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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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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亂彈 第二章 故宅

琴亂彈

第二章 故宅

江一草又道:「此行無事,純屬拜訪長輩而已。」
神官二字出口,滿樓皆驚!
「無妨。這些人我知道,馬上就會來的。」他正說話間,聞得院門一陣輕扣作響,一道極恭謹的聲音響起。
江一草正待轉身,卻覺著一雙纖臂自身後伸了過來,死死地扣住自己。背後被自己以前經常戲敲的那個小額頭輕輕抵著。
「二哥,自邊城起這些日子,有些事情一直悶著不好問你。但此時你要與那天下第一商的家主見面了,總得告訴兄弟們一聲,易夫人喚你回京,究竟是何意思?」易風站在他身畔不急不燥的問著。
江一草一見那年青人面容,不由愕然。
而此時江一草看著那身神袍,卻是兀自出神,似不知在想些什麼,出神未定。他不出手,這堂間一干人等,又有誰敢出手留人。
「江兄起的好早。」年青人赧顏道。
正忙著由手下包紮傷處的符言看著這兄妹二人,不禁猛搖其頭,心道你江一草方才還說要在京中低調行事,一遇著自家小妹危急,便破了此律。若今日這年青人一拳破了西陵神官驚濤掌之事傳了開去,只怕數日之內,江一草這三字,便會震驚朝野。
「此局是輸在自己手中,自然也該由自己承此下場。」年青的荷官此時嘴中發苦,強自鎮定伸手取下一枚小刀,下手之前卻不知怎地想起家中美眷,還有那街角賣的酸辣豆皮來,心中黯思:「何等意氣風發的死法啊……」定了定神,咧嘴笑了笑,卻不知那笑容在旁人眼中是凄涼無比。
「願神佑汝。」
刀光正閃,卻不知怎地被人輕輕巧巧奪了過去。黃色衫影流動處,春風姑娘手拈小刀,笑道:「還真當真?走吧。」
「嗯。」
江一草咧嘴一笑道:「有些事情此時不便講與眾兄弟聽,日後再詳論吧。」不再在此事上糾纏,道:「我去去就回,你們就莫跟著了,這堂堂京師,除了紅石那些彪悍漢子外,沒什麼人敢亂來。」
「我是怎樣想的?」江一草想著自身,想著日後京中詭秘莫測之局,想著自家身世,想著那天下無幾人知曉的秘密,想著自己可有資格論及後日,不由一時惶惑。
他此時口吻,已然自承神廟身份。江一草見他事敗之餘,卻還有心思侃侃而談,不由啞然道:「神廟殺人便是該殺,我殺你便是胡亂殺,這又是何等道理?」眯了眯眼道:「閣下習得應該是渡厄宗吧?」
這位不知姓名的神官傲然看著眾人,轉身飄然而退,竟視堂中高手如無物。若不是神廟的名頭實在太大,他重傷之下又豈敢如此囂張?
只是此時阿愁看著這一別兩年,滿是灰塵的廚灶,不由一臉無措道:「春風,這兩年來你在家不做飯的嗎?」
一個平日里懶洋洋此時卻顯著分外惱怒的聲音自半空傳來。
春風盯著她出神道:「兩年不見,阿愁姐倒是越髮漂亮了,真不知道邊城那兒風沙那麼大,怎也不見你膚質差些……」阿愁在這世上,大約也只怕這小丫頭,赧顏道:「春風才真真出落成大美女了。」
展月夜復又向她一躬:「在下甘拜下風。」接著立起身來,定定地瞧著梨花桌上的五枚解腕小尖刀——四刀破肢,一刀穿心。
第二日一早,江一草眼方睜開,便聞得廚間傳來一些聲音。他著衣起身,路過阿愁廂房時看見門扇閉著,裏面的兩個女子還沒有起來,不由心想這會是誰在忙著?不料進得廚間,卻瞧見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傢伙正半蹲在地上。那人正看著灶洞全神貫注地發著柴火,只是禁不住黑煙薰眼,已然是淚流滿面,迫不得已下將臉轉向外側。
「我以為此時你應該撲到我懷裡才對。」江一草似乎剛剛醒過來,也不回頭,滿面溫柔說道。
身處局中的易春風卻不驚慌,反露出一絲有熱鬧可玩的得意來,青色刀光在身前虛劈兩道,將掌風割碎,羅裙微動,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輕飄飄地向後掠去,身法雅極美極,卻阻不住掌風如濤,層浪相疊,竟是隨之來了。
「夫人怕我們跟著的人太顯眼,給少爺、小姐惹麻煩。」閆海恭謹應道:「夫人在家裡等的久了,請少爺小姐回府一聚。」
誰料得這位神廟高手全身功力擊出的一掌,卻只換來了「喀喇」一連串輕響,右臂不知為何委頓而回。他此時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右臂在方才與那青年人簡簡單單的一拳對上時,已然碎了!
那人亦是一笑,兩指一併,在小刀尖上輕輕一彈,叮的一聲。緊接著化掌推前,一股勁力直撲身前女子,掌力之渾厚較諸先前與符言對掌之時,又不知增了幾分,便似那江中浪濤無有窮盡一般。
展越夜自忖必死,不料被這姑娘自鬼門關上撿了回來,只覺雙腿都有些瑟抖了。下意識里第一個動作卻是舔了舔嘴唇,心想今夜若能平安歸家,定要去街角買碗好久沒吃的豆皮,給家裡那女子端去。
巷頂頭間的這間小院,是春風姑娘十四歲生辰的時候,從符言手上贏來的,地方不大,卻也是頗為精緻。江一草又用前些年在茂縣和京城巡城司里的月入所積,修了兩層小木樓,木樓距院門不足十步地方,卻也挖了個極小的池子。池子旁胡亂種了些花草,看著有些雜亂。小木樓短廊頭前一個屋子,便是江一草最為看重的庖廚重地。
一屋人圍桌而坐。望江來的那三位好漢,此時是老老實實地舉碗喝粥,生怕這位春風姑娘將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來了。
※※※
「阿愁睡了嗎?」
一場酣飲,直至深夜方才作罷,江一草送符言出門。
「西涼小謝?」江一草一驚而笑,「你怎地進了我家,還在做這事情。」原來是那在漩口鎮上遇著的西涼多金少主,不知怎地偷偷摸了進來,看那陣勢,竟像是準備生火淘米,化為廚娘洗手作羹湯。
「亂波指!」
江一草早知此事,仍是心中一黯,低聲道:「今天晚上幫她醫了沒有?」
阿愁見這男子口舌無措,一副好生可憐模樣,不由開解道:「這位謝公子是與我們在新市南向遇著的,倒也不是假話。」
「施主好眼力。」
謝曉峰愣道:「俺與江兄乃是途中偶遇,哪曾存了什麼心思。春風姑娘此番倒是錯怪俺了。」
「這……這……」謝曉峰聞她語音溫柔,反卻心中惴惴,訥不能言。
他掠出樓門時,一個滿頭濕發的年青人正笑嬉嬉地和身後的人打鬧著向里行來。見著來人面上安樂,他無來由的一股怒氣上揚,喝道:「神廟行事,閑人躲避。」
正在小小堂屋裡坐著的那幾個大男人忽聽著廚房裡一陣鍋碗瓢盆摔地震天響,不由面面盯覷,唬了一跳,待趕至廚間,卻看著那名殺手女子滿面紅暈未褪,地上碎瓷滿地。
站在京師南城易家大宅的門前,不知怎地,這位向來淡然度日的邊城小司兵,卻有些莫名之感。
易春風笑了笑,秀眉又俏皮地動了起來:「賭錢只為玩樂,誰像你們弄的這般劍撥弩張的。」
春風微驚,心知身後出了蹊蹺,想來定是那個欲自剄之人有些問題,此時也不及細想,甩出衣袖圓轉一帶,繞著那張梨花木桌極輕靈地劃了個圈,將將躲開身後那人毫無聲息遞過來的一刀,身法飄逸,好不雅美。
「嗯。」
「夫人手段厲害。」呆了半晌后,江一草無奈笑道。
春風正在偷笑,忽見著幾個人將腦袋伸了進來,不由沒好氣道:「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忽地似想起什麼:「符言,哥回來了,你作東去天香樓抬個席面回來。阿愁姐別弄了,我們回房說幾句話。」
正驚疑不定看著場中局勢的杜老四瞧著自己那個死對頭面色慘白,卻生不出什麼快意來,心想符言身為西城老大,習易家祖傳武學,是京中少有的好手和-圖-書,不料竟被那偷襲之人一掌震開,雖是受傷在先,也可見來人功力駭人。這人究竟是誰?竟混入自己手下來了,一時不知是福是禍,面色閃爍不定。
春風看著自己的兄長:「兩年時光,換這輕輕一擊,哥哥好佔便宜。」滿面可愛笑意。
「兩年前我托你在按察院辦的那件事,經手的僉事是誰?」
「小的閆海兒,請阿草少爺的安。」
「看情形,你居然認識我哥,你什麼時候認得的?」
不過這一劍也未曾攔住他,只見白影一縱,遁入巷間不見。
「不過我很想你。雖然很不願意在京里看見你,不過既然見著了,就勉強高興一下吧。」小姑娘將臉頰貼在兄長的背上輕輕說著。
易風想著自己那個本家傳言中的厲害,笑著點點頭,又想到,在京中自己也還要去打理些事情,先要去望江會館里通知郡里派駐的人手一聲,也要為今年春祭王妃觀禮的事情準備一下。想著千頭萬緒,也就由著江一草一人去了。
江一草偷笑看著這對小冤家鬥嘴,也不想打岔,輕輕敲敲桌子,向易風使了個眼色,走到門外。
燕七和易三倒沒想那麼多,只是頭一次見著這位春風姑娘,便是看見她在自己兄長面前使小性子,不免總有些詫異。而冷五心中暗嘆:「當年茂縣城門處,那如春風撲面一般的小姑娘怎麼長的這麼大了。」他卻忘了世新十二年距當年那個悶熱的暮春,已是過去了八個年頭。
阿愁遠遠望著他們兄妹二人重逢的情景,眼角卻有些溫潤,急忙戴上笠帽,垂下輕紗。
那位黃衫女子長的頗為清秀,加之衣飾清簡,再配上那寧雅神情,自然顯出一份柔美。她此時望著展越夜,面上滿是無辜神情,更是添上了幾分可愛。
春風一哂,忽地幽幽一嘆:「可我在別人眼裡,總是個小丫頭模樣啊,真想學點嫵媚動人的本事……對了阿愁姐,問你件正經事情。」
春風一哂:「那惡婆娘……」
「為什麼這麼笨跑回來?」
江一草笑道:「怎好對自家娘親這般形容?」假意舉手要打,卻見著小妹鬢角插著的小黃花在夜風裡輕輕顫動著,不由輕輕在她頭上拍了兩下。春風望著他笑了笑,將頭靠在他肩上。
「可是我有些生氣。」
春風似是有些倦,有一聲沒一聲地應著,忽地坐直了身子,盯著他認真道:「從今天起,阿愁姐的腿傷就只能我來治,你可別想像這兩年裡一樣,我不在你就趁機佔便宜。人家黃花閨女,跟著你又沒個名份,真不知哥哥心裏是怎麼想的。」
「你看她那腿?」
中土朝共有三位大神官,十三位神官。當年映秀一夜后,空幽然隱於西陵茅舍,後於世新十年春沿清江而行,往荒原行道。而另兩位大神官一為朝中權臣,一為東都親王,俗務纏身,也極少打理廟中事宜。在映秀鎮上死傷殆盡的神官之職在這些年裡不斷增補,如今已有十一之數,已算是廟中尊貴至極的身份,只是神官們多雲遊各地,世人往往不知他們身居何處,面目如何了。而神廟本是中土定鼎之教,地位尊崇無比,單憑這神官二字,便有法外行走的特權,倒比朝中那些一品官職都要來的駭人些。
符言瞧見那黑衣人在小姐身後偷襲,大驚之下來不及做別的反應,便藉著反手一拳將肩頭小刀震了出去,只盼能稍微拖住那殺手一剎。不料他反應雖快,奈何染血的飛刀射在那人身上,竟似擊中一層氣牆,叮噹一聲落在地下。
神廟來人面若死灰,兀自啞笑道:「呵呵……易家果然藏龍卧虎,三尺翠紅雖不得見,施主亦有自負的道理。只是天子腳下,施主最好不要胡亂動手。」他雖然刻意笑言著,額間卻早已流下冷汗,想來那碎臂處是痛楚萬分。
江一草身前這位神廟高手脫下外面的黑衣,露出一身雪白神袍,只見領口上果然綉著幾株雅蘭,確www.hetubook•com.com是神官之識。眾人不由輕哄一聲,一面為能瞧見如神龍一般的尊貴神官而驚訝,一面又好生不解,以神官之尊,怎會行這下作之事?
易風聽他言語,竟似根本沒把按察院之事放在心上,不由大為不解,但心知這位二哥年歲雖是不長,心思卻是萬般玲瓏,自有他的想法。
「是啊是啊,俺帶著老龍去西陵燒香……」謝曉峰見有人幫自己說話,不由膽氣壯了幾分,羅嗦勁又發了,一連串話噼啪而出。
易風正待進言,又聽他講道:「你們三人的身份此時雖沒幾個人知道,不過這等事情終究瞞不住人,若讓人日後提起,堂堂望江黑旗軍三面旗,一入京師,不去兵部報道,卻是私訪易家京中大宅,倒會有些不便。」
這偷襲的高手本是神廟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但不知為何,見著這年青人的眼神卻有些心慌,莫名心慌。尤其是這年青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氣息,更讓自己生出一股恐懼,莫名恐懼。但他畢竟是沉浸神道數十載的高手,又豈會被這一個眼神,一抹氣息所嚇退,平空一聲暴喝,掌力向前猛推。
※※※
「西陵燒香,怎麼燒到新市去了?」
江一草溫言一笑道:「趁著這幾日京中年氣未散的時候,讓春風陪你去逛逛街,二道巷子那裡向來熱鬧,這時節更是好玩的很,在邊城呆了兩年,你也去散散心好了。」
※※※
桐尾巷中,阿草故宅。
春風蜷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撐頜嘆息道:「你們兩個好狠心地把我丟在這兒,一個人隨便吃些,還做什麼飯呀。」眼神卻是漸亮,盯著阿愁不肯移開。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叫你嫂子啊?」
神廟高手眼見這青年人一身武藝鬼神莫測,卻是傲然不懼,一合什道:「吾乃神官,身在法外。」
彷彿那話聲和那拳頭都是平空生出來一般。
跟著濕發年青人走入樓來的那名劍客抱黑劍當胸,看著他身影消逝的地方,口中輕聲道:「神廟?好大的來頭,也不過如此。」
「聽阿愁姐說,那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只怕是治不好了。」
「那昨日出手的神廟高手要不要我讓郡里在京的人手察一察?」
只是不知那易夫人為何要在邊城將這位一向神秘不為人知的二哥託了出來,加之他深知易家商賈習性,行事一向決斷無情,不由淡淡有些擔心。
他一轉腕,便向胸口刺去。終是一死,何苦受那四刀折磨。
堂間眾人此時醒過神來,杜老四一干人發覺方才出手的竟是世間如神龍難見的神官,又想到是躲在自己一伙人中對易家小姐出手伏殺,不由各自惴然。接著想起,樓中正站在己等中間的那位青年人,竟平淡無奇地毀了神官的一隻胳膊,更是大駭,心想這是何等樣的神妙功夫?再投往木立於堂的江一草的眼神里,不由畏怯大作。
他見著二小姐靈巧無比地避過那身後的一刀,卻仍是被那殺手緊緊綴著,也顧不得那多,跛足搶先而上,與那人對了一掌。
阿愁側耳。
俏立梨木桌旁的易春風卻是望著那無名高手淡淡一笑,舉刀齊眉。刀光泛映里,佳人姿容安寧:「請!」
「驚濤掌!」
※※※
此處向前便是那條方石鋪就的朱雀大道,中土皇城及京城四景中那根唾液經年不化的黑石柱,便在那處。他有些失神地瞧了瞧左手遠方那隱約可見的皇城角廓,嘴角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輕輕將左手的袖口拉平,轉向向南面行去。
看模樣,一向淡然的他不知為何真的要將這神廟高手之命斷於此間了。
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阿愁輕聲道:「還是我陪著去吧。」
杜老四無奈何地瞧瞧她,嘆息道:「天上掉下個易小姐。」
那神官退的固然瀟洒,實則臂上劇痛,心中惱怒。這些年來,他一向養尊處優,今次被人所使,行此宵小之事,本就有些不豫,末了還是如此慘淡收場,更是心中和*圖*書大恨。一向講究修心正性的他,也由不得心頭大亂,怨念漸生。
杜老四自然不知自己手下這年青荷官在想些什麼,只是嘆氣復又嘆氣,立起身來向易春風一抱拳:「大小姐仁義,我們也不能不知進退。」便轉身欲離。
年初二的京師,已是熱鬧起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人氣混雜。而一身布衣的江一草,從桐尾巷出來一路慢慢行著,貪貪地嗅著市井之中、連檐之下的氣息,自覺好生安逸,不知不覺地便行過了八桂里,到了二道巷子的岔口。
「那小姐……」閆海似沒想到這位從未謀面的阿草少爺這般好說話。
面容平靜的青年人輕輕踏前一步,看著這位右臂空垂,滿面不可思議又夾著痛楚不甘的古怪神情的神廟高手,一字一句說道:「我家小丫無須神來保佑,有我護著就夠了。」
只聞得一聲悶哼,符言慘退數步。
江一草回頭看了看兀自與謝曉峰鬥嘴不休的春風,道:「我去就成了,想來夫人不會責怪於你。」正待掩上門扉,忽又想起些什麼,從易風手上索來幾塊碎銀子,遞到那閆海兒手上,溫言道:「守了兩夜,也著實辛苦,帶下面的弟兄去喝幾碗燒酒暖一暖。」
當此長街,朔風漸來,吹起落在地上的浮塵,吹醒了他。
「為什麼?」走進樓來的望江三面旗看著自己那位向來平靜異人的二哥此時面上忽然有些惶急之色,不由大異,心想他身後那個黃衫小姑娘是何方人物?
將門打開,只見門外站著個極精幹的漢子,肩上還搭著個半濕不幹的毛巾。那漢子見江一草現身,立馬打了個千兒,動作利落的很。江一草見他身後還擺著個混燉攤子,不由啞然笑道:「跟著自家小姐,這等障眼法也用得著?」
江一草一嘆:「果然……想清江上遇著的那人,習的初禪宗,又是何等的脫俗心安,怎會行這些鬼域伎倆!」轉而冷聲道:「我中土刑疏第五款中寫的清楚,殺人者為反擊致死,事主不為罪。以此而觀,我實在找不到不殺你的理由。」
「你不要以為事先認識我哥,想把他巴結好了,就指望我……我……我能如何了。」小姑娘說到這一句忽地有些窘意,偷偷看著桌上的人,見眾人都是老老實實地舉大粥碗掩面——雖明知這些人的面容在碗后都是笑作一團,但畢竟是看不見,這才放下心來。
就這樣頗尷尬地站了會兒,杜老四見此人只是靜靜站著,似乎沒有問罪於己等的意思,哪還敢稍留,場面話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怕會惹來殺身之禍,靜悄悄地掩出門去。只是在門口處見著那滿身濕意,顯是洗浴方畢的三人時,不知怎地心中又是輕跳一下。
這平空生出來的拳頭後面,是一個青年人平靜的面容。
「院外面那些人呆了多久?」
符言愁眉苦臉道:「領小姐話。」
江一草本是堅若石,淡如水的性子,但不知為何,在二樓之上見著有人對自家小妹不利,四年裡卻頭一次動了殺人的念頭。樓間眾人忽然覺得有些冷,似乎這面容平實的青年人身上散發的殺氣,竟比那門外吹進的寒風還要刺骨三分。
江一草咧嘴一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攀上那大銅環,輕輕扣了數下。
春風此人雖不喜殺戮,卻也是極厭煩天下俗物嘴臉之人,見著有人不識進退,強要充狠,不由心生厭意,眉頭微蹙,將那張清秀小臉微微一轉,不去理會。不料她這一轉臉,卻瞧見身前的符言面色大變,以手捶胸!
隨著這聲請,她一刀輕輕劃出,刀鋒上冷光浸空,有若青梅將綻,直至那人眉心方始盛開。一股料峭寒意迅即化為殺機,直取敵首。
「不用了,易家既然已經入京,像昨天那種事情自然有夫人處置。」江一草應道。
袍袖疾揮,便向那濕發搭在額前的年青人胸口襲去。雖是傷余,這一下也是隱了精渾內力,袖風如刀,呼呼作響。
「在船上睡過頭了不和*圖*書行啊?」
小姑娘一咋舌,這才知道對方先前與符言對掌時有意隱了幾分力,卻讓自己料敵有些差謬,不由暗想:「這下可是玩大了。」
「嘿嘿嘿……若閣下乃魯直君子,這京師中倒真是沒奸人了。」
桐尾巷內,某處小院,冬月映當空,春風安喜無語。
易春風極甜地一笑,膩聲道:「臘月間頭幾天,你還和我在一處喝酒,什麼時候出的京,我怎麼不知道?」
來人輕宣一偈,當頭一掌劈下,掌風如刀,竟是帶得他自身的黑衣也飄了起來,威嚴莫名,竟令觀者生出寶像莊嚴之感,倒沒了偷襲者的詭秘味道。
他當年也是長盛城中一落第秀才,後來投瞭望江,方有了今日。本以為這些年望江與易家漸行漸近,以至有了攜手走鹽一事,自己這王府總管之職與長盛易家舊人的雙重身份是起了些作用,但如今瞧來,這位江二哥才真真是個要緊人物。
他轉身步入院中,卻見著春風正坐在欄邊滿是笑意地望著自己,正輕輕拍拍身邊的石階。他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卻不料小妹指出如風,狠狠地敲在他額頭之上。他一時吃痛,不由輕輕叫喚了聲。
「從昨天我們自符言那處出來,便綴上了。一個打更的,一個賣混沌的,還有幾個人。昨夜那般冷也一直守在外面,看模樣不是一般人馬,不知道是什麼路數上的人物。」
「我佑。」
春風姑娘輕輕偎在他的身旁,細聲說道:「哥,想了兩年,終於又能靠著你了。」江一草極憨地笑了笑,拍拍妹妹的臉蛋。
江一草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一行人打從進了符言那樓子,行蹤便在易家的掌控之下,只是他此趟回京之旅本就是應夫人所願,自然也不在意這些,隨口應道:「知道了,你們的人先散了吧,待會兒我收拾一下便過去。」
謝曉峰正待答話,卻見著房門口那清麗身影,不由話頭一滯,訥訥道:「想著你們剛回京,只怕會睡的比較沉,俺就搶先來熬幾碗粥給大傢伙兒喝。」
阿愁被她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蠻久不見,我也想你,只是不要老這樣盯著人看,有些羞的。」
符言一愣,似不知他此言何意,附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個名字。江一草眉頭一皺,似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也不在意,二人一笑而別。
堂中眾人齊聲驚呼,只道來人難以倖免,不料橫空里伸出一柄黑劍,只聽得嘶拉拉一陣亂響,雪白神袍的一隻袖子頓時化為片片碎屑,就如滿天蝶舞一般。
「哥哥太笨,我都已經跑出來了,你卻回京了。」
神廟來人前一霎聞著話聲,后一剎就發覺自己以數十年功力擊出的一掌被一個拳頭封死了所有去路。
「嗯,想你了就回來了。」
便這一錘,仍留在他肩頭的小刀被這一拳之力震出,急轉而飛,險險擦著易春風的肩頭向後殺去,去勢竟不輸以手擲出!
一入此門,十年清淡不再?一入此門,十年之仇可雪?一入此門,這天下生者將如何?黃泉路上又將熱鬧幾分?鎮上怨魂莫非就真的能安靜?自己胸中那道鬱悶真的能消?一入此門,能快意否?快意又為何物?在石岩壩村破廟分開的那兩人,日後會不會心痛地打自己兩下?
「呵呵呵……俺大笑三聲,俺是那種肚中肥腸不拐彎的人,咋可能會做這些麻煩事情。」
※※※
一場風波似乎便要被這黃衫女子淡淡化去,不期市井之中亦有真豪傑。只見杜老四身後一名黑衣漢子昂然而出,傲道:「既然敗了,便當認罰,我願為老大一死。」又似是生怕有旁人攔阻,劈手奪過桌上一刀,便欲行那自剄之事。
「說真話。」
堂間識貨的符言與杜老四二人齊聲驚呼起來。來人用的竟是神廟正宗武學,而且造詣如此深厚,卻只為了斃眼前這稚女于掌下,究竟是何方神聖?試問如此高明之人,又如何會屈尊于杜老四手下為一嘍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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