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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渡

作者:葉落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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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相逢猶恐是夢中 第四章 瞬息光陰

第一卷 相逢猶恐是夢中

第四章 瞬息光陰

最後,她冷冷地笑笑:「不必擔心,你昨晚什麼都沒做。」
疾冷的雨水澆熄了身上的炙熱,也讓她驟然冷靜,她回頭看著他,他也在看著她,傾瀉的大雨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雙臂不舍的力道。
「嗯。昨天這麼好的機會她都沒殺我,我相信她一定會幫我……」
他說:「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不該住進蘭侯府,不該接近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我又讓你傷心了。」
「你怎麼了?」她急切地問,「很痛嗎?是因為曼陀羅嗎?」
「連言談舉止也像?」
「她想擺脫你?你的意思是……」
雪洛看看她,又看看宇文楚天,眼中明顯流露出「你們兩個在跟我玩什麼花樣」的疑惑,但她終忍住沒多問,點頭道:「是我眼拙,認錯了人,抱歉!」
聽到這句仿若臨終遺言的話,院中的浣沙驚得退後一步,扶著樹榦才站穩。
他輕撫著她的長發,摸索著拭乾她臉上的水珠,那不是雨水,因為雨水不是滾燙的:「你答應我,別再去追究過去,過去不管發生過什麼,都過去了……忘了,是件好事。」
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交代,孟漫帶著手下離開,不見蹤影,宇文楚天才撫著肩上的傷口,靠在樹榦上,陷入昏迷。她屈膝半跪在他身前,指尖拂過他被血浸透的傷口。
他便沒再逾越,正襟危坐于馬背,然馬背的每一下顛簸,他們還是無可避免地靠近。
她將護命蠱放在手中,原本想在危急時刻幫他,幾個回合之後,她見宇文楚天應對得遊刃有餘,便將手中的護命蠱放回袖內。今日出門非她本意,所以身上僅帶了隨身的護命蠱,這蠱蟲極難養,她養了三年只養活幾隻,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護命之時,她不會用。
這種情感很複雜,有對他宏圖抱負的欣賞,有對他人格品行的信任,有對他內心凄涼的同情,還有一絲莫名的依賴,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希望有他在身邊。
夜已深沉,雨未停歇。浣沙半背半拖扶著宇文楚天跌跌撞撞地走在泥濘中,鞋子被淤泥捲住,她不管不顧,赤著腳走在混著石礫的淤泥里,任憑腳心被刺得鮮血淋漓,她的衣裙被樹枝刮成碎片,手臂和小腿被劃出一道道血痕,她一無所覺,加快腳步,只求快些走出樹林,尋到一處可以暫時避雨之處。
「去見你想見的人。」
「還用試嗎?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宇文楚天,我每天守著希望等待你,可你卻一次都沒來看過我。我再也承受不了那種無望的等待,所以我離開蒼梧淵,找了這個荒蕪的村子住下,我住這裏,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才可以自欺欺人地以為:你不是不來找我,而是找不到我……」
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一直知道他是不能愛的男人,才不敢去正視,不敢去接受。
「好!」她迫不及待地跟著雪洛離開,真有種永遠不想再見他的衝動。
這麼多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讓她不覺間深陷,所以他昨天吻她的時候,她沒有拒絕,所以當她知道他認錯了人,她才會羞憤至極,所以他抱住她,讓她別走時,她忍下一切的委屈,沒有離開。
「……」宇文楚天沒有回答,想來是默認了。
僅剩的兩個殺手便不敢輕舉妄動。
雪洛忽然笑了,似乎聽見一句很可笑的話:「你以為我住在這裡是為了躲你嗎?宇文楚天,你能不能別這麼自作多情?我們之間早就過去了,要不是小塵跑來求我救你,我早已想不起你是誰了。」
他的逐客令下得如此直接,雪洛無話可說,起身道:「嗯,你也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來給你換藥。」
「可是蕭潛他……」
「也許吧。」
雪洛太高看她了,她不是與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妹妹,也不是他心中遙不可及的摯愛,她不過是他生命中可有可無的過客,就算她願意如飛蛾撲火般靠近他,也不過是他眼中不相干的局外人。
雪洛道:「我本來就無處可去,在哪裡都一樣。」
「我讓人帶你去瑄國,你以後就住在俞王府里。」
帶著浩浩蕩蕩的千軍萬馬,蕭潛走了,消失在她視線的盡頭。她站在山頂,遙望邊關,千里迢迢,遠山重重。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是瑄國最可怕的敵人,他將毀了她的國,她的家,還有她的愛人。初見時,她曾想過要幫蕭潛殺他,卻沒有機會,如今她只需動動手指就可以殺了他,可她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都沒有,滿心滿腦只想他能少流點血,少受點痛。
「小塵……」宇文楚天半夢半醒中伸出手,想觸摸什麼。
「嗯。」他點點頭,仍以波瀾不驚的語氣道,「曼陀羅與火蓮相生相剋,我中了曼陀羅的毒便會產生幻覺,做些有違常理之事,而自己又不記得。所以昨夜若是我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還請蘭小姐見諒!」
「去吧。」宇文楚天抱著她下馬,「去告訴他,你會等他回來。」
流過臉頰的雨水變得滾燙,她哭了,她心痛了,她不甘心了,可此時此刻,她只能仰起頭,努力用最平和的語氣告訴他:「我不走,你是為我受傷的,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不會?你太謙虛了,我看你挺會照顧的,所以紅顏知己才會遍布天下。昨天遇上個要殺你的,今天又遇上個救你的,話說,這麼多女人你應付得來嗎?」她在心裏又補充一句,還有我這個「不在乎再錯一次」的。
他昨晚那麼對她,現在居然如此輕鬆地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她咬牙切齒,才忍下再給他一個耳光的衝動。
她刻意放輕了腳步,只想看看他是否安睡,不想吵醒他。卻不想她剛走到院中,就見宇文楚天房間的燈亮著,竹窗上映著一雙綽綽人影。
聽見這句回答,浣沙再無力聽下去,仰頭對著碧藍的天空,她悵然一笑。
宇文楚天果斷地答:「算是郡主,我的妹妹。」
殺手剛要舉劍,宇文楚天立刻將浣沙摟在身後,聲音滿是陰森的殺氣:「你敢動她一下試試看!」
這時,雪洛拿了一件乾淨的衣裙進來,對她道:「蘭小姐,我找了套衣裙給你,不知是否合身,你試試吧。」
她凄厲的質問聲也令他如夢初醒般退後,他搖搖頭,滿眼悔恨:「對不起,我把你當成……」
他搖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疼痛讓他咬緊手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而她,只能在雨夜裡幫他抵擋風雨,不斷地呼喚著他:「宇文楚天,你再忍忍,雨很快就停了,等雨停了,我就帶你離開這裏。」
默影無言地看著宇文楚天蒼白的臉,想要勸說,終礙於身份有別,不敢多言,再次重重叩首道:「屬下遵命。」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氣息,就像幾日前的夢境一樣,讓她有種深陷夢幻的迷戀。可她不敢有絲毫貪戀,不著痕迹地退出他的懷抱。
「看來你照顧得不太好。」
途經一個小鎮時,宇文楚天雇了一輛馬和圖書車,兩個人歇歇停停大概半日,路便走到了終點。在蘭候府的門前,宇文楚天將浣沙扶下馬車,她以為他至少會說聲「再見」,可他沒有。她也沒有和他說「再見」,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會再見,她和他的路,今日也走到了盡頭……
「為什麼?你明知道你和她不會有結果,為什麼不能放下,重新開始一段感情?」
「什麼舊疾,疼得這麼厲害?」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不顧她的掙扎背起她,走向山下。她還想掙扎,見他肩頭的傷口滲出一絲殷紅,立刻停下所有的動作,僵直地靠在他的背上。
宇文楚天抱著她飛身跳起,在空中旋轉時接住幾支鐵箭,反手擲了回去。伴隨著瀕臨死亡的慘叫聲,幾個黑衣蒙面殺手從樹上跌下來,再沒動一下!
「是個與世隔絕的村子,這裏住著一位女大夫,她救了你。」
他比她更堅決,甚至用力拖著她向前走。見她固執地用盡全力掙扎,他終於不再淡然,抓著她的手臂大聲道:「你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一個男人若是真心對你,他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清白之身!」
「你要帶我去哪兒?」
孟漫!浣沙訝然看向那女子,原來她就是孟漫,宇文楚天人盡皆知的紅顏知己,可這段相愛相殺的戲碼,又是何緣由?
「你不會殺我。」宇文楚天勾唇一笑,那一笑當真是魅惑眾生,即使他全身被雨水打濕,「你捨不得殺我。」
她剛才已看出他手下留情,才會讓孟漫有機可乘,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解釋那種無所謂的事情,只能隨口應著。
「既然來了,為何藏頭露尾,不想見到我嗎?」宇文楚天冷笑道,即便身受重傷,他依舊挺然而立,摟著浣沙的左手也沒有鬆開。
「可別讓我等太久。」
「還冷嗎?」
從浣泠的閨房返回,蘭夫人腳步匆匆迎面而來,見了她開口便道:「蕭潛走了,皇上令他速返河陰,守住要塞,今日出發。」
「什麼?她分明是……」
待了一會兒,默影服侍宇文楚天睡下,又幫他熄了燈火,才悄悄離開。
他點頭,指尖猶豫著探至她的腰際,輕輕環住,他的身體分明很冷,手心卻是滾燙的,貼著她濕透的衣衫,一陣陣陌生的熱流在相親的肌膚間蔓延。
不知奔跑了多久,不知飛越了幾座高山,她終於看到了浩蕩的軍糧長隊,最前方依舊是那個最威武英挺的將領。
想起浣泠,浣沙即刻轉向她的閨房,她還是沒在房裡,侍女秀煙支支吾吾,想來浣泠一定又去找宇文楚天了。這些日子,浣泠經常偷偷溜出去,回來時滿臉失魂落魄,獨自坐在房裡,雙目長時間直視著一個位置。她真希望浣泠能像以前一樣任性而為,哪怕是又哭又鬧,也好過她平靜地坐著,一句話都不肯說。
他避開她直視的目光,啞聲道:「我不想知道!既然你已經忘了,那段過去與你再無關係,你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人生,也應該重新開始一段感情。」
「你為什麼不能聽我勸,我是為了你好。」
幸好,大雨在天明前停歇,他中的曼陀羅毒消退了,她拖著他來到這個小村莊。幸好,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莊里住著一位如仙子般脫俗的女大夫,靈丹妙藥一應俱全,她以最快的速度幫宇文楚天止住傷口的血,還留他下來養傷。
回答她的只有宇文楚天無奈的輕嘆。
雪洛走出他的房間,走入黑夜,腳步落下時,晶瑩的淚滴也墜入塵埃。
「哦。」他嘴角牽出一絲笑意,沁透著絕望的笑。
當然不一樣,她以前看不透他,畏他,懼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經歷昨夜,她對他……剪不斷,理還亂,心緒亂成一團,偏偏他又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第二天,他們離開了雪洛的家。臨行前,浣沙去雪洛房間跟她道別,她還未開口,雪洛便問道:「要走了嗎?」
走到一條小溪邊,浣沙剛坐下休息一下,宇文楚天也默默地坐過來,小心地從懷裡取出鴛鴦絹絲手帕,在河水裡沾了沾水,雙手捧著遞到她面前。她正欲接過手帕來擦擦臉上的汗水和灰塵,瞥見那絹絲手帕上綉了一對情意綿綿的鴛鴦,頓覺他此舉尤為可笑。
她一一探視他的傷,一枚飛刀和三處劍傷全是貫穿身體,上面還淬了毒。細嗅毒血的味道,她聞到淺淡異香。
想起雪洛的兩間客房緊挨著,雪洛睡在客房一定可以更方便照顧宇文楚天,她省略了虛假的客套,大方地在雪洛的房間里住下。
「我想喝口水。」
「就算是吧。他這個人,看上去冰冷無情,心卻比誰都柔軟,他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儘力對每個人都很好……他一生未虧欠過誰,唯獨最虧欠他自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多陪伴他,畢竟你……你很像小塵,你能在他身邊,是他最奢望的快樂。」
宇文楚天又看向窗外,視線忽然被什麼東西勾住一般,失神地望著外面的院落。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白衣勝雪的女子站在園中,雪白的紗衣罩著雪白的羅裙,腰間系著飄舞的緞帶,一頭墨發隨意披散,只在鬢角處點綴著顆顆微小卻又圓潤的珍珠。
唉,為什麼他輕易就可以猜透別人的心思,卻將自己的真心掩飾得滴水不漏,不讓任何人觸及?對浣泠是這樣,對雪洛也是這樣,對孟漫,對她……在宇文楚天的心裏,她們都是過眼雲煙嗎?
「好!」
他睜開眼睛,望了望周圍,忽然問:「今天是月圓之夜嗎?」
「是為了雪洛的事?」
「你這個樣子,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他的牙齒緊緊咬著雙唇,握緊的雙拳青筋畢露,好像在承受著極劇的痛楚,而他也在劇痛中清醒過來。
雨水更急,打濕了他的全身,滴下鮮紅的血水。樹叢中的黑衣人終於現身,如同暗夜使者般從天而降,長發飛揚,黛若遠山,目似流星,朱唇微微上揚,帶著魅惑般的絕艷,好似料峭寒風中的一株傲人雪梅,百花凋零,唯她一枝獨秀,剎那芳華。
「我沒事,浣泠她……她還好嗎?」
宇文楚天走了,消失得無聲無息。每次經過墨竹園,浣沙總是會下意識地向竹林深處望一眼,碧葉輕浮,清香悠遠,石桌上還擺放著那套冰玉茶具,而晨曦下穿梭于林間的清逸人影卻再不見了。思及此,她的心中忽覺孤冷,彷彿這世間只剩她孤獨一人,無處安身。
「抱緊我!」他的手臂猛然縮緊,大聲叫道。
「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雪洛訝然,忙為她細心地探視了一遍傷口,「你這些傷口都是被划傷的,是昨晚扶他走路時弄的吧?」
「這煎藥最重火候,水火不良,火候失度,則葯亦無功,你幫不上忙的。」雪洛指了指籃子里放著的草藥,道,「你如果真想幫忙,就幫我把這些葯放在外面晾晾。」
在床上望月到黎明時分,浣沙便起身下床。她以為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已經很早,卻見雪洛早已在煎藥了,她扇火的力道不疾不徐,不輕不重,專註的神情就像是剛會煎藥的小孩子。
驀然,琴弦在她指間斷了,天籟之音在雨中戛然而止。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帶著熟悉的溫度捉住了她的手。她猛然抬頭,看見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的宇文楚天。
「你別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在我沒有想起他是誰之前,我沒有資格接受蕭潛的感情,也沒有辦法接受。」
三更時分,浣沙又在噩夢中驚醒,披上外衣在庭院里閑走,目光觸及黑暗中的墨竹園,便再也無力邁步。仰起頭,只見院中的墨竹翠綠,楹林輕盪,而他卻真的「不歸」了。
「如果你想起了,就可以接受他嗎?」
眼前突然晃過浣泠和蕭潛的影子,她猛地一驚,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惶然,她急忙推他:「不!不可以!宇文楚天,你、你不能這麼對我……」
「再像又如何,我終究不是他的親妹妹。」
他忽然盯著她看,像是看一個特別奇怪的人,她摸摸自己的臉,還有被雨水打亂的髮髻:「為何這麼看著我?」
眼見又有冷劍隨後刺來,浣沙及時放出護命蠱,蠱蟲落在殺手的身上,即刻鑽入肌膚,冷劍落地,被蠱蟲襲擊的殺手當即倒地身亡。
「我……」又一波的劇痛襲來,他的神智不再清明,喘息聲越來越低弱。可他依然在不停地說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從來沒喜歡過孟漫,但她對我有情有義,甚至為了救我不顧自己的生死……我不能看著她死而無動於衷。」
她解釋道,雪洛卻一副瞭然的表情道:「只是認識,他又怎麼會不顧性命救你?」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她總算拖著他找到一處可以避雨的巨石,她將他放在巨石后,四處抱來樹枝為他遮擋風雨,她又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到幾株止血的草藥,為他處理傷口。
「好,不過我需要好好休養,等我養好了傷再聊吧。」
「是!」
「……」
「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
女子乾笑了兩聲:「你內力受損,又中了曼陀羅的毒,我看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有力氣保護她嗎?」
浣沙忽然感覺胸口有點悶,乾咳一聲道:「倒是美人如玉,縹緲若仙,你也不用看得眼睛都不眨吧?」
「錯了那麼多次,不在乎再錯一次?」她瞬間會聚靈力,一把推開他,「宇文楚天,你這算什麼意思?」
雪洛垂下臉,慢慢地沿著小路走,繡花的錦鞋踩在乾枯的落葉上,發出落寞的碎裂聲。
他正欲說什麼,雪洛蓮步輕移,推門而入。
雨仍未停歇,風捲來的幾滴打落在熾熱的身上,更顯冰冷。
「沙兒,你何苦這樣苦著自己?」
她以為只要處理好傷口,只要等曼陀羅的毒褪去,只要避過這場大雨,他便會沒事,可他的身體越來越燙,不斷在發抖,他的氣息也漸漸散亂……
他笑了,笑得特別無奈:「是有些麻煩。」
「嗯,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
「我相信。」
是曼陀羅!
雪洛苦澀地笑笑,坐回椅子上,繼續擺弄著她的草藥,很明顯不贊同她的話。
宇文楚天被噎得啞口無言,半晌才牽出一抹苦笑:「她不是小塵,她是蘭侯府的大小姐。」
淺淺朱唇,幽幽凝眸,淡淡風情,纖塵不染的芙蓉在她面前都顯得低俗。她就是雪洛,那個救他性命的女大夫。
她回頭,對他笑笑,笑容比雨霧迷濛:「我們回去吧。」
「你!」她扭過頭,不想看他關切的表情,可還是從溪水裡看見層層漣漪中的倒影,他還在看著她,「我知道你當我是落塵姑娘,心無雜念,可我們畢竟男女有別,還是避諱些好……」
「哦?」女子挑挑眉,瞥了一眼浣沙,對立於一側的殺手下令道,「給我殺了這個女人!」
「欸?我和他只是認識而已。」
提起浣泠,蘭夫人更是憂慮重重,見浣沙心意已決,怎麼都無益,她只好叫人去備了馬車,親自出去,除了找浣泠,也想找人來勸勸浣沙。浣沙這麼執拗的性子她別無他法,或許有人會有辦法。
「你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樣。」
雪洛如泣如訴:「你知道嗎,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躲你……前些年我一直住在蒼梧淵,我每天都盼著你來找我,我甚至想,只要你來找我,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還陪在你身邊。我會努力幫你忘記她,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沙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有些事已經發生就無可挽回。」
「無妨,宇文公子也認錯過,大概是我和落塵姑娘太像了……」
為了打破尷尬的情境,她問:「你醫術高明,你可知有辦法幫我恢復記憶嗎?」
「挺好?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的真氣受損,蠱蟲入體,全身是傷,且內息至陰至寒,你這樣下去……」
而她竟不排斥這種肌膚之親,相反,她的身體彷彿被征服了一般,萌生出一種強烈的渴望,渴望著他永遠這麼擁抱著她,不要放開。
宇文楚天道:「你還年輕,不能一生在這裏隱居避世。」
雪洛深深地看著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
浣沙無言良久:「哦,難怪他會把我當成妹妹。」
「……」
她抬眼看著他低垂的臉,晶瑩的雨滴流過他飄忽的眼,讓他看來那麼溫潤,又那麼親近。
然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吻了她,那是男人對自己心儀的女子才會做的事!
「不冷。」
「這麼急著收起來幹什麼?」她將手攤在他面前,「我又沒說不用。」
如果他的語氣中不是透著生離死別一樣的決絕,她會答應,也定會仔細琢磨他這番話的深意,可現在她已經亂了方寸,只知道拚命搖頭:「不,我不答應!你不能有事,你要好好活著!」
他還活著。
她忽然問:「你真的不是小塵?」
荒山野嶺,衣衫不整,她不禁有些害怕,尤其是當宇文楚天托起她的臉時,她在他迷離的眼神中讀到了一種男人最原始的熾熱。
宇文楚天笑了笑:「以後我不能再守護你了,等蕭潛回來,你別再拒絕他,有他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心地走。」
既然如此,她寧願遠離他,遙遙遠望,靜靜想念,這就夠了!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伸手抱住他毫無溫度的身體,這樣凄冷的雨夜,她不介意用身體去溫暖他的冰冷:「好點了嗎?」
後來,她也乾脆對他避而不見,每天不是待在藥房里幫雪洛為草藥分類,就是陪著雪洛去山上採藥,再或者躲在房間里發獃,反正雪洛定會將他照顧得很好。五日後的傍晚,浣沙正在房裡欣賞晚霞,忽見外面一雙身影徘徊至庭院。
「沒事的,是許久未犯的舊疾了,疼一陣子就過去了。」
冷冷轉過臉,她裝作沒看見手帕,低頭喝了幾口清冽的溪水。
「……偶然聽見少許。」
夜風吹在他濕透的衣服上和*圖*書,他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殘燭,他顫抖著說:「好冷,我能抱你一下嗎?」
浣沙剛想用手揉搓輕顫的雙臂,便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圈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隔著濕透的衣衫,肌膚貼在一起,有種異樣的溫度在身體里升騰,徹底驅走她身上的寒意。
原來真愛一個人,不是淡然如水的歡喜,不是似有若無的惦念,而是像火炙烤著心口,想起他,便覺煎熬難耐。
她怒極,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然後毫無尊嚴地攏好濕透的衣服遮掩身體,轉身逃向大雨里。
他微怔,又將手帕拿出來放在她手上。她故意用力將手帕在水中揉搓一陣,抹抹臉,擦擦手,十指拚命糾結著鴛鴦,恨不得將它扯成兩半。
來不及深思他的話,她忽覺身子一輕,不知怎麼人已被他抱起,飛出庭院,落在飛馳而來的馬背上。他從背後抱緊欲掙扎的她,策馬飛馳,雨水在馬蹄下飛濺……
他沒有勸慰,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喝了水,道:「嗯,她的父親曾對我有恩,我答應過會一生照顧她。」
「還行!」
浣沙縮在他懷裡,她渾身上下都籠罩在暴戾的劍氣里,她緊緊摟著他的腰,她無暇去看,但耳邊金屬碰撞的聲音、死亡的慘叫聲和屍體落地的聲音,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場廝殺的慘烈。
宇文楚天睜開眼睛,撐著雙臂勉強坐起身,打量一下周圍雅緻的陳設:「這是哪兒?」
浣沙走出門外,對著新鮮的空氣長長吸了口氣,心口才沒那麼憋悶。坐在窗前的樹下,她撩起衣袖看看手臂的累累傷痕,再低頭看看一雙慘不忍睹的腳,倒是不痛,只有些心酸。心酸過後,她又不自覺匯聚心神,聆聽房內的聲音。
竹屋外,雨後的天空是水洗般的藍。竹屋內,宇文楚天昏睡在青紗帳中。
「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為何記得很多事,唯獨不記得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聲音顫抖如雨中凌亂的樹葉,卻絲毫不猶豫,「而且,我忘記了,不代表他也忘了。若是我嫁給蕭潛以後,他突然找來,把我們過去的不堪之事全都公之於世,蕭潛如何面對我?蕭家又如何自處?」
宇文楚天擺擺手,道:「與你無關。我是有意要給孟漫機會,讓她以為她能殺了我。」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她看見了他的臉。儘管他的臉上都是鮮血,儘管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那完美的五官還是異常吸引人,是宇文楚天的臉……
她不敢再靠近,站在孤夜裡看著房內暖暖的燈光,不知他們在說什麼,談得那麼投機,想著想著,她竟無意中匯聚了靈力,聽見裏面的對話。
宇文楚天只淡淡笑了笑:「記住我的交代就好。」
女子也笑了,傾身俯於他耳畔,雙手搭在他肩上,眼波流轉,媚聲如骨:「宇文楚天,你還是這麼懂我。那你再猜猜,我現在想做什麼?」
「你挺在意她的。」
雪洛還欲開口,宇文楚天輕咳一聲,雪洛便不再多言:「你休息一下吧,我去給你熬藥。」
「等一下,還有件事。」宇文楚天又道,「剛才我和雪洛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女子緩步走近宇文楚天,媚笑道:「你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為你打算躲一輩子呢。」
「哦。」她清淡地應了一句,「回軍營也好,那裡有許多軍機大事等著他決斷,他忙起來便會容易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疼痛似乎暫時緩和,他平靜下來,虛弱地對她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雪洛和宇文楚天相視一眼,別有深意。浣沙見狀,故意看看窗外,笑道,「外面天氣不錯,你們聊吧,我去外面走走。」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給不了女人幸福!」
她認識宇文楚天只有一個月余,怎麼可能放不開?可是,偏偏就是放不開,聽到他的名字,她的心都會不停地顫抖,閉上眼睛就是他的笑容晃來晃去。
從今後,晨曦初現時,再看不見那個恍若流雲的人影,漆黑的夜晚,再沒有一盞徹夜長明的燈,午夜夢回時再不會發現窗子被合上,心緒凌亂時,也再聽不見那一曲訴不盡相思的《人不歸》。
「也許他只是還沒找到我呢?」
透過窗影,浣沙看見宇文楚天的手落在雪洛的肩上,輕輕撫慰道:「雪洛,我這樣滿身罪惡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在這裏自欺一生。連她都想擺脫我,重新開始一段人生,你為什麼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找一個能真正珍惜你的男人?」
她想說沒有,可在那兩道敏銳的目光下,她只覺自己無所遁形一般。
「給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嗯。」宇文楚天半倚在床上,眼光映著陽光,明暗難辨,「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妹妹?宇文楚天,你是不是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妹妹,除了她?」
如煙如霧的大雨里,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很深,如同蘊藏了千年萬年一般的深沉。
她默默地點頭,一滴淚悄然滑入茶杯。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她根本來不及細想他為什麼會這麼對她,而她又為什麼沒有反抗,他已強勢地抱緊她,壓在她身上的力量大得讓她承受不住地向後傾倒。他的身軀順勢壓在她身上,將她囚禁於他的胸膛與地面之間,手指順著她的肩膀撫過她冰冷顫抖的心口。他越吻越深情,越吻越熾熱,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
雪洛愣住了,哭泣聲也被驚得止住:「你居然知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為什麼連我自欺的機會都不給我?」
「怎麼可能不在意?宇文楚天,換作是你,你能不在乎嗎?你不想知道我曾經委身過什麼樣的男人,曾經與別的男人有過怎麼樣的海誓山盟,才會願意為他懷了骨肉,為他摔得骨骼盡碎?」
「你要真為我好,就別再說這些話!」
竹窗半啟,雨後芙蓉初綻,芳香拂來。浣沙坐在床前,看著他雋秀的眉峰緊鎖,手指不由自主地撫平他的眉宇。昨晚的激|情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時間去反應,去深思。此刻,當她靜下心來,想起他們初見以來的點滴相處,她才發現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對他萌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感。
蘭夫人沒有多問,拍拍她的肩道:「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蘭夫人走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是傻傻地坐在桌前,不停地喝著最愛的龍井茶,越喝越冷,越喝越苦。曾經最喜歡的濃香,此時也是澀的。原來這就是思念的滋味,可是他們才分開還不及三個時辰。
「你……你把我當成了別人?」
「雪洛姑娘,你怎麼了?」
浣沙猶豫了幾番,也默默離開。
她被他的話弄蒙了,一時忘了拒絕,也忘了放抗,懵然地看著他的唇越來越近,她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不穩而微弱。從沒有男人離她如此近,至少她的記憶和*圖*書中沒有過,她完全不知所措。直到溫潤的唇落在她的唇角,由淺入深的吻令她的頭腦轟然炸開般,支離破碎,一片混沌。
她一驚:「你怎知他不會?」
她對著遠方,大喊:「蕭潛,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他似乎想解釋,然而這解釋無異於在累累血痕上再多補一刀。
「路太遠,你的腳上有傷,我背你回去吧。」他說著,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那種親昵又自然的動作讓她亂了心跳。她急忙推開他,後退了幾步:「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浣沙立刻抓住他的手:「你終於醒了,身上還疼嗎?」
想要對她溫柔以待,又擔心她彌足深陷,所以時時刻刻提醒著她,他已心有所屬。他這個人真是心思縝密得可笑至極。
「我確實不是落塵姑娘。」浣沙輕輕欠身,前面她插不上話,現在提到她了,她便不得不插一句,「小女蘭浣沙,初次見雪洛姑娘,多有唐突,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聽見雪洛說想不起他,浣沙仔細觀察宇文楚天的反應。她記得他說過:他此心只付一人,而那女子已然忘記他,難道那女子便是眼前這個仙子般潔凈無暇的雪洛?有可能,很有可能。
雪洛點點頭:「連對他那份不顧一切的心,都一模一樣。」
回到侯府,浣沙剛到房間,蘭夫人便匆匆來到她的房間。
她舉目四望,此時大雨滂沱,別說圓月,月影都不見。她仔細推算了一下日子,道:「今日是十五,本應是月圓之夜。」
她苦口婆心地勸過,可感情的結向來最是難解的,別人的勸慰不過是繞耳的風聲罷了。
她以前在《九黎秘錄》中讀到過,火蓮能解百毒,唯有曼陀羅與之相剋,難怪宇文楚天百毒不侵,中了飛刀后便全身僵直,原來他們以曼陀羅對付他。
「我想,是因為我像落塵姑娘吧。」
「是我種下的因,我就該承受這樣的果。」
浣沙怔了一下,理了理長發和衣襟,正欲走向他的房間,忽見房頂飛落一個人影,她細看身型,正是宇文楚天隨身的女護衛。
「我現在挺好的。」
正在他劍鋒偏轉的一瞬,叢林中又射出一柄飛刀,因為飛刀來自浣沙背後的方向,宇文楚天的視線被遮住,所以沒法準確辨別方向和速度,他只能快速抱著她轉身,用身體擋住了那把原本飛向她后心的匕首。其實,他不是沒有辦法打落最後一把飛刀,但他不想賭。就算有萬分之一失手的機會,他都不會去用她的生命去賭。
他捉住她掙扎的手,固定於身側,如夢中囈語道:「反正我錯了那麼多次,也不在乎再錯一次……」
「……」
原來,這才是動情之愛,這才是離別之苦!原來,她從未愛上過蕭潛,一時一刻都沒有過!
「不麻煩,你隨我來我房裡試試吧。」
她沒否認:「……你為什麼急著離開?」
她悄聲退出去,剛要關門,忽然聽見雪洛幽幽嘆了一聲,帶著懇切的請求:「浣沙,你能不能答應我,好好照顧他?」
過了午後,外面下起了綿綿秋雨,浣沙坐在池邊的亭子里彈著古琴。一身淡衣素衫,三千青絲柔柔垂下,雨中氤氳著的霧氣,讓她整個人顯得淡淡的。
「真的不是。」看雪洛質疑的眼神,她問,「我和落塵姑娘很像嗎?」
「哦!我以為她會傷心一陣子。」
她上前一步,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雪洛的房間和她的人一樣,純白潔凈,沒有刻意的裝點,自是清雅脫俗。浣沙脫下自己的衣裙,簡單洗了下身子,身上的傷口被熱水浸過,分外扎眼。
「屬下明白了。」默影道。
「……假如那件事沒發生過呢?」她問,聲音有幾分哽咽,「你會娶我嗎?」
「我懂醫術,你的腳能不能走下山,我比你更清楚。」
浣沙黯然轉身,正欲回房,卻聽房內傳來宇文楚天平靜的聲音:「進來吧。」
「……他想要找你,早就來了,不會等到今日。」
回程時,天色已晚,駿馬穿梭在樹林間。她雖穿著他的披風,雨滴還是順著身體滑落,冰涼而清透。疾風一過,寒意頓時從濕透的衣衫沁入骨縫。
雪洛哭了,她的哭聲不再聖潔,不再脫俗,就如普通的女人一樣,卑微。
這句話如傾盆冷雨傾瀉而下,瞬間澆熄了她如夢如幻的火熱。
時日一天天度過,宇文楚天的傷勢日漸好轉,可是浣沙的心緒越來越不平靜,每次看見他的笑容,聽見他溫柔關切的聲音,她都會心悸異常……有時候夜半難以成眠,她看見他房間里燈光徹夜未熄,會不自覺地循著光芒走到他的門前,她知道以他的武功一定能感覺到她來了,可他沒有喚她進去,她也只好悄無聲息地離開。
「想我不要忘了,這世上還有個女子叫——孟漫。」
她笑笑,不自覺地回道:「有你在,怎麼會冷呢?」
她瞥了一眼走遠的雪洛,走進房間,倒了杯水坐回他的床前:「你和雪洛姑娘以前認識?而且好像還很熟。」
「是的,幾乎一模一樣。」
女護衛走進他的房間,立刻跪地道:「默影無能,未能保護好王爺,令王爺受此重傷,默影萬死難辭其咎。」
「嗯,因為她太像小塵了。」
她受驚地猛坐了起來,全身都因為夢境的驚嚇而顫抖。
宇文楚天轉身跳上馬車,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但是,他肩上浸透衣衫的鮮血清晰地留著她的視線里,再沒辦法消失。
他緩緩鬆開了手。
拭著額心的冷汗,她抬頭看外面的天色,不經意瞥見半啟的窗子不知何時又被關上。心中即將熄滅的火星如同遇到春風,驟然點燃,越燒越烈,她再也控制不住想見宇文楚天的衝動,穿好衣服走向他的房間。
「那要看你為何失去記憶。若是因為外傷致腦部受損,待傷勢複原,記憶便可恢復,若是因為藥物之毒所致,只需用解藥解毒便可,但若是你自己不願意想起那段過去,我也無法幫你。」
她早知道他對她所有的溫情和守護,都源於她這張與宇文落塵相似的臉,可她心裏還是隱隱有些期盼,希望這些時日的相處,他能感受到她與宇文落塵完全不同的內心世界,對她另眼相待,現在看來,她的確是自作多情了。
「好了,我不問了。為了她,你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好,我答應你。」
雪洛還想說什麼,遲疑了一下,只道:「今晚你睡我房裡吧,我去客房睡。」
他點頭,示意他聽到了。
孟漫嘲弄地牽牽嘴角:「做了瑄國的王爺就是不一樣,架子真大。好吧,三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幾日。等你的傷養好,再來找我吧,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
默影更是立即長跪于地,重重叩首道:「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王爺定能安然返回瑄國。」
雪洛對她露出微笑,可是笑容是黯淡的、恍惚的。
「沒有大礙了。」
孤煙直上,蒼穹渺渺。浣沙走過山間的小路上,回頭再看https://m.hetubook.com.com,雪洛的院落越來越模糊。
問到小塵,宇文楚天頓時劇咳不止,那咳聲讓浣沙不禁擔心他會把五臟六腑咳出來。
或許是適應不了新的環境,這一夜她又失眠了,閉上眼睛總會想起昨夜的吻,心煩意亂地輾轉反側了不知多少遍,她才恍惚睡著。夢中,她又見到那個為她受傷的男孩兒。
「不會很久,很快就會過去了。」蘭夫人頓了頓,問道,「宇文楚天的傷勢如何?」
雨聲錯亂,琴聲凌亂,池水也被漣漪攪渾。她承認,她有些挂念蕭潛,而那種挂念更多的是擔憂,是愧疚,是她深覺自己終究是辜負了這麼好的男子。
「我沒有時間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都是小毛病,無礙的。」
「欸,我……」
聽到雪洛出門,浣沙忙躲到樹后,雪洛走遠才走出來。她本想繼續呼吸新鮮空氣,聽房內傳來宇文楚天淡淡的詢問:「外面空氣好嗎?」
「你為何要住在這裏?若是為了躲我,你住在蒼梧淵也是一樣,我絕不會打擾你。」
「我要在這裏養兩日傷,你差人去蘭侯府給蘭夫人捎個信,就說我過兩日會將蘭小姐完好無損地送回去。」
他緊跟著追了過來,從背後抱住她的腰:「不,你不能走,就算要走也等天亮了、雨停了再走!」
長發垂落,嫻靜無暇,巧目倩兮,氣若幽蘭,一身白衣襯得她如同一株開在水中的芙蓉,幽幽清香,極盡溫柔。這樣的女人根本沒有男人可以抗拒,宇文楚天卻只待她如親妹妹,他到底有多深的執念,才會對那個女子忠貞至此?
「娘,浣泠又不知去了哪裡,您還是派人去找找她吧,我看她這幾日心神不寧,我有些擔心她。」
「你要走?」雪洛訝然的聲音傳來,「可是你的傷還沒養好。」
閃避的反應還沒從大腦傳到她的四肢,宇文楚天已經用劍擊落了四把飛刀,與此同時,他劍鋒筆直地刺向飛刀射出的方向。可當他看清手持飛刀的黑衣人的身形時,他的劍忽然頓住,接著劍鋒一轉,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極美的弧線后,刺向另一個殺手。
看出兩個人有千言萬語要講,浣沙起身退到旁邊,給雪洛留出最有利於談話的位置。雪洛也沒客氣,走到床邊,道:「很好。我住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很清靜。」
她自嘲地笑笑,怎麼會孤獨一人呢?就算蕭潛被她硬生生地推開,就算宇文楚天來去無蹤,就算曾讓她深愛又對她始亂終棄的男人不知身在何處,她也還有疼她的娘親,還有可愛的妹妹,這就足夠了。
「小塵呢?她為什麼沒和你在一起?」雪洛問道。
她想問他:你把我當成了是誰?什麼叫作「錯過那麼多次,不在乎再錯一次?」你曾很多次、對很多人做過這樣的錯事?而我只是「不在乎」的一次嗎?
宇文楚天抱著她衝破重圍,施展輕功掠上半空之時,四把匕首同時劃破雨絲飛向他們,速度快得驚人。
「我答應過裘叔和尉遲前輩會盡我所能好好照顧你,你是我的責任,也僅僅是責任。」他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的決絕,就如同他的劍。
宇文楚天又交代道:「浮山北側種有一片曼陀羅,你派人去采些回來,混少許天蠶與冰砂碾碎成粉,製成藥丸,切記一定要在下月月圓之夜前交給我。」
孟漫咯咯笑起來,聲音越加媚得酥骨:「你知道就好。所以,我們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聊聊。」
「他不會的。」
「雪洛,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你想說什麼,說吧,我在聽。」
「那你就試試看。」
「嗯,聽到就好。若我回不了瑄國,你代我轉告皇叔,雪洛的父親對我有再生之恩,望皇叔能以郡主之禮善待雪洛,我便死也瞑目了。」
他的吻越來越亂,甚至扯開她的衣襟,薄唇和指尖順著她的肩頭徐徐下行,這樣的舉動顯然不再是發乎情止乎禮,而是要滿足男人最原始的慾望。
「嗯。」
好在曼陀羅的毒性雖烈,卻只會致人迷幻,不會傷及性命。看宇文楚天的情況,他傷得雖重,但無性命之憂。只要幫他止住血,等曼陀羅的毒褪去,他便會沒事。
「等一下……麻煩你給蘭小姐找件衣服,她身上的衣服濕透了又幹了,一定很難受……還有,我看她手上有划傷,可能身上也有,你給她瞧瞧吧。」
「我沒躲,我只是不願意見我不想見的人!」「不想見」三個字,他說得格外清晰。
飛刀穿透他的左肩,沒入對面的樹榦。與此同時,三個殺手手中的利劍分別刺入他的左腹、右肩、右腿。
「你醒了?」雪洛問。
「雪洛姑娘。」她猶豫了一下,明知不該觸及雪洛的心傷,還是忍不住想去勸勸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走,跟我走。」他不由分說地將身上的墨色披風裹到了她身上,為她系好領口的緞帶,扯著她走向大門。
「……那就好!」
她一驚,只聽風聲鶴唳,無數支飛箭射向他們,快得劃破雨絲。箭頭透著冰藍的光,看似矯健的駿馬,中箭便會令人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我向來不會照顧女人。」
她一邊整理著草藥,一邊偷偷看雪洛煎藥的樣子。
他的脊背明顯一僵,復又繼續前行。
「雪洛,其實我早知道你住在這裏,一直知道。」
浣沙驚得呆住,原來他們認識,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認識!
他抬眼望了望遠山,幾片流雲,糾纏著浮動,交織在一起,卻終究散去。
「哦,麻煩你了!」
「我不去。」她態度堅決。
「好,屬下馬上派人去辦。」
「王爺是想確定孟漫是否對您有殺意嗎?」
「那也是你自己惹的。」
見她一副和鴛鴦仇深似海的舉動,他皺眉,拿過手帕幫她擦去頭髮上沾著的塵土,問道:「你心情不好?」
「我住在你的王府算什麼,又是什麼身份?」雪洛的苦笑中隱隱有著一絲期待。
「宇文楚天?」這一瞬間她是歡喜的,真真切切的歡喜,「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宇文楚天見她不要,什麼都沒說,只是小心地將手帕折好,收回懷中前還仔細地用手指摸了摸,撫平褶皺。
「嗯,這幾日多謝你照顧。」
崎嶇的小路上,她靠著他的肩上,呼吸著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就像那個夢境一樣。他忽然問:「你冷嗎?」
「你以為你離開,就不會打擾嗎?你在她的心裏,不論你出不出現,她的生活已經被你打擾得一團糟了。」
「浣泠?」蘭夫人倒了兩杯茶,遞給她一杯,自己端起一杯邊喝茶,邊道,「還好,在房間里休息呢。」
他不提,她卻不能不問,於是她緩緩地說道:「昨晚,你中了曼陀羅的毒……」
那個畫面別提多麼唯美,落霞與雲朵卷著殘陽鋪設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細密的雨滴順著他的臉無聲滴落,濃密的睫毛沾染了濕氣顯得更加黑亮,那雙黑瞳凝視著她,似乎要把她牢牢地刻在他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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