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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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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一章 起事 麥穗 東進

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一章 起事 麥穗 東進

青州城,北臨子牙河岸,東倚太行山脈,身後便是橫穿太行的百里飛龍陘。其內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蜿蜒百余里。古人云:踞飛龍,扼吭拊背,進逼冀、魯,最勝之地也。據此陘東可向冀州進擊,南可渡宛江而攻宜城,西可窺新野、豫州,正是個可攻可退可守的軍事要隘。
小皇帝又問了一些泰興城內的情形,這才命陳起下去休息。陳起回到自己營帳,姜成翼已等在帳中,兩人不及說話,又有皇帝身邊的一名小內侍追了進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將一封書信交入陳起手中,說道:「皇上讓奴婢給陳帥送來,說是剛才忘了給了。」
八月初三,衛興帶江北軍由泰興城西門入城,並未像講好的那般從南門而出,反而停駐城內挾制萬良閉鎖四門,卻不動北漠議和人員,反而放縱官兵搶掠起商鋪富戶來。
陳起一身便衣,腰背挺直地坐在書案前,將手中的書卷翻過了一頁,隨意地答道:「有了青州就不愁冀州,把他們逼得太急了反而不好。」
林敏慎見阿麥壓根不理自己的茬,心中更是不忿,面上便故作出驚訝之色,陰陽怪氣地問道:「怎麼?麥將軍竟然連生薑鋪也搶了?」
阿麥臉色黯淡下來,默然一刻繼續說道:「漢堡距青州太遠,三十年前也離今天太久,難免會有些人看不到,記不起了,只妄想著能在異族的鐵蹄之下過上安穩日子。」
陳起笑了,說道:「不錯,所以現在並不是滅南夏的最好時機,與其南下,不如轉回身來集中力量解除後顧之憂,先將江北各地的零散南夏軍及各地的反抗平定掉,待南夏抽身全力對付雲西,宛江江防兵力必然不足,彼時我們再南下也不錯,先經青州而下冀州、山東,然後東西並進渡江南下,南夏之亡指日可待。」
因提前得了商易之的指令,阿麥剛一入青州,薛武就將青州城的軍務全盤交與了阿麥。基於安全的考慮阿麥接管了青州城防,不過對薛武卻是極為信任依仗,城防上用的將領也多是從青州而出的舊人。如此一來,防務交接事宜進行得很是順利,不過一兩天工夫,青州城牆各處的守軍俱都換成了江北軍。
阿麥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就先將各自官職都升一級,然後按各人所長編入江北軍吧。」
陳起面容平靜目光沉穩,淡淡答道:「常鈺青、崔衍與你我俱在城中,雖都是暗中進城,卻難瞞有心人的耳目。」陳起說到這裏不覺停了一下,神情微怔,卻又極快地回過神來,繼續說道,「大軍雖在泰興附近卻離城百里,萬一衛興江北軍進城后陡然發難,就我們這些人怕是無法應對,所以……不得不防。」
「為何?」姜成翼問道。
「打住!」阿麥實在沒法想象自己把北漠旗子穿在身上的模樣,只得連忙說道,「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林敏慎已然明白了阿麥話中所指,不禁冷了臉下來,說道:「不錯,他人是我殺的。你雖設計誘他舊傷迸裂,最後的殺招卻是我出的。」
南夏國辯手氣憤,你們別太欺負人了啊,這兩州還好好地在我們手裡呢,我們憑什麼給你們?
阿麥知他因誘殺衛興的事還有些怨氣,也不與他計較,只轉頭向身側的張士強交代道:「這幾日天氣變化頗大,我們又是晝夜行軍,軍中怕是也有不少人受了風寒,你去通知李少朝,讓他多熬些薑湯來,不論官兵,大夥都喝些。」
許是小皇帝的意念太過強烈了些,讓遠在泰興之東正在高處觀看大軍紮營的阿麥都有所感應,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跟在後面不遠處的林敏慎拍馬趕了幾步上來。他已是換了親兵服飾,眉顯得濃了不少,臉上也有了絡腮鬍子,猛一看似換了個人般,唯有那眼神還如同以前一樣清亮。他帶著幾分譏誚似笑非笑地瞥了阿麥一眼,問道:「怎麼?麥將軍這是受風寒了?」
至此,泰興和約正式簽訂,有人歡喜有人愁,還有人有些看不透。
薛武眼前又晃過阿麥臉上那溫暖和煦的笑容來,不禁點了點頭。汪氏的聲音里就透露出些許興奮來,說道:「可是還沒有妻室?不如把咱家的素蘭說給了麥將軍!」
軍中已在埋鍋造飯,士兵雖忙碌卻不見慌亂,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有米香飄了出來。早在泰興之變之前,阿麥就暗中派人扮作行商在前往青州的沿途各鎮收購囤積糧草!由此一來,江北軍沒有糧草輜重之累,又是日夜兼程,行軍速度極快,現如今已進入了襄州東部的丘陵地帶。離泰興已遠,又有地形之便,北漠追擊騎兵又被張生所率騎兵所擾,現在也只能是對江北軍望背而嘆了。
汪氏卻笑道:「四郎忠心侍主,誠心幹事,揣摩那將軍的心思做什麼?麥將軍心機再深沉還能深得過商帥去了?四郎還不是得了商帥的信任重用!要我說啊,你也別琢磨這些了,想不透乾脆也不想,麥將軍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好了!日子久了,麥將軍自然就會明白四郎的為人!」
阿麥冷笑接道:「我怎麼了?我從未自認為是什麼悲天憫人的大聖人,也沒想過做義薄雲天的大英雄,你犯不著用這個來指責我。再說你也沒這個資格,林家若真是什麼忠臣良將之門,你林敏慎現在也不會在這兒待著!」
小皇帝卻樂了,非但沒有斥責崔衍,反而撫慰他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無須如此。」
阿麥聽了贊道:「薛將軍果然有將帥之才,不愧商帥多次稱讚。」
阿麥又說道:「衛興武功高強,就算是舊傷迸裂內力受損,可是你若是念著舊情不肯動手,我能奈他何?你既已下手殺了他,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再膩膩歪歪無非是想給自己找個推脫,好讓自己心裏舒服一些。」說到後面,阿麥神色愈冷,眉宇間似罩了層寒霜一般,「殺了就是殺了,為權勢也好為名利也罷,大胆承認了也算有個擔當。好歹也是個男人,別總做些讓人看輕的事情!」
崔衍話都說到這兒了才突然醒悟過來,猛然間住了嘴。阿麥縱是有再多不好也是常鈺青喜歡的人,豈能當著皇帝,還有這許多人的面來罵她?
林敏慎接道:「林相的公子已經隨著衛興一同死了,你面前的不是什麼林公子,只是麥將軍的一個叫做穆白的親兵而已。」
北漠議和使謝承恩從外面進來,同時帶來了一個讓陳起與姜成翼都很意外的消息:江北軍元帥衛興要求原駐紮在泰興城西的江北軍待遇同泰興守軍一般,先入泰興城,經由泰興城南門出泰興進而渡江南下。
不過雖是如此,小皇帝還是裝模作樣地下令北漠大軍準備隨時拔營南下泰興,「救」泰和_圖_書興百姓於水火之中。誰知還沒等北漠大軍拔營動身,泰興城又傳來消息:衛興手下右副將軍麥穗竟然殺衛興以自立,然後張榜安民,隨後又發布了一篇壯懷激烈的抗虜宣言,帶兵反出泰興奔東而去了!
李少朝狡詐地笑了笑,轉回身去接著招呼士兵清點戰利品。阿麥再無看下去的興趣,乾脆回身去尋青州的守將薛武。此人原本是商易之手下的一員心腹偏將,盛元二年商易之自青州出援救泰興時命他留守青州,這一守就是兩年有餘,最後沒等來商易之卻迎來了江北軍麥穗。
北漠國辯手搖頭,那不行,你們歲幣不能少給,我們青、冀兩州也得要。
汪氏和薛武自幼青梅竹馬,從少年夫妻一路過來的,何曾受過丈夫這樣的狠話,一時間又羞又惱,轉身伏在地上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道:「你在外面受了閑氣不敢做聲,回來卻拿老婆撒氣,算什麼漢子!」
陳起略一思量,緩緩說道:「我軍之所以能攻佔江北,不過是用騎兵優勢,實施大縱深、大迂迴的戰法打開靖陽關,這才入得關來。大軍入關后也是多利用騎兵迅捷之長,採取多路突進、重點進攻的戰略。雖已攻下江北大部,但因戰線過寬過長,兵分勢寡,給養供應已是相當困難。而南夏雖身陷雲西平叛的泥潭之中,但國力尚豐,又有宛江之險,江防穩固……」
帳中諸將都多多少少與江北軍打過交道的,都知道江北軍的厲害實在是山賊匪軍所不能比的,倒是崔衍心直口快,經常都是話出了嘴再過大腦,當下便接道:「可不是!那唐紹義原本就是慣常做匪的,以前就帶著一夥子騎兵搶了西胡劫咱們,其中還有個叫麥穗的,更是……」
片刻之後營門打開,周志忍手下副將快步從營內迎了出來,一面將陳起一行人迎入營中,一面在陳起身側低聲說道:「皇上來了,周將軍正在大帳之中伴駕。」
謝承恩說道:「衛興說是因江北軍是為了泰興才出的烏蘭山,為此八萬大軍折損過半,現如今要南渡了,說什麼也要讓這些將士進一次泰興城再走。」
薛武臉上冷若寒冰,咬牙罵道:「你這婆娘再管不住你那碎嘴,我早晚要宰了你!」
汪氏一番話說得薛武心中豁然開朗,一把扯過汪氏摟入懷中,贊道:「正是這個道理,還是你看得明白!」
陳起抬眼看向謝承恩,問道:「謝大人如何看?」
汪氏卻不怕丈夫這橫眉瞪眼的凶模樣,輕輕撇了撇嘴,「什麼江北軍不江北軍,照我說還不如做個青州城的副將來得實惠些,咱們是本鄉本土的青州人,這裏山高皇帝遠,主將又不在城中,還不是你說了算!突然大開城門迎來了個什麼江北軍,裏面有些人還是從你手下出去的,現如今一轉身倒是比你官職還高了,反倒把你架空了起來,讓人瞧著就來氣!」
「呀!」薛武嚇得一驚,伸手把汪氏從大腿上推開,訓道,「你少要胡亂牽線!」
南夏國辯手急了,你說你有這份實力?光說沒用,你得用你實力佔領了全部宛江以北來證明你有這份實力,少來「分析」!談判桌上不承認一切分析。
姜成翼聽了點頭,說道:「難怪常家那些老狐狸會讓常鈺青親去盛都,他常家久攻青州不下,只有藉此機會拿下青州,以便日後進取冀州。常鈺青本就有破靖陽之功,若是能再奪取冀州,常家怕是又能再次封侯。」
「大人謬讚,實不敢當!」薛武連忙說道。商易之離青州時他還只是一名守城偏將,這兩年雖暫領守將之職,也不過剛升到了副將而已,現被阿麥誇他有將帥之才一時不覺有些羞赧,臉上也是忍不住地泛紅,可眼中卻是閃出激動之色來。
盛元四年七月底,南夏與北漠終達成和約:一、西以宛江為界,東以太行山為界,以北屬北漠,以南屬南夏;二、南夏割讓豫、宿、雍、益、荊、襄、青七州予北漠;三、南夏每年向北漠納貢銀、絹各五十萬兩、匹,自盛元五年開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泰興交納。
汪氏這時倒是覺得委屈起來,眼圈也紅了,卻沒有哭,只是說道:「四郎還管我摔得疼不疼呢,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的,恨不得拿劍砍人。」
直到晚間回到自己府中,薛武眼前仍不時地閃過阿麥那溫和的笑容,心中更是摸不準阿麥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妻子汪氏迎上前來將正在幫他卸甲的丫鬟打發了出去,自己接過手來,一邊替他解著護臂一邊小聲問道:「今兒情況如何?那麥將軍可是給你定了官職?」
陳起聞言抬頭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心腹,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笑道:「南夏人的話哪裡算得了准,聽聽也就算了,城池只有自己打下來的才算數,青州能給咱們就已經是意外之喜,可見常家也確是下了工夫的,知足吧!」
薛武已換上了便衣,轉身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笑道:「你只記住,就算咱們聽話地把青州城交了出去,去了冀州就算有姨夫關照,也未必能得了好。」
王七冷哼一聲,罵道:「狗屁的秋毫不犯!秋毫不犯漢堡城怎麼就成了荒城?還一視同仁?三十年前侵佔咱們的時候怎麼沒一視同仁!」
姜成翼卻是不解,仍問道:「不是說好了要划江而治嗎?他們這是又反悔了?」
小內侍這才走了。姜成翼樂呵呵地看著陳起,笑問道:「元帥,是寧國長公主?」
一番話說得屋中三人俱有些沉默,阿麥最先回過神來,又交代了王七幾件軍中事務,王七領命而去,屋中又只剩下了阿麥與薛武兩人。阿麥略一思量,又與薛武說道:「我軍雖是為抗擊韃子,可朝中未必肯這樣想,過不幾天可能還會宣布咱們為國之叛軍,到時候咱們怕是要成了中間的婆婆——兩頭受夾!前面的路是被常鈺青他們封死了,身後的飛龍陘可不能再被自己人給堵上了。」
汪氏知丈夫說得有理,點了點頭,笑道:「妾身都聽你的。」
薛武更是氣得臉色鐵青,瞅了眼房門,又彎下腰來壓低聲音對著汪氏狠聲說道:「你若是想早日做寡婦,你就放開了聲哭罵,趕明兒滿青州城都要嚷著我薛武要向韃子投誠了!」
汪氏就有這個好處,既能硬起來又能軟下去。幾句好話一說,薛武也不好再和她冷臉置氣,只是說道:「你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薄!青州若失,冀州還能有好?再說我既要抗擊韃子光復河山,圖的便不是那富貴安逸!」
陳起卻又叫住謝承恩,笑了笑說道:「和談既成,我等留在城內也無甚用處,這兩日便要撤出泰興前往周志忍大營,改日再同大軍一起和_圖_書進城。」
這要都割讓出去吧,太窩囊!不割讓吧,太危險!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汪氏雖潑辣些,卻不是愚昧無知的鄉野村婦,一聽丈夫此話,她心中頓時也是一驚,立刻便止了哭聲。抬頭看向丈夫,見薛武仍是滿臉怒色,絲毫沒有要扶自己的意思,乾脆自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副將點頭道:「皇上只宣了元帥一人。」
薛武冷冷笑了一笑,說道:「能當上皇帝的人,還能真糊塗到哪兒去了?只是眼下顧不過來罷了。而且江北軍扛的是抗擊韃子的大旗,麥將軍至今也是稱將軍,並不肯自立為元帥,也是不願落下個謀反的名聲。」
薛武不禁眉頭緊皺,喝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青州城的副將豈能和江北軍的左副將軍相比!」
陳起鄭重接過,向那小內侍謝道:「有勞小公公了。」
汪氏卻是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是,是,薛四郎是忠肝義膽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妾身頭髮長見識短的,您還和我置什麼氣?」
「不如就先依了他們,讓他們先進了泰興城,也好早日完成議和。」陳起笑了,謝承恩的心思他很清楚,身為議和使自然是萬事以議和為先。
林敏慎怔怔地看著阿麥,如同不認識她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麥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我知道這是鍋,我是問你,你叫人抬這麼口破鍋回來做什麼?」
南夏國辯手扭頭細看議和使商易之的神色,只見他仍低著個頭不疾不徐地吹著茶杯里的浮茶,面沉如水聲色不動。得!看這樣子就知道是不肯同意了,接著談吧!
薛武鬆了口氣,也不理會汪氏,轉過身去脫去身上的鎧甲。汪氏從薛武身後湊過來將系鎧甲的皮帶子一一解開,替他把鎧甲脫了下來,低聲軟語地說:「四郎彆氣了,剛才是妾身錯了。」
北漠君臣一時皆是愕然無語,靜默了片刻,小皇帝才輕嘆一聲道:「想那衛興也曾做過南夏皇帝的近臣,怎的才人了江北軍不足一年就也會此潑皮無賴的行徑了?難不成真像外人說的,江北軍只是伙山賊匪軍?」
薛武因想到了這點,早在江北軍來之前已是做了安排,聽聞阿麥提到此處,精神隨之一振,說道:「屬下也想到了此處,飛龍陘中的幾個關口都已是加派了不少人手。而且……」薛武臉上露出少許的得意之色,說道,「前些日子屬下在東邊的幾個郡縣徵收糧草的時候,連帶著也征了不少壯丁回來,全都是可以直接充入軍中的。」
薛武被妻子說得心動,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先別著急牽扯,萬一不成可是丟大臉的事情,這事先容我暗中探聽個口風再說。」
陳起心中詫異,依言拆了信,卻從中抽出一張淡粉色的信箋來,不覺一怔。一旁的姜成翼也聞得有淡淡的清香從那信紙上飄了過來,一時也愣了。那小內侍卻掩著嘴笑了起來,說道:「皇上讓奴婢轉告陳帥,若是有話要與這寄信人說,便也寫封信讓他給捎回去,並請陳帥放心,他一準兒不會看的。」
林敏慎被阿麥的髒話震得瞠目結舌,「你,你……」
北漠小皇帝不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眉宇間還有著少年人的稚嫩之色,笑了一笑,說道:「你與周老將軍都在此地,朕能有什麼危險!」
說完再不理會林敏慎,策馬奔坡下的營區而去。
汪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珠一轉,把嘴湊到薛武耳邊低聲問道:「聽聞這麥將軍比商帥長得還要俊俏,可是真事?」
見小皇帝如此,帳中的周志忍與常鈺青不覺都鬆了口氣,暗忖這崔衍小子倒是不算實心傻子,運氣也著實不錯,正好趕上小皇帝心情不錯。衛興縱兵搶掠泰興百姓,做的是自毀根基的事情,小皇帝樂得看笑話,笑道:「且容衛興多蹦躂幾日,咱們去了泰興也好張榜安民,以顯我軍乃是仁義愛民之師。」
盛元四年七月,北漠南夏兩國議和的談判桌上依舊火熱異常,北漠國辯手們步步緊逼,除索要大量歲幣之外,還強索南夏割讓江北豫、宿、雍、益、荊、襄、青、冀八州。談判桌外,北漠周志忍陳兵數十萬于泰興城北,只待議和破裂便揮師南下。
小皇帝有些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陣死寂,「真真是好一個麥穗啊!」
八月初一,南夏議和使商易之領南夏議和人員返盛都復命,留泰興城守萬良辦理泰興城交接事宜。
聽聞阿麥如此問,李少朝的眯縫眼頓時瞪得老大,用手指將破鍋彈得噹噹作響,很是誇張地叫道:「大人,這可是鐵啊!熔了打些什麼不好!」
陳起笑笑,微微地搖了搖頭。
薛武答道:「江北軍左副將軍。」
阿麥揚眉,「哦?」
阿麥臉色一寒,冷聲說道:「你還記得自己身份便好!」
陳起雖然手掌國中大半軍權,但為人處世卻是極為低調,與那些文官交往更是客氣,聽謝承恩如此說,便笑道:「謝大人過謙了。皇上命我等軍人前來泰興,不過是防備著和談不成驟生變故。這議和之事皇上既然交與了謝大人,謝大人便宜行事就可。」
這衛興為何進泰興城的心思眾人頓時明了,這是眼看著泰興就要給了北漠了,本著不搶白不搶的原則,臨走時搶個盆缽俱滿再南渡了。
阿麥與薛武俱是抬頭看向王七,王七臉上還殘留著一絲興奮,對阿麥說道:「正如大人所料,常鈺青兩萬騎兵並常修安手中剩下的那幾千殘兵,已拔營向西北的武安城而去。」
姜成翼猶豫片刻,又問道:「元帥,我還是想不通咱們為什麼要和南夏人議和,我們現在形勢大好,為何不挾勝追擊,趁勢南下?與雲西之軍形成夾擊盛都之勢,南夏可滅!」
謝承恩覺出陳起已窺破自己心思,不免有些尷尬,連忙又說道:「下官不懂軍事,也猜不透這衛興到底是何意圖,還是請陳帥定奪吧。」
阿麥臉色一轉,冷然說道:「既然人是你殺的,那你還哪兒來這麼多屁話?」
汪氏想不透這些,晃了晃腦袋也沒能明白多點,只是聽說阿麥不過也只是個將軍,心裏頓時平衡了不少,於是便說道:「四郎快別和妾身說官場的這些圈圈繞繞了,妾身聽得頭都大了。」
談判桌外,北漠周志忍陳兵數十萬于泰興城北,只待議和破裂便揮師南下。
其實也怨不得常修安惱怒,江北軍打掃過的地方竟然如同蝗蟲過境一般,這擱誰身上能不急?別說是他,就連江北軍如今的統帥阿麥,見到李少朝指揮著人搬運的東西,眼裡都不禁有些冒火。待有兩個士兵抬著口露底的破鍋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阿麥實在忍不住了,https://m.hetubook.com.com伸手攔下了那兩個士兵,指著那東西問李少朝:「這是什麼?」
薛武問道:「那我們要如何對待?」
轉回頭來還是同北漠同行打商量吧——要不咱們這樣,我們只割讓豫、宿、雍、益、荊、襄六州,歲幣多給你們點,行不?
陳起輕輕地彎了彎唇角,卻未說話。
皇帝講笑話誰敢不賣面子?帳中諸人忙都跟著湊趣地笑了起來。陳起也笑了笑,藉此也停住了勸諫之言,待小皇帝問泰興之事,便將衛興要人泰興城的事情說了,小皇帝一聽衛興手中不足兩萬人,便也沒怎麼在意,還玩笑了一句,「聽聞衛興曾做過南夏皇帝的貼身侍衛,一身內家功夫很是了得,就這樣把他放走倒是可惜了。」
薛武低聲撫慰汪氏幾句,低聲說道:「你是不知,朝中割地議和也是無奈之舉,青州是冀魯門戶之地,實是不能割給韃子的。但是韃子逼得緊又無法,只得明面上給了韃子,暗中卻縱容江北軍佔據青州和韃子對抗。否則,以青州之地薄民貧,只要冀州從后斷了糧草供應就會不戰而破。江北軍已經反出泰興一個多月了,為何不見冀州有半點動靜呢?我前些日子去東邊郡縣徵收糧草壯丁,姨夫都裝做沒看到呢。」
阿麥問道:「不知薛將軍可有什麼好的人手舉薦?」
這是否也能算是一種誇獎?
林敏慎這種所謂的世家子弟,雖面上對誰都是一副親善模樣,可內心卻是極瞧不起別人的,阿麥這樣一番話甩給他,難免會把他震得一時失態。阿麥不屑地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否則林相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偏要去扶持一個先太子的遺腹子,保什麼正統!我說得是與不是,林公子?我不喜盛都的彎彎繞繞,卻不表示我看不透這些彎繞!林公子,我阿麥可有說錯的什麼地方?」
林敏慎被阿麥用話擠對得滿面通紅,再也做不出弔兒郎當的模樣,指著阿麥怒道:「你!你——」
阿麥劍眉微揚,反問道:「衛興誤得了我江北軍幾萬將士的性命,我為何就殺不得他?我不搶掠軍資,誰人還能給我送來?至於我為何要讓衛興來背這個名頭,難道身為林相之子的林公子竟然會不知其中緣故?」阿麥嗤笑一聲,嘲道,「這些事情,林相做得比誰都熟,林公子竟然都不曾見過?難不成林相一直把你當做女孩兒在養?」
小皇帝正聽著,見崔衍突然沒了聲,不禁有些奇怪,問道:「那麥穗是不是就是設伏常鈺宗的那個?更是什麼,怎麼不說了?」
此話一出惹得一旁的張士強對林敏慎怒目而視,而阿麥卻仍是不惱,只是吩咐張士強道:「快去吧。」張士強橫了林敏慎一眼,領命而去。阿麥又將身邊親兵都遣退了,這才轉頭看向林敏慎,突然問道:「衛興是誰殺的?」
姜成翼只覺心中豁然開朗,不禁接道:「而我軍太過孤軍深入,卻有腹背受敵之險,再加之越往南去我軍騎兵優勢越不明顯,補給卻是越難。」
北漠國辯手起身拍屁股欲走,那好,那咱們就接著再打。
陳起並未回答,而是在營門外下馬等候,命人前去通報周志忍。崔衍不耐等候,忍不住出聲說道:「元帥還叫人通報什麼,那營門衛官我就認識,直接去叫他開門便是。」說著就要上前去找那守門的衛官,剛一邁步卻被身側的常鈺青拉住了。崔衍看看沉默不語的陳起,又看一眼嘴角含笑的常鈺青,雖是不明所以,卻也老實地停下了腳步。
豫、宿、雍、益、荊、襄六州已是在北漠控制之下,割讓出去也就罷了,但青、冀二州卻是仍在自己手中,就這樣把實際控制區也白白送出去,怎麼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議和不成接著再打,雲西平叛遲遲不見曙光,且不說國庫無法支持這龐大的軍費,就說萬一北漠大軍順宛江而下攻入江南,和雲西叛軍兩面夾擊盛都,那便有亡國之險了。
參軍林敏慎早已死在了泰興城中,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個親兵穆白而已!林敏慎緩緩地搖了搖頭,騎著馬慢悠悠地往營中而去。
常鈺宗還為差點就追上了江北軍的事耿耿於懷,常鈺青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早說不讓你追,那江北軍既然敢打掃了戰場再走,就是不怕你追,也算定了你追不上!」
「鍋啊。」李少朝笑眯眯地答道。
薛武略點了點頭。
泰興驛館之中,姜成翼低頭細看和約條陳,待看到南夏只肯割讓豫、宿、雍、益、荊、襄、青七州時抬頭問陳起道:「元帥,怎的沒把冀州也要過來?」
南夏國辯手無力了……還打?朝中要集中兵力平叛雲西,哪裡還有精力在北邊生耗!
陳起放下了手中書卷,抬頭看向姜成翼,說道:「滅南夏時機未到。」
陳起雖是這樣說,謝承恩卻不敢真越過他這個征南大元帥去獨斷專行,忙又和陳起客氣了一番,見他並不似在故意作態,便起身告辭說這就去轉告南夏議和人員,允許江北軍經泰興城而南渡。
林敏慎仍不死心地駁道:「現今皇帝乃是弒兄而立,我林家要保皇室正統,又有何錯了?」
此話一出謝承恩不覺微怔,不過他既能成為北漠的議和使,也是個極聰明的人,片刻之間已是明白了陳起的意思,當下便說道:「也好,待過得幾日下官全面接管了泰興城,必放禮炮迎陳帥入城!」
後面的常鈺青突然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聲,惹得旁邊幾人都側目看了過去,常鈺青卻笑著對崔衍解釋道:「突然想起你昨日說的那個笑話來,一時沒忍住。」崔衍這次沒傻到去反問他昨日講過什麼笑話,卻不由自主地瞥了身前幾步陳起一眼。陳起眼瞼微垂面色平靜,似未聽到常鈺青的話語一般,低聲問那副將道:「皇上可宣召我等覲見?」
中軍大帳外槍戈如林,守備森嚴,守衛軍士衣甲鮮明,皆是禁衛軍服色。大帳內,北漠小皇帝正在聽老將周志忍細報籌建水軍之事,聽聞陳起到了,忙叫人召陳起進帳。
阿麥臉上笑意融融,既暖且誠,絲毫不減半點惺惺之態,薛武一時看得有些怔住了。
汪氏不滿地撇了撇嘴,說道:「素蘭可是你親妹子,又不是我的,我這才是費力不討好呢!再說了……」汪氏仍有些不死心,又勸說道,「前兩年商帥在的時候素蘭還小,這會兒剛及笄了,年齡正好,小模樣長得又好,配那個年少俊俏的麥將軍豈不是正好?」
陳起點了點頭,隨意地掃了眼信中內容,將信箋塞入信封之中置於案角,想了想似又覺不好,便又將信從案上拿起收好。
汪氏瞥了一眼丈夫臉上的神色,又接著說道:「咱們可是頂著叛國的罪名將https://m.hetubook.com.com這江北軍迎進城的,早知如此還不如聽從朝廷的安排撤出青州,將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割給韃子。冀州可比這青州強了不止百倍,再說肖老將軍是你的親姨夫,還能虧待了你?就算仍是做個副將……」
北漠小皇帝的大帳之中落針可聞,小皇帝臉色陰沉地坐在御案后,內侍小步從帳外走入,將一小軸紙卷捧到小皇帝案前。小皇帝淡淡掃了一眼,冷聲吩咐道:「念吧。」
陳起哭笑不得,卻不得不向小內侍說道:「多謝皇上好意。」
阿麥淡淡笑了笑,說道:「衛興一身功夫享譽大江南北,普通將領兵士如何是他的敵手?」
衛興這是做的什麼打算?
武安城,距青州城不過一百八十余里,是青州出西北的必經之地。
阿麥笑問道:「你為何說韃子殘暴?陳起在豫州可是秋毫不犯,在其他被占之地也都是說要將北漠人與南夏人一同看待的。」
陳起笑著將謝承恩送到門口,又命姜成翼替自己送他出去。過了片刻姜成翼送了謝承恩后回來,這才向陳起問出心中疑惑:「元帥怕衛興進城是為咱們而來的?」
南夏國辯手急忙招呼,別急,坐下,坐下,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林敏慎一怔,下意識地回道:「不是你設計誘殺的嗎?」
薛武想了想,低聲說道:「這新來的麥將軍竟問我可有親信之人要安排,我怕麥將軍是故意詐我,也不敢多說,沒想到麥將軍卻將青州守軍的官職都提升了一級,按才能安排職位了。這人……實讓人摸不透心思。」
陳起心中雖早已預料到此,不過面上卻仍是驚訝道:「皇上怎的來了?」
陳起笑望他一眼,玩笑道:「到時候隨便找個由頭不就行了嗎?你又不是第一天帶兵打仗,怎麼這個都不會了?」
這話說得薛武也不好意思起來,轉回身上下看了看汪氏,柔聲問道:「剛才也是一時氣急了,可摔疼了?」
阿麥答道:「常鈺青此人悍勇卻不莽撞,手中兵馬不足自然不會強攻青州。何況陳起先要平定雍、豫諸地,又要送小皇帝回京,一時也無兵可分給他。他也怕咱們出城偷襲,自然要先找個穩當點的地方駐紮下來再說!」
薛武頗有點不敢相信地看向阿麥,聽她又接著說道:「薛將軍,你我以前雖是同在商帥手下謀事,卻無機緣共事,脾氣秉性難免不知。不過,以後既然要長久打交道了,不用說,慢慢地也就會知道了。」
江北軍既入青州,北漠縱有精騎幾萬也只能是望城興嘆。一路追擊而來的常鈺宗望著青州城忍不住破口大罵,可罵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無趣,只得帶著三千先鋒悻悻而回。等到常修安兵敗之地,常鈺青已將叔父常修安的殘軍收攏完畢。常家叔侄三人齊聚一帳,常修安激動得差點眼淚都出來了,只攥著兩個侄兒的手,心道你們這兩個小子再晚來一會兒,叔叔這條老命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七月二十八,陳起、姜成翼並常鈺青、崔衍等北漠將領暗中出泰興城赴周志忍大營,同一日,北漠議和使謝承恩同意南夏江北軍轉經泰興城南渡。
汪氏笑了笑,又上前來替丈夫輕輕地揉捏著肩膀,笑問道:「四郎既然都看得這樣通透,那幹嗎還拉著個臉回來?」
可又要怎麼談呢?南夏國辯手既苦惱又迷茫。這位新來的議和使是位佛爺般的人物,只會端坐不肯言語的。上談判桌就是做個樣子,不是半眯著眼睛打瞌睡,便是端著個茶杯悠閑自在地品茶飲水,連原議和使高吉的半分都不及。
林敏慎一時沒了反應,只神色複雜地看著阿麥的背影。
泰興和約中已明確寫出泰興城隸屬北漠,也對江北軍的去留有所規定,那便是要渡江南下,可是卻沒規定江北軍是直接渡江南下,還是要在泰興城裡轉上一圈再南渡,於是歧義產生了,衛興便提出要求來了。別說謝承恩犯糊塗,就是陳起聽到了一時也有些不明白。
常鈺宗垂著頭沒說話,那吊著胳膊的常修安卻是氣憤地介面道:「老七,你和江北軍打的交道多,你告訴三叔,這江北軍到底是個什麼軍?你瞅瞅他們把這戰場打掃的,比用鐵掃帚掃過的還乾淨!別說將我那些辛苦打造的攻城器械都奪了去,竟然連咱們死傷將士身上的鎧甲都扒了去!這,這,這比沙匪還不如!」
王七點了點頭,「明白!」
汪氏忙低聲問道:「是什麼?」
北漠國辯手不屑,我們在青州城西有大軍駐紮,不日便可攻下青州,然後東進冀州,拿下山東,我們有實力以宛江為界!
崔衍眼角小心地瞥了常鈺青一眼,腦子裡已是轉過圈來,臉上便顯出訕訕的神色來,訥訥說道:「臣是她手下敗將,沒臉說她。」
薛武尚未應諾,王七突然插言道:「韃子本就殘暴,哪裡還用得著宣揚!」
陳起進了大帳,先向小皇帝恭敬地行了禮,然後便直言諫道:「南夏軍離此才百余里,皇上不該以身犯險。」
汪氏遲疑片刻,問道:「這麼說,皇帝也不是真糊塗了?」
南夏朝廷很為難,談判桌上的辯手們更是為難。雖然新來的議和使商小侯爺已經帶來了朝中的最新指示——割讓江北被占之地以換和平,可沒想到北漠竟然獅子大開口,連尚未攻佔的青、冀兩州都想要!
陳起笑而不語,復又低頭看書。姜成翼想了想,卻又有了新的疑問,忍不住又問道:「可和約既定,到時候毀約起兵,怕是不太好聽吧。」
陳起嘴角翕動,欲言又止。小皇帝見此又打趣道:「你可莫要學得像太后一般愛念叨,朕在豫州待了足足一年多了,實在無聊,太后又追得緊,天天念著讓朕回朝,朕這不是也想著趕緊飲馬宛江,也好早日趕回京都嘛。」
那內侍送完了信卻不肯走,又笑道:「皇上吩咐奴婢要看著陳帥拆了信再回去。」
阿麥正與薛武商議將兩軍建制都打散了再重新合併成一軍,暫領江北軍斥候軍統領一職的王七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說道:「常鈺青退兵了。」
阿麥瞧得明白,便又說道:「江北軍久與韃子苦戰,軍中編製已多有不全,如今既與薛將軍手下的青州軍合為一軍,也該把這些都補全了的好。」
盛元四年七月,北漠南夏兩國議和的談判桌上依舊火熱異常,北漠國辯手們步步緊逼,除索要大量歲幣之外,還強索南夏割讓江北豫、宿、雍、益、荊、襄、青、冀八州。
姜成翼臉色一紅,正欲辯解幾句,卻突聽門外親兵稟報議和使謝承恩求見。姜成翼一怔,不由得看向陳起,見陳起面上也是閃過一絲訝異,顯然也是不知這謝承恩為何而來。姜成翼正暗和圖書自奇怪,陳起已應聲道:「請謝大人進來吧。」
九月中,江北軍趕在北漠追兵之前到達青州城西,原駐青州城外的北漠常修安之軍早已接到陳起戰報,于青州城西四十里處設伏阻擊江北軍。誰知在青州蟄伏已久的青州守軍卻突然從其背後殺出,與江北軍前後夾擊大敗常修安之軍,然後又不慌不忙地引著江北軍入青州城,將其後緊追而至的北漠騎兵擋在了城門之外。
念及此,林敏慎不由得輕嘆一聲,想阿麥此人心思縝密多謀善斷,實不像是個女人,之前真不該看輕了她。
果然是兵匪不分家啊!
林敏慎愣了半晌,才訥訥說道:「有個地方,你說錯了……」
姜成翼見陳起神色不對,便打住了這個話頭,轉而問起這幾日該如何安排。陳起心緒已然平復下來,淡淡笑道:「先等著吧,皇上這樣急著飲馬宛江都還在大營里待著呢,我們也跟著安心等著吧。」
阿麥又向薛武道:「青州既已被朝中割給了韃子,還請薛將軍暗中分派些人手將這事都宣揚出去,就說朝中奸臣為保自己富貴,已是教唆皇帝將青州棄了出去。然後再做些韃子殘暴的宣傳,將城中民心聚得更齊一些。」
百年常家,怎麼會只貪圖一個小小冀州!
阿麥譏笑道:「林家要保皇室正統?那早幾十年前做什麼去了?你當我真不知道?齊景自己雖不是從正統上得的皇位,心裏卻極重『正統』這二字。太子生性聰穎卻過於忠厚,齊景怕他日後駕馭不了那班權大勢重的老臣,便先祭出了二皇子齊泯這塊磨刀石,一是將太子磨得鋒利一些,二是順便清除一下懷有異心的臣子。林相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又怎會看不透帝王之心,於是便做出一副忠臣的樣子來,根本不介入皇儲之爭。可惜啊,那皇帝也不是個善茬子,偏生鐵了心要先替太子剷除林相這棵遮光的大樹,所以近幾年來一直在修剪林相的枝葉,只等剩下棵光禿禿的樹榦,好由新帝登基后推倒立威。林家,現在雖看著風光,其實早已是外強中乾了……」
汪氏聽了大失所望,忍不住嘟囔道:「還是個副將,本以為這次能升上一升呢!」
阿麥抿唇笑了笑,說道:「既然他不攻城,那我們就先不理會他,轉回身來把城裡搞好再說。」阿麥轉頭看向王七,又吩咐道,「明天召集軍中隊正以上軍官開個大會,嚴明軍紀軍法,凡有膽敢驚擾百姓的,不論官職不論資歷,只一個字『斬』!」
一番話均說中林敏慎心事,把他噎得啞口無言,憋了好半天才不甘心地爭辯道:「可你明明可以留他性命,而且就算殺他那也是無奈之舉,為何還非要往個死人身上潑髒水?果真是他縱兵搶掠嗎?不過是你要趁機搶掠軍餉物資!還假惺惺地張榜安民,怎的不見你把百姓錢財都還了回去?」
謝承恩面露難色,猶豫了下又說道:「現在和約雖已簽訂,但下官覺得江北軍一日未南渡,和約便可能會有變數,依下官的意思,不如……」
陳起沉默不語,似在思量什麼。姜成翼看一眼陳起,奇道:「泰興城內的守軍已南渡了大半,只留了幾千人在城中維持治安。他江北軍現在不足三萬,就是進了泰興城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敢據城困守?那豈不是成了瓮中之鱉?」
薛武不是傻人,只一聽阿麥這個開頭便明白過來,便應道:「理應如此,只有職責明確了,大夥才能各司其職,我軍也能快速強大起來。」
薛武知道阿麥如此問便是要自己舉薦些親信心腹了,一時不覺有些心動,可略一思量后卻是說道:「城中將領均是商帥走前所用,都是些本分實幹的,全聽大人安排。」
薛武轉頭看向阿麥,眼神中更又多了幾分欽佩,出聲問道:「常鈺青果真是要打算長待下去了?」
姜成翼素與陳起親厚,私下說話並無拘束,又知寧國長公主自小愛慕陳起,不禁笑道「:元帥早就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歲數了,看來皇上是有意撮合元帥與寧國長公主,聽聞寧國長公主貌美賢淑……」
大帳內一片寂靜。如此算來,這北漠征南的幾員大將,連帶著元帥陳起,竟然都曾在這麥穗手下吃過敗仗!周志忍周老將軍案前侍立,眼觀鼻,鼻觀心,依舊是老僧入定般沉默不言;陳起眼瞼微垂,遮住眼中所有神色;常鈺青面色不變,唇角微抿;倒是只有崔衍在臉上直白地露出憤然之色。
阿麥被他噎得無話,只得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讓人把鐵鍋抬走。破鍋剛抬了過去,後面又有個士兵抱了老大一卷子北漠旗子過來。阿麥不過掃了一眼,李少朝立即扯著那旗子叫道:「大人,您摸摸這質地,還有這手感,就是不能捎回家給婆娘做兜兜,給大夥做……」
周志忍大營離泰興不過百里,陳起等人不到晌午就到了大營外,只見軍營之中紀律嚴明、軍容嚴整、防衛森嚴,不時還有身穿禁衛軍服色的軍士進出營門。陳起看得心中一動,一旁姜成翼已是小聲問道:「元帥,禁衛軍的人怎麼也來了?」
話未說完,薛武突然一把將汪氏搡倒在了地上。汪氏一時被摔傻了,愣愣地看著丈夫,問道:「你!這……是幹嗎?」
姜成翼聽得大叫了一聲好,贊道:「難怪元帥這次會同常家意見一致,不顧朝中的反對之聲力主議和,原來是早已成竹在胸。」
薛武默然不語,江北軍原就是青豫兩軍合併而成,裏面有不少從青州軍出去的老人兒,兩年征戰回來官職自然比他這個留守青州的升得快。
泰興之變后,他換裝混入阿麥的親兵之中,開始時還怕被人識穿身份,又見阿麥毫不顧忌地使喚他更覺得奇怪,後來自己想了想便也想透了。早在烏蘭山時軍中各營分散各處,他與各營將領接觸的就不多。後來又歷經幾次戰役,軍中將領死的死、亡的亡,沒能剩下幾個,與他相熟的就更少。再加上泰興之變中阿麥將衛興的心腹死士幾乎除了個精光,這樣一來能認出林敏慎身份的更是寥寥無幾了。有,也是阿麥的心腹。
陳起臉上卻無喜色,心頭忽地閃過阿麥的身影,那時她才十三四歲,只是個扯著自己衣袖追問何時會娶她的小丫頭……陳起輕輕一哂,終是沒說什麼。
內侍那明顯尖細的聲音在帳中響起,「麥穗,籍貫不詳,丁亥年生。天幸七年,從青州守將商易之入軍中,至豫州初為商易之親衛,後人青州軍步兵營,野狼溝之役斬首二十三眾,升伍長。天幸八年初,升隊正。同年,烏蘭山之役,以三百殘軍誘常鈺青貿進千里,升為偏將營官。天幸九年泰興之戰,先於白骨峽伏殺常鈺宗精騎三萬,後於子牙河東岸擊潰崔衍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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