這時,隔壁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吳楚楚一臉痛苦地扶著門框,幾乎有點站不穩,直冒冷汗地叫道:「周……周姑娘。」
沖霄子沖眾人一拱手,他休息一宿,身上的溫柔散已經全解,清嘯一聲,起落如風中轉蓬,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謝允感覺身邊的張晨飛磨牙快把腮幫子磨穿了,以防一會兒挨人家小姑娘師兄的打,便轉頭跟他搭話。他有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耐,雖然滿嘴跑馬,但不亂跑,跑得頗有秩序,因此不惹人討厭,還讓人覺得十分親切,三言兩語便消了張晨飛的怒氣,開始任憑謝允跟四十八寨的一幫人稱兄道弟起來。
直到金烏西沉,周翡才被敲門聲吵醒。
謝允蹭了蹭鼻子,絲毫不以為意,話音一轉,又笑道:「不過現在嘛,花是沒了,只剩個黑臉的小知己,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難求』,算來我更賺啦。」
海棠無香、薔薇多刺、美人是個大土匪!
謝允目光閃了閃,他在哪兒都是帶路的角色,方向感很好,一眼看出沖霄子的去路正是岳陽方向,想是老道人頭天晚上聽到他跟張晨飛聊天,知道霍家堡可能有危險,特意趕過去的。在場的人不少是因為霍家堡才被木小喬扣押,縱然以前有過交情,現在恐怕也煙消雲散了,沖霄子大概是怕別人心裏不舒服,才沒有言明,只說是「私事」。
晨飛師兄在旁邊聽這小子油嘴滑舌地哄他家師妹,頓時七竅生煙,心道:娘的,當我是個路邊https://www.hetubook.com.com圍觀的木頭樁子吧?
周翡一愣:「你怎麼了?」
她手心暖烘烘的,吳楚楚的臉色果然好了一些,然而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反覆。
「同路而已,走吧,我們也不要耽擱。」謝允岔開話題道,他瞥了一眼周翡,周翡正皺著眉,跟手裡的《道德經》大眼瞪小眼,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道,「仔細收好。」
「真是叫人羡慕啊。」謝允伸手撥動了一下篝火,心裏默默地想。
周翡總算撈著了一口熱飯和乾淨的換洗衣服,先由著性子吃了個撐,又回房擦洗換衣服,里裡外外都乾淨又舒適了,她在客房的床上滾了兩圈,聽見全身的骨頭「嘎吱嘎吱」作響,這才知道下山真是個苦差事,一點都不好玩。滾了一會兒,周翡又摸出奇怪的道士送給她的書,本想翻開參悟一會兒,不料看了沒有兩句,她就跟吃了蒙汗藥一樣,倒頭便睡著了。
周翡心裏疑惑,但是人家既然說了「私事」,又是前輩,總歸不好追問,只好道:「前輩一路平安……多謝贈書。」
周翡不由得挖苦道:「你的『順順噹噹』跟我們平時說的肯定不是一個意思。」
接著,她看見吳楚楚有些站不直,一手還按在小腹上,這才恍然大悟:「那……那個啊,你……是……嗯,肚子疼?」
周翡靠在樹下閉目養神,不敢睡實在,尚且留著一線清明,她聽著那細微的葉笛聲,迷迷糊糊間,居然覺得謝允那句「有吃有喝能坐著,天下無不可去之處」說得很有道理,也跟著沒來由地窮開心起來。
謝允將自己溫柔的輕聲細語一收,沒形沒款地往門口一靠,弔兒郎當地問道:「那我恐怕不能跟你們同行了,你說下回我要是把刀直接送到你們四十八寨,會不會再被你娘打出來一次?」
沖霄子沒頭沒尾地問道:「姑娘可曾讀過書嗎?」
謝允鬍子刮乾淨了,換了新衣服,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扇子,十分騷包地拿在手裡,隨時能出門裝富貴公子招搖撞騙。房門拉開,他見周翡一副剛睡醒的樣子,總是有些蒼白的臉頰上難得有些紅暈,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柔軟。
漸漸地,眾人都睡下了,謝允走到稍遠的地方,摘了幾片葉子,挨個兒試了試,挑了一片聲音最悅耳的,放在唇上吹了起來,那是一首不知哪個山頭的民間小調,歡快極了,讓人一聽就忍不住想起春天開滿野花的山坡。
周翡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果然抹了一把灰,不必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這會兒是副什麼尊容,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溪流,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像吳楚楚那樣洗把臉,可又懶得站起來。琢磨了一會兒和_圖_書,她那點柔弱的愛美之心在「懶」字鎮壓下潰不成軍,心道:黑臉就黑臉。
「溫柔散」是葯馬的,葯勁很是不小,但假如人的內功高到一定境界,據說是可以暫時壓制住的。就算只能拖延一時半刻,他別的事幹不成,還不能跑嗎?
「哦,」周翡不甚熟練地掐了個蘭花指,一指張晨飛道,「老瞎子是這樣唱的『胭脂雨』嗎?」
「哎,你要求太高了,」謝允開心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說道,「你看,活著,會喘氣,沒缺胳膊沒短腿,有吃有喝能坐著,天下無不可去之處,是不是很好?」
周翡:「……」
周翡厚著臉皮回道:「讀過一些……呃,這個,不怎麼用功,後來又忘了不少,字還是認得的。」
張晨飛自然要問:「你們幹什麼去?」
於是她就此作罷,沒心沒肺地低頭吃東西。
周翡思考了一會兒,實在理不清裏面的是非,只覺得一圈看下來,似乎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周翡一挑眉,說道:「這可沒你的功勞,我要是聽了你一開始的餿主意,先跑了呢?」
周翡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哎,謝大哥,你輕功那麼好,別的為什麼一點也不會?」
「多謝。」謝允接過一隻烤好的小鳥,聞了聞,喟嘆道,「我可有日子沒吃過飽飯了,唉,討生活不易,我那僱主也吹燈拔蠟了,剩下的錢恐怕是收不到……可憐我那一把好劍,也不知會被誰撿走,千萬來個識貨的,別亂葬崗一丟了事。」
周翡:「……」
張晨飛沒料到這看似十分正直的小師妹心裏還憋著一股蔫壞,怒道:「周翡!消遣師兄?你個白眼狼,小時候我白給你跟阿妍上樹掏鳥窩了是不是?」
周翡一頭霧水地收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不學無術讓老前輩看不下去了,臨走還要丟給她一本書讀,忖道:可是他給我《道德經》幹嗎?給我一本《三字經》還差不多。
對她,張晨飛就不好開口教訓什麼了,只好叮囑道:「那行吧,只是不許走遠,天黑之前一定得回來。」
剛還覺得她柔軟可愛,轉眼就出言不遜!
凡人維持仙風道骨的外表十分不易,得有錢有閑才行,道長看著就像個叫花子,一點也不仙。倘若與他交談兩句,卻總不由得忽略他的狼狽相,對他心生敬重,連說話都會文雅幾分。
沖霄子捻長須笑道:「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就此別過了。」
張晨飛聽他話裡有話,微微一怔,問道:「怎麼,謝兄覺得霍家堡恐怕會有不測?」
她從周以棠那裡繼承的,大概就只有一點長相了。
周翡道:「不至於,反正我也沒有第二個爹讓你拐。」
張晨飛當即起了個調,擊掌唱了起來:「有道https://m•hetubook•com•com是:音塵脈脈信箋黃,染胭脂雨,落寂兩行,故園唉……」
「是是是!正是這一句!」張晨飛正激動,一回頭看見周翡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頓時卡殼了,「呃……」
周翡總算把她那張花貓臉洗乾淨了,被討人嫌的晨飛師兄好一番嘲笑,尚未來得及回擊,沖霄子便叫住她道:「周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沖霄子很慈祥地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卷手抄的《道德經》給她,又道:「老道身無長物,就這一點東西沒被人搜走,我看小姑娘你悟性極佳,臨別時便贈予你吧。」
旁邊又有個漢子說道:「霍家這些年在洞庭一帶一家獨大,說一不二,確實霸道,但一群沒著沒落的落魄之人聚在一起,以求自保,也是無可厚非,霍連濤還沒什麼動作呢,北帝倒是先忍不住了,好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真命天子』,不怕總有一天真的官逼民反嗎?」
真是世間多遺恨——海棠無香、薔薇多刺、美人是個大土匪!這姑娘要是個啞巴該有多好!
張晨飛皺眉道:「你自己出去野就算了,怎麼還拽著人家吳小姐?」
然而後來她總是忍不住想,當時她要是不那麼匆忙就好了。
謝允的目光不著痕迹地從她身上掃過,一時連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分,問道:「我看張兄方才派人送信去了,你們這幾天就要回去了嗎?」
少女月事本就容易亂,吳楚楚被關在潮濕陰冷的石牢中那麼久,要是個五大三粗的健壯人也就算了,她本就多憂多慮、體質虛寒,不鬧毛病都奇怪了。談到這個,周翡也很難拿出方才的彪悍,她有點手足無措地東看看西看看,做賊似的小聲道:「那怎麼辦?要……要麼問問你娘?」
他於是重重地「哼」了一聲,正要插話進去,誰知他這小一年沒見過的師妹不知吃了什麼仙丹,道行居然漸長——幾年前周翡聽謝允說自己是漂亮小姑娘,還十分茫然無措,此時她卻已經看透了此人性子,當即波瀾不驚地冷笑道:「是嗎,不足五尺,肯定不是樹上開的花。」
一幫年輕弟子頓時笑成了一團。
謝允眉尖一挑:「誰說我什麼都不會?我會打鐵鑄劍,還會……」
吳楚楚聲音幾不可聞地說道:「娘患了風寒,已經喝葯睡了。」
周翡眨眨眼,隨口問道:「你真是個鑄劍師?」
謝允「謙虛」道:「哪裡,美貌雖有一點,『娘子』萬萬不敢冒領。」
周翡崩潰道:「張媽。」
旁邊烤火的老道人沖霄子眼神一凝,也抬起頭來。
一個亂局開啟,不是那麼容易平息下去的,非得有那麼一股力量,或極強,或極惡,才能肅清一切或有道理,或自以為有道理的人,重和*圖*書新架起天下承平的禮樂與秩序。這其中要殺多少人?死多少無辜的人?流多少生民淚與英雄血?
周翡慢吞吞地問道:「師兄這麼熟啊,都是在哪兒聽的?」
張晨飛外粗內細,眯眼看著沖霄子的背影,忽然低聲道:「這位沖字輩的前輩如此了得,比家母也不遑多讓,怎會和我們這些人一樣,輕易著了那妖人的道兒?」
周翡對此全無主意,但放眼整個客棧,也就自己一個女孩了,吳小姐實在沒有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她只好拉著吳楚楚坐下,將掌心貼在她的后腰上,試著運功,輸了一點真氣過去——不敢用力過猛,吳楚楚沒練過功,經脈脆弱。
周翡想起頭天晚上自己丟的人,心裏升起窘迫的慶幸——幸虧他們都不知道她爹是誰。
謝允被她噎得喘不上氣來,一時哭笑不得。
周翡又百思不得其解,連魚都快啃不下去了。
吳楚楚尷尬得快抬不起頭來了,周翡木著臉胡扯道:「出去逛逛。」
娘喲,好了不起哦。
「哎,你沒見識了吧,」謝允搖頭晃腦道,「有道是『盛世的珠玉亂世的曲』,世道越艱辛,戲曲跟話本這些就越賺錢,比鑄劍強多了——好不容易打一把好兵器,僱主還死了,跟誰說理去?至於武功嘛,我又不想稱霸天下,夠用就行了。」
第二天清早,眾人休整完畢,便準備趕往華容。
周翡忙走過去,問道:「前輩有什麼吩咐?」
吳楚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敢情這母女是一對病秧子。
她這頭腹誹,旁邊張晨飛卻睜大了眼睛:「什麼?你寫的?你就是『千歲憂』?等等,不都說千歲憂是個美貌的娘子嗎?」
吳楚楚忙道:「我……我也想去。」
謝允坐到張晨飛身邊,偏頭對周翡笑道:「我夜觀天象果然是準的,你看,咱們順順噹噹地跑出來了。」
兩個女孩恨不能立刻從他眼皮底下消失,忙應了,飛快地往外走,走了沒兩步,張晨飛又叫住了她倆:「等等,阿翡!」
她便問道:「前輩,你不跟我們去華容嗎?」
「跑了也明智,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日必有是非發生嗎?你瞧,是非來了吧,要是你聽我的話早走,根本就不會撞見沈天樞他們。」謝允說完,又嘴很甜地補充了一句,「到時候雖然我去見先聖了,但留著清風明月伴花常開,我也算功德無量。」
周翡奇道:「以前是幹什麼的?」
周翡默不作聲地在旁邊聽著,只覺得這些人和這些事亂得很,每個人似乎都有一套道理,有道理卻沒規矩,道義更是無從談起,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你殺過來,我再殺過去——北朝覺得自己是在剿匪,南朝覺得自己是正統,霍家堡等一干人又覺得自己是反抗暴政的真俠和-圖-書客。
周翡揉了揉眼睛:「我們出來就是為了接晨飛師兄跟吳夫人他們,現在人接著了,也該回去了——就是不知道李晟那遭了瘟的王八蛋自己滾回去了沒有。」
眾人經過一宿休整,體力恢復了七七八八,腳程也快了不少,太陽未升到頭頂,便趕到了華容。華容雖不算很繁華,但好歹有人有客棧,對他們這幫人來說,簡直堪稱人間福地了。恰好城中有四十八寨的暗樁,張晨飛等人總算不必再囊中羞澀,消息也方便傳出去。
恐怕都是算不清的了。
吳楚楚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發青了,耳根嫣紅一片,小聲道:「那個……」
這個記仇勁。
周翡試了兩三遍,發現有熱源她就能好一點,沒有還會疼,便說道:「這也不是辦法,不然我帶你出去找個大夫看看吧。」
謝允被食物的熱氣熏得眯了眯眼,緩緩地說道:「北斗來勢洶洶,逢人滅口,他們要殺朱雀主,自然不是為了除魔衛道,此地除了霍家堡,大概也沒有什麼能讓貪狼親自走一趟了。」
謝允:「……」
謝允接道:「故園有風霜。」
然而「好東西」應該幹什麼呢?
周翡道:「唱小曲。」
謝允笑道:「兄弟這話可左了,各大門派、雲遊俠客,向來既不肯服從官府管教,又不肯低頭納稅,還要動輒大打出手、瞪眼殺人,算哪門子的『民』?」
「行了,不跟你多說了,來時見那邊有個當鋪,我去瞧瞧有沒有什麼你趁手的兵器,先賠你斷在山谷里的那把,你回家這一路湊合用。」謝允說完,甩著摺扇,吹著小調,優哉游哉地溜達走了。
「以前是個寫小曲作戲詞的。」謝允一本正經地回道,「不瞞你說,朱雀主彈唱的那首曲子就是出自我手,全篇叫作《離恨樓》,裡頭有九折,他彈的『哭妝』是其中一折。我這篇得意之作很是風靡過,上至絕代名伶,下至沿街賣唱的,不會一兩段都張不開嘴討賞。」
周翡已經一手拽著吳楚楚,飛也似的躥出了客棧,再也不想聽見張晨飛的絮叨。
吳楚楚溫順地點點頭,她這會兒正好一點,便跟著周翡往外走去。
周翡:「哪個?」
周翡這才知道,他把自己那遇事只會跑的三腳貓功夫稱為「夠用」,真是徹底為他的「上進心」所折服。
張晨飛總覺得她臉上寫了「回頭告訴你娘」六個大字,連忙找補道:「客棧里碰見的,那個……咳咳,那個賣藝唱曲的老瞎子……」
「糊口,剛改的行。」謝允道。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從周翡手裡掰走了一塊焦焦的魚尾,不客氣地據為己有。周翡回過神來,見謝允這承諾過要請她吃飯的人叼著她的魚尾巴嚼了兩下,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評價道:「沒有鹹味,你這個更難吃。」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