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人生若無初見
詢問之後，他得知美女迷了路，又是中國人，他的責任感又沒按耐住，主動開車載她去超市。
這輩子，值得他花心思去騙的女人，只有薄冰一個。偏偏她最恨被欺騙，自始至終無法理解，他越是精心打造謊言，代表他越在乎，在乎到懼怕的程度。
不是偽裝的笑意，而是發自內心地被眼前這個可愛的新鄰居逗笑了。
「和sars的傳播方式相同，死亡率高五倍。」
葉正宸打量完井上鮮紅的襯衫，又打量眼前嶄新的名車，輕笑。「還好，不是我最受不了的紅色。」
「你昨晚去哪了？」喻茵問。
相戀時，我身邊站著合法妻子，那是我身不由己……
「只為了看她一眼？」
美女搖頭，款款一笑：「你誤會了，我沒有讓你割愛的意思。相反，你比我的客戶更適合這款車……」
他也想過這麼做，看到她和未婚夫默契地挑選櫥櫃，輕聲細語地討論哪款更美觀，哪款更適合他們的新家，他真的想就這麼放手，讓所有的隱情成為永遠的秘密，讓她可以安安心心嫁給一個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如果這種細菌傳播出去，會怎麼樣？」
葉正宸拿出純鉑金的印章，蓋完，耐心等著員工拿紙巾為他把印章擦乾淨，才收回印章盒。
那一年，那一季……花瓣在風雨交加中飄搖，有個人，有段愛，最短暫，也最絢爛。
首長親自為他戴上軍功章，當指尖拂過勳章上的紅星時，首長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竟泛起淚光。葉正宸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容，又抬頭看向高空中的紅色旗幟，只覺戴在胸前和肩上的不是榮譽，而是更加沉重的責任。
櫻花盛放的時節，花瓣落滿了陽台，窗帘拉開，露出她燦爛的笑臉……
「為什麼？」
葉正宸低頭解著袖口處的紐扣，解完一邊又去解另外一邊，然後把袖子緩緩往上挽。
「酒店。」他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回答。
他想盡一切辦法逗她笑，她終於笑了出來。那笑容，像是雨後乍現的陽光，格外明媚，格外清透。他彷彿被那笑容蠱惑了，不由自主地以指尖拭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她的眼淚是溫熱的，凝聚在他的指尖，晶瑩剔透。
「是，我馬上辦。」員工絲毫不敢怠慢，迅速消失。
風過，一片紅葉落下，正落在一個女孩的身上，順著她的肩跌落。黃昏的陽光照在她素凈的面孔上，乾淨得透明，沒有一點多餘的掩飾。
「我想，我和你們老闆的回答一樣。」
一番純禮節性的寒暄后，她說：「我在藤井研。」
「沒品位。」
葉正宸抬頭看看天空，陰雲際會，怕是暴風驟雨就要來了：「恐怕他們不只是為了賣葯。」
「葉先生，請稍等，我們馬上去給您辦手續。」
第二天傍晚，一夜未眠的葉正宸返回師部開會。
他盡了全力去做手術，可小女孩還是死在了手術台上，他在她的病床前坐到深夜，拖著一身疲憊回來。他很累，想要找個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經過走廊，他在隔壁的門外駐足良久。
「youarewele。」發音相當標準。
「我沒必要氣你，我說真的。」
「不客氣。」葉正宸也不想告訴她小伍為了這兩瓶有多為難，求了多少人，因為這兩瓶酒是送給喻伯父，他最尊敬的長輩，與喻茵毫無關係。
葉正宸微笑不改，俯身打開車門，坐進車裡，特意檢查了某一隱蔽處，下車從錢包里拿了張黑色的銀行卡。
這裏的員工大都認識葉正宸，以為他和老闆井上是好朋友，事實上，葉正宸對井上了解的並不多，僅有的一點信息，他還是從員工和客人的聊天中得知的：他是個華裔，小時候隨母親來到日本，嫁了個日本人，入了日本國籍。幾年前，他的繼父病逝，他的母親繼承了遺產，出資給他開了這家車ｈtｔｐs://ｗwｗ.hｅｔｕbooｋ•ｃom.ｃｏm行。之後生意越做越大，在大阪有幾家車行，其中包括兩個二手車行。
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葉正宸剛拿起報紙，鼻端飄來一陣濃郁的咖啡香和女人的幽香，接著一雙修長的美|腿在他面前微微屈膝，他抬眼，只見一名陌生而美艷的銷售員笑吟吟望著他。「すみません。」（對不起，打擾一下。）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點。」
會議結束，指揮部一切準備就緒時，已是凌晨時分。第一縷陽光自地平面射出時，對戰的第一槍打響，俄方藍軍和中方紅軍的軍事演習在荒野中拉開了帷幕，不絕於耳的槍聲與爆炸聲讓人有種置身真實戰爭的錯覺。
「你——行！」
「我知道了。」井上將手裡的銀行卡交給員工，「這台車葉先生要了，馬上辦手續。」
過了整整一個小時，她完成了觀察記錄，抬起頭來看見他，又是一臉驚詫：「師兄，你怎麼還在？」
「每個女人都這麼說……哦，不，連山本君也這麼說。」
「和朋友喝酒？」
「黑色。」葉正宸說。
她聽到是他，很快打開門，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揉著天真而單純眼睛。
經歷了三個小時的搶救，病人終究辭世而去，她走出病房，每一步都是精疲力竭的。那時，他很想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一生都不放開，可是他看見了她空無一物的手腕，停住了追上去的腳步。
……
她在想他，一如他想著她，從未間斷……
他抬頭，滿不在乎地笑笑：「別什麼都看得那麼透，不累嗎？」
瞥見葉正宸迎面走來，鄭偉琛毫無意外，笑著迎上前，一個重拳打在葉正宸的肩頭：「你穿這身軍裝還挺帥的，比穿白大褂帥。」
說話間，緩緩行駛的車已行至師部大門前，葉正宸切斷電話，看著手錶對張均說：「停車吧，我在這裏下車。」
葉正宸從停車場走回接待大廳，車行員工極為恭謹地將他引導入休息區：「葉先生，裏面請。」
整齊的列隊集結在側，充滿了無聲的威嚴。身著軍裝的葉正宸凜然立於眾人之前，乾淨利落地敬了一個軍禮，潔白的手套抵住橄欖綠的軍帽，更突顯出他勃發的英姿。
他甚至有種衝動，想掙脫束縛，伸手抓住她，把她永遠留在一個觸手可及的地方，永遠。
喻茵點點頭，從手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見他不接，她仰起頭對他微笑，笑意中夾雜了少許落寞：「這是你最想要的。」
「半年，這麼久？」
喻茵沒問小伍從哪裡弄的，看看上面的出廠日期，理所當然地微笑道：「謝謝！」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的品位？」井上鼓鼓腮幫子，瞪眼。「你怎麼侮辱我都行，鄙視我的品位就不行。」
「水晶紫，只有保時捷才有的特殊漆，最低調的奢華。」
放下記錄本，他細看她的側顏。在他所認識的女人中，她絕對不是最美的，卻絕對是做事最認真的。她認真做事時，眉目微垂，嘴角輕咬，整個人陷入思考，周遭的一切彷彿都與她無關，而他，也成了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
他那再高的堤壩都阻擋不住的同情心又泛濫了。他停下車，搖下車窗，看清了女孩的樣子，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化妝，擁有這樣天然的美貌，這樣純凈的笑容，任何修飾都是多餘的。
「我有個客戶非常喜歡這款車，願意多出車價的百分之二十買這輛車，昨天我幫他求了老闆好久，老闆只回答我一個字：no。」美女繼續搭訕。
他忽然懷念起大阪那棟低矮的公寓樓，許多真誠的朋友，還有陽台外浪漫的櫻花樹。
果然，美女接著就非用常流利的英語恭維他：「您真有品位，這款車才出廠不久，全大阪也沒有幾輛。」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她ｈｅｔｕｂook•ｃoｍ•ｃｏｍ的搶救除了延長病人所受的折磨，毫無意義。可葉正宸明白，那是醫生對生命的尊重，對人性的撫慰。這讓一個人在垂死之時，還能感受到世界的最後一絲溫暖，這非常有意義。
「過獎。」
（四）悵惘
「嗯。」
「你這麼急著去南州，發生了什麼事嗎？」鄭偉琛問。
「沒事。」說完，她又繼續觀察她的細菌。
有人問過他：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動心？
他不想有一天，她也變成那個樣子。
「是我的品位夠不上你的高度，你知道我的，我只會欣賞越野。」
「為什麼？」這個問題當然不是勤務兵敢問的，而是聽說葉正宸回國，在師部大門外等著與他久別重逢的鄭偉琛在電話中問的，「只有一天的休整時間，你也要去南州？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去私會別人的未婚妻？」
但他立刻打消這個念頭，他不能！他是被任務禁錮的人，他是沒有自由的人，他是不能被任何人愛，也不能愛任何人的人……
三年裡，他每天都在期待時間快點過去，期待他恢復自由，然後狠狠抓住她的手，狠狠把她抱在懷裡，告訴她，他有多想她，他有多少難言之隱。然而，時間不會停留，感情也不會……
他半起身，接過咖啡。「thankyou。」
井上環顧一下空曠的停車場，壓低聲音說：「那邊有消息了嗎？」
葉正宸暗暗後悔，早知道美女英文這麼好，他該說：「謝謝！」
葉正宸挑挑眉，露出招牌式的調笑：「我記得保時捷還有另外一句廣告詞：只需開動引擎，你對人類的信心就會完全恢復。」
……
也許別人不會明白，葉正宸為什麼來去匆匆，只為看一眼別人的未婚妻，但鄭偉琛明白。
她合上培養皿，整理好實驗器具，因為過於專心，她並沒有留意葉正宸離開前，滴了兩滴液體在培養皿中。
「對不起」三個字梗在他的喉嚨里，無法出口。
「哦，真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
「辦好了，這是您的車鑰匙，銀行卡。資料我已經幫您鎖在保險柜里。」
「為天而設，無可替代。」
事實上，他是個非常正常的男人，女人的美，他也懂得欣賞，但只是欣賞而已，沒有愛。
葉正宸緩了口氣，言簡意賅答：「我想看她一眼。」
他也不再說話，拿著她放在一旁的記錄本細看。她果然在做那種變異細菌的活體實驗，從記錄上看，這種細菌的存活率已經達到20%。
（一）相識
那天晚上，葉正宸睡得非常不安穩，一閉上眼睛彷彿就能看見她，她在哭，無聲的淚水落在培養皿里，每一滴都讓人心疼。可他必須這麼做，他看過山口葯業實驗室中死去的那個人，全身潰爛，連骨骼都已潰爛，慘不忍睹。
他的公寓是出國前父親買給他的，當時方圓幾里，只有這幢高層建築巍然獨立，站在窗口可以俯瞰半座城市。然而短短五年時間，它已淹沒在一幢幢更高的大廈中，從窗口能看到的儘是紙醉金迷。
「是！」
「可我分明感覺到他被我吸引了。」
聽到這樣堅定果決的回答，鄭偉琛除了搖頭輕嘆一聲，只能說：「上車吧，我送你去機場。」
車平穩減速，穩穩地停在大門一側的路旁，張均利落地跳下車，小跑著去開後車門時，葉正宸已經下車，快步走向大門外被陽光直射了不知多久的人影。
第二天，他忙完工作便去細菌培養室看她，她真的在哭，每一滴眼淚都落在他的心上，激蕩起他無法抑制的愧疚。看見他，便扯著他的袖子哭，一邊哭還一邊詛咒著日本的教授。
「有了。我見了山口製藥實驗室里的兩個實驗員，他們說那邊從沒測試過抗癌性，只做傳播介質實驗，現在已經成功了。藤井研究室正在測試細菌在活體環境中的存
和-圖-書活率。」（二）相知
十月，該是楓葉初紅的時節，而今年，只有零星幾片葉子泛紅。
這就是葉正宸，這就是愛情！
可是，當她在淡綠色的窗帘前駐足，靜靜地望著它出神時，葉正宸即將熄滅的希望像火星被氧氣吹拂，驟然燃起，越燒越熾。
美女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接話。恰好，車行的一名員工跑過來，雙手捧著文件，半跪在地上，用日語說：「葉先生，請在這裏蓋章。」
一輛炫目的跑車前，站著典型日式穿著的年輕人，單薄的紅色襯衫，修身的深灰色牛仔褲，挑染的金色頭髮如灌木叢般直立。
井上回了他一個「我當然知道」的表情：「行，過幾天我給你選一輛。」
（三）歸國
或許是在國外待得太久，這座從小長大的城市讓他覺得有些陌生，看不見古老滄桑的大院，也看不見大片大片生機盎然的綠色，許多記憶都掩埋在塵土飛揚里。他輕輕合上淡紫色的窗帘，外面的燈火透過窗帘照進來，映得滿室淡紫。
他以為她會非常開心地感謝他，然後跟著他一起離開。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沒有存在感。
「你看看表，這都幾點啦，你拿我當閨女使喚呢？」她努著嫩粉色的小嘴埋怨他，嘴角和眼睛里卻帶著愉悅的笑意。
女孩拿著張薄紙，認真看一下，再踮著腳四處張望，滿目茫然，顯然是迷路了。他抬頭看看天色，陰雲密布，正在醞釀一場疾雨。
有一日，住院部里死了一個心臟病人——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那個日本小女孩很可愛，她不會講中文，但每次看見他，都會用生硬的中文叫他「大哥哥」，然後捂著嘴對他笑。
不知何時，門鈴響了，打斷了他的回憶。葉正宸打開門，門口站著一身深紫色束腰短裙的喻茵，看上大方又高貴。
終於有一天，他真的遇見了她——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更長時間的沉默后，她問：「和她？」
受勛儀式結束之後，新戰友立刻圍了上來，熱情洋溢地要為他接風洗塵，他絕非不諳世故的人，但此時此刻，身上的槍傷未愈，心中紛繁雜亂，著實沒有心情與人把酒言歡，他只能勉為其難謝絕了戰友們的好意，匆匆乘車離開。
從她狡黠的眼神，他猜出她不是真的要去他的公寓，但他猜不出她玩笑背後的心思。於是他沒有拒絕，帶著她回了公寓，走到公寓門前，看見她留下的便利貼，他不由得笑了。
你知道是什麼讓我們一次次的錯過嗎？
他拒絕回答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偏偏喻茵鍥而不捨地問：「你不覺得這種手段太卑鄙嗎？」
「哦？哪裡適合？」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證據給警方？」
他送給她的手錶，她不再戴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指上璀璨的鑽戒。
「手續都辦好了嗎？」他問，再辦不好，他怕招架不住美女的攻勢了。
重逢時，你穿著潔白的婚紗，身邊站著他，那是你的心如死灰……
「藤井研」三個字，讓他不禁認真讀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清澈見底，隱藏著一種堅定，一看就是個心思單純、毫無雜念的好女孩。他有些擔心，擔心這樣單純的女孩被藤井利用來做他可怕的細菌。
「嗯嗯。」
「是！」
在日本，年輕人過了十八歲，都要打工養活自己，有不少名牌大學的美女選擇來車行打工，賺錢倒在其次，主要目的是結識有錢且未婚的男人。
這樣的深夜，敲一個單身女孩的門無疑是唐突的。幾番遲疑，他還是敲了她的門。
可是她卻微笑著拒絕：「不過，我穿了雨衣，騎車回去也不會淋濕。我還有個實驗總結要寫，晚點才回去，你不用等我啦。」
他就是井上，葉正宸在日本的搭檔，與他單線聯繫。
「嗯。」他沒有否認，確切地說，是懶得否認。
勤和-圖-書務兵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了一遍：「參謀長，您是說今天要飛去南州，明天返程嗎？」
他憂心時，女孩突然問他要去哪，還說要去他的公寓。
她與他的故事，就這樣完結了嗎？
半個月後，晚上八點多，葉正宸拿了兩瓶白酒回到住處。進門后，他放下鑰匙，開了燈，隨手把酒放在門邊的角落裡，一身疲憊的他身姿始終筆挺。
井上低咒了一聲，憤然道：「這幫山口組的流氓，就是為了賣點葯，做得這麼絕。」
葉正宸坐在徐徐前行的車上，聽勤務兵簡潔明晰地向他彙報了兩天後的軍事演習安排。這次軍事演習是中俄兩方王牌野戰部隊的一次對戰，第n師已經為此準備了近一年。葉正宸剛剛回國歸隊，沒有具體任務，只須在指揮部旁觀作戰過程。
葉正宸立刻接過，取出文件，一紙薄薄的離婚申請，這正是他最想要的。
勤務兵條理清晰的彙報結束后，葉正宸將車窗搖下，冷風吹進來，他紛亂的情緒也略微平復些：「張均，去機場。我今天要去南州市，明天回。」
「是的。」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他將沒有特殊任務的半年，不會無聊了。
葉正宸點點頭，又說：「新宿華人會那邊的人我已經安排好了，他會主動跟你聯絡。」
他沒有接過午餐，只說了一句：「帶我去看一下傷員的情況。」
本以為這種明顯的挑逗會讓美女對他「敬而遠之」，沒成想美女羞赧嬌笑，顧盼生輝。葉正宸懊惱且無奈，立刻把話轉了個彎：「只可惜，再好的車於我而言，都不是『無可替代』的。」
喻茵走了，依舊高貴典雅的背影在電梯門后消失了。葉正宸低頭望著離婚協議書上有點潮濕的字跡，有些褶皺的圓形像極了乾涸的眼淚。
「這是今年的新款，前幾天剛到的現車，我特意給你留的。」井上用中文說。
華人會是新宿最有勢力的幫會，擁有新宿一半的娛樂產業，也擁有著輻射整個日本的信息網。他這次來日本，除了調查山口葯業研製的細菌，還有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和華人會取得聯繫，追查一些隱匿在日本多年的逃犯。
莊嚴肅穆的會場內，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深沉的軍綠色，唯有鮮紅如血的「八一」旗幟在高處舒展，流光溢彩，激蕩起軍人血脈中的熾熱。
傷口因為重擊而撕痛，葉正宸眉頭都沒皺一下，撫著肩膀展顏而笑。真正的朋友，是在你傷口上撒了一把鹽，你依然笑著面對的人。
是因為思念，整整三年的思念，卻被責任和軍令禁錮，終於等到這一日禁錮解除，什麼都不能阻止葉正宸見她。就算她此刻正穿著婚紗，挽著別的男人的手臂微笑，他還是要去遠遠地看上一眼。
於他而言，編造謊言是件非常浪費腦力的事情，要儘力去設計好每一個細節，盡量讓每句話聽上去都合乎邏輯，前後不矛盾，還要用表情和眼神去配合，太費心了。
「和女人上床。」
她遞了個毛巾給他，毛巾是專屬於他的，卻有著她的皂香味。他擦去臉上的風塵，瞥了一眼她嫩粉色的床單和揉成一團的薄被，很溫馨，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鄭偉琛總是笑他的情感潔癖是病，要治，他向來一笑置之。
「好，最近你被盯得挺緊的，別再出面了，好好在實驗室做研究吧。」
軍事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指揮部對演習的整個戰略部署做了最後一次確認，事無巨細。葉正宸一直坐在旁邊聽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不是他不想發表意見，而是這一次的部署已經完美得無可挑剔。
井上離開前，特意拍拍葉正宸的肩膀：「我還有其他事情，不陪你了。這幾天你有空了，不如找個美女消磨消磨時間。」
沉默后，喻茵輕笑：「你不用故意氣我。」
他假裝看看外面的天色：
hｅｔubooｋ.ｃｏm•ｃｏm「我剛剛看見外面下雨了，想問你要不要搭我的車回去。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葉正宸看向師部大門的方向，彷彿看見鄭偉琛恨得咬牙切齒的表情，心中的沉悶一掃而空，噙著笑意答道：「是，我就是這麼迫不及待。你從哪來就回哪去，我沒空會你。」
某日，葉正宸輕輕走進細菌培養室，寂靜無聲的空間內，她認真觀察著細菌，並仔細記錄著細菌的每一個變化，精心描繪的手繪圖配著簡潔明確的註釋。即使他這樣挑剔的人，都忍不住想給她的記錄本打上滿分。
有機會，我一定告訴你！
從那之後，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關注她，關注她的生活，關注她溫暖的瀰漫著煙火味的家。每次疲憊，他都想去她的家裡坐一會兒，和她聊幾句天，哪怕是被她狠狠批判諷刺，他都能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謝謝！」葉正宸轉眼又對美女笑了笑，「和你聊天很有趣，有空再聊。」
「對我來說，名車和美女一樣……沒有最吸引人，只有更吸引人。」
十月的大阪，秋意初至，平添幾分涼意。
葉正宸喝了口咖啡，笑而不語。
喻茵平復了一下呼吸，語氣依舊平和：「我聽說南州市副市長的秘書因為涉嫌貪污被抓，如果我沒記錯，是她的未婚夫吧？」
他說：「丫頭，給我煮碗面吃吧。」
看著她認真煮麵的樣子，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很想，很想……
他嘗試去勾勒一個女孩的形象，但是，沒有。他也想不出，什麼樣的女孩會讓他想去擁抱，想要擁有，想與她共度一生。
指尖拂過淚痕，他心中充斥了三年的怨責倏然消失了。經歷了失去的滋味，他理解了喻茵當年的極端，他只希望他毫無餘的決絕，能讓她不再繼續執迷不悟。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參謀長，您的飯。」張均端著炊事班送來的便餐遞到他眼前。
走廊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連呼吸也漸漸凝滯。
即使他能抓住她的手，能把她抱在懷裡，甚至能把她按在床上，那一句「我想你」也早已毫無意義。也許鄭偉琛是對的，她已經變了心，他應該淡然地給她一個擁抱，真誠地對她說句：祝你幸福！
「那邊的事情交給你了。」
「我只是喜歡它的顏色。」
看著指尖和袖口上染著的液體，他怔住了。
她被嚇得一顫，抬頭看見是他，便燦爛一笑：「師兄，是你呀！」
這時，一名西裝革履的員工從車行里匆匆跑過來，一個勁兒鞠躬道歉，用日語說：「非常抱歉，打擾你們。老闆，您約的代理商到了。」
他在日本一年多，日方對他一直有所防範，調查他的身份和監控他的行蹤。最近，更是對他監控得更加嚴密。
葉正宸仍面帶微笑，用日語答：「非常感謝。」
雪白的背影在紛亂的世界里若隱若現，令他又想起了前夜在醫院看見的場景，垂死掙扎的病人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緊緊抓著她的手，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她明知道任何的藥物都無法再延續病人的生命，還是不肯放棄，用盡全力去搶救，不停地鼓勵病人堅持下去。
整個演習中，葉正宸一直立於顯示屏前，看著「槍林彈雨」的決戰，看著紅方在防禦工事中有條不紊地變換戰術，看著轟隆的爆炸聲中，醫護人員繞過一處處炮彈的落點，將傷員救出戰地。
「小伍只弄到兩瓶。」他平淡地陳述道，俯身拿了酒遞給喻茵，身姿挺拔地佇立在門口，絲毫沒有讓開的跡象。
美女一直送他到門外，目送著他開著車駛進車流。辦手續的員工拍拍她：「我沒說錯吧，他很難接近。」
為了避免嚇到她，他以最輕的聲音開口：「這麼晚了還沒走？」
「是！」
為什麼？他竟然不覺得她的淚水髒了他的衣服，而只覺得心疼，心疼得想要緊緊抱住她。
「我還需要半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