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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用了吃奶的勁，克制出了自己想兩眼一翻的慾望，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小路越走越窄，植物也越來越茂密，而他們周圍的那些濃霧的顏色也越來越接近黑色，彷彿馬上就要黏在人的皮膚上一樣，視野也越來越窄。

埃文已經對他的夥伴產生了一些信心，他甚至撿起了一根不知哪裡施工剩下的鐵管子，拿在手裡揮舞著，在野獸地動山搖的咆哮聲里大喊著問：「我們沒有學過怎樣對付深淵豺，你有秘訣么？」

轉眼間，兩個人已經跑到了湖中央，那好大一坨的死土狗還在後面流著哈喇子窮追不捨，約翰卻突然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埃文一把扶住他，發現他一隻手緊緊地按在心臟偏下一點的地方，一點零星的嫣紅已經從衣服里浸出來了。

「知、知道。」埃文飛快地說，「『界』是一種只有強大的迪腐才撐得開的特殊空間，在這裏面，即使光明天賦也要被壓抑，迪腐本身的力量將達到峰值。」

「你攻擊了一個人！」埃文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約翰，「獵人守則第一條，我們不能攻擊普通人！」

「我不知道，」約翰聳聳肩，苦中作樂地說，「我從來沒有過因為一個大馬趴，而滾進過深淵豺的狩獵區里。」

約翰把帽子往下壓了壓，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走去：「我才不會教你，你會違反獵人守則第一條的。」

埃文深吸一口氣，苦著臉說：「我已經感覺到了這玩意的作用，連手腳都邁不開了。」

「你怎麼做到的？」

約翰的腳步突然剎住，男人手上的冰劍發出詭異的藍光，他雙手張開，頭上的帽子早就被獵獵的風吹掉，一頭長發被風吹散，亂飛起來，然而他吟誦的聲音卻顯得非常低沉，帶著某種彷彿來自古老時空的韻律。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清水隨隨便便就畫一個法陣出來的……

「法陣被破壞了？」埃文說。

白色的濃霧消失了，然而深綠色的和圖書氣息卻一直在周遭徘徊不去，約翰拿著湖水凝成的冰劍靜靜地站在那裡，判斷著深淵豺下一步的動作，埃文則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現在是怎麼了？那、那那隻……」

那是一隻幾層樓那麼高的豺狗，長得和他的地球近親豺狗一樣猥瑣，它一步一步往前，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口水。

「我們掉進了深淵豺的餐盤裡——」約翰說，「不不不！別暈！至少現在不要！求你了夥計！」

約翰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把滿是血跡的手按在冰面上，一瞬間，冰面像是有所感召一樣，飛快地凝成了一條狹窄得看不見盡頭的小路，像螺旋一樣往天上盤旋而起：「順著這條路上去，不要停，我讓你跳下來，你就從上面跳下來。」

不過約翰的笑容還掛在嘴角，手裡的冰劍卻重新舉了起來，他用那雙彷彿發著光、看起來更是綠得驚人的眼睛掃了埃文一眼，輕輕地說：「來了。」

「哦，那我恐怕不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埃文覺得約翰似乎有點幸災樂禍，「再沒有誰比躺在盤子里的烤雞更有資格看到戳向它的刀子，不是么？」

埃文倒抽一口冷氣，約翰趕緊一把揪住外衣裹住了胸口，不讓他看見自己身上的血跡。

濃霧深處傳來某種動物粗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人的心臟，埃文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他試圖分散一點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偏過頭去觀察他的夥伴約翰。

咦？埃文愣了愣，真的哎，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他那僵直麻木的手腳居然好像被解放了似的，又活過來了！

約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已知種類迪腐的『界』，沒有讓人缺胳膊短腿的作用，你其實是自己嚇自己吧？」

「不要緊，」約翰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她不會死的，我們的工作是對付她說的那個……變、變什麼？變胎？」

「清水雖然純凈，但是沒有力量，不是一種合適的媒介，輕微的撕裂也會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它失效。」

他習慣性地伸手往後腰上摸了一把，卻摸了個空，約翰嘆了口氣，忘了他的重劍沒能跟來，真不習慣。

約翰大笑起來，顯然，他這個惡劣的玩笑成功了。

埃文拚命睜大眼睛，只見不遠的湖裡突然衝出一條水箭，像是被什麼引導著一樣，筆直地到了約翰手裡，迅速凝成了一把冰劍，幾乎同時，約翰絲毫不遲疑地一側身，往他的右後方狠狠地揮過去，一聲野獸嘶啞的咆哮在埃文頭頂正上方響起，他驚悚地看見一道灰影從那裡閃過，轉瞬就消失在了濃霧深處。

埃文欲哭無淚，他相信約翰，可是不相信他自己，看著那窄得彷彿一隻腳的寬度都不夠的小路，他只覺得那是通往天國的直達電梯……

埃文感覺聖殿體能測試的時候自己都沒這麼玩命地跑過，肺都要從胸口裡被擠出來了！

埃文傻乎乎地點點頭。

約翰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兩個人撒丫子沿著湖邊，往掙扎的少女相反的方向跑去，吃了發泡劑一樣膨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深淵豺在後面窮追不捨，它每走一步，地面都深深地陷進去，落入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埃文被他的聲音震得有點傻，揮舞著他可笑的管子，扭過頭來獃獃地看著約翰。

「哦不！」約翰趕緊伸手去接，這動作太大，傷口導致了他的手臂僵了一下，加上他的好兄弟埃文同學……實在有一副選美先生一樣健壯身軀，於是結果就是，他們倆一起摔到了地上，那些紅線立刻被驚動了，從四面八方纏過來，劈頭蓋臉地纏在了他們身上。

埃文：「……」

約翰扶額——這倒霉孩子實在是有點不合時宜，都這時候了，還個褲衩的秘訣啊！

「……」埃文一點也看不出這有什麼值得娛樂的。

「不要背書，小朋友。」約翰嘟囔了一聲，「怎麼一千年過去了，教材也沒變一變？」

埃文：「……」

埃文腿一軟，就直挺挺地照著大馬趴的姿勢摔了下去。

為了躲m.hetubook.com.com開越來越密集的植物，約翰略微彎著腰，這動作讓他胸腹上的傷很難過，從埃文的角度看，他露出來的下巴和嘴唇又變得異常蒼白，幾乎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這……這可真是太帥了。」他喃喃地說。

「有種再來！」約翰隨意地把劍尖上紫黑色的血跡甩掉，「你這條流口水的癩皮狗！」

「起來，你壓住我的小腿了。」約翰推了他一把，「好吧，反正這裏也沒人，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不如我們來打一架。」

他用力推了一把在他旁邊蹦著拳擊步一副挑釁樣的埃文，在他耳邊大聲說：「還不快跑！」

「得了夥計，」約翰說，「我不叫『沒有人』，謝謝。」

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以至於埃文腳一軟，又趴回到了地上。

埃文的眼睛睜得快掉出來了。

這大概就是「深淵豺」名字的由來。

埃文的目光落到他的外衣上，方才那一下交鋒，深淵豺的爪子劃開了約翰的外衣，撕開的口子正好把那用清水畫出的法陣劈成了兩半。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音陡然而止，埃文幾乎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就覺得周圍突然被濃重的白霧包圍了，霧氣實在太濃，連近在咫尺的約翰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然後一道極亮的光差點刺瞎他的眼睛。

「太好了，」約翰乾巴巴地說，「我第一次經歷這個。」

「拿著這個，拿著這個！」約翰的喘息聲有些急促，把刺骨的冰劍塞進了埃文的手裡，那冰劍在接觸到埃文手心的時候，突然長了足足有五六米長，驟然沉重起來，差點把年輕人壓了個大馬趴。

電光石火。

「想學么？」約翰轉過頭，露出一個讓人炫目的燦爛笑容。

「別看我。」約翰低低地說，「注意腳下。」

埃文從未聽過，卻感覺到那每一個字裏面帶著的力量，身後的湖水劇烈得翻滾起來，一道水牆在他們身後出現，隨後以光速一點一點凝成了冰，成了一個階梯的形狀，約翰毫不遲疑地跳上去，對埃文說：「跟上和_圖_書！」

他總覺得看著被紅線綁成一團、在原地蹦來蹦去的少女發笑的約翰，有點……不厚道，那表情就像個剛扎了別人車胎的壞小子。

「我沒攻擊他，」約翰輕鬆地說，「只是開個玩笑，把他的牙都變成了牙谷……牙膏！嗯，這回一定說對了，牙膏味的巧克力，一天以後會變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總會讓人安心一點。

約翰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不，我的兄弟，這是一種貪婪的迪腐，它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到嘴邊的獵物，只是……恐怕它會玩點真的。」

「快去！」約翰用力在埃文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無數冰化成的箭矢從湖面上飛起來，約翰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卻一下也沒有射中那畜生，就像伽爾說的那樣——它的動作快得人眼幾乎難以捕捉。

埃文身上的紅線已經全部消失了，可他並沒有察覺到，只是獃獃地看著約翰，心裏倏地升起一股熱血。

他問：「你知道什麼是『界』么？」

幾滴還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臉上，埃文伸手一抹，一臉腥臭的血跡，紫得發黑。

「啊——」一聲尖叫洗禮了兩位男士的耳膜，埃文轉過頭去，發現是那位像個蠶寶寶一樣全身裹在猩紅線里的少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

「聽我說，」約翰低聲咆哮著，「水是純凈而脆弱的東西，深淵豺的身體太強悍，在它的『界』里，我只能凍住它片刻，我來引開他的視線，在我凍住它的瞬間，我需要你從高處跳下來，藉著高處的力量，把這根冰劍戳進它的脖子，我會接住你的，相信我！」

「這是誰乾的？是誰？」少女大聲尖叫，「變態！怪胎！我會讓你好看！我保證！誰來幫幫我……幫幫我，把這些該死的東西弄下去！」

他於是轉頭問埃文：「對了，你身上有什麼東西能當武器用么？」

「什……」

約翰把冰劍擋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的緣故，他的脊背略微有些彎，然而卻綳得緊緊的，從側面看，就像是一根隨時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斷開的弦，帽檐低低地壓在他略微有些浮動的頭髮上，彷彿壓抑著一觸即發的衝突。

埃文一個趔趄——再軟就要死了，他對自己說。

埃文獃獃地看了約翰一眼：「我們應該去幫她。」

兩個人飛快地跑上了冰階，埃文總是不得要領，腳下不停地打滑，深淵豺踩過的地面全都陷進了黑暗裡不知名的深淵，除了冰面，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落腳的地方。

就在約翰以為他要開始背誦獵人守則的時候，埃文不可思議地說：「這不可能，沒有人能可以把一種東西隨隨便便地……就、就變成他才剛剛見過的另外一種東西！除非他清楚地知道兩者的物質構成！」

「所以它的作用消失了？」埃文愣了片刻，疑惑地問，「但你告訴過我，它的作用隱藏某種東西，現在隱藏的作用消失了，所以它……我是說那條深淵豺，就躲起來了是么？是因為你讓它感覺害怕么？」

一聲野獸的咆哮聲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埃文張大了嘴抬頭，就看見了一雙直徑足有兩米的巨大的眼睛突然出現在了上空，一股腐朽腥臭的味道飄來，那東西往前一步，讓他看清了全貌。

「躲起來了。」約翰輕聲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撕開一條口子的外套。

他不說還好，埃文一低頭，腿就軟了——地上是一條一條血紅的線，和纏在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樣，簡直駭人。

「什、什麼？」

深淵豺像電影里的金剛一樣，所向無敵地衝破了一道又一道約翰設下的冰層，一步一步地像他們逼近過來。

然後他突然大叫一聲，脖子上的筋都爆了出來，一張臉綳得黑紫黑紫的，跌跌撞撞地沖向了盤旋而上的冰階。

「她看不見那些紅線對吧？就像路上的那些人一樣。」

話音還沒落，已經退卻的濃霧再次籠罩了上來，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地活動，本來就有些灰濛濛的天空比濃雲遮蓋得一絲不剩，當中配著少女歇斯底里的尖叫，埃文覺得自己腎上腺素飆升得簡直要內分泌失調了！

「現、現在是怎麼了？」埃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