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走到樓前，她抬頭望他，臉蛋紅撲撲的：「樓道很臟，不用送我上去了。」

「嗯，說話毫無邏輯，抓不住重點。」練習射箭時，他就納悶了：這麼簡單的事，她怎麼能滔滔不絕說出一篇演講來？

言格渾身不舒服，寒毛都要豎起來，要是平時他早把她揪起來甩開，可偏偏手上全是灰，臟死了，他骨子裡無法這樣不禮貌地碰人。

「我又不是聾子。」他彆扭著頭，「你嘀嘀咕咕了一節課。」

這樣的話，甄意從來不會生氣。

「給你概括一下：有人砸壞了樓梯間的燈，沒人維修，你在黑暗中摔倒了。」

言格始終有耐心，告訴她如何瞄準，如何放箭。可他並沒有像電視里那樣從背後抱住教她。連她手臂不直，他也只是拿支箭把她的手抬起來。數次脫靶還換不來他的手把手示範，甄意徹底失去興趣。

五層樓她用時不過十五秒，跑得心臟都快衰www.hetubook.com.com竭。她不甘心，神經質地衝出門去。姑姑和表姐一臉狐疑地看她來去如風。

一句話概括她一下午的嘀咕。

甄意：「……還，真是。」不管怎樣，她開心死了，幾步從樓梯上蹦下去，踩在最後一級，縮短和他的身高差，輕輕一踮腳，雙臂纏住他的脖子：「言格，你對我真好，我喜歡死你了。」

她做事向來三心二意；而他並非自己喜歡就希望全世界都接受並喜歡的性格，不強求。

甄意醒來時，身上蓋著毯子，紗簾在飛，風裡有花香。言格已經不在。

他教她識瞄準器、箭座、弓震吸收器、中央安定器，一一解釋作用。

他安靜地解釋，她活潑地打斷。

往樓下望，只見一條條黑黢黢的扶手，某層樓一個微白的影子。甄意一愣，躡手躡腳走下去。一點一點，她彎過樓梯，就看見，言格踩在住戶的煤球堆和*圖*書上，仰著頭，夠著手換燈泡。

她像百米衝刺，一口氣跑上五樓，衣服汗濕貼在身上也不顧。衝進屋，書包都不扔就跑到窗邊往外張望。

「那再見！」她笑容大大的，沖他招招手，一溜煙跑進樓道不見了。

她小狗一樣在他脖子上蹭。

如果能看到言格挺拔安靜的背影，在落日餘暉的林蔭小道上緩緩遠去，她會開心得像吃了冰激凌。

體育課，言格獨自在操場角落練習現代箭術，甄意不感興趣，坐在地上揪草。

他無奈地在心底嘆氣，默默決定，等她一鬆手，就發揮自己的速度優勢，立刻跑。

哎，他真是服了她了。

言格一躍，從高高的煤堆上跳下來，一抬頭見甄意立在樓梯上，一臉感動地看著他，眼神里寫著要以身相許。

是夏天，藍天乾淨得沒有一絲雲彩，太陽前所未有的大，空氣悶熱。

他仰著頭，雙手擰燈泡，天和-圖-書花板很臟，灰塵簌簌地墜。突然，他飛快低頭，有飛屑掉進眼睛里了。條件反射去揉，卻只是拿手背抵住了鼻樑。手指已經髒了。

「啊，我好啰唆。」甄意吐吐舌頭。

不像甄意遇到的很多人，說起自己的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聽別人講述，三心二意懨懨欲睡。是不像。

風在樹梢飄，樹葉唰唰的，偶爾落下來掉在她頭上。

終於，言格再度抬頭，擰了一下。一剎那，乳白色的燈光從他手中傾瀉而下，白紗般將他籠罩進虛幻的夢境里。手一松，圓錐形的燈光發散開去，柔軟地鋪滿整個樓道。

窗外傳來遙遠的風聲，矇矓中，她神思飄回中學時代，他們在一起后的一天下午。在那之前，她一直以為，她圍在他身邊的嘰嘰喳喳，他從沒聽過。其實不是……

怎麼會？她急了。

他閉著眼睛，靜止一秒后，用力搖搖頭，不動了。

可院子里空空蕩ｍ.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蕩的，霞光在晃蕩，卻沒有他的影子。

甄意聽見，她的胸膛，心怦怦跳動的聲音。

昏暗中有哪家炒菜時油鍋吱吱的吵鬧，空氣里瀰漫著酸豆角炒肉的香味。

老式的樓梯間里，扶手銹跡斑斑，台階垃圾遍布。窗口很小，太陽還沒下山，樓梯間就開始昏暗。

他不知聽也沒聽，身姿挺拔地練習，專心致志地瞄準紅心，射擊。沒回應，也沒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甄意立在十幾級的樓梯上，屏著呼吸。

言格說：「我本來就沒這個打算。」

燈光從他頭頂落下，襯得他的臉格外白皙，眼眸也格外清黑，臉色格外的……尷尬。

不過，除了覺得「世界級的美|腿」有待商榷，他還是瞬間抓住了她的意思，

放學后，他難得提出送她回家，一直到她家樓下。那是舊工廠里很灰很醜的一棟樓，她住在最高的五層。平常中午不回家，說樓上熱得像蒸籠，熱氣密集讓人無法呼hｔｔps://m.hｅｔｕbｏok.cｏm•coｍ吸。

不舒服不舒服！可他也不能後退躲避，不能把她從台階上拉下來。

她坐在陽光斑駁的草地，憤憤地控訴了一節課。

「你聽到我說話啦？」她欣喜道。

一開始，她對他手中精緻又高級的弓很稀奇，鬧著說想學。

他見識過她超凡的黏人能力，她絕對會死不鬆手，雙腳懸空，弔死鬼一樣掛在他的脖子上，甩都甩不掉。

他身子修長，舒展得像一支箭，白襯衫背後有點汗濕。

樓道很黑，牆上灰撲撲的，全是油煙和塗鴉，只有窗口微弱的霞光穿透他細碎的短髮。

那天，他照例安靜而認真地調弓射箭，她卻因為鬱悶的遭遇一直坐在草地上嘀咕。說她前天晚上在樓道里摔了一跤，害她世界級的美|腿留下價值百萬的傷疤，以後不能做腿模；又說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小孩子整天打鬧砸壞樓道的燈，父母也不賠償，對公共安全不負責；還說政府要舊城區改造，害他們那塊治安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