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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誰？

他很快就發現了，蔣自新是那種特別喜歡對著人說話的，那樣會讓他很有控制感，所以在他不動聲色地，看似害怕地往一邊移動的時候，蔣自新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移動，已經離那些嚇傻了一樣的孩子們遠了些。

「他們又沒……」姜湖弱弱地出了個聲。蔣自新猛地扭過頭來看著他，姜湖下半句話於是卡在喉嚨里了，卻沒想到蔣自新居然笑了一下：「沒事，你說，記者么，是可以說話的。」

只聽蔣自新說：「姚芳？她算什麼東西？一個沒受過半點教育的中年婦女！八婆！一身市儈氣，她憑什麼對我頤指氣使？不就是房租么？我有錢的時候她對我那麼恭恭敬敬的，進門出門打招呼，不過是最近工作不順利，請她周轉周轉，我已經對她低三下四了，她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對我說話？我才是……我才是……」

機警得讓人頭疼的蔣自新並沒有注意到姜湖的動作，他已經因為眼前這戰戰兢兢的小「記者」的問題而完全激動起來了。這種心態就像小孩子摔了一跤，如果沒人看見，多半也會自己爬起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可是一旦有大人在身邊，那眼淚就山洪暴發了。

姜湖情不自禁地看了盛遙一眼，盛遙立刻回了他一個不明白的表情，後者他有印象，剛剛在外面一點點的時間，已經把蔣自新的個人資料翻了個底掉。盛遙過目不忘，記得在蔣自新在轉單位關係上，好像有這個人的簽字，估計應該是個小頭目之類的，至於前面那個……還真沒聽說過。

楊曼蘇君子對視一眼，誰都沒敢言聲。

「盛遙。」姜湖猛地提高了音量，蔣自新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盛遙突然把攝像機砸向蔣自新的腳下——早想這麼幹了！當和_圖_書然他沒往對方身上砸，因為小姑娘還在對方手裡，多少投鼠忌器。

姜湖繼續吸引著他的注意力，往旁邊挪動，需要想個辦法讓蔣自新離小姑娘遠點。

盛遙想，自己見識到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心理醫生的功力了。

蔣自新就是被姜湖問了一句，問爆發了，他語速極快，快到有點結巴的地步，嘶吼的樣子十分馬咆哮，語法錯誤咱就不追究了，可是您能不能不要那麼激動地一步一步地往這邊湊？

這個問題再一次給蔣自新打了一管雞血，盛遙覺得他的眼睛更亮了。

盛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聲不吭地裝背景，讓蔣自新的注意力全被姜湖吸引走。

蔣自新紅著眼死瞪著盛遙，聽見姜湖說話，又恍然，原來這倆人不是一夥的，他惡狠狠地瞪了姜湖一眼，把注意力轉移到盛遙身上，把刀子在盛遙眼前晃了晃，表情陰森地說：「小子，你不想活了么？」

他一連吐出一大堆問句，卻沒有指望姜湖他們回答，自顧自地用不和諧的詞語表達著憤怒——當然，拖著那個已經快斷氣的小姑娘。

盛遙知道，姜湖那寬寬大大的風衣底下，藏了沈夜熙給他的槍，盛遙雖然不大相信姜湖真的會開槍傷人，但是同事那麼久，對脾氣跟麵糰兒似的好好先生，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這位也沒有看起來的那麼鎮定，表面裝得挺天衣無縫的，心裏指不定怎麼火呢。

姜湖卻在聽見他這句話之後，突然靈光一閃，抬起頭，問：「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還不夠么？為什麼要弄這麼多孩子？」

蔣自新猛地低吼一聲，拎著女孩的後頸，舉起刀子就沖盛遙撲過去，胸口敞開，隨後——槍響了。

靠了，一個收房租的大媽，怪不得沒查著，盛遙m.hetubook.com.com那一瞬間心裏無比悲涼，心說我們一坨人在下班以後，就為了一個收房租的大媽聚到這裏跟一個殺人的精神病周旋。

盛遙知道現在自己只能冒險，盡量把對方的敵意轉到自己身上，這男人太懦弱，只敢對付孩子和在人背後動手。

「法律上他們是沒有責任。」蔣自新冷笑了一下，「這就是我叫你們來的目的，我要讓全社會的人都知道我是為什麼殺人，讓全社會的人都知道那兩個人是罪魁禍首。」

打蛇要打七寸，盛遙旁觀蔣自新先生在姜湖問出了那句話之後的面部表情變化，就知道這位蔣先生不幸地被某人打中了七寸。

「他們幹什麼壞事了？」姜湖問，眼尖地看見蔣自新對小姑娘的控制鬆動了一點，對，就是這樣，想象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在等著你的號令，聽著你的意思，你會激動，手舞足蹈，全心全意地表現、發泄……

這時候盛遙的手剛剛伸到自己腰間，還沒來得及往外抽，他以同樣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過頭去……

蔣自新等這個問題看來已經等很久了，雖然姜湖說話磕磕絆絆，半含半吐，也絲毫沒有影響蔣先生想要表白的心情。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閃著某種讓人心悸的、不正常的狂熱，往前猛地踏了一大步。

盛遙這小子，真他媽聰明，這時候都沒透露自己是警察，因為一旦警察的身份暴露，讓蔣自新一點希望都沒有的話，他懷裡的孩子的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兩人迷茫地表情有點明顯，蔣自新顯然有些不滿意。他覺得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痛苦的人，別人居然連聽都沒聽說過，是一種對自己不幸遭遇的侮辱，於是怒吼：「都是因為他們！全都是因為他們！你們讓那些死了wwｗ.ｈｅtｕbｏok•ｃｏm.ｃom崽子的家長找他們報仇去，讓那些警察抓他們去！」

警察吃飽了撐的……姜湖和盛遙心有靈犀地同時想。

外面沈夜熙在外面陰著臉，按著耳機不停地在原地走，楊曼覺得他有點想把地面給踩平的意思。

光線晦暗，蔣自新臉上的猙獰和瘋狂被影子打得愈加駭人，盛遙下意識地就想擋在姜湖前邊，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衣角被姜湖偷偷拽住了。姜湖轉過頭來看了盛遙一眼，銳利的眼神從黑框鏡片下透出來，盛遙立刻會意，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收回了腳步。

他輕輕地揚了揚下巴：「當然，這群崽子也該死。他們總會長大的，你看看，看見了么？！」他把手裡的小女孩舉了起來，在姜湖眼前晃，可憐的小傢伙嘴裏都往外吐白沫了，「你看看他們穿的衣服，拿的書包，用的文具！他們的父母都是混賬，都對不起我，欺負我壓榨我得的臭錢，然後給這些小崽子們花，看看他們一個個光鮮的樣子。」

真他娘的得您聖恩，盛遙腹誹，他看見姜湖雖然一直做出畏畏縮縮的樣子，可是一隻手一直在自己的腰附近徘徊。

姜湖的注意力則始終集中在蔣自新和孩子們的距離上。

盛遙端著攝像機的手青筋都爆出來了，拚命忍著不把攝像機砸出去。

隨後盛遙猛地躥出去，異常靈敏，直接插|進孩子們和蔣自新中間，等蔣自新反應過來，他發現自己辛辛苦苦抓來的三十個小人質已經在對方的保護範圍里了，那個舉著攝像機擋著臉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壞的笑容：「哥們兒，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咱雖然只是個新聞工作者，偶爾也是想行俠仗義一把的。」

姜湖雖然看起來很害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舉一動都極能吸引蔣ｈtｔps://ｗｗw.hｅtubｏｏｋ.ｃom.com自新的注意，他的眼神和肢體語言給了蔣自新極大的心理暗示，有種扇動力似的，引誘著他一點一點地跟著他走，一點一點地說下去。

啊……原來您算是有能耐的人，可不是么，連孩子都殺。

盛遙沒把握自己把槍的速度和準頭，能不能在蔣自新的手離開小姑娘的一瞬間將對方擊斃，但是這個時候，唯有試一試了。

「死一個小崽子和一個女人算什麼？都不夠上電視的！影響不夠大，不會有人重視的。」蔣自新想也不想地回答。

「還有黃靜軍！那個烏龜王八蛋，自己沒本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怎麼排擠有能耐的人身上！」

外面的沈夜熙一把把耳機扯了下來：「狙擊手！還他媽瞄不準？！」

姜湖慢慢放開了盛遙，微妙地往旁邊踏了一小步，看起來像是害怕蔣自新，實際上是在暗暗尋找一個安全的角度。

盛遙不是人們通常定義下的「性情中人」，什麼場合都能讓他嘻嘻哈哈地敷衍而過，誰也看不出他在乎什麼不在乎什麼，總讓人覺得城府有些深，不那麼坦誠。可是有些時候，就是需要他這種敏銳變通卻不大情緒化的人，和姜湖搭檔再好不過，也許是因為兩人的性格上，有些很類似的東西，所以危機時候特別心有靈犀。

「老子這點血性還有。」於是他給了蔣自新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怎麼了，看見成年人就不敢動手了是吧？告訴你，今天除非你踩著我的屍體，否則這幫孩子你一個都別想動！想出名想瘋了么？偏不讓你得逞！」

這有啥邏輯關係么——姜湖不合時宜地覺得，這傢伙真是有點搞笑天分，於是弱弱地提醒道：「他們說你打死了人。」

姜湖。

怎麼樣不傷害到孩子，拿下這傢伙。

蔣自新的胸口開了個血窟窿，他難以置和-圖-書信地低下頭，張開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一槍正中心臟，連懸念都沒有，刀子落地，男人倒了下去。

「我為什麼要殺人？我為什麼要殺這幫崽子？」蔣自新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憑什麼不能殺他們？他們高人一等？他們家娘老子的有幾個臭錢，這幫小崽子就高人一等了？」

「可是你這樣，他們不會有一點責任。」姜湖說，看了蔣自新背後一眼，又看了盛遙一眼，盛遙立刻會意，小心地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同時把攝像機在孩子們和蔣自新身上掃來掃去，做出一副找拍攝角度的樣子。

原來你要的是這個，混賬東西！

「他們還是孩子，沒傷害過什麼人……」姜湖小聲說。

剛才姜湖一提示，他立刻就懂了，蔣自新要的是曝光率，殺一個兩個人在他眼裡曝光率不夠，他認為自己一定要殺光那幾十個孩子才能達成目的，否則就是前功盡棄，盛遙現在讓自己成為就是唯一一個擋在他前面的障礙物，如果他要達成目的，如果他還要影響，如果他還必須要殺死這三十多個孩子，他就必須解決自己這個「文弱的新聞工作者」。

「我也沒傷害過什麼人！我又做錯了什麼？！啊？！」剛還笑著的蔣自新發難起來。

激怒他？激怒他很容易，只要表現出輕慢和不在意就可以。可是不行，這懦夫第一反應不是撲向激怒自己的人，而是會拿懷裡的小女孩撒氣。怎麼辦？

「那是他們逼的！我告訴你，電視台要把我的話都放出去，告訴那些小崽子的家長，你們要恨就恨姚芳那個賤人和黃靜軍去！都是他們的錯，這些小崽子也是因為他們才死的！」

姜湖心裏有了譜，繼續裝孫子：「盛……盛遙，你……你不要命了？你幹什麼？」

「我就是讓他們誰都活不成！大家一起死！」（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