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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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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且放歌踏青春正好 第四章 巧遇 水性 守信

第三卷 且放歌踏青春正好

第四章 巧遇 水性 守信

「你啊!」常鈺青笑了,問道,「不然你為何不把我丟在河中央淹死?」
果不其然,再往前行了一段,前面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隱約透出幾點光亮來。再往前走,雖然仍看不到頭,可頭頂上卻不再是石壁,而裂成了一道窄窄的縫隙,不過卻離地面足足千尺有餘了。
阿麥瞥一眼常鈺青,答道:「咱們都用的一個法子糊弄那些禁軍,他們又不是傻子,等到山坡底一探便知道滾下去的只是石頭,必然還會回來找。到時候如若我們兩人都在,怕是都要沒命,可如果只我一人,我卻可以呼救了。」
阿麥見常鈺青只怔怔聽著沒有反應,還當他是不肯信自己,便又冷哼一聲,說道:「我既然說了帶你過去,自然算數,如若你不肯信我,那乾脆早說,也省得泡這冷水。」
阿麥答道:「我不把你的手縛起來,豈不是要被你累得溺死在這清水河裡?」
既能見到天,兩人心中都不由得鬆了口氣,常鈺青更是笑道:「也許前面走出去就是個世外桃源呢。」
說來這也是大自然造化神奇,這緊貼石壁處竟然暗藏了一道窄窄的暗縫,平日里被石壁前的草木所遮掩,除非是撥開雜草細找,否則還真不易發現。
常鈺青臉上笑容滯了一下,這才淡淡答道:「我已說過,要殺你自然是在沙場之上,不會在這裏欺負你一個女子。」
阿麥卻說道:「是什麼都沒關係,只要能找到吃的就行。」
小老百姓平日里哪見過這樣的陣勢,大街上頓時哭聲喊聲響成一片。阿麥見勢連忙抱著頭隨著人群在路邊蹲下,偷偷抬眼觀察那些士兵,見他們不時地從人群中扯出些人來捆縛在一起,心中不禁詫異,不知這些人犯了什麼事情值得禁軍出動,再一細看時心中更驚,只見那些被扯出來的都是些身穿或深或淺的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
「你把匕首還我,」阿麥突然說道,「我保證不會再對你使詐。」
前面既有盼頭,兩人腳下也就輕快了些,天快亮時,已能隱約看到前面的出口。常鈺青臉上不禁露出些輕鬆笑意,扯著阿麥緊跑了兩步,可到了出口處時卻怔住了,就連一直牽著阿麥的手也不由得鬆開了。
那人見阿麥笑容明媚照人,身子就先自酥軟了半邊,想美人果然都是宜嗔宜喜的,忘形之下哪裡還考慮這許多,只知道點頭說道:「同去,同去。」
「我不認識閣下。」阿麥乾脆地說道,轉了頭便要走。那人見阿麥甩袖就走,心中大急,再也顧不上什麼文雅不文雅,連忙去扯阿麥的衣袖。阿麥豈容他扯住自己袖子,輕輕一側身便閃開了,沉下臉來看著那人,「閣下想做什麼?」
常鈺青卻奇了,問道:「既然你敢呼救,那為何剛才還要藏身?」
阿麥不肯上當,只抿唇不語,又聽常鈺青接著調笑道:「你不用害羞,雖然你我身份懸殊,不過我既然和你有了肌膚之親,自然不會負了你,等我辦完了事便帶你回上京。你先好好地伺候我,就算以後大夫人嫁過來了,有我護著你她也不敢拿你怎樣,等以後你替我生個一男半女,我便也給你個名分……」
阿麥不動聲色地看著,手卻悄悄地把匕首塞入了背後布條內。
「你使詐!」阿麥叫道,剛喊出一句話來,身體便又被常鈺青按入了水中,只得連忙閉氣。
阿麥不語,只低著頭去穿剛才脫落的衣衫。可她一隻手腕脫臼,單手脫衣倒是無礙,要是想單手繫上衣帶卻是不易了,即便是後來用上了牙齒,卻仍是無法系好胸前的衣帶。
「我不會驚慌。」常鈺青說道。
脖子既在人手中,阿麥頓時不敢再動,只抬眼看面前這人,可因剛才她一直抬頭看著上面光亮處,這時視線仍未適應下面的昏暗,好半晌這人的面孔才在她眼前清晰起來。這一清晰不打緊,阿麥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駭,如若不是脖子被他掐住,怕是跳出來的勁頭都有了!
長公主又問道:「你把那個姑娘也帶回來了?」
這來得也太快了些!對岸不過剛有人影,怎會這麼快就有人找到了這裏?阿麥暗覺蹊蹺,抬眼看常鈺青,見他也是面帶疑惑,估計也是想到了這裏。如今只盼這並不是來找尋常鈺青的人馬,阿麥暗道,否則自己也要跟著他遭殃。
常鈺青聽得愣住,默默看了阿麥片刻,才又說道:「原是我看錯了你。」
常鈺青張嘴想要反駁卻又停下了,只是說道:「我何必和你一個女人爭這個口舌。」說完便又去查看上面的出口,「你過來。」常鈺青叫阿麥。
阿麥見此人如此糾纏,不禁眉頭微皺,她眼珠一轉,卻忽又展眉笑道:「好,不過我不喜這裏人多喧鬧,想要去後山玩耍,你可隨我同去?」
「碰運氣吧,也許會有船隻經過,到時我大聲呼救便是了。」
阿麥回頭看他一眼,見他也已除了身上的衣物,正手提著短褲褲腰笑看著自己。「隨便你。」阿麥答道,又彎腰從地上拾了根衣帶起來,走到常鈺青身前說道,「我得把你的雙手縛起來。」
常鈺青站了站,終究是沒有回頭,大步向坡上走去。
阿麥這才細細打量屋中陳設,見果然是個個露著精巧,處處透著雅緻,自與別處大不相同。
常鈺青四肢依舊僵硬,只緊緊地抿了唇,強自壓下想往後伸手攀住阿麥的念頭,稍稍鬆開了些手。阿麥嘴角挑起一絲嘲弄的笑意,順著水流已是把常鈺青帶到了河中央。
常鈺青站起身來打量四周環境,這個石縫上面開口雖小,下面空間卻大,唯有這一處上面透著光亮,兩邊都是黑漆漆的山洞,不知通向何處。石壁這一面直上直下長滿青苔,爬是爬不上去的,而另一面更是別說,竟然是內凹的,要想上去更是痴心妄想。常鈺青估算了一下開口的高度,最矮的地方大約有三人多高,如若是兩人配合,想要出去倒也不是很難。
阿麥猛地抬頭看他,滿是淚水的眼中幾乎能迸出火星來。常鈺青看得一愣,就聽阿麥怒道:「我沒有自尊,我不知廉恥,你不就是要說這些嗎?我就是沒有自尊,我就是不知廉恥,自尊當不了飯吃,廉恥保不了命在,自尊廉恥是你們這種人要的,我要它們做什麼!」
常鈺青一時愣住,好一會兒才說道:「若是我們能活著出去,我放你條生路便是。」
常鈺青聽她這樣潑婦般叫罵卻不惱了,只蹲下身子饒有趣味地看著阿麥,笑道:「後悔了?晚了!」
阿麥聽他竟然說出如此無恥之言,幾欲氣極,卻又強強忍住了,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常鈺青,只開始活動手腳做入水前的準備活動。過了一會兒,就聽常鈺青在她身後笑問道:「這可還需要脫了?」
阿麥往四處看了看,河對面雖然也是陡坡,卻不似這邊崖壁一樣高不可攀,便問道:「這河應該是清水了吧?」
常鈺青聞言不禁看一眼阿麥,挑眉問道:「你如此模樣,能走到哪裡去?」
商易之抬眼,眼神中透露出平日里極少見的倔犟之色,答道:「易之沒錯。」
商易之的嘴角已滲出血絲來,卻依舊直挺著脊背答道:「我沒錯!我是齊家的子孫,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南夏的土地被韃子所佔,看著我南夏的子民被韃子所殺,我不能……」
那名禁軍漸漸逼近阿麥,阿麥卻似已經嚇得腿軟,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面露驚慌地往後挪去。那名禁軍暗自嘆息,真真是個美人,倒是可惜了。阿麥慢慢退到水邊,猛地把手中抓住的沙石向那名禁軍面上擲了過去,然後趁他側頭躲閃的空當,一個魚躍扎入了水中,再冒頭時已是在十幾丈開外。那名禁軍還愣愣地站在水邊看著,一時有些傻眼。
阿麥不予理會,腳下的步子反而邁得更大了些,那人在她身後緊追不止,又高聲叫道:「小兄弟,請留步。」
「你搭人梯送我上去,我回頭再把你拽上去。」常鈺青說道。阿麥仰頭看了看上面,說道:「這裏上不去,搭了也是白搭。」她見常鈺青劍眉微皺,又接著說道,「我右手使不得力,你左臂又傷了,就算我搭你一把,你也上不去。」
這一線天通向的哪裡是什麼世外桃源!左右兩側都是壁立千仞的崖壁,面前是湯湯流淌的大河,原來不過和圖書是造化迎著崖壁劈下的一條窄縫而已。
常鈺青見阿麥說得如此決絕,手中把玩著那把匕首,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東西就對你那麼重要?」
阿麥嗤笑一聲,不再和他計較這個,只是囑咐道:「你可要記得,一會兒無論多慌都不得伸手抱我,否則咱們都得沉底。」說完腿用力一蹬岩壁,已是帶著常鈺青向水中滑了出去。
「韓懷誠……」長公主面上浮起淺淺的微笑,似又想起了些很多年前的事情,她輕聲說道,「我也只見過他們夫婦幾面,能不能認得出還難說,不過他們夫婦都是很有趣的人。」
「游過去!」阿麥沒好氣地答道,她從地上起身,觀察了一下河面,然後一邊解著身上的衣帶,一邊吩咐常鈺青道,「脫衣服。」
阿麥卻說道:「我們講好了的,過得河來你還我匕首,我們各奔東西。」
屋外有侍女端著臉盆毛巾等洗漱用具進來,不用阿麥吩咐便上前伺候阿麥梳洗。阿麥哪裡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一時有些受寵若驚,直到侍女們都收拾利索退了出去,她這裏才回過神來,當下心中更是猜疑,不知商易之這到底是做的什麼打算,本想去尋商易之,可轉念一想卻又忍住了,只想乾脆就先這樣等著,以不變應萬變最好。
只聽得外面一人吼道:「再給我仔細地查,每個草窠子都給我翻開了查!」
那公子哥哪裡知道阿麥是被他熏得開不得口,還當是阿麥被自己的風姿所迷,又故作瀟洒地笑道:「剛才便覺小兄弟十分面善,像是哪裡見過一般。」
廟門外一個雜耍班子開了場子正在表演雜耍,阿麥見耍得好看,不由得駐足觀賞,待看到精彩處也不禁拍手稱好。正看得開心時,卻覺察身側似有目光總在自己身上停駐,竟讓人感到陣陣寒意。阿麥心中警覺,裝做無意地轉頭,沒能找見這目光的來處,轉回頭來時卻和對面人群中一公子哥熱辣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怎講?」
阿麥不由得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然後蹲著身子慢慢地往人群後面挪動,等挪到人群之後時,這才毛著腰往山後跑去。難道剛才那人還真是什麼貴妃的侄子不成?阿麥暗道,可自己這裏剛揍了他,估計他這會兒還在那片林子里躺著呢,也不該有這麼快啊,怎會禁軍就到了?阿麥越想越覺不對勁,腳下也慢慢停了下來,看來這不是對著自己來的,她不由得失笑,想自己竟然也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了。
阿麥問道:「閣下喚我何事?」
常鈺青眼神漸冷,手上的力道漸大,「江北軍第七營主將麥穗,想不到你會死在這裏吧?」
常鈺青在阿麥身前蹲下,問道:「那你待在這裏豈不是要等死?」
阿麥聽他這樣說反而更放下心來,順手就把手裡偷藏下的另一塊石頭也扔了出去,笑道:「這樣便好。」
清水,江南第一大河,繞翠山而過,匯入清湖,盛都護城河裡的水就引自這裏。
阿麥急忙用手接住,插回了靴中。
「看年齡像是韓懷誠的後人。」
阿麥一直激烈的心跳這才平復了些,她見常鈺青的左臂一直垂著不動,便猜他左臂有傷,不料果然是猜對了。阿麥見常鈺青鬆開了手,這才虛脫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氣來。
阿麥心道這豈是因伺候得不好,而是因為下人們伺候得太好了,所以她心裏才更沒底,左思右想商易之也不是那做賠本買賣的人。
阿麥避開常鈺青的手,游到他的身後,用手臂攬住了他的脖頸。常鈺青只覺得身後一個溫潤膩滑的身體向自己貼了過來,心神俱是一盪,又聽阿麥笑道:「自然是得這樣,你且放鬆了全身仰面倒下,不用害怕,我自會讓你口鼻露在水外。」
沉默,只能是沉默,殺他親衛、傷他兄弟,她不知道說些什麼能讓眼前這位煞神放過自己,與其說些廢話,還不如閉上嘴的好。匕首還在靴筒里,如若想拿要麼彎腰,要麼抬腳,就目前看來,兩者都辦不到。
如若是在河中央,常鈺青自然是拿阿麥無法,可現如今他腳已踩到了地面,便再也不是剛才那個任阿麥推搡的旱鴨子了。
長公主見他如此,淡淡說道:「既然知道錯了就起來吧。」
那人本正毫無顧忌地盯著阿麥的面龐,見阿麥發現了非但不躲,竟然還故作風流地沖阿麥挑眉一笑。
「那萬一沒有船隻經過呢?」常鈺青又問。
管家便笑道:「小侯爺讓我過來請麥小哥過去。」
商易之卻凜然說道:「如若爭的是這半壁江山,不要也罷!」
阿麥轉頭往裡面看了一眼,黑漆漆地看不到底,忍不住低聲說道:「要是不通怎麼辦?」
阿麥心道歇不歇著倒不打緊,關鍵是先給點吃的填填肚子要緊。阿麥心中雖這樣想,面上卻仍是笑道:「有勞老伯。」
常鈺青冷笑一聲,卻是早有防備,側頭避過刺過來的匕首,右手已是握住了阿麥的手腕,順勢一帶把阿麥整個人都甩到了石壁之上,上前用肩頂住阿麥背部,喝道:「鬆手!」
上面大隊的馬蹄聲漸遠,常鈺青把唇壓在阿麥耳邊,低聲說道:「我去看看,若是得了手,咱們的衣服就有了;若是不成,你就從水裡走。」
常鈺青面上笑容更深,樂道:「怎麼是做夢,你不是對我有情嗎?」
心裏暢快,腳下的步子也就更覺輕快些,不一會兒阿麥便又回到了福緣寺前,正欲去尋自己雇的馬車,卻見人群突然騷動起來,一隊身穿禁軍服色的士兵一邊揮鞭驅趕著人群,一邊大聲呵斥道:「都蹲下,所有人等都蹲下。」
阿麥笑了笑說:「那就沒法子了。」
幾支長槍出現在石縫口處,有人往下胡亂地捅了捅,叫道:「看樣子還挺深的,賊人沒準兒就藏在下面。」
那人卻攔在阿麥身前,頗為無賴地說道:「小兄弟一人游山豈不無趣,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可好?」
商易之聽了便大步往府里走去,留阿麥等一眾侍衛在外面。阿麥此時早已是腹中飢餓難耐,見商易之如此,暗道這人太不厚道。正腹誹間,卻見那管家過來笑道:「諸位小哥也都辛苦了,隨我進去歇著吧。」
阿麥已經冷靜了許多,知他是故意戲弄她,聽他這樣問只是冷笑,反問道:「我殺你親衛、傷你兄弟,你為何不見面直接給我一刀了事?難不成你也對我有情了?」
阿麥聽了此話卻是心中一動,竟然允許自己出府,看來倒還不是軟禁,難不成還真是商易之良心發現,覺得罰的那兩百鞭子確實過了,現在來向她示好?可這甜棗給得也太大了些啊。她忙點頭笑道:「那就有勞老伯了。」
常鈺青卻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了兩聲,笑道:「早晚免不了的黃泉路,身邊有美人做伴倒是不虧。」
「貴順,」商易之打斷了管家的話,說道,「我知道的,你下去歇著吧。」
常鈺青見阿麥久不出聲,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以前不是伶牙俐齒的嗎?」
阿麥站起身來答道:「在下是阿麥。」
阿麥聽了心中大驚,這回可真是撩開了腳丫子就跑。多年的生活經歷讓阿麥已養成了有人追就得趕快跑的習慣,雖不明白這些人為何抓她,可還是先跑了再說吧。她卻忘了此時的身份早已是今非昔比,原本是不用跑的,這一跑,反而壞了。
「好。」常鈺青爽快答道。
阿麥在一旁踩著水冷眼旁觀,看著常鈺青在河水中沉沉浮浮,直等到他不再掙扎,身體直直往水底沉去的時候,這才從後面遊了過去,扯著他的頭髮把他拎出了水面,笑道:「堂堂北漠殺將,如若光溜溜地溺死在這清水河中,世人知道了會是什麼情景?」
常鈺青看著阿麥不語,兩人正僵持間,忽聽得外面又傳來人聲,常鈺青猛地用手鉗住她的脖子,低聲說道:「不許出聲!」
他鬆開阿麥手腕,用腳尖一挑,那匕首便落到了他的手中。「這樣形狀的匕首倒是少見,也夠鋒利。」常鈺青忍不住贊道。
他那扇子剛一打開,阿麥便聞到了香氣,再這麼一扇,頓時覺得一陣香風撲面而來,熏得她差點閉過氣去,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再說阿麥隨著商易之來到皇城,商易之進宮面聖,阿麥等一眾侍衛卻被擋在外面,直等了兩三個www.hetubook.com.com時辰才見商易之獨自從宮門內出來。商易之面上不見喜怒,只吩咐道:「回府。」
常鈺青面上已是有些發燙,幸好阿麥在他身後看不到他的臉色,聽阿麥如此說,便伸手抓了阿麥在他身前的手臂,說道:「聽你的便是。」
管家怎知阿麥心思轉了這許多,只又囑咐道:「小哥出門還須換了這身軍衣,我讓人給小哥備些尋常的衣衫來吧。」
嗬!好大的面子,不知商易之又有什麼要命的差事給自己做,阿麥想到這裏也不再客氣,只略點了點頭。管家又引她到內室門口,說道:「小哥也勞累一天了,洗洗早些歇著吧,夜裡有侍女在屋外當值,有事喚她們即可。」
常鈺青沒有搭話,只靜靜地盯了阿麥片刻,然後冷哼一聲,緩緩地鬆開了鉗制她脖子的手。
「是。」商易之答道。
常鈺青也沒想到阿麥會從天而降,今日他在福緣寺前的廟會上已然看到了她,不過當時礙於種種原因沒能出手,後來行蹤敗露又遭追殺,誰料老天竟然如此開眼,把這人活生生地送到了自己面前。
阿麥也看自己的右手,見拇指食指都已是不聽使喚,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如若這隻手真廢了,怕是以後連握刀也不能了,還如何上得了沙場?正思慮間,常鈺青突又抓了她的手臂,扯了她往一塊大石后躲去。
阿麥心中一驚,嘴裏卻裝傻道:「什麼石頭?」
常鈺青斜睨阿麥,眼神有些嘲諷,像是在問她怎麼會提出這樣幼稚的要求。阿麥卻直視過去,淡淡說道:「要麼把匕首還我,要麼就直接在這裏給我一刀。」
那人聞言連忙聽話地閉眼,嘴裏卻問道:「好兄弟,你讓我——哎喲!」那人猛地捂著襠部彎下腰去,阿麥再次提腳,一邊踹一邊罵道:「我讓你好兄弟,瞎了你的狗眼!」
啪的一聲,商易之的臉被打得轉向一側,再回過來時,面頰上已是多了幾道淺淺的指印。想不到這看似柔弱無比的長公主出手竟是如此狠厲。
常鈺青抬頭看了看上面,把嘴貼近了阿麥耳邊低聲說道:「往裡面走。」
阿麥卻是失笑,問道:「你不會以為我拉著你一隻手便能帶你過去吧?」
阿麥雖累得脫力,神志卻是清醒,只怒道:「你放手!」
常鈺青看一眼阿麥,問道:「你可會水?」
管家見阿麥視線轉到臨牆的一面書架上,又笑道:「小侯爺交代了,屋裡的書隨小哥翻看,不必拘束。」
「可是想明白了?」長公主的聲音依舊輕柔溫和,彷彿剛才那一掌並不是她摑出的一般。
常鈺青聽他稱呼自己七少爺,看來是知自己身份之人,當下也不多問,起身便走。那名禁軍卻是發現了不遠處的阿麥,不禁面帶詢問地看向常鈺青。常鈺青回頭看了阿麥一眼,笑道:「不相干的人。」
房門被緩緩推開,盛華長公主出現在門口,她是一個看起來很柔弱的女人,眉眼都細細的,長相不算極美,卻無一處不透露著溫婉。
阿麥仍不肯罷休,右手衝著他的臉便打了過來。常鈺青怎容她打到臉上,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時怒極,「你這女人——」話說了一半卻打住了,阿麥的右手腕早已腫脹得不成樣子,就連幾個手指都已是伸不直了。常鈺青想她就是用這樣的手拖著他過了清水河,心中不覺一軟,怒火頓時散了大半,只說道:「你這手還要不要了?」
常鈺青低聲笑道:「你的話我可不敢相信。」說著便蹲下身子從阿麥靴筒里摸出了那把匕首,鉗制著阿麥往山洞深處退去。
阿麥抬頭笑了下,答道:「那就如你說的,等死唄。」
青衫,白臉,無須,面目俊俏……
阿麥沒反抗,極乖順地任常鈺青拉著手。洞中黑暗道路難辨,只能貼著這一側石壁摸索前進,兩人牽手行來,倒像極了一雙熱戀之中的小兒女。越往裡行,腳下也越難行起來。常鈺青走在前面不時地提醒阿麥注意腳下碎石,可即便這樣,阿麥還是被碎石狠狠地絆一跤,差點把常鈺青也扯倒在地上。
旁邊已有人留意這邊,阿麥只得停了下來,轉回身往四周看了看,這才看向那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問道:「閣下可是喚我?」
原來說的不是她,而是他!
她又躺了片刻這才從床上起身,剛穿戴好了就聽見屋外有侍女輕聲問道:「公子起了?可是要梳洗?」
阿麥又瞥一眼常鈺青手中的匕首,又說道:「你還是把匕首縛在身上吧,我怕你一會兒入水慌張拿不穩,掉入河底我可摸不起來。」
管家卻不溫不火地答道;「小侯爺交代過的,麥小哥自然與他人不同,只安心在這住著便可,若是下人們有伺候不好的,儘管和我說,我替小哥處置她們。」
上面的士兵已經在喊人去點火把,常鈺青見不能再遲疑下去,只笑著在阿麥耳邊說道:「把你的匕首先給我,我可不敢保證等會兒走到黑燈瞎火的地方你不會偷著給我一刀。」
阿麥再也聽不下去,轉過頭惡狠狠地罵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誰知剛走了沒多遠,便聽得身後有人喚道:「前面的小兄弟,請留步!」
阿麥卻不回答,只又迅疾地揚起左手,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到底是給了常鈺青一個耳光。常鈺青明顯地怔了一怔,眼中的怒火隨即噌的一下子躥了起來,揚手就要回敬一個,阿麥並不躲閃,只咬著唇瓣發狠地瞪著他,臉上滿是淚水卻不自知。見她如此模樣,常鈺青這揚起的手是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了,最後只得冷哼一聲別過視線,繞過阿麥往岸邊走去。
常鈺青笑著站起身來,走到水邊看了看,回頭問阿麥道:「你怎麼帶著我過去?」
阿麥原本以為她這一覺會睡得很長,可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外面天色依舊黑著,心裡頭湧上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挺對不起商易之這書房的,如此柔軟的床和錦被,竟然都睡不到天亮,真是太燒包了。
常鈺青早已忘了阿麥是看不到他的,只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聽阿麥再無聲音,以為她是怕了,嘴角不自覺地挑了挑,故意嚇阿麥道:「也許是通向地獄的黃泉路。」
常鈺青一愣,怔怔地看著阿麥,眼見著她脫掉了自己的白色中衣,又褪下了褲子甩下鞋襪,就連腰間纏的白布都解了開來,只剩下了胸前的裹胸和下身的短褲。阿麥許久不聞常鈺青的動靜,轉回身看他,見他仍怔怔地立在那裡看自己,臉上不禁有些羞怒,冷聲說道:「我不是脫衣服上癮,這衣服一入水便重若千斤,我右手又使不得力,你穿著衣服我可帶你游不過去。」
誰知這一待就是好幾日!
阿麥臉上一紅,她怎能說是因為自己膽小,見著有人追就趕緊跑了。常鈺青見阿麥如此反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接道:「是因為你不知他們尋的是我,還當抓的是你,所以慌不擇路地落到了這裏。」
常鈺青答道:「我既能應你,自然算數,你當我是你這種女人?」
常鈺青和阿麥聞言俱是一愣,那名禁軍已招呼著後面的同伴跑了過來,上前問常鈺青道:「可是七少爺?」見常鈺青緩緩點頭,那名禁軍連忙說道,「我等奉主上之命特來找尋七少爺,請七少爺速速和我等離去。」
書房外,管家匆匆離去,走幽徑繞亭廊,直到侯府後院的最深處的一所房子外停下來,在門外低聲稟道:「回小侯爺,都已安排妥當了。」
商易之默默注視著那牌位良久,臉上的狠倔之色終於軟化了下來,深深地叩下頭去,緩聲說道:「易之知道錯了。」
阿麥也不看他,只用手抱了自己的雙膝坐在地上,低聲嘆道:「真是鬼門關里轉了一圈……」話只說了一半卻突然從地上躥起,手中寒光一閃,猛地刺向常鈺青。
阿麥聞言看了常鈺青一眼,慢慢地走了過去。
常鈺青挑眉,「那要怎樣?」
阿麥卻譏笑道:「常將軍不用嚇我,如若這裏只有我一人,怕是餓不死也渴不死的。」
常鈺青口中雖說不慌,但手一松岩壁,心裏頓時懸了起來,雖然他上了馬是無敵的戰將,可一旦入了水卻是毫無手段,四周都摸不到實物,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抓住阿麥的手臂。
常鈺青回頭看阿麥,看著看著突和_圖_書然笑了,說道:「不行,這裏既然不通,我們還得往回走,匕首先不能給你。」
阿麥聞言扯了扯嘴角,嘲道:「將軍倒是多想了,將軍現在對於我不異於地獄的羅剎,我巴不得能趕緊把你送走,我上不上去又有何妨?上去了命也是在你手裡,還不如自己待在這裏的好,沒準兒還能留一條命在。」
阿麥早已是筋疲力盡,全靠一口氣撐著,現在見常鈺青離開,她那腿就再也站立不住,在水中晃了兩晃便倒了下去。常鈺青還沒走出多遠,聽得身後水聲,回頭再看時卻見水面上沒了阿麥的身影。他急忙又蹚著水往回趕,從水中把阿麥撈起,伸臂攬住了她的腰便往岸上拖去。
阿麥聞言忙起身跟著管家出去,那管家七轉八繞地把阿麥引到一處幽靜小院,一邊打著帘子引她進屋,一邊解釋道:「此處是小侯爺的書房,小侯爺吩咐說讓麥小哥先住在這裏。」
常鈺青理也不理,只管往岸邊走,直到上了岸才把阿麥往地上一丟。
常鈺青卻皺眉道:「你那手再也使不得力了,否則定要廢了不可。」
阿麥冷靜答道:「此處離上面出口三丈有餘,常將軍又傷了一臂,如若靠將軍一人之力,怕是出不去的。」
長公主緩步進入屋內,站在商易之面前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這才輕聲問道:「可是想明白了?」
管家見阿麥面露不快之色,又說道:「小哥若是待著無聊,我找人陪小哥出去轉轉,咱們盛都是有名的花花世界,好玩的東西可是不少。」
商易之抿唇不語,只直挺挺地跪著。見他如此模樣,長公主臉上的溫柔神色終於不再,怒道:「你可知攘外須先安內?現在的江山不是你的,是你叔父的,是坐在皇城裡的那個弒父殺兄的齊景的,就算你把韃子都趕走了,就算你打過了靖陽關,那又如何?只不過命喪得更快一些罷了!」
常鈺青斂了笑容,問道:「縛手做什麼?」
常鈺青卻是搖頭,揚了揚眉笑道:「你若捆了我往水裡一丟,我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我既信你能把我帶過河去,你就得信我不會驚慌。」
馬蹄聲在陡坡上略有停頓,就聽見上面有人叫道:「留兩個人在這裏細找,其餘的再往前走!」
常鈺青退後一步,看著阿麥冷笑不語。
商易之並未回身,只是叫了句:「母親。」
常鈺青盯了阿麥片刻,緩緩說道:「阿麥,你會水。」
阿麥這裏正尋思著,卻突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巡到這裏的禁軍已是發現了她,大聲喝道:「站住,別動。」其中一個士兵看一眼阿麥,再對比著手裡的畫像,叫道:「青衫,白臉,無須,面目俊俏,沒錯,就是這人!」
常鈺青卻輕笑道:「我若不抓牢了,到了水中央你只一鬆手,我哪裡尋你去?」
又是啪的一聲,長公主說道:「還說沒錯!我送你去青州是讓你韜光養晦的,不是讓你鋒芒畢露逞英雄的!」
常鈺青聽得石塊滾落到地上的聲音,這時才明白原來阿麥剛才竟然一起抓了兩塊山石在手中,不由得有些羞怒,氣道:「你這女人……」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阿麥,只冷笑了兩聲說道,「你手勁倒是不小,傷了的手還敢如此,以後就等著受罪吧。」
阿麥不肯理他,又走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這石洞是通的,這裏的氣流明顯是流動的,前面必然是有出口。」
阿麥也看著常鈺青的眼睛,答道:「不錯,我是會水,不但會,水性還很不錯。不過那又怎樣?你是肯放我獨自離去,還是能信我能把你也帶過河去?」
阿麥將將停住腳步,看一下面前深不見底的陡坡,腦中迅速核算就此滾下去的生還幾率能有幾成。追兵眼看就要追了上來,阿麥咬了咬牙還是不敢冒此大險。她四處掃望一眼,乾脆扒下自己的長衫,裹在一塊山石之外,順著山坡便推了下去,自己卻縱身往石壁處的草木叢中躍去。阿麥本想冒險在草叢中暫時藏身,誰知這一躍卻是落身虛空,身子竟然穿過草叢直直地往更深處落去,她本能地伸手亂抓,可石壁本就光滑,又生有綠苔,哪裡有可抓握的地方,直到跌落到底,她也不過只抓了兩把綠苔。
阿麥一口氣憋到了底,強自掙扎著露出水面來換氣,見這一次常鈺青倒沒又把她往水裡按,心中不覺詫異,正疑惑間,常鈺青卻已是壓頭親了過來。阿麥本在水裡已是憋得缺氧,一時被他吻得有些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羞怒之下更是奮力掙扎,誰知不動還好,這一掙扎常鈺青的親吻反而更加熱烈起來,手臂更是把阿麥從水中托起,緊緊地貼到了自己身前。
商易之沒有說話,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阿麥忍不住譏諷道:「倒是適合你這種人走!」
阿麥一怔,就聽見陡坡之上傳來了散亂的馬蹄聲。
阿麥氣道:「誰對你有情?」
阿麥暗自奇怪那人怎麼用了個「又」字,難不成除了她還有別人?又聽得上面有人喊道:「四處都細查查,別讓那小子使了詐。」阿麥嚇得連忙把呼吸都屏住了,只仰頭看著上面,就見不時有長槍頭在縫口處閃過,戳到石壁上一陣叮噹亂響。幸好這石縫開得極窄,又是藏在草叢之下,那些士兵也怕草叢中藏著有人,只拿著長槍一陣亂刺,並未發現緊貼石壁處別有玄機。
兩個人俱是沉默,半晌之後,常鈺青的唇角輕輕彎起,笑道:「我信你。」
常鈺青雙眼緊閉,唇色青紫,像是已經灌昏了過去。阿麥見他沒有反應,忍不住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果然是已沒了呼吸,她不敢再耍,急忙扯了常鈺青頭髮往河對岸游去。
常鈺青看了阿麥一眼,卻突然展了眉心,笑問道:「你可是怕我上去后失信,不肯拉你上去?」
房內,仍是一身戎裝的商易之直直地跪在一塊牌位前,淡淡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洗就洗吧,阿麥暗道,既然猜不透商易之的心思,那乾脆也就不猜,先享受了再說。她極利落地脫衣入水,直到把整個身體都浸入水中時,才長長地舒口氣,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聲。
兩人便結伴往後山遊玩而來,那人一路上喋喋不休,不是誇讚阿麥相貌就是炫耀自家權勢,阿麥含笑不語,腳下卻只引著這人往偏僻小徑上走。他見阿麥只是笑而不語,到後面越發色膽包天地想動手動腳來,誰知阿麥卻也不惱,只用摺扇擋開了他伸過來欲撫她肩膀的手,轉過身對他笑道:「你且先閉上眼。」
阿麥略有些驚愕地看向他,心道我自然得從水裡逃生,總不能和你一起死在這裏。常鈺青卻誤解了阿麥的眼神,只道她是感動,咧著嘴笑笑,竟然還伸手輕輕拍了拍阿麥的臉頰,然後便要拔地上的匕首。誰知卻被阿麥伸手擋住了,常鈺青微怔,默默地和阿麥對視片刻,微微一哂,收回了手。他悄悄從草叢中起身,見剛才留下的那兩個禁軍已經下馬,正一前一後地往坡下搜了過來。常鈺青估算著幾人之間的距離,既要把前頭這名禁軍幹掉,又不能讓後面那人跑了,而且還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免得引來他人。正思慮間,忽來一陣山風吹得他藏身處的草木低伏,卻是把他的身形顯露了出來,前面的那名禁軍視線正好轉到這裏,恰好和常鈺青的視線碰個正著。兩人俱是一愣,常鈺青身體一緊就要撲出,卻聽那禁軍驚問道:「七少爺?」
阿麥冷哼一聲,氣道:「我為何要感激你,這手本來就是你給我弄脫臼的。」
越往山後跑,道路越崎嶇難行,可身後的追兵不但一直擺脫不掉,反而有越聚越多之勢,身邊不時有箭矢擦身而過,看來追兵也沒有要留活口的覺悟。阿麥心裏不禁也急躁起來,眼見前面轉過一處石壁,視野突然大開,阿麥卻暗道一聲不好,前面竟然是一面極陡的山坡,山路到此戛然而止。
阿麥臉上的驚愕之色還沒下去,就聽常鈺青說道:「這隻手一月之內不要用力。」他見阿麥仍驚愕地看著他,不禁笑道,「你倒不必感激我,沙場上見面時,必然還會是你死我活。」
原來施暴這種事情,不管是哪種,做起來都是很爽快的。
「常鈺青,你屢次戲我辱我,可曾想到會有今天?」阿麥和圖書突然貼近了常鈺青的耳邊說道。
「當真?」阿麥緊追了一句。
「我說話算話。」阿麥說道。
「是你先使詐!」常鈺青冷聲道,又把阿麥腦袋浸入水中,剛才他被她灌了個水飽,現如今說什麼也要報復回來。阿麥見出不得水面,乾脆就閉著氣沉入水底把常鈺青也往水裡拽,可她氣力本就比常鈺青小,又是在水裡遊了半天的,手腳都用上了依舊是不能把常鈺青拽倒。阿麥只顧和常鈺青扭打,卻忘了此時兩人身上衣物少得可算是衣不掩體,又都是在水中浸透了的,她尚不覺如何,常鈺青卻是青壯男子,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廝磨,原本你死我活的爭鬥在他這裏反而漸漸地生出些銷魂的滋味來。
商易之眼中的倔犟之色更濃,仍是答道:「易之沒錯。」
「你必須能!」長公主冷聲說道,「如果你連這都不能忍,你乾脆也就不要去爭這個江山,就老實地留在這定南侯府里做一個風流的小侯爺,安安生生富貴到死!」
阿麥答道:「這不用你管,你還我匕首就是。」見常鈺青沉默不言,阿麥臉上有些變色,戒備地看著常鈺青,冷聲問道,「難不成常將軍要食言?」
常鈺青手下一頓,卻突然笑了,問道:「你就算準了我出不去?」
老天真不開眼!阿麥暗道,耗子摔到貓窩裡,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這日一早,阿麥獨自一人從角門出了侯府,在車馬市雇了輛馬車由西城門出了盛都。福緣寺坐落於翠山半腰,已有三四百年的歷史,是善男信女求佛拜佛許願還願之地。不過阿麥並非善男信女,對菩薩又無所求,來這裏也就是看個風景圖個熱鬧。
「你抓我手臂做什麼?」阿麥問道。
好半天,阿麥才從小路上返回,手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嘴裏卻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來。
常鈺青沒想到阿麥會是這樣一套說辭,一時怔住,片刻后說道:「這裏人跡罕至,你困在這裏免不了要餓死渴死。」
阿麥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手裡的匕首已是把握不住,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常鈺青冷笑道:「早知你這女人的話不可信!」
阿麥心中厭惡至極,卻不願多生是非,便趁著人多擁擠時悄悄地退了出來,快步向另一熱鬧處擠去。就這樣連擠過幾處熱鬧所在,阿麥才把身後那公子哥甩開。阿麥心道那公子哥倒不足為懼,只是剛才那道讓人生寒的目光不知是何來路。她心中更是謹慎,不敢直接回城,便揀了條僻靜小徑往後山走去,只想先躲躲再說。
阿麥羞憤欲死,雙手使儘力氣卻也無法把常鈺青從身前推開,一急之下把所有的氣力都攢到了牙上,張口便咬!也幸得常鈺青反應迅速,一覺疼痛立刻回手來鉗阿麥的下頜,強強地把唇舌從她牙下完整地抽離,卻也是鮮血淋漓了。
那人聞言放下心來,說道:「請七少爺先走,小人在這裏替您辦些事情。」他見常鈺青站在那裡沒動,只道他是捨不得阿麥美色,又沉聲說道,「還請七少爺體諒主上的處境,以大局為重。」
常鈺青只冷哼一聲,轉回身扯了阿麥繼續往前摸去,走了一段突然說道:「你既是江北軍中的主將,我若殺你自然要在戰場之上。」
阿麥微驚,沒料到屋外竟然會有侍女一直守候,見此情形顯然是早已受過了交代,像是一直在注意著屋裡的動靜,等她穿戴完了這才出聲詢問。又聽自己的稱謂竟然成了公子,阿麥心中更覺好笑,清清嗓子才答道:「進來吧。」
阿麥笑道:「你不是我這種女人自然是好。」
常鈺青已然回過神來,面上也有些尷尬之色,卻仍是上下打量著阿麥,笑道:「你身材倒是比去年時好了許多。」
「懷疑她和靖國公韓懷誠有關?」
那公子哥勻了勻呼吸,把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打開,作勢扇了扇才答非所問地笑道:「小兄弟走得好快,讓在下好一陣追趕。」
「我若死了你也等著困死在這裏吧!」阿麥突然說道。
阿麥輕輕活動了下手腳,慶幸這暗縫倒不算太深,總算沒有傷到手腳。她不敢大動,只貼著石壁緩緩站起身來抬臉細聽外面的動靜,外面追兵果然已到,就隱約聽得有人罵道:「他娘的,怎麼又滾下去一個?都當自己是神仙呢,落了懸崖都不死!」
阿麥見常鈺青說得也有道理,便也不再堅持,只是說道:「那可要說好了,過得河去你還我匕首,我們各奔東西。」
常鈺青依言把匕首縛在腿側。阿麥率先跳下水去,現已是晚秋,又是黎明時分,水溫自然是冷得刺骨,阿麥用手撩水揉搓著手臂,回身見常鈺青卻仍站在石壁邊不肯下來,便笑道:「你若不敢跳下來,就順著石壁滑下來吧。」常鈺青聞言笑了笑,不理會阿麥的言語相激,順著石壁滑入水中,一手扶著石壁,一手伸向阿麥。
盛都已是八朝古都,城外清湖如鏡、翠峰如簇,城內商業發達、市肆繁華。與江北重鎮泰興不同,盛都並無「坊市」的格局限制,允許市民在沿街開店設鋪,所以繁華之景自然不比別處。阿麥接連在城內轉了幾日,不過才走馬觀花般地逛了個大概,果然是徐靜所說的花花世界。又聽人說城外名勝佳景更多,尤其是翠山福緣寺不但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的廟會更是熱鬧非常,阿麥便想前去遊玩一番。
阿麥笑著稱謝,管家去了,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叫人送了一個包袱來,裏面衣衫靴襪一應俱全,還封了一包小銀錠。阿麥不由得贊了一聲,想這管家辦事真是周到。再往下翻翻,竟然連公子哥兒們不離手的扇子都備了一把,阿麥頓時哭笑不得,這都已是晚秋時節,手裡再抓把摺扇豈不是故作風流了?
「會水?」阿麥找了一塊乾淨石面席地坐下,搖頭說道,「我可不會。」
「只是不知將軍信不信你,」常鈺青介面道,「你說的一法無非是要我搭人梯送你上去,我明白告訴你,不可能,我不信你!」
商易之緩緩站起身來,長公主看了他一眼,又說道:「則柔正在翠山,既然回來了,就去見見她吧。」
常鈺青笑笑,從腿側解了匕首下來,正欲說話卻忽又停住了,只側耳凝神聽了片刻,突然起身把阿麥撲倒在了草叢之中。阿麥大怒,以為常鈺青又要羞辱於她,張口便往常鈺青肩上咬去。常鈺青被她咬得吃痛,發狠地把匕首插入阿麥頭側的地上,在她耳邊狠聲說道:「麥穗!你當我沒見過女人嗎!」
阿麥沒有理會常鈺青的嘲弄,突然說道:「還有一法可以離開這裏,只是不知將軍……」
此後幾日,商易之均沒露面,不是說宮中設宴就是好友相邀,總之是不在府中。阿麥見是如此,便對管家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侍衛隊好了,我本是元帥親衛,哪裡有總佔著元帥書房的道理,再說又讓其他兄弟們如何看我?」
常鈺青和阿麥都是一驚,兩人不約而同地往石縫深處緩緩挪去,剛隱入暗處,就聽見聲音已到了頭頂之上,石縫口處的雜草被長槍挑開,有人叫道:「頭,這邊像是有個溝。」
常鈺青只是不語,黑暗之中,明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阿麥卻似乎仍感到了他迫人的視線,乾脆笑了笑,爽快地把一塊石頭扔在了地上,笑著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手裡有石頭的?我剛才摔得不真嗎?」
常鈺青微怔,卻又笑了,一邊拋接著手中的匕首,一邊不懷好意地瞄向阿麥,故意戲弄道:「要還你也行,你把衣服脫了下來,我就給你匕首。」
管家領著眾人進府,在前宅的一個偏院中把大夥安頓下來,待眾人酒足飯飽之後天色已經黑透。阿麥與幾個侍衛坐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閑話,心中卻在考慮晚上怎麼安排。商易之自從入了府就沒再露面,看來是先顧不上她了,這院子房間雖說不少,可也沒到一人一間的份兒上,晚上怎麼睡就成了大問題。想她剛入兵營的時候也曾和一夥士兵睡過一個通鋪,可那是在戰中,大夥都是和衣而睡,而現在要是再不脫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阿麥冷哼一聲,並不理會。常鈺青也不說話,默默在一旁坐下。
常鈺青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那就賭我們的運氣吧,如果能通到別處,你我二人都逃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天;如果不通,我只能讓你陪我一起死了,也省卻了黃泉路上的寂寞。」
常鈺青心中一驚,阿麥已是把手臂從他手中猛地抽走,冰冷的河水立刻四面八方地涌了過來,齊齊地往口鼻中灌了下去。他想回身抓住阿麥,可阿麥的身體靈巧得像魚,只在他身後轉悠,讓他無論如何都摸不到。
「可是——」管家剛欲再說,卻突然又住了口,忙低頭垂手讓在一邊,恭謹地叫道,「長公主。」
「你放鬆些!」阿麥喝道,「再用力我手臂就斷了!」
「對岸有人?」阿麥問道,伸出了頭想要扒望,卻被常鈺青用手按下了,「衣衫還落在那邊,估計很快就會找到這邊了。」常鈺青說道,語氣有些凝重。
常鈺青不屑道:「就算你手中有把匕首又能把我怎樣?」
阿麥已用青衫裹了山石扔下了山坡,現在身上只剩了一件白色中衣,聽他如此說,二話不說單手就去解衣帶。常鈺青最初只含笑看著,可等看到阿麥已經露出裏面的裹胸來的時候,他便有些笑不下去了。阿麥脫了中衣后抬頭看了常鈺青一眼,見他沒有表示便又低下頭去解胸前的裹胸。
阿麥只是聽著,卻沒有和他鬥嘴。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只摸索著繼續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可四周還是一片黑暗,那石壁彷彿都沒有盡頭。阿麥心裏也漸漸有些虛起來,終於受不了這份壓力,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你發現沒有,我們像是在一直往地下走?」
阿麥嘲弄地笑笑,說道:「不識水性的人入了水就沒有不驚慌的,你沒聽過救命稻草之說?溺水的人手裡連根稻草都會抓得死死的,更何況我這麼個大活人。你要是不敢把手縛起來也罷,那你就自己先下水,等灌糊塗了的時候我再下去,省得被你扯住了齊齊丟了性命。」
阿麥正心煩,卻見那領他們進來的管家從屋外走了進來,問道:「哪位是麥小哥?」
阿麥的手腕已然脫臼,她卻不願在常鈺青面前示弱,只握住手腕咬牙不語。常鈺青見她額頭已是冒出汗珠來,卻仍是不肯吭一聲,心中不覺也有些佩服這個女人的狠勁。他左臂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一時顧不上理會阿麥,退後幾步坐于地上,單手解開自己的衣衫,開始處理自己左臂上的刀口。這是剛才被追殺時砍傷的,因為怕血跡會暴露他的行蹤,所以只胡亂地捆紮了起來,現如今一解開,刀口又冒出血來。常鈺青把金創葯一股腦兒地倒了上去,又從內衫上扯下白布來包紮好,再抬頭見阿麥仍端著手腕倚壁站著,垂著眼帘不知在想些什麼。
「除非我死了,讓人在我屍體上把它拿去。」阿麥答道。
這樣的回答反而出乎了阿麥的意料,她又看了常鈺青片刻,輕輕點頭道:「那好,我帶你過去,不過你若是再想掐著我的脖子,我可是帶不了的。」
就這樣提心等了片刻,外面的聲音漸小漸遠,阿麥不由得長鬆了口氣,轉回頭正欲打量此處環境,突然察覺身側有風忽動。她心中大驚,下意識提腳迎去,那人側身一閃躲過她這一腳,身影一晃之間已是欺身貼了上來,一把扼住阿麥的喉嚨。
常鈺青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譏諷道:「脫的時候倒是麻利,穿倒是不會了,你——」
阿麥嗤笑一聲,譏諷道:「難不成只你常鈺青是守信君子,我就得是言而無信的小人?我若殺你也自然會是在沙場之上,不會是在這清水河中!」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一線天了。」阿麥仰頭看著山縫間透出的些許星光,不禁嘆道。
現在已是晚秋,天氣已經轉涼,阿麥剛才在水中一直不得停倒還不覺如何,現上得岸來,身上又無衣物,只小風一吹便覺得冷得刺骨,不由得用雙臂攏緊了肩。一旁的常鈺青卻站起身來往四處觀望,見身後陡坡之上像是有條山路,只是不知通向哪裡。阿麥知他心思,冷聲說道:「別看了,這裏荒山野嶺的沒地兒去尋衣物,等我緩過些氣力來,再去那邊把衣衫鞋襪取過來。」
阿麥聞言沉默了片刻,這才平靜說道:「老實又能怎樣?出不去自然是死,出去了還不是要死在你手上。」
商易之聞言不禁抿緊了唇,身體下意識跪得更直。
長公主氣極,伸手欲再扇商易之,可手到他面前卻又停下了,她靜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可知道,半壁江山丟了還可以再奪回來,可人的性命一旦丟了,卻再也回不來了?你可知道,最危險的往往不是你面前的敵人,而是你身後的親人?」她停下,轉頭看向香案上的牌位,輕輕嘆息一聲,「這裏不光你是齊家的子孫,我也是,沒有一個齊家人願意看到我南夏的大好江山被韃子所佔。可前提是你得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把江山重新從韃子手裡奪回來,才能把你父親的牌位光明正大地擺進宗廟,而不是……偷偷地藏在這裏。」
老管家連忙答道:「長公主在落霞軒等著小侯爺呢。」
常鈺青見狀反而更樂,故意逗道:「你不敢看我了?」
管家含笑退下,阿麥往內室一扒望,見一側的屏風后隱約冒著騰騰的熱氣,繞過去一看果然是早就預備好了大浴桶。阿麥忍不住用手試了下水,水溫恰到好處,她已記不得多久沒有泡過這樣的熱水澡了,這樣一大桶熱水擺在面前,著實是個不小的誘惑。
阿麥氣極,想要張嘴再罵,卻又知自己這樣叫罵反而會讓他看了笑話,乾脆也就閉了嘴,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常鈺青望著那廣闊的河面出神,又聽阿麥說:「這會子在外面了,你該把匕首還我了吧?」
常鈺青嗤笑一聲,說道:「你摔得很真,不然我也不會扯你起來,只是你再怎麼也是個女人,哪裡有女人摔了跟頭爬起來不拍打自己身上泥土的?你不拍打,定然是手裡抓了東西。」他頓了一下,握著阿麥手的那隻手加大了力度,又譏笑道,「麥穗,我勸你還是少動心思,你以為手裡有塊石頭就能把我如何了?還是老實些好,一旦激怒了我反而有你好看。」
常鈺青把阿麥從地上拉扯起來,阿麥痛得連吸幾口涼氣,這才說道:「走吧。」誰知常鈺青卻不肯動,靜了片刻突然說道:「麥穗,把你手裡的石頭扔掉。」
清河水面寬廣,阿麥已是久不進食,一手又扯了個常鈺青只能一臂划水,游起來自然費力,待快到岸邊時已是累得快要脫力,幸好此時腳尖已能觸到河底,她便乾脆立起身來把常鈺青往岸邊拖。只剛拖了兩步,阿麥突然察覺身後不對勁,急忙鬆手,可為時已晚,常鈺青已是把她撲倒在了水中。
管家猶豫了下,終還是忍不住說道:「小侯爺,長公主也是為了您,您……」
一行人這才往定南侯府而來,待到侯府時已是午後時分,定南侯府正門大開,侯府里的管家領著眾多家僕等在門口,見商易之等人回來,連忙迎了上來。商易之躍下馬來,把韁繩隨手甩給一個小廝,轉頭問那管家道:「貴順,母親大人呢?」
阿麥抬眼瞥一眼常鈺青,復又低下頭去捶自己酸脹的雙腿,說道:「往回走?回去自投羅網?再說我也沒那個氣力走回去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是不動的了。」
阿麥被摔得悶哼一聲,怒罵道:「常鈺青你這渾蛋,我早該把你丟在這清水河裡,讓你餵了王八!」
越往深處去光線越暗,到後來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常鈺青再鉗制著阿麥走路已是不便,乾脆鬆開鉗制,反握了阿麥的左手,低聲笑道:「幸好我們傷的不是一側的手,不然牽起來倒是個麻煩事。」
常鈺青突然冷聲喝道:「夠了!」一揚手把匕首扔了過去。
阿麥還是不語。
此話真是大煞風景,不過常鈺青卻也不能反駁,他自己也是接連兩頓沒有進食,又摸黑走了大半夜,現在腹中自然也是饑渴難耐。他扯了扯阿麥手臂,說道:「那就趕緊走吧。」
常鈺青愣了半晌,然後沉默地走到阿麥身旁,在阿麥防備的眼神注視下,左手緩緩托起她的右臂固定不動,以右手握住了阿麥的掌部,抿緊了唇猛地用力拔伸,只聽得一聲脆響,阿麥脫臼的腕關節已然復了位。
那公子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阿麥面前站定,氣喘吁吁地說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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