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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之仁。」曹神洗有些氣惱。

曹神洗倒還鎮定，他奉命來協助薛金搖，就是要平衡這位女將軍的急躁，每次回答都一樣：「該來的時候總會來。」

薛金搖不由得多看曹神洗兩眼，「師父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對我隱瞞？吳王根本沒帶兵出城，派你來就是騙我與荊州軍決一死戰，消耗降世軍兵力，是不是？」

薛金搖受到貶斥，臉上卻突然露出一絲微笑，「跟師父說句實話，我不想做什麼大將，等此戰結束，我會退還將號，讓吳王另選他人統軍，我還是做我的金聖女，與法師們一同宏教。」

「這個……我說不準。」曹神洗含糊道。

薛金搖再單純，也能聽出曹神洗話中有話，「師父看到了，吳王向你交待計劃時，說得多還是少？」

譚無謂無官無職，以白衣身份跟在吳王身邊，悄聲提醒道：「降世將軍生疑，吳王要小心安撫，降世軍若是不肯全力出戰，或是潰敗得太早，吳王難取全勝，荊州軍以後還會捲土重來。到時候吳王留也不是，退也不是……」

薛金搖有點後悔自己的倉促決定，可是人已經來了，總不能一句放不說就調頭回去，於是派人先向吳王通報自己到來。

薛金搖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該懷疑吳王。我只是……很難做到派人出去送死，雖然降世軍里有許多討厭的人，可畢竟是我的部下，我寧願自己帶他們拚死一戰，也不能故意傷害他們的性命。」

「我不同意『送https://www.hetubook.com.com死』這種說法，義軍諸將若是都像你一樣，敗得更快，傷亡更多。說到底，『婦人之仁』打不了仗，『婦人之狠』更用不上。」

曹神洗苦笑道：「軍中謠言連你也信了。若是不能擊敗荊州軍，降世軍傷亡越多，對吳王越不利。他的確率領全城將士趕來，至少在我出發的時候，先鋒已在路上，負責開道，並盡量封鎖消息。」

「還能有什麼準備？一旦打起來，就只能堅守不退，吳王是個守信之人……」

「師父有主意嗎？少死一個是一個，我爹招到天上的人夠多了，剩下的還是好好活著吧。」

「佯敗是種打法，只要將領能及時退回，兵卒能夠緊跟旗幟，傷亡不會太大。」

「兩軍交戰，比的是穩，不是急。」

唐為天鄙夷地哼了一聲，不接話。

「你走了，降世軍怎麼辦？」

「穩不是等，降世將軍真想做些事情，就去安撫軍心，等到開戰時不至於無人可用。」

「我本來就是婦人。而且師父也別說『婦人之仁』，婦人心狠的時候，你是沒瞧到。」

「我從前是想當大將，指揮千軍萬馬，無堅不摧，讓世人知道，女人也能打仗。可是學了一陣兵法之後，我反而生出怯意。師父說得對，有時候為了打贏一場仗，或者少損失一些將士，不得不讓少數人出去送死。我明白這個道理，做起來卻太難。」

路邊積雪已經融化，頗為泥和-圖-書濘，徐礎找一塊稍微乾燥些的土坡，等候薛金搖。

「抱歉，我明白師父的意思。」

「守營的話，我沒辦法完全纏住荊州軍，吳王趕來之後，難得大勝。」

曹神洗頓了頓，「我不知道吳王會用哪一種打法。」

「我明白。」徐礎打斷譚無謂，心中竟然有些緊張。

「嘿。」

「師父別笑，吳王善使計謀，心事難猜，但他……真是守信之人，我知道他什麼時候說謊，什麼時候說真話——他說謊時往往長篇大論，努力想讓你相信，他說真話時反而只有寥寥幾個字，好像極不真誠，其實反而是下定決心。」

薛金搖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只要吳王及時趕來參戰，降世軍就能取得大勝，傷亡不會太多吧？」

曹神洗急忙挪開目光，「沒什麼……我在想，降世將軍或許可以改變打法，減少一些傷亡。」

薛金搖只帶數十名衛兵出發，多帶馬匹，一路不停，只在遇到信使時問上幾句。

薛金搖笑道：「降世軍兵卒若能做到這一點，我昨天就不會被迫撤兵了。降世軍必須人多、必須抱團，只有這樣才能感到安全，一撥撥派出去，見到敵軍勢眾，人心必亂，一亂就敗，一敗就不可收拾。有我給他們斷後還好些，無人斷後，怕是連三成人都跑不回來。」

「呵呵，師父……真是不急。」

曹神洗搖頭，「一將成名萬骨枯，你這種想法，可做不了大將。」

徐礎正騎在馬上督軍前行，聽到通報，ｍ•ｈetｕbooｋ.cｏm•cｏm大吃一驚，委派別人督軍，自己停下，召見降世將軍。

曹神洗不願直接回答，嘆了口氣，「我不是你，看不透吳王的虛實。我只是從兵法上猜測：吳王早來一些，可令降世軍士氣大振，並挫敗荊州軍鋒銳，但是不能全殲，甚至可能將他們嚇回營中，要多費時日才能攻下來，後事難料；吳王晚來一些，降世軍或是與荊州纏鬥不休，令其難以脫離戰場，或是降世軍潰散，吸引荊州軍追擊，則吳王可一舉取勝，無需再攻敵營。」

「我說了許多，你就只注意到這兩個字？」

「我剛才說了，讓我帶兵『送死』行，派別人『送死』，自己躲在後面享受勝利——我做不到。」

「昨日一戰，荊州軍佔了一些便宜，對降世軍必有輕視之心。你不如這樣，再派人出營邀戰，許敗不許勝，引誘荊州軍前來攻營，降世軍轉攻為守，損失或小一些。」

「我……要親自去見吳王，問個明白，至少看個明白。」

曹神洗與降世軍接觸不少，當然明白薛金搖所言不虛，思忖片刻，道：「那就讓他們送死，傷亡依然少過兩軍纏鬥。」

眾將先是見到曹神洗，又聽到金聖女的承諾，無不歡呼，誰也沒有生出疑心。

「降世軍女人當中，她殺過的人也就比我娘少一些，但她不愛張揚，大家將她排在七八位吧。」

「嗯？那你幹嘛要我教你兵法？」

薛金搖獨騎而來，半途下馬，步行上坡，看著她的身影經過，譚www.hetubook.com.com無謂小聲向唐為天道：「吳王若能狠下心來，必成大業，或許我可以考慮要不要重選主公。」

唐為天等人不理他，得到吳王示意之後，才退出一段距離。

「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吸引荊州軍前來攻營，這樣一來，無論吳王早來、晚來，你都不至於無計可施。」

「比如寧王夫人牛天女？聽說她在降世軍中曾經殺過不少人。」

一個時辰之後，她迎上大軍，遠遠望見吳王的旗幟，她想，吳王只求一勝，逼退荊州軍就夠了，犯不著犧牲大量降世軍，尋求全勝。

薛金搖終於聽懂，「所以吳王若是晚來，絕非意外，而是有意，就像師父建議我派人出去送死，吳王也可能是在讓降世軍送死？」

曹神洗髮了一會呆，「我們這些人，都不如你看得清楚。可你現在看不到吳王，不知他的承諾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次日一早，薛金搖遇到先鋒軍隊，得知吳王就在後面不遠處督軍，心中稍安，再見到軍中有不少洛州兵，心中又安定幾分。

「只是一味的等？」

譚無謂也沒將唐為天當回事，目光一直盯著降世將軍，喃喃道：「為這麼一個女人，吳王不至於做蠢事。」

曹神洗沒料到幾句推測的話竟然將自己牽扯進去，正想著如何拒絕，薛金搖主意卻已拿定，上前扶起師父，攙著走出帳篷，召集眾將，宣布任命，然後道：「我去向吳王要兵，絕不讓降世軍和吳軍單獨抗敵。」

薛金搖笑了笑，「師父瞧不起『婦人』。m.ｈｅtｕboｏk.coｍ•cｏｍ」

「我封你做……軍師將軍，與我平起平坐。放心吧，那些人雖然話多，不懂規矩，一個比一個顯得兇狠，其實心裏全都貪生怕死，只要營地還有柵欄圍著，只要敵軍還沒攻進來，他們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我快去快回，若在路上遇到吳王的人，帶信說立刻進攻，我會立刻調頭，不耽誤這邊的事情。」

「請師父代為坐鎮營中。」

「你曾經率兵猛攻敵營一整日，傷亡過萬，現在卻有些不忍？」

在這件事上，薛金搖卻不著急，「我了解降世軍，吳王親自率軍前來支援，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到時候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出力。但吳王最好別讓我們等太久，一口氣憋不了太久……師父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薛金搖想了一會，「這樣一來，先派出去人的不就是送死嗎？」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心軟還是心狠？讓你派少數人『送死』，你不同意，說什麼要自己身先士卒，吳王可能讓整支降世軍『送死』，你卻心甘情願，反而替他著想——不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吳王那麼聰明，讓他自己去想辦法。」

薛金搖等得不耐煩，將腰刀一會拔|出|來一會收回鞘中，不停地問曹神洗：「吳王什麼時候來信？」

譚無謂扶劍離去，向衛兵們道：「吳王夫妻說話，你們不用留下。」

曹神洗連連搖頭，對降世軍、對女人，接觸越多，越難以理解，「萬一吳王來得晚了，你得有所準備。」

「我？降世軍根本不會認我。」曹神洗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