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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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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一爐火 第一章 梧院

青梅一爐火

第一章 梧院

看著馬車向南城漸行漸遠,江一草一躬身,抬頭只見陽光漫天,空中纖凈無塵,遠處街角不知何家院內,伸出三兩枝將綻桃花。轉頭再看這東城路上行人面目安樂,小販吆喝之聲共粥鋪熱霧漸起。
弋中欣嘿嘿一笑,踏步向前,在偏廳的青石地板上輕輕一踩。
「你就叫符言?」
「父親大人,清晨落子,興緻如此之高,看來身體感覺肯定不錯吧?」
莫磯停了停,忽然道:「你和我一起走。」
「空度廿載之廢人,不能傷秋,當著這春景傷傷春總無妨吧?」江一草轉過話頭,忽地厲聲道:「我這一去就是三年,你可得挺住了,不準打我妹的主意……她今年才十五……回京后,我再給你想法子。」
「今日,天香樓,江一草。」
唐俸斌閉目而思,竟不知神遊何方去了。
嘴上卻仍強辯道:「小愁他又不是使拳腳功夫的……」
但當他看見眼前這個老頭,才發現自己一向是對這位大師兄兼上司是又敬又怕的,哪怕他常常在背後說自己扮豬吃老虎的本領很不錯,又經常像剛才那樣,在後生面前罵自己不長進。
唐大堂官雙目一睜,竟是厲光一閃。
話剛出口,卻聽那一直不言不語的唐大堂官輕聲問道:「原來叫小愁,那他使什麼功夫?」
「請問閣下是否便是西城金行的符大老闆?」
「小的畢竟是在道上行走的,這點道理還是懂的。」符言連忙應道。待看見那枯瘦老人將手中迸裂的茶壺緩緩放到桌上,茶水兀自冒著滾燙的熱氣,不由呆了,連忙加了一句:「如有不妥,天打雷劈!」
左邊那位堂官搖了搖頭,轉身道:「唐大人,資歷似乎有欠。」
※※※
他二人相視一笑,正待舉步,只見街頭一輛烏黑的馬車急行了過來。車尚未停穩,一個老蒼頭便躍下車來,急著嚷道:「少爺,老爺今天身體有些不適,快點兒和小的回去吧!」
所以弋中欣,弋大人很少佩服人,更不怕人。他算了算,「除了大老闆,皇家的人,望江的人,東都的人,高唐的人,當然還有紅石的那個瘋三少……自己會怕誰?」他扳著指頭算,結果發現原來天下很大,自己怕的人還是挺多,一隻手好象都不夠用。
符言一聽這個來勁兒了,眉飛色舞道:「小愁使的是劍,一把青鋼劍,三疊鋼,半開刃……」
唐大人睜開雙眼,緊盯著堂前,似乎那裡還有那少年的影子一般,只聽他喃喃道:「不說話,黑衣,帶斗笠,倒果真有些像傳說中那人啊。」
江一草不是名人。至少在他離京的這天之前,京師的王公貴族肯定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他在某種程度上也很出名,比如他曾經就職的巡察司和巡城司里,有些老兵直到很久以後江一草這個名字已經很出名的時候,都記得衙門裡有一個年輕人非常的怕死,只是不知彼亦是彼而已。
唐大人面色一變,咳道:「真是……不長進……!」
其實這也不是毛病,別人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是換成他江一草,身上雖向來只有十幾個銅子,卻也向來是遠危地而近大人,在某些人的眼中,就像永遠躲在樹蔭之下的香椿一般。
是以當江一草從這些狗洞中的某一個鑽了出來時,趕晨市的菜販並不驚訝,只是把他當作某個準備荒廢一日的史生罷了。
符言方訥訥道:「他和我那朋友是去年來的西城,嘿……」嘴巴一咧,「那傢伙兒……今年我和杜老m.hetubook.com.com四在世興燒餅老鋪鬧起來了,他們兩個正坐在鋪子里啃燒餅。一貼鍋的燒餅全飛起來了,我們正打的起勁,誰顧這個……只見……」這時他的眉毛都似要從臉上飛走了,「只見一道劍光,快得我們都看不清楚,等大家醒過神來,就看見小愁站在兩幫人的中間,劍上穿著十三個燒餅……」
符言聞言,不由一怒。正待發作,忽地一陣風過,吹得他脖頸處涼涼的,猛地讓他想起了這按察院的種種傳聞,不由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待他醒過神來,只見同行的那位黑衣少年已隨來人進了府,大門已又緊閉。他一向橫行街里,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偏又不敢發怒,只好一口濃痰吐在台階上。這一口痰,內含怒氣,端的是遒勁無儔,直撞得地面「啪」的一聲。
他輕輕地哼著小曲:「悔不該,在那高唐邊犯下諾大事……悔不該,識得貴公子……悔不該,一身賤命累我公子青雲途……」心道:「江一草,雖不知你模樣就要送你歸西,但誰讓你和大人家裡扯上些說不清的關係呢?這天下,誰和大人有一絲牽絆,只怕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只是那位黑衣少年……」想到此節,他又覺得胸口開始發緊了,使勁地咳了兩聲,卻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是空向黃銅痰盂呸了兩口。
「有多能打?你們這些市井之徒也真是沒見識得很。」
「真是辛苦符老闆了。這位小兄弟,請跟我走。符老闆貴人事多,就先回。」那年輕人竟是不給符言說話的機會。面子上的禮數一分不少,言中之意卻是讓這西城的老大就此退回。
「小的正是。」他一邊應著,一邊用眼角偷瞄著太師椅上的兩個老頭。
黑衣少年伸出了一個手指頭。
「喔,那少年是我一個朋友的僕人,聽說以前做過這行的,大人昨夜來人催得緊,我便帶他來了。」
心中雖心事萬千,面上卻沒落下半分恭謹,沉聲應道:「孩兒近些時日盡耗在一些公文縟事上了,心中難靜,自然棋力大減。還望父親大人成全。」
※※※
符言一愣,見那枯瘦的大堂官一擺手,「行了,就聽到這兒吧。」接著站起身來,向自己一躬身。他不由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輕咳了一聲,輕輕道:「痴兒,你心中太亂,如何能取這坪上之勝。」
這般良辰美景,如何是殺人天氣?
唐俸斌不耐地咳了一聲。
按察院的一個堂官罷了,五品官,實在算不上高高在上。
老人抬起眼來,盯著面前的莫磯。眼神中方露出一絲恚意,卻又轉為疑惑,末了卻化作了無盡的憐惜還有掩之不去的遺憾。莫磯卻是微笑地看著自己那令世人尊敬的父親,眼神澄靜,一絲雜意亦無,有的只是那份骨子裡的固執。老人將有些瘦峋的手揮了揮,而後籠入袖中。莫磯面上也不見喜怒,只是一拱手,身形一動,花園中清風一盪,竟徑直從院牆躍了出去。
此刻,按察院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談什麼道理。」莫磯將聲音壓得極低:「只是你今天若不在我身邊,只怕……」
接著閉眼,半晌從嘴角漏出幾個字來。
符言生就的愣脾氣,一聽這話心裏便有些不喜,直著嗓子道:「大人別看他年紀小,可是咱西城那塊兒最能打的。」
唐大人又劇咳了幾聲,嚇得那堂官趕忙站起,在他身後輕輕捶著。唐大人盯著眼前這和*圖*書黑衣少年,似是說給他聽,又似是解釋給自己這無用的師弟。
他卻意猶未盡地加了一句:「一鍋燒餅十五個,他們主僕二人一人拿著一個啃,剛好還有十三個,全都穿在劍上了。」
唐俸斌供職按察院已有三十年。三十年間,他親手毀了很多人,雖難言心安,不過一向自認是得理之人。方才他一句話便定了正在天香樓傻坐的江一草生死,在他看來,也只是這位年輕人命逢華蓋,運氣不濟而已。
中土京師,建城數百年,自是風華匯流之地,加上朝廷數十年來刻意經營,集天下之力以奉一城,規模更是日大。除皇宮所在的內城外,城西多為遊玩之地,又臨近檀溪,故而成了風月不移之地。而穿過民居間隱著的那條名為二道巷子的熱鬧所在,城東卻是食客們的天堂,各式香味早已成為東城行人每日必有兩遭的享受。而此處偏西一大片的宅子是庶民聚居之所,是以京師東西兩塊,皆為熱鬧所在。唯這朱雀大道從道貫尾的南北兩城,因是朝政要地或是達官貴人府第所在,才略顯清靜。
後花園里,樹蔭四布,間有花草,分外清靜,一條石子路曲行草間,直通向水池旁的一方小榭。亭中一老一少,二人正在對弈。陽光斜斜地打過來,映得石坪上的黑白子平空生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來。
轉身坐下,對著這滿屋物什,再看那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這位向來不識懼意的老人,這位為中土王朝空耗了三十年歲月的按察院老堂官,忽地生出一絲倦意來。他失神地將沾滿茶水的手胡亂在身上揩拭著,全然不顧茶渣在自己花三十兩銀子從易家商行買的青衣上肆縱。
※※※
只剩下老人獨自在園中自問道:「知交?世上果真有這種東西嗎?如果有……京城四景里又哪裡去找那在文武巷曬太陽的蕭老頭了?」
中土京師山水相雜,景緻頗佳,時有文人墨客至各處遊玩,再免費奉上墨漬若干。而在老京師人的眼中,實則有四景是可不去,但萬萬不可不知的。若連這四處景緻都不能通曉,又從何談論自己曾住京師呢?這大家口中津津樂道的四景便是:朱雀大道末端石柱上春秋不化的唾沫;文武巷中總是閉眼曬太陽的老頭;南郊蘭若寺那盪人心魂的鐘聲;還有一個便是國史館一長溜院牆下整整齊齊,無法考證年代的狗洞。
「讓我佩服的人呢?」有些灰心之餘,「除了大老闆之外,還有什麼人值得我佩服?」
「你瞎說什麼?」
黑衣少年仍是沉默,一言不發。
符言一愣,心道自己一干兄弟,雖說也有幾個偷偷化金的所在,但那都是搶來的金銀軟細,怎麼扯到金行去了?
「膽子真的小?若真箇膽小,又如何總和西城那些鼠狼之徒打交道?我勸了你這麼些時日了,你總是不聽。」莫磯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倒真希望你膽子小些,也不至於幾年前在南邊惹下那麼大事,現在搞的要借兵遁。」
北城按察院府內。
側堂之中,兩把太師椅並列,中間擱著一個黃銅打造的大痰盂兒。兩個堂官正斜倚在太師椅上,不帶半分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位黑衣少年。
日頭已上中天,按察院的大院雖四處樹蔭遮蔽,卻仍掩不住初春的一絲燥氣自竹間慢慢滲了出來。
按察院不和百姓打交道,只和官員打交道,而且打的都是那種不好的交道。比如哪個大臣被從宅子里搜出些本來不應該屬於他和圖書的東西,或是哪位將軍被人告了個驕縱無上的罪名,按察院就開始和他打交道了。而且一般從那以後,當事人也就可以不再指望繼續和旁的人打交道了。
正瞎想著,方悟到這言語意思,卻又聽那年輕人說道:「這位想必就是本院兩位堂官極盼一見的算賬能手?」言語間向那黑衣少年一笑示意。
符言咧嘴一笑,「什麼狗屁人物,不知那小子哪兒來的狗屎運,去年家裡給派了個這麼厲害的小僕人。那小子叫江一草,咱們都叫他阿草,這一年都在巡城司里混吃等死。」
莫磯難得地沒有反駁他,反而一嘆道:「我總覺得今天有些怪,卻不知怪在何處……」
江一草一愣:「這又是哪裡來的道理?」
「遠危地而近大人」,此言中所謂大人,正是大學士兼統領按察院御史大夫莫言莫大人的公子,巡城司宣節校尉莫磯,也正是此刻和江一草一起坐在天香樓的台階上發愣的清俊男子。
莫磯露出不知所謂的神色,摸了摸江一草的額頭,道:「酒當快意飲且盡,自然不錯。可你沒喝酒,如何卻學那些老木頭講些人生有無的東西?」
唐大堂官聽他講的興起,不由皺眉擺手。
符言帶著少年站在院外,始終不敢相信面前這座清幽小院,就是令那些大臣名將聞之膽喪的按察院的所在。
「還是干他們這行的人鎮定得多……」想起同行那黑衣少年不動聲色的表現,符言不由慨嘆道。接著瞧見台階上自己吐的青綠痰液,在白石地板上分外顯眼,又生悔自己方才魯莽。瞧了瞧四周無人,急忙伸腳擦去,然後施施然歸家,在腹中打起回去吹噓的草稿。
「符老大今日幫了我們院里一個忙,日後在市面上一定有所照應。只是今日之事,還請到此為止,不要到處提去。」
弋中欣是按察院的二堂官,一切按察院需要對付的人,需要應付的事,向來就是由他和他的師兄唐大堂官著手進行的。自然,他們的手下還有無數真正著手進行事情的人。他一向不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非但不喜歡自己高高在上,更重要的是也不喜歡別人高高在上。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很適合按察院的工作。
回頭看看國史館那苔痕斑駁的老牆,再看看牆下那僅容一人的狗洞,江一草皺了皺眉,定了定神,將身上滿是灰塵的袍子拍了拍,堆起笑臉,行過側巷,匯入中土京師每日清晨永恆不變的青菜鮮魚味道之中。
方才進屋的那人,此時方有機會在兩位老人面前插上句話。
符言堆起笑臉,正待說上兩句。
此時已是初春,桃花開時,正是萬物蓬髮的時節。中土京師按察院內,卻只聽得一位老人向著身邊的另一位說道:「師弟,是時候我們退了。」
堂中之人卻似充耳不聞,左邊這位堂官更連忙稱是,接著問道:「你過往可有成功案例,說兩個聽聽。」
符言一看地上,只見一塊青磚已然裂出幾個小縫來,不由心中大駭,嘴裏不乾不淨地咕噥道:「這老傢伙,看著虛胖窩囊得很,怎麼有這麼大的氣力……」
當朝一等公,獨掌按察院大權的莫言大人的府第,便在那石獅時現的南城大街上。
二人走到院口,便有個年輕人迎了上來。
「木人」乃是按察院門裡的行話,即指當院中不便出面時,負責了結對方性命的傢伙。
但是不管六部的侍郎,還是各地的郡守,在他這個小小的五品官面前,仍舊只得低頭,和_圖_書把平時高高在上的嘴臉暫且放下。
莫磯沒好氣地看著他,忽然把臉湊近,壓低聲音道:「晚上就走,從東門老魏那裡出去,這是兵部的路引還有一封薦書。」說著將一個紙袋塞入江一草懷裡,「我今天陪你一天,然後去接春風一道送你上路……」
長時間的同時發愣,似乎很是損耗這二人的精力。過了半響,莫磯才懶懶地問道:「昨天夜裡幹嘛去了?我還提了兩壇酒去找你,想要為你送行。」江一草許是昨夜沒歇好,只一味倦倦地應道:「能去哪兒,大家都知道我膽子小,整天只敢跟在武功高強的莫公子的身邊。」
莫磯不知如何續言,轉而好奇地盯著他滿口白牙,問道:「為什麼你每次發笑,總是把滿口牙現出來?知道你白的不容易,也不用這樣吧?」
他定了定神,吞了口唾沫,心想,自己只不過是西城裡面一個混街角的流氓罷了,脫不了江湖身分。和官府打交道,向來也只是巡城司或是刑部的衙門。這按察院雖然傳言中恐怖萬分,又和自己能有什麼相干,只怕想與自己有什麼相干,自己也還不夠這份量。想到此節,他懸了一夜的心方稍寬了些。對著身後的黑衣少年擺擺手,喊他跟上來。
一人急步進了偏廳,一拱手道:「大人……」
「不要說送我上路好不好?怎麼聽著像你和春風是強人在劫道一般。」江一草又笑了:「這麼緊張幹嘛?京城百姓都說按察院是你家開的,難道還有人會不買你這位大公子的面子?」
「你做這行多久了?」
「一向如此。」江一草哈哈笑道:「酒當快意飲且盡,仰天大笑肆無形。人生苦短,時日無多,能大笑時當大笑。若到將來老了,想大笑時,卻時常挂念門牙可還有無,豈不痛苦?」
京師北城常侍廟旁,有一座大院,院外交錯種著些梧桐,牆內伸出的卻是些竹枝。此刻天時尚早,陽光從東邊漫漫地灑過,竹風梧影,將這院子襯得更是幽致。
「誰叫我是按察院的人呢?」他有些自得的想到。
「這些都不提,我就想知道一下,他那個……那個主人是什麼人物。」弋大堂官問道。
黑衣少年也不答話,轉身出廳。
「西城有些人其實也不是什麼惡人,尤其是那些少年,只是混口飯吃罷了。倒是巡察司時在南邊惹的事兒,真虧你費心了。按察院的大人也是了得,我這樣一個小人物三年前的芝麻,他們都能揀出來吃了……」江一草笑了笑,露出滿口白牙。
唐俸斌揮了揮手,倦倦道:「如果真是那座山上的人,你也別想跟住,出去吧,馬上把那個叫符言的人叫來,就說我有話要問他。」
接著伸出手去,將盤上的棋子一把掃亂,「噼啪」聲中,將死的大龍,令人頭暈的實地、劫眼,統統不復存在了。
莫磯看著面前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煩悶,心道:「這盤棋我便是勝了,只怕你也贏了……」
他自以為處置妥當,轉頭看著自己的師兄,不料唐大堂官鼻子一哼,面上一寒,冷然道:「誰都不許碰那黑衣少年!我是不知西城的符言會帶這麼個煞星來……請他回家?」一股譏笑之意油然而生,「就憑我們這個爛院子,請得動嗎?」
左邊的堂官一聽上司發怒,正待呵斥那少年幾句,忽聽唐大人喘道:「人家做這行的……怎能……把過往的事情……搬到檯面上來……?師弟……我帶你入行……也有十幾年了……你也太不長進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殺手這一行,出名了,反而壞事。」
言語間日頭漸高,二人身後的天香樓吱地一聲,一個小廝卸下了那傳說有兩百斤的大門板,站到門外,俐落地一抖手上的抹布,精氣神兒十足地喊道:「天香樓,門啟……」接著轉身,對仍自在台階上發愣的那二位一擺手,道:「二位客倌,勞您久侯。請入樓上座,讓小的們侍候著。」聲音清脆而不噪,說不出的中聽。
那堂官沒料到末了訓斥的對象竟是自己,加之一向得這位唐大人驕寵,面上便不免有了不豫之色,分辯道:「這人一言不發,明顯怯意十足,如何做得此事?再說了,在這行中向來無名……」
唐大堂官點點頭,拱手道:「辛苦,不送。」他看著符言慢慢退出庭院,心中冷笑想著:「這位西城老大也是好高的掩飾功夫。」
「兩位大人,事情沒成。」
符言身為西城老大,自然也是血里去、火里來的角色。他只是一直不服自己那個對頭打不肯打,總是和那些官老爺待在一起,讓他滿身的橫勁無處可發。他一向覺著,官府這種東西,還是要少碰的好。但沒曾想,今日一天之內,他卻要兩次造訪這座中土王朝暗掌生殺大權的院子。
唐大人眼也不睜,緩緩道:「這一行一向……一向講究天份,資歷沒什麼用。當年山中老人……不……現在叫山中老人……那時還是個少年……開山時又是幾歲?」說話間,似是不經意地,渾濁的眼光在黑衣少年身上逡巡了數遭。這老人似有些胸肺間的毛病,中氣不足,一句話總要喘上一兩口氣方說得出,加上音細如針,直令聞者掩耳。
江一草勸解道:「既然如此,你先去,我在這兒等著便好了。」
「料理清楚了,就讓刑部的老朱去把現場整理一下,讓他處理得乾淨些,別又讓我們院里來給他擦嘴。」不待那人答話,弋中欣想了想又說道:「順便讓巡城司的何統領留意一下,這次的那位木人,也請他回家好了……」
弋中欣聽著這流氓不咸不淡的應答,便一肚子氣,厲聲道:「朝廷讓你做事,這是何等的榮耀?你竟然如此大意,隨便帶個人來了!」
「我能有什麼事,難道還有人想來殺我不成?」不待莫磯說完,江一草便笑著硬將他推上馬車,全不顧他平靜面容下,眼神中揮之不去的一絲焦慮。
「小的奉命尾隨那黑衣少年,他出府後,沒沿朱雀道行走,而是穿了桐尾巷,然後剛到二道巷子的岔口,屬下無能……屬下就跟丟了。」此人面上慚懼之色漸濃,待看見那人見人懼的大堂官只是擺了擺手,心中稍安,接著說道:「然後屬下便在天香樓門前的算命攤子上一直等著,可直到日已將午,卻還是沒見那殺手的身影。接著,便看到大公子,帶著一個十五六模樣的小女孩子進了天香樓,接著便和那江一草喝起酒來。屬下看公子已在,事情只怕敗了,就趕快回來稟報二位大人。」
「那黑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弋中欣見大師兄面有急色,不由好生詫異。
「今天早上那人是你帶來的吧?他是什麼來路?」
莫磯緩緩地轉身,臉上不知何時籠上一層霜氣,卻仍是平靜應道:「我在陪朋友,項伯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回。」那老僕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回話,仍是立在原地,沒有絲毫想走的意思。莫磯也不理他,心裏尋思著:「這般找由頭,到底在想什麼?」
話猶未完,只聽卟地一聲,似是什麼東西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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