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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4·挽山河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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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第六章 破而後立

卷七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第六章 破而後立

周翡這回連聲都懶得坑了,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周以棠:「……」
周翡向後飄起的一縷長發在推得最遠的槍尖上短暫地纏繞了一下,繼而悄然垂下。
那些古怪的字跡帶著撲面而來的凶煞之氣,呼嘯而來,直指周翡。
她沉默下來,抬眼望向整個齊門禁地的地下山谷,見原本神秘莫測的山谷被長長短短的指路木條插得到處都是,乍一看,活像一群垂頭喪氣的秧苗。
真好,神秘的海天一色成員中又多了個禿毛撣子。
「來就來,在齊門禁地里,我還會怕他們?」李晟冷笑一聲,擊掌道,「諸位,將指路的木牌都扒開,咱們等著他自投羅網。」
周以棠頓了頓,又道:「我受梁紹之託替他出山,一直未曾將南都視作家鄉,但近來偶爾也會想,天子腳下畢竟繁華,出入有車仆相隨,環佩金玉任憑挑選,飲食更是不厭精細……爹好像都沒問過你,願不願意去金陵。」
尚武、向上、不屈、自成風骨。
李晟大笑起來。
周翡道:「你不會別看?」
她與陸搖光錯身而過,嫌他擋路似的,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那陸搖光臉上帶著無比震驚之色,好似已經呆住了,被她一撞,竟乖乖地側身讓路。轉瞬間,周翡已經掠至幾步之外,直到此時,北軍織成一張大網的槍陣方才遞到,因陸搖光擋路,只好堪堪停住。
禁地上面的北軍熱火朝天地打洞,禁地中的李晟輕功若飛,帶著一幫井然有序的流民清理地上的指路木樁,都是繁忙一片。周翡聽得見那些北軍挖坑的動靜,自然也聽見了李晟的長哨,但她好像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既沒有完全入定,也難以掙脫這種「被魘住」的狀態,只能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間,周身的真氣像是要被那霸道的下半部齊物訣抽取一空,越來越入不敷出。
周以棠瞪了她一眼,問道:「你幾時動身?」
周翡總算換了身乾淨衣服——軍中沒有她這麼秀氣的女孩子能穿的尺寸,便只好叫她卷著袖口褲腿,湊合著穿小號的男裝。她雙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樹底下,無所事事地等著看李晟到底什麼時候能研究明白。
「大姑姑便說『她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要是願意,自己找周存說去吧』。那尚書公子哪敢上前線討姑父的嫌,便拍馬屁道『都聽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夫人果然頗有古之巾幗豪傑遺風,那麼可否請夫人代為轉達在下的意思,問問周小姐自己意下如何呢』。」李晟一人分飾兩角,切換自如,倒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長了這等唱念做打的本領。
先鋒北將跟了這麼一位一言難盡的主帥,也是無計可施,只好帶人追上去。
他這樣一想,便一腳踹開那偏將,冷冷地說道:「你懂個屁,那當那幾個小崽子觸碰谷中機關是誤打誤撞么?此事分明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必是那姓周的暗中使人裝作流民,引我們上當,將我等分兵兩路,逐個擊破,端王殿下上當了!」
他心頭重重地一跳,這才看清來人,瞳孔倏地驟縮。
周翡腳步不停,好似根本無視擋在面前的這尊北斗,她手中一把幾文錢的刀片甚至說不上快,刀鋒卻在轉瞬間收攏成一根極細的線,動如絲線,輕如牽機——下面卻連著可以翻江倒海的巨石——斜斜地格住陸搖光的長刀。
周翡眨眨眼。
想來還是對他們不放心吧。
至此,周翡已經感覺出有異,她本應立即收功,不再看那石壁,可是破雪刀好像和那牆上的刀斧痕迹有某種共鳴,她耳邊眼前產生無邊幻覺,整個人好像被魘住了一般,連眼珠都動不了,掌心漸漸滲出血來,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最要命的是,她的朋友們都以為她在專心調理內傷,全往方才傳來喊聲的方向去了,身邊連個可以求助的都沒有!
李晟走到她旁邊,看了一眼牆上的齊物訣,頓覺眼珠好似被蟄了一下,急忙撤回視線,以手遮擋眼睛道:「這面牆真是邪門得緊,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坐?」
周翡想了想,頗為認真地回道:「不知道,可能是年少輕狂?爹,給我點錢。」
周翡當時拼著背後挨刀,從兩個北斗中舍一取一,率先拿下谷天璇,就是因為谷天璇心眼太多,倘若留他命在,還不定會想出什麼惡毒招數來,相比而言,留下陸搖光對他們而言更有利。
李晟一攤手:「反正那尚書公子聽了這話,當時便綠成了一棵搖搖欲墜的韭菜,晚上就做了一宿噩夢,還發了燒,第二天連大夫也等不及,就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
兩廂碰撞,那薄如紙片的砍刀刀背竟不知怎的,紋絲不動,隨即來人一震手腕,「噹啷」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勁力好似水波,自兩把刀相抵處直接傳到了陸搖光手上。陸搖光當即手腕到虎口一線全麻,長刀瞬間脫力,兩把刀刃極兇險地彼此錯身而過。
應何從吃了一驚,自七道石門後面的密室里走出來,探頭張望道:「什麼動靜?」
周翡則在對著那面寫滿了《齊物訣》的牆面壁。
身在齊門禁地中的北軍尚未從主帥被人一刀砍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便聞聽得自己已被包圍的噩耗,當即在錯綜複雜的石林與石柱陣中亂成了一鍋粥,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南軍已經摧枯拉朽一般佔領了整個山谷。
這樣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翡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一生似的,突然,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她丹田中緩緩升起,像一陣細密的春風,輕緩柔和地洗刷過她乾涸皸裂的經脈。枯竭的真氣也好似死灰復燃,緩緩從她原本凝滯不堪的經脈中流過,剛開始非常微弱,幾乎感覺不到,隨即一點一點增強,和著她重新清晰起來的心跳聲。
緊接著,一個高挑削瘦的人甩開親兵,直接從那洞口跳了下來,落地時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他身後一襲戎裝的聞煜連忙趕上來,想攔又不敢攔,只好伸手扶住那人一條胳膊:「周大人,你……」
練的大多是刀法,破雪刀雖然變幻多端,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論走的是「溫潤無鋒」還是「縹緲無常」,它骨子裡都有一股名門正派一脈相承的精氣神。
周翡墊著腳喊道:「爹,別忘了給我錢!」
他說著,將手一翻,拎出了一根形容「消瘦」的舊浮塵,那把浮塵不知被人甩了多少年,髒兮兮的毛都快掉光了,唯有手柄處卻清晰地刻著一道水波紋。李晟神秘兮兮地將浮塵湊到周翡面前,故意壓低聲音道:「你猜這個會不會是最後一個水波紋信物?」
這時,他們身後突然「咻」一聲輕響,一個北軍躲閃不及,當場被射穿了喉嚨,就地斃命——兇器是一根兩頭削減的木箭!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突然閃過,一個北軍來不及反應,已經悄無聲息地倒下了,手中砍刀被人奪去,那刀光如雪,劈頭便斬向了陸搖光。陸搖光吃了一驚,那尋常士兵手中的扁片砍刀到了來人手裡,搖身一變,竟活似紫電青霜一般。他仰頭躲開迎面一刀,根本來不及反應,接連而至的刀光已經將他逼得應接不暇。
周翡覷著她爹神色不對,便又問道:「啊?怎麼,您還有事吩咐我辦?」
聞煜正在同周以棠說話:「周大人,兵貴神速,聽審,他們說陸搖光並未給曹寧送信,既然天賜良機,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那一瞬間,饒是周以棠並非俗人,也不由得心裏一疼,心道:我的姑娘為什麼過成這樣?
囑咐完,李晟沖楊瑾和應何從使了個眼色,縱身而出,三個人相互配合,闖入北軍當中。
周翡:「……」
再亂的世道里也有達官貴人,他們頭髮絲上好像鑲了金邊,舉手投足都怕碰掉了,永遠高高在上,江風與夜雨吹不進高高的宅院,鐵馬冰河入不得錦帳夢裡,在金陵,以周以棠的身份,是足夠周翡做一個「人間寒暑無關事」的大小姐的——哪怕她出身「鄉下」,也會有尚書之子大著膽子來求娶。
李晟笑道:「哈哈哈,就是跟你求親。其實之前還有好多人明裡暗裡地來派人問過,這是頭一個下了血本,自己親自來的。」
周翡順口接道:「什麼尚書?」
周翡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這一回,周翡卻沒有因為眼睛刺痛而移開目光,她的三魂七魄被李晟從一場渾渾噩噩的大夢裡喚醒,破雪刀正要重新鎮住她的神魂,遭此攻擊,第一反應便是相抗。電光石火間,無數招式從她心頭閃過,一股沒有來由的戰意從周翡原本無波無瀾的心裏破土重生。她死氣沉沉的氣海劇烈震動,方才因為被打擾而半途消散的內息立即響應著死灰復燃,重新凝聚起來,游過她受損的經脈,刮骨似的。
周翡道:「沒別的事,我明天就走了。」
周以棠看了看她,見她領口下有一條方才長好的新傷,搭在纖細的脖頸間,顯得格外兇險,年紀輕輕的大姑娘,身上穿著借來的粗布麻衣,出門在外,連買把刀的零錢也沒有,實在是慘不忍睹。
陸搖光原本想得很好——當時在亂軍從中,箭矢亂飛,正所謂螞蟻多了也能咬死象,連谷天璇都被亂箭射成了刺蝟,何況一個周翡?那小丫頭縱然刀法有幾分意思,可她滿山坡亂竄了半宿,還要掩護那麼多隻能拖後腿的流民,就算僥倖不死,也必得脫層皮,肯定受傷不輕,跑也跑不遠,再加上密道里缺醫少葯,指不定都不用費事,她自己就識趣地死了。
狼藉一片的山谷中,陸搖光所在的中軍帳前整個被齊門的大機關送上了天。
李晟聞聽此言,心裏大罵周翡這個怪物,她說得好像北斗破軍是地里長的大白菜,拿起鐮刀就能隨便切似的!
她從未想過何為「枯」、何為「榮」,只是偶爾在破雪刀有所進境時,方才能因「大道通而唯一」,而少許窺到些許枯榮真氣的門路。這些年來,枯榮真氣于周翡,除了能配合破雪九式中的小部分招式之外,基本是故步自封,沒什麼進益。
外界的響動與光線重新投入她眼耳之中,周翡渙散的目光緩緩凝聚,齊物訣的後半部分再次映入眼底,她卻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能看清那些幾欲嗜人的刀斧刻痕了!
居然是周翡。
一夥流民幾經坎坷,好不容易活到現在,全都死心塌地地跟著李晟,剛開始聽見陸搖光不走尋常路還有點慌,此時見他一臉篤定,不由得便好似有了主心骨,立刻便依言行動起來。
陸搖光率眾闖入石柱陣中,自然聽見了這一聲細小的驚呼,當下一揮手道:「分頭圍堵!」
「退!退!」
陸搖光拂開臉上塵土,指著那大坑喝令道:「衝下去!」
饒是周以棠攻其不備,面對整整一山谷群龍無首的北朝大軍,收尾的雜事也從正午一直忙到了天黑,不得不就地安營紮寨。
周翡一愣,隨即笑道:「也行,不過今年恐怕趕不上了,明年這時候,您可別忘了多買點螃蟹,我去吃一季。」
「面壁療傷呢,我叫她一聲。」李晟說完,吹了一聲長哨,哨聲在幽暗的地下禁地里回蕩,好一會,卻沒聽見周翡回應。李晟並未起疑,因為周翡從小就覺得這些約定的暗號特別傻,聽見歸聽見,卻鮮少回應,當下便不怎麼在意道:「她聽見了自己有數,不用管她。」
陸搖光倉促間連退三步,狼狽地回手抽出腰間長刀,大喝一聲,當空架住橫劈過來的刀片。
他被周翡噎了半晌,無奈地伸手在懷裡摸了摸,道:「沒帶,一會自己去找親兵要——你做什麼?」
北軍「呼啦」一下就地散開,一部分去捉拿那走投無路的少年,一部分朝著女孩出聲的方向而去。追擊者又分幾個方向圍堵那少年,眼看要將他堵在中間。就在這時,那少年卻突然掉頭往一個巨石柱後面一鑽,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人在演繹刀法,刀法也在影響人,往往一套酣暢淋漓的刀法走下來,周翡心裏那點鬱郁也就煙消雲散了。可是此時,周翡碎遮已損,手裡只剩一根助步的木棍,她試著以棍代刀,隨手揮出去的hetubook•com•com依然是千錘百鍊過的破雪刀法,招式閉著眼也不會有一點差錯,但那味道卻變了。不知是不是她重傷之下氣血有虧,她覺得自己的刀突然變得死氣沉沉,叫人提不起一點勁頭來。
「出身好?誰知道。」李晟苦笑道,「我本來擔心舍妹辦事不牢,來不及給我姑父報訊,現在看來擔心都是多餘。江湖謠言說這位陸大人的母族與曹氏沾親帶故,他們的皇親國戚總不至於是南邊的內應吧?」
突然,一道人影閃過,有個北軍道:「將軍,他們在那,還沒跑!」
陸搖光打從斷奶開始,便沒被人忽略成這樣過,當場要冒煙,大喝道:「拿下她,看周存敢不敢豁出他的寶貝女兒去!」
石壁上的刀斧痕迹凝成了猶如實質的刀光劍影,刮地三尺地消耗著她僅剩的微末內息,她先是手心滲血,隨後十二正經漸次淪陷,乃至於全身幾乎沒一處不疼。那疼痛有點熟悉,和當年在華容城裡,段九娘冒冒失失地將一縷枯榮真氣打入她體內時的凌遲感很像,只不過當時是要炸,現在是要裂,也難說哪個更難熬。
周翡終於說完了她這一句話:「……直接去捉我爹容易些。」
這時,旁邊充當「崗哨」的小虎突然站直了,周翡一偏頭,見是周以棠帶著聞煜走了過來。
地面上正打算掘地三尺,地下的齊門禁地中卻是一片靜謐,眾人跟著李晟到處探查禁地中的密道,小虎拿著一把木簽,李晟走到哪,他就往哪裡插簽子。
從齊門禁地中撈出來的流民被集體安排在了幾個排在一起的帳篷里。這些流民經此一役,好似長了不少膽量,跟著李晟他們便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不少人手中仍提著他們在禁地用的木箭警惕地四下巡邏。
先前這邪門的石牆太有攻擊性,叫人根本無法直視,誰都沒注意到這行字。那娟秀工整的字跡同七道石門后的呂國師遺書中筆跡如出一轍,與周遭狂風驟雨似的刀斧痕迹對比極其鮮明。
周翡雖然不至於心浮氣躁,但天生脾氣有點急,要是往常,指定已經焦躁得坐不住了,可她這會心裏正空茫一片,不知該何去何從,甚至覺得經脈損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左右無事好做,她便一直單調乏味又徒勞無功地打坐、發獃。
兩路北軍不待他吩咐,已經包抄向陸搖光所指的方向。
「碎遮斷了,得買幾把刀,」周翡道,「另外我還臨時打算去趟東邊,暫時不回家了,盤纏沒帶夠。」
周翡一口氣竟未使盡,仍然好整以暇地接著自己的話音說道:「……你還不如……」
只見那缺斤短兩的《道德經》明文與刀斧痕迹之間,居然還有一段極小的刻字,以周翡的眼力,尚且要集中精神于目中方才能勉強辨認。
段九娘以枯手,強行將一縷「榮」之真氣打入周翡體內,那股暴虐的真氣險些要了她的小命,卻沒來得及同她說明白過枯榮真氣到底該怎麼練、怎麼用。這些年來,周翡既無心法、也無口訣,只能按著沖虛道長交給她的齊物訣調和安撫她兩股互相排斥的真氣,一直與那枯榮真氣相安無事而已。
楊瑾怒道:「既然大軍沒來,你倆怎麼還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疼?有空擔心南軍,不如先擔心咱們自己吧!」
李晟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經傳達到,當下便不再多說,輕描淡寫地一點頭後走開了。
周以棠淡淡道:「我說的可不是小住。」
突然,一聲尖銳的號角聲傳來,地上地下同時劇烈地震顫了起來,人聲如海潮一般帶著悶響傳來,將谷中的北軍悶在其中包了「餃子」。
聞煜只好識趣地退到一邊,看李晟他們研究從齊門禁地里扒出來的東西。
大群的北軍應聲呼嘯而下,順著巨坑往下俯衝。先鋒方才沖入禁地中,便被這浩瀚的地下山谷驚呆了,領兵的北軍將領不由得停下腳步。不請自來的天光將整個數代不見天日的齊門禁地照亮,巨大的八卦圖橫陳地面,帶了些許說不出的神性,浮在半空中的細小塵土好像一把星塵,撲散得四面八方都是,靜靜地與野蠻的闖入者們擦肩而過。
但她沒料到,此人不但蠢,還滿腹私心與毒辣,兩廂結合,便不再能以常理度之,誰也想不出,陸搖光能這般「超凡脫俗」。
陸搖光額角青筋暴跳,一揮手,眾北軍連忙慌慌張張地撤出石柱中間,出來一看,卻發現自己並不是原路返回,竟又誤入了一堆高聳的石林中間。
那偏將一時目瞪口呆。
周翡深吸一口氣,收拾心情,重新入定調息,這回,她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重視起遲遲不見好的內傷。不知坐了多久,不遠處好像誰大喊了一聲:「這有東西,快來看」。
呂國師後面又寫道:「陰陽之道,相生相剋,齊門小友多隱世而居,無爭圓融,常將『相剋』之術棄之不用,豈知蕭疏始於極盛之時,草木起於枯涸之土,烈火融冰,乃生潺潺之水,未知有死地,談何尋生機?今呂某抹去半部小齊物訣,以殺戮之術代之,成『大齊物訣』一篇,以待後人。功法兇險,九死一生,慎之。」
陸搖光不知從哪弄來幾個投石機,一下一下往那破口的地方砸,砸得齊門的地下禁地地動山搖,而李晟他們兩個「聰明人」湊在一起,居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考證起了陸搖光的出身。楊瑾在旁邊聽得忍無可忍,強行插話道:「李晟,你姑父到底什麼時候來?」
應何從喃喃道:「他就不怕挖開密道,發現我們已經從別的通道跑了嗎?我說,此人究竟什麼來路,怎麼加入北斗的?」
周以棠負手在前,帶著周翡沿樹影橫斜的山谷走出一段,這才伸手把她鬢角一縷長發別開,對周翡開了口:「怎麼這麼莽撞?」
她說到「覺得」二字時,周遭有數十北軍聽得破軍一聲令下,已將周翡圍了起來,先鋒軍果真訓練有素,進退如一,長槍三下五除二架起了一道龐大的帶刺藩籬,戰車似的推向周翡後背。同時,陸搖光橫刀而上,將畢生修為匯於一刀中,當頭劈向周翡,封住她所有前進之路https://www.hetubook.com.com,發狠要將她堵在長槍陣中。
周翡全部心神只夠保留一線的清明,整個人宛如退回到了她初生之時,露出天然的好勝本能——就是死到臨頭,也心似鐵石,絕不主動退避。
這時,只聽又是「通」一聲巨響,巨大的山石撲簌簌地砸了下來,禁地里的石門忍無可忍,終於分崩離析。與此同時,叫嚷聲與咆哮聲一起響起,山石崩裂,碎土塌陷。陸搖光使出蠻力,一定要將齊門禁地重現天日,一點也不擔心將自己手下的兵將埋在下頭,生生在禁地上面開出了一個寬逾數丈的大坑。
周翡從小見慣了父親克己內斂,大當家又頗為嚴厲,因此學不來尋常江湖人大喊大叫、醉生夢死那一套,即便偶爾喝一碗酒水,也大多為了暖身,從未貪過杯,她時常一個人孤身在外,偶有情緒起伏,常常無處排解,久而久之,周翡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每有無從排解之鬱結,便去練功。
李晟等人圍成一圈,清理著一個不知從哪挖出來的大木頭盒子——當時打擾了周翡運功、險些害死她的那嗓子吼叫,就是因為有人在禁地石牆中翻出了這玩意。那木盒本身好似是個機關,想打開盒子,須得將其一點一點地解開才行,據說不小心解錯一步,裏面的東西便保不住了。
周翡簡直要欲哭無淚。
周以棠心裏突然有點沒好氣,懶得再跟她說話,沖她一擺手,大步走了。
這時,一個親兵懷裡抱著個長盒子趕上周以棠,低聲請示道:「周大人,您讓末將取來送給周小姐的名刀在這,您看是……」
可誰知周翡雖然明顯削瘦了一圈,形象上也堪稱衣衫襤褸,下手卻一點也不鈍,周身的氣息甚至比當時在中軍帳前更內斂了些——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外放已經不算什麼,可怕的便是這種表面上平淡無波的內斂,那意味著她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陸搖光這大傻子,居然現場演了一出何為「有志者事竟成」,果真在這麼長時間之內什麼都不幹,專心掘地三尺……不對,少說有三百尺,他挖穿了禁地的機關!
那流民少年人小腿短,一副沒吃飽過的模樣,驚慌之下,哪裡跑得過來勢洶洶的北軍?他藉著石柱遮掩,原地繞了好幾圈,眼看要被北軍追上,石柱深處又傳來一聲驚呼,似乎是個年輕女孩子躲在那,小聲叫道:「小虎!小虎快跑!」
直到她看見這半部被不知什麼人修改過之後的齊物訣——那原屬道家的溫潤心法變得兇險而惡毒,又正趕上周翡內傷頗重、心境不穩,險些引得她經脈枯死,偏偏她不肯隨便死,竟在一線間悟到了枯榮流轉、生生不息之道,誤打誤撞地打通了真正的枯榮真氣,邁出了當年段九娘師兄妹始終沒有抵達的一步!
倒掛的北斗湮滅在遙遠的地平面下。
充當先鋒的北軍將領跟著曹寧出生入死多少年,雖未能一眼看出齊門禁地里有什麼玄機,但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一時猶豫起來。這時,陸搖光卻已經帶人趕了上來,罵道:「還愣著幹什麼!延誤了軍機,該當何罪!」
周翡遭受嚴重打擊的時候,因為受傷過重,躲過一劫。如今好不容易想要重新振作,卻莫名其妙遇到這種事故!
飛起的木刀柄直衝陸搖光而去,陸搖光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攪擾了一下,就在他眨眼的時候,周翡雙手行雲流水一般地將那光桿的刀身推了一個極其圓融的圈,刀身圍著破軍長刀旋轉,像一朵緩緩展開的曼陀羅,自然得近乎優美。
說話間,無數木箭從四面八方向困在石柱陣中的北軍射來,雖是木製,卻不知是什麼機關打出來的,居然不比真正的鐵箭頭溫柔多少,轉眼便放倒了一大幫。等陸搖光怒吼著讓手下人拚死逆流而上,循著箭頭來處找尋過去的時候,卻找不著半個人,原地只有一堆草編的蚱蜢娃娃!
「大人,這石柱間有古怪,先出去再說!」
而當意識也開始失落的時候,那些困擾她的種種塵世之憂便都跟著灰飛煙滅了,她已經無暇考慮可能近在咫尺的北軍,忘卻了心裏對「命中注定」的悲憤詰問,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的喜怒哀樂也變得無足輕重,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也一起模糊地記不起了。
「小心戒備!」
他一開口,迴音在齊門禁地中四處回蕩,格外突兀,反而把自己嚇了一跳。
禁地上面被投石機砸出一聲巨響,地面隆隆震顫,沉下去的石門上生生被砸出一道裂痕,周翡覺得自己被一把刀當頭一分為二——她腦中「嗡」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沒了知覺,周圍擾人的動靜越來越遠,視野也越來越黯,那害人不淺的半部齊物訣終於淡出了她的視線,刀光劍影的幻覺也隨著她五官六感的麻木而淡去,有那麼片刻光景,周翡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變涼。
缺了大德了!
周翡便乾脆拋掉了那根木棍,整日里坐在山岩前面壁打坐,梳理內息,一坐就是幾個時辰,恍惚幾日下來,腦子裡空空如也,倒好似將破雪刀忘乾淨了。周翡百無聊賴地盯著隱藏在《道德經》里的齊物訣——只敢看前半部分,後半部分不知有什麼玄機,稍微盯一會,神智便容易被上面的刀鋒所攝,眼睛生疼。
不知不覺中,她腰間和腿上的傷口緩緩愈合,長出了新肉,可以不用拄拐也來去自如了,唯獨內傷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依然半死不活地吊在那裡。
周翡嘴角輕輕抽了一下:「然後呢?」
眾北軍從四面八方將那木頭柱子團團圍住,卻誰都沒看清他是怎麼沒的——難道還有人會遁地術不成?
聞煜:「周大人小心!」
周翡頭一次聽說還有這種事,當下啞然片刻,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半晌才道:「我一個鄉下土匪,那些達官貴人們娶我回去幹什麼,鎮宅嗎?」
周以棠看著她喉頭微動,好一會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站定原處,側頭咳了兩聲,定了定神,這才輕聲斥道:「多大了,還跟個猴兒似的,成何體統?快下來。www.hetubook.com.com
陸搖光心說道:谷天璇那小子慣會靠著端王溜須拍馬,今日這麼多人看見我下令射殺他,回頭那胖子問起,我未必能落得好處,就算這時候給端王送信補救,疏漏也已經釀成,倘或順利,自然是端王算無遺策,但若要出什麼差錯,罪名還不是要落到我頭上?
李晟嘮叨半晌,終於把所有的話題都用盡了,他頗有些苦惱地皺起眉,無計可施地圍著周翡轉了好幾圈,突然想起了什麼,話音一轉,說道:「對了,你知道今年春天的時候,有個什麼尚書的公子到咱們寨中來了嗎?」
這話說得非常狂,就差明說別人家的功法沒有屁用了,但細細想來也有道理——沖霄道長交給周翡的那本齊物訣仔細想來,通篇不過「調和」二字,也就是周翡當時機緣巧合,剛好被段瘋婆折騰得半死不活,否則那篇藏在道德經里的齊物訣除了強身健體,確實真沒什麼大用。
周翡啼笑皆非道:「胡說,我拿了人就送回寨中了,幾時私自動手處刑了?」
此番過密道、集結兵力于敵後的計劃本可謂天衣無縫,偏偏臨到頭來這許多意外,陸搖光恨得差點咬碎一口牙,一個偏將還不知死活地湊過來說道:「陸大人,事不宜遲,我看咱們還是儘早將此地事故上報端王殿下吧……陸大人!」
陸搖光緊跟在先鋒之後,方才一時沖得太快,被困在石林中,找不著自己的大隊人馬了。
周以棠「哼」了一聲:「放這,不給了,讓她自己買去。」
李晟難以置信地望向漏光的小窟窿,喃喃道:「這個陸搖光……他是不是有毛病?」
周以棠豎起一隻手掌,打斷了聞煜的話音,他拍了拍小虎的肩膀,又沖李妍李晟他們一點頭,對周翡道:「過來。」
偏將連滾帶爬地撲到陸搖光腳下:「大人三思,軍機可延誤不得啊!」
周以棠:「……」
周以棠沒顧上理他,這穩重人竟跟陸搖光一樣,莽撞地直接跟在先鋒後面下了禁地,他寬闊的大氅掃過一地狼藉,一路腳下帶風地往裡闖。
她隨手搶來的砍刀就是破爛,北軍的軍費也不知被哪個狗官貪去了,刀劍做得分外粗製濫造,那紙片一般的砍刀難以承受兩大高手角力,刀身與刀柄相連處竟活動了起來,隨即「喀」一聲,木刀柄自中間裂成了兩半,那刀身一下飛了起來,周翡嘆了口氣,不慌不忙地將木刀柄輕輕一拍,隨即伸手捉住那刀背。
「哦,當時咱們有個在外地的暗樁醉酒鬧事打死了人,大姑姑派你過去拿人了,你沒碰上——我也忘了是吏部還是什麼,」李晟道,「反正差不多那個意思,聲稱自己是來上門來求親的。」
周翡懶得搭理他,也不看那些圍著她如臨大敵的北軍,她微微側耳,繼而轉頭沖那石林盡頭的方向說道:「還不趁他們剛下來時候人少,趕緊擒賊擒王,裝什麼神?」
她難道也要像呂潤一樣,做個不看不聽不聞不動的懦夫,匍匐在臆想中的「天命」之下么?
周翡將手背在身後,滿不在乎道:「那谷天璇陸搖光可冤,到了陰間,想起自己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上,可都不好意思跟別的鬼打招呼了。」
陸搖光頸上好像有人拿了紅墨,緩緩染色,一線紅絲從右往左鋪開,一直裂到了耳根之下,一線畫完,傷口陡然炸開,血流如注。他瞪大了眼睛,眼珠輕輕地抖動了一下,轟然倒下。
李晟沉默了片刻,將那把舊浮塵收了回來,乾巴巴地說:「我們還發現了一處密道,可能是通向外面的,被人以內力震塌了山壁,現在路線還未完全破解開,大家正在努力清理。雖然我覺得陸搖光但凡長了腦子,就絕不會在谷中逗留,但還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找其他的出路比較好。」
此一役,數萬北軍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被這突然變臉的詭異山谷鬧得頗為焦頭爛額。陸搖光武功高強,當個急先鋒綽綽有餘,但叫他統帥一方,那就差太遠了,他借周翡之手弄死谷天璇,一時是痛快了,等把谷天璇紮成了一隻刺蝟,陸搖光才發現自己對谷中大軍失去了控制。
這時,石林中一根約莫兩丈來高有如筍狀地的大石頂上,有人開口道:「爹,你怎麼也學會撿漏了?」
「有埋伏!」
李晟:「……」
姓呂的老神棍把「慎之」倆字寫在這裏,這誰他娘的能看得見?缺了大德了!
「還不是為了巴結你爹,早年那些人不拿皇帝當回事,結果皇帝這些年越來越強勢,那些站錯隊的官們現在正後悔不迭,想當帝王心腹也不成了,只好四處走門路。」李晟一條胳膊肘搭在膝蓋上,手指輕輕地敲著自己嶙峋的膝蓋骨,頓了頓,又道,「那個公子哥柔柔弱弱的,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實在走不動了,又改坐肩輿,總算活著上了蜀山,他見了大姑姑,彬彬有禮地說為了求娶『周家小姐』而來,你猜大姑姑什麼表情?」
周翡道:「嗯。」
陸搖光一掌將那偏將搡到一邊,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姓呂的老神棍把「慎之」倆字寫在這裏,這誰他娘的能看見?
那沒了柄的刀身這才「嗆」地一下落在地上,驚起無數落定的塵埃。
那偏將聞言大驚,他們深入敵後,本就是兵行險招,眼看位置已經暴露,不說立刻給端王曹寧送信補救,趕緊提前動兵打周存一個措手不及,他居然還要跟那幾個管閑事的的江湖人杠上,這腦子裡的水足夠灌滿洞庭湖了!
這一日,周翡好不容易將內息往前推了一點,忽然,旁邊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她耳根微微一動,少許走神,那口方才凝聚起來的真氣又功虧一簣地消散了。周翡倒也無所謂,直接收功,抬眼望向來人的方向。
「周家小姐。」周翡不知怎麼想起了這個念出來頗為古怪的稱呼,說出來的時候差點咬了舌頭,隨後自己忍不住又笑了,「哈哈,沒想到我還挺會投胎——不了,爹,我還是『南刀』吧。」
周翡微微睜開眼。
陸搖光心下駭然,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好得很,你竟還m.hetubook.com.com沒死。」
那先鋒將領抬頭一看,見不遠處有一片石柱,合抱粗的巨石林立,撐著此地洞天,一個流民少年正直眉楞眼地站在那裡,好像被憑空而落的北斗嚇呆了。雙方互相大眼瞪小眼片刻,那少年大叫一聲,轉身沖入了石柱從中。
牆上每一道刻痕都清晰起來,當中雖然飽含肅殺之氣,卻只是服服帖帖地趴在牆上,不再傷人,那些刻痕和上半部亂飛的筆畫一樣,也是一套完整的內功心法,周翡在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自動地跟著那圖上所示功法運轉起內息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神奇的感覺,周身沉痾陡然一輕,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某種強大的控制力。
樹枝到了地方一看,那裡居然只有一個小草人!
與此同時,方才那女孩子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偌大一個石柱陣中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一眾北軍在其中面面相覷,詭異極了。先鋒將軍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湊到陸搖光面前:「大、大人……」
周翡掃了一眼,冷漠地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目光,好像準備再次入定:「可能吧。」
李晟見她沒什麼興趣,便又說道:「對了,你快看,我們還找到了這個。」
李晟回頭沖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虎道:「按我方才教你們的方法,利用此地的陣法困住他們,每一輪木箭射完就立刻換地方,不要被他們抓住。」
他忽然忍不住說道:「金陵這個時節,正是詩會雲集、賞菊吃蟹的時候,我雖常年在外,偶爾才回去一趟,卻也能接到不少帖子,不過大多人情往來只是跟我客氣,因為很多都是邀家眷前往,他們都知道你和你娘不在我身邊。」
她那受傷的經脈好像一棵行將枯萎的樹,內息流淌極為凝滯。往日內息流轉,不過半個時辰便是一個小周天,這一陣子,哪怕她面壁時心裏像坐禪一樣平靜無波,真氣卻還是好像淤積的泥沙,在苦澀的經脈中極其艱難地往前推,一不小心就斷了。
少女尖銳的聲音刺破刀光劍影的地下禁地:「哥!阿翡!」
李晟如臨大敵地舉著個小刷子,趴在地上,仔細扒拉著將為數不多的幾條木頭縫,刷裏面積壓的泥土。
周以棠腳步驀地一頓,抬頭望去,見周翡吊著腳在大石頂上坐著,兩手空空,頂著一張花貓似的臉,沖他一笑……也就牙還是白的。
李晟背對著石牆,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他彷彿有話要說,又吞吞吐吐,接連換了好幾個姿勢,才斟詞酌句地對周翡道:「呂國師養蠱的地方,應兄發現了一堆呂潤的古巫毒陰文筆記,正廢寢忘食地對照著牆上的陰文研讀呢。」
是了,還不知道李妍和吳楚楚能不能順利將消息傳出去,陸搖光他們會不會變更計劃提前偷襲,她爹能不能應對得當……還有四十八寨中的事,朝堂上的事,這些年,雖然李瑾容在有意放他們去歷練,卻始終沒有完全卸下擔子,也不是什麼事都告訴她的,今天一個尚書公子,明天又不知替她將多少盤根錯節的亂七八糟事擋在外面。
他面色陰沉地瞪著滿山谷起伏突出的機關,一字一頓道:「我非得將這幾個小崽子抓出來不可!」
應何從四下看了看,問道:「周翡呢?」
周翡見上面寫道:「齊物訣,齊門之秘法,修陰陽二氣,于化功療傷、錘鍊經脈大有用處,日積月累,頗有助益。然失之和緩,終不過強身健體之小道。」
那聲音配上回聲,炸雷一樣,周翡一驚,好不容易凝聚的一點內息再次消散在她受損嚴重的經脈里。周翡皺眉睜眼,感覺自己全然是在浪費時間,她心裏將所有自己知道的內功心法背了個遍,沒找到什麼好辦法,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抬眼,望向石壁上齊物訣的後半段。
細想起來,道家陰陽相生,本就與枯榮之道相互印證,其中竟也算有跡可循。
「我知道了,」周翡忽然說道,「等通道清出來,你們叫我一聲,我出去探查一下,真遇到陸搖光也沒事,那老匹夫怕我。」
陸搖光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北斗破軍雖是個酒囊飯袋,功力和耳力卻是不摻假的,他閉目側耳傾聽片刻,突然將長袖一甩,指向一個方向道:「裝神弄鬼的鼠輩躲在那裡!」
李晟從小就混賬,從未有過當兄長的樣子,長到這麼大,他還是頭一遭挖空心思說這麼多話。周翡一時笑完,便領會了他沒話找話、笨拙地安慰她的好意。
「大姑姑便沖林師兄一招手,故意問『小林,你周師妹最近有信來嗎,人到哪了』,林師兄在旁邊一本正經道『已到滁州暗樁,因查出那敗類著實做過不少欺上瞞下之事,且拒不悔改,小師妹已經拎著人頭去給苦主賠禮了』。」
周以棠聽出了她的意思,無聲一嘆,隨即識趣地將這話題揭過,只是點著她道:「大言不慚,你娘都不敢自稱『南刀』。」
她平平安安、全須全尾。
周翡一片空白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點神采,說道:「我娘肯定一臉莫名其妙,指不定還得問人家『周家小姐』是哪根蔥?」
陸搖光挖開的入口處,南軍先鋒先入,隨即是成群的弓箭手,根本未費吹灰之力,便令一幫已經嚇破了膽子的北軍跪地成俘。
而就在這時,整個禁地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道不祥的天光竟從某個地方射入暗無天日的地下谷,外面竟有人聲隱約傳來。
陸搖光又道:「我軍內部必有內奸,我就說,堂堂北斗巨門,怎會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扣下綁走,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可見谷天璇此人有貓膩,虧得我還和他稱兄道弟這許多年,呸!如今姓谷那內奸雖已被亂箭射死,我們也落入這般境地,我看事到如今,非得兵出奇招不可——既然周存豁出自家後輩來此,那我們就叫他賠了夫人又折兵!來人,我不信他們帶著那一堆老弱病殘能跑遠,那機關不是沉入地下了嗎?給我挖!掘地三尺,不信挖不出他們來!」
周翡一笑:「我嗎?我真覺得……」
「這是要廢了嗎?」她心想。
他好不容易見周翡一面,過程還這樣驚心動魄,這沒良心的小畜生居然打算要點錢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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