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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1·少年游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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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九章 步步緊逼

卷二 濁酒一杯家萬里

第九章 步步緊逼

城中明裡暗裡搜尋著什麼的黑衣人似乎都撤了,仇天璣一反常態地命手下集中到府衙門口,拉開陣勢,不知要做什麼。
祿存仇天璣的話雖然說得周翡火冒三丈,她卻也想從那祿存星口中聽到些要緊消息——比如他們什麼時候走,再比如四十八寨暗樁叛變,那叛徒會不會打著晨飛師兄的名義假傳信息,誘騙正在找他們的王老夫人,或是乾脆對四十八寨不利?
那齊聲的叫喊穿過府衙與庭院,清楚地落到周翡的耳朵里。
仇天璣其實跟沈天樞和童開陽不是一路,他是特地追著吳家人來的,剛開始聽說吳家人暗中聯繫上了四十八寨,仇天璣還有點如臨大敵——四十八寨群山林立,裏面更是高手如雲,這些年來,就像一隻叫人無處下嘴的刺蝟,人一旦遁入其中,再要挖出來可就難了。可誰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布置下去,好不容易在客棧困住了「大魚」,剛一動起手來,仇天璣就發現其中並無頂尖高手。為首的那青年怕是尚未滿而立之年,不過就是個年長點的晚輩帶著一群乳臭未乾的小崽子。
沒有瘋女人的歌聲打擾,仇天璣的聲音便繼續遠遠飄了進來,他細細地說了朝廷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定下剿匪大計,如何分化這些「魚肉百姓」的「反賊」,打入他們的暗樁,利用反賊們「分贓不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策反迷途知返之徒云云……
片刻后,白先生便帶著僕從「甲辰」出了門,不著痕迹地融入了人群中。
他手下的黑衣人齊刷刷地分開兩邊,騰出了好大一片空場,剛開始沒人敢動,直到一個流民模樣的老漢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先是在一具屍體上踢了一腳,隨後他面露仇恨與猙獰神色,瘋了似的用力踩、跺……
白先生伸手一拉僵立原地的謝允:「三公子,走。」
謝允好像一個反應遲鈍的人,他方才腦子裡一直在琢磨北斗的諸多所作所為有什麼深意,直到這會兒,他才似乎回過味來——那些跟他共患過難、在野外幕天席地地聊天閑侃的兄弟,一個都沒了。還有那個纖細的小姑娘,懶洋洋地坐在他旁邊,一張臉髒得花貓一樣也不知道洗,還信誓旦旦地要給偷偷聽歌伎唱曲的師兄告黑狀……
他一聲令下,巡街與站崗的人留下,大部分祿存組的黑衣人則跟著仇天璣撤走了,藏在人堆里的白先生總算鬆了口氣——他方才就在想,萬一謝允那不知從哪裡結識的傻朋友從天而降,非得往人家刀口上撞,他肯定不能袖手旁觀。
「成泥成泥。」僕婦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手上的水珠,跑過來拉走了女主人,絮絮叨叨道,「知道有泥還不|穿鞋,唉!」
北斗黑衣人齊聲高呼道:「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可那瘋子唱起來沒完,周翡真恨不能衝出去拿破布堵了她的嘴。正在她心裏火燒火燎的時候,院里的僕婦端著個木盆跑出來,將那木盆往門口一放,跺腳道:「我的祖宗,你怎麼又出來了!」
仇天璣高舉雙手,一隻獵鷹呼嘯著落在和圖書他小臂上,振起的翅膀凜凜帶著鋒銳的殺機。他大聲道:「反賊同黨尚未肅清,有再立功者,依然賞金三百!」
謝允看清了他身後的瘦小男人,不由得輕輕閉了一下眼——那人他也認出來了,幾天前,此人甚至跟自己打過招呼,招待過他們一頓好舒心的飯菜,正是四十八寨暗樁的接頭人!
吳楚楚生性嬌怯,別人說什麼她都答應好,其實真正心裏想的,卻很少宣之於口,這幾日她跟著周翡雖然沒少受罪,心裏卻不由得拿她當起了自己的親人,言語間也就少了幾分顧忌,低眉順目地柔聲道:「不是的,阿翡,我娘說,旁人無緣無故地作踐你,心裏便是抱定了你也同他們一樣有卑劣的念頭。你若真的見一個殺一個,久而久之,性情必然偏激易怒,容不得別人一點忤逆,那豈不是如了他們的意?」
周翡的刀尖豎在地上,握著刀的手上青筋暴跳。
仇天璣負手而立,用他那特殊的聲音開了腔:「想必諸位鄉親都還記得,幾日前,一夥反賊途經此地,現已伏誅……」
「這夥人自蜀中流竄過來,在本地作亂已久,過往路人一概不放過,向來是有財劫財,無財劫馬,草菅人命,無惡不作!我等沿途而來,見荒村個個未能逃脫毒手,幾乎被劫掠一空,村民們白日閉戶,風聲鶴唳,夙夜提心弔膽,唯恐賊人又至!著實可憎可惡!這種奸賊留在世上,貽害無窮,非千刀萬剮不足以平民憤!」
「更有那二次叛主的吳費餘孽,出逃后,不思悔改,竟與其狼狽為奸!罪婦吳范氏,吳賊之妻,事發后,竟拒不認罪,公然出逃,轉投匪人之間,日夜與竊盜強梁為伍。嘿嘿,這種淫|娃盪|婦……」
謝允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轉過頭來,對白先生道:「沒什麼,走吧。」
然後他又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幾步,腳步驀地停下了。
可是自家三公子「一身是腿」的本領他是知道的,能跟他混在一起的,想必也不大可能是什麼絕頂高手。白先生身在北斗重圍中,自己殺出去已經難能可貴,再要兼顧這些人是不可能的,十有八九得將老命交待在這兒。
謝允頭也不回,淡淡地說道:「早被野獸叼完了,不必了,多謝。」
「沈天樞對四十八寨的人不會這麼大意,」謝允緩緩說道,「所以他們應該是在找吳家人,他們想要的東西應該是在吳小姐或是她那小弟弟身上,兩個孩子肯定有一個還活著,而且身邊有北斗剛開始沒料到的高手相護。」
他眼睜睜地從頭到尾看完了這場鬧劇,隨著日照偏西,長街上瘋狂的人群終於宣洩夠了,漸漸散去,地上只留下了一攤令人作嘔的殘渣,而天色卻已經晦暗了下來。兩側的黑衣人緊張戒備了一天,這會兒依然不敢散去,還在等仇天璣的命令。
「諸位鄉親!這些賊人手裡沾了多少血淚人命?如今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他們了!」
這人命啊,比粟賤,比米賤,比布帛賤,比車馬賤。唯獨比情義貴一點,hetubook.com.com也算可喜可賀。
不管是不是圈套,亂葬崗附近肯定有仇天璣的眼線,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他喉頭微微動了兩下,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那沈天樞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當眾放了個屁,說完,就陰著張臉,愛搭不理地將周圍一干人等撂下,自顧自地走到一邊落了座——反正誰也不敢挑他的理。
白先生悄聲對謝允道:「前一陣子北斗黑衣人死了不少,打亂了他們的陣腳,據說貪狼和祿存還因此生了齟齬。」
幸虧謝三公子說的那位朋友還沒傻到家。
「等等,」謝允艱難地說道,「我……我一個朋友現在或許也在城中,我怕她做出什麼衝動事來。」
此時華容城內外戒備森嚴,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仇天璣料定了他要找的人仍隱蔽在此,這才想出這些陰損主意逼他們出來——但凡少年人,大多忍不了仇、忍不了污名、忍不了辱,誰知他在這兒將鬧劇轟轟烈烈地演了一天,那隱蔽的人卻連影子都沒有,全然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好不尷尬。
他竟然是個易容高手,三下五除二,便將謝允的臉塗抹得與明琛身邊一位名叫「甲辰」的侍衛如出一轍,只要不將兩張臉貼在一起仔細比對,幾乎看不出破綻來。
謝允用力一掙。
甲辰沉默地施禮一拜,腳下無聲地離開了。
有一個開頭的,很快有效仿的,夾道的百姓中,有親友或自己被木小喬他們那一撥人迫害過的,有單純為別人義憤填膺的,有跟著湊熱鬧的,還有惦記著方才那黑衣人托在手中的三百兩黃金的……諸多種種匯聚到一起,好生大快人心。
仇天璣大笑道:「好,順應民意!將這些賊人鞭屍於市!」
仇天璣緩緩地撫摩著老鷹的脖子,沒釣到自己想要的「魚」,面色陰晴不定,一個祿存組的黑衣人走過來,低聲請示道:「大人?」
謝允面頰緊繃,隔著薄薄的人皮面具,幾乎能看出他額角的青筋來。良久,他忽然幾不可聞地問道:「白先生,霍家堡本為江湖門派,就算將四下雜門小派收歸一統,本也不過是些逞凶斗勇之徒,為何會突然屯兵養馬,大肆斂財?霍連濤自以為搭上了誰的船?」
白先生:「三……」
唯獨比情義貴一點,也算可喜可賀。
他沒有喊,甚至沒有刻意大聲說話,然而即便在最外圍也能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那聲音傳出老遠,入耳時,耳朵里好似被長針扎了一下,說不出地難受。謝允耳畔「嗡」一聲輕響,周圍不少人也同他一樣,紛紛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有那身體弱的,甚至原地晃了晃。
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道:「鞭屍!」
不可能是周翡。謝允先是冷靜地暗忖道,周翡那個脾氣,她不可能忍得下來。
隨後,一個黑衣人端著個大托盤走了出來,三百兩金子的分量可不輕,但那黑衣人根本沒用手掌,只幾根指頭輕飄飄地撐著托盤,好像托的不是一堆沉甸https://m.hetubook•com.com甸的金子,而是一張紙。老百姓們家裡湊些散碎銀兩尚且不易,何曾見過一個個整齊排列的小金元寶?一時直眼的直眼,炸鍋的炸鍋。
謝允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一雙如電的目光似乎要看進他的皮肉里。
吳費將軍生前慶幸未曾連累妻兒,死後卻最終難逃此劫。
謝允的心卻緩緩地沉了下去。
怎能不群情激奮、大聲稱快?
白先生一愣。
眾生都有一死,或是今天,或是明天,今天在別人的墳頭上痛哭流涕,指不定明天自己連個墳頭都沒有,這都是尋常事……然而聽了謝允這句話,他不知為什麼,突然回頭張望了一眼人群漸散之處,見官兵與仵作開始動手收拾殘局,便無端品出了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吳楚楚道:「我娘以前跟我說過,生民都在泥水裡,每日受苦楚不得解脫,最愛聽的,不過就是『清者不清,烈女偷情,聖人藏污,賢良納垢』,諸如此類,百聽不厭,反覆咀嚼也津津有味,哪裡容得下『高潔』二字?」
謝允看見這些人、想起他們的職責,心裏總是不太愉快,然而此事畢竟不歸他管,他也不好多加置喙,只對白先生道:「多謝,我們快走吧。」
所以……周翡可能還活著嗎?
白先生忙道:「三公子,我家公子到此地時日尚短,雖然確實跟霍家堡主有聯繫,那也不過是出於同仇敵愾對付曹賊之心。再者霍家堡魚龍混雜,其麾下有什麼人,有什麼作為,我家公子也並不知曉,這……」
自從送飯的小廝被這院的女僕打出去一次之後,便不敢再來挑釁了,每天都是把殘羹冷炙扔在門口就走。周翡覺得自己不請自來,躲在人家院里,多少應該有點表示,便在每次去廚房做梁上君子的時候,順手多帶上一些好拿的點心饅頭之類,悄悄放在她們的食盒裡。
謝允倏地一震,扭頭望去,卻沒看見喊這話的人是誰。
「我還道李瑾容不知道有『那東西』,方才派了幾個小崽子出來,不料倒是小看她了,叫她在我眼皮底下玩了個金蟬脫殼。」仇天璣沉吟片刻,認定了那暗中隱匿的人必是個「心機深沉、手段老辣」的高手,便冷笑了一聲,緩緩說道,「我說不過是孤兒寡母幾個,怎麼請得動四十八寨當靠山,李瑾容那婆娘也真是無利不起早……不妨,只要這個人還在城中,咱們就有機會,先撤。」
這人命啊,比粟賤,比米賤,比布帛賤,比車馬賤。
仇天璣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歪嘴一笑,沖身後的人伸手道:「請上來吧!」
那個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交代重要」,在昏暗的石牢內將一堆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一股腦地塞過來的小姑娘,怎麼可能變成一團手腳不分的爛肉呢?她怎麼能被那些仵作怠慢地用草席一裹,隨手拉到郊外的亂葬崗一扔呢?
仇天璣命麾下黑衣人將客棧中橫死的幾十具焦黑的屍體抬了出來,並排擺在長街上。旁邊的沈天樞卻倏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和_圖_書地拂袖而去,貪狼組的黑衣人眼看情況不對,忙緊隨其後,兩側侍立的北斗黑衣人登時「呼啦啦」少了一半。
白先生附在他耳邊道:「三公子少安毋躁,以我一人之力,難以招架貪狼和祿存兩大高手,逝者已矣,待我們蕩平偽朝,沉冤終有昭雪一日,何必急於這一時!」
白先生見他突然停下,不明所以,轉頭略帶詢問地看著他,便只見謝三公子頂著甲辰那張木訥的臉,直直地看著腳下三尺之處的地面,不知是入了神還是跑了魂,然後突然魔怔了似的,轉身就走。
周翡一愣,低頭看著她。
祿存星的聲音籠在整個華榮城上,小商小販都圍攏過來,附近的民居中,也有不少人推開窗戶往外張望。縣令大人府上,僕從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而那偏遠的小院里,周翡扣緊了手中的長刀。
謝允說到這裏,心裏忽然起了一點說不出的期盼——以張晨飛等人的為人,倘若當時真的通過某種方法,有機會將他們中的一人和吳家子女送走的話,他們推出去的人必是最小的那個。
謝允心裏無法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周翡知道嗎?
謝允驀地便要上前,卻被白先生一把拽住。
仇天璣目光陰沉地看著他的背影,繼而惡狠狠地一抬手。
華容戒嚴后第三天。
白先生嚇了一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三……你幹什麼去?」
明琛和顏悅色地對那護衛道:「辛苦了,甲辰,你先去忙吧,今天不要出門。」
不必仇天璣在外面煽風點火,光是這真實無比的事實,已經足以讓小小的少女五內俱焚。
像那些燒焦的、蜷縮成一團的屍體一樣,被無數人踐踏過後,落成一堆殘肢。
「零落成泥碾作塵,是沒有遺香的。」等那兩人離開,吳楚楚忽然低聲道。
白先生不知該如何往下接,只好訥訥無言。
然而周遭被他一番指鹿為馬的嫁禍鼓動得群情激奮的百姓卻已經被勾起了一腔暴虐,越是聽人說「過」,便越是鬧得沸反盈天。
周翡連日來的悲憤無從宣洩,聽了這話,心頭忽然湧上一股戾氣:「誰敢說三道四,一起殺了就是。」
謝允沉默片刻,輕輕一點頭,兩人便同來時一樣,一前一後地走了。
謝允一動不動。
白先生恭恭敬敬地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好了。」
謝允輕輕地哂笑一聲,打斷他道:「您不必對我解釋,誰還沒幾個『不體面』的江湖朋友呢?您只要自己心裏清楚,此時台上被鞭屍之人擔的是誰的罪過就是了。」
周翡嗤之以鼻,心道:什麼狗屁道理,念書念傻了。偏激易怒又怎麼樣,總比做一隻被人無緣無故燒死的螻蟻強。
吳楚楚卻是哭不會哭、笑不會笑,像是已經呆了。她母親出身清貴,自幼知書達理,一輩子相夫教子、規規矩矩,如今落個死無葬身之地不說,身後還要任憑這些人張著臭氣熏天的嘴,給她編造一個不貞不潔、放蕩齷齪的名聲。
謝允暗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些護衛除了個個身懷絕技,保護主人安全之外,還是替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每個人的臉都在白先生這裡有很多「備用」之處,一旦遇到化解不開的危機,隨時要與主人互換身份,為主人抵一條命。
他是當世高手,一把扣住謝允的肩頭,謝允自然就寸步難行。謝允被他一聲斷喝叫回了三魂七魄,瞳孔微微一縮。
對了,他要幹什麼去?收屍嗎?
白先生微微拉扯了他一下,用眼神請示。
瘋女人拈著蘭花指:「零落成泥……」
幾日來,女瘋子不是在屋裡悶著,就是在院里痴痴地坐著,周翡除了偷偷給吃的,一直也沒怎麼留心過她。此時,周翡透過門上小縫,盯著那又唱又跳的瘋女人,心裏驚疑不定:普通人一嗓子能蓋過那北斗的聲音嗎?她是真瘋假瘋?有什麼來歷?
然而她感覺這句話要是說出口,吳楚楚准得哭,便用力咽回去了。周翡的手指勒著長刀的刀鞘,反覆摩挲,將手指勒出了一條深深的印子。她滿心想著提刀衝出去,把那膽敢胡說八道的人的舌頭割下來,可是同時,她也無比清楚,以自己的本領,充其量只夠在這又黑又小的屋子裡跟吳楚楚放一放狠話,哪怕再來一個周翡,也未必能碰著北斗那些人一根汗毛。
那一瞬間,好像有那麼一根長針,在黃昏中險惡地露出頭來,一下穿進了他的胸肺中,謝允嗆咳幾聲,一時居然有些喘不上氣來。那個笑容不多,但一笑起來,修長的眼尾就會彎彎地翹起來,顯得有幾分促狹的小姑娘……
白先生低聲說道:「等這檔子事過了,這些禍害都走了,咱們派幾個人,去郊外將那些朋友收殮了便是。」
突然,院子中響起一陣突兀的歌聲,打斷了祿存傳進來的話音。那女聲高亢得近乎遼闊,唱詞儘是「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什麼,只覺得凄切非常。周翡猝不及防地一激靈,順著門縫往外望去,見住在這院里的瘋女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院子中央,鞋也沒穿,露出一雙光腳,把自己裹得跟山雞一樣五顏六色,將大樹下當成了一個披紅挂彩的戲台,自顧自地表演起來。
周翡手中的刀鞘在地上劃過,發出一聲短促的尖鳴。
仇天璣聽了,鳥樣的五官舒展開,似是十分滿意地笑了笑,擺手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過了,過了。」
白先生多年來見慣生死離合,義氣盡到了,最多事後唏噓幾句,三五天一過,倘若無人提起,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瘋女人住的小院十分偏遠,往日里車水馬龍都是聽不見的,此時那聲音竟能傳進來,應和者應該是極多的,想必臨街聽來,是要震耳欲聾了。周翡閉上眼都想象得出,木小喬在洞庭一帶作了那麼大的孽,華容城中必然有流亡至此的百姓,他們不明就裡,聽了這番栽贓陷害,還以為害他們家破人亡的是那日客棧中抬出來的屍體。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府衙門口,混入百姓中間,正聽見沈天樞乾巴巴地說道:「……棄暗投明,於國有功,特此嘉獎,賞金三百。」
是了,北斗滿城追捕的人既然不是周翡,那麼她……方才應該就是在自己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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