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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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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做冷欺花 第六節

第二章 做冷欺花

第六節

太皇太后合眼歪在大引枕上,塔嬤嬤使了個眼色,崔貴祥會意,正要出去打發人,太皇太后突然又睜開眼道:「這些太醫都是吃閑飯的,中醫講究望聞問切,他們醫術高,只一個問就能開方子。去把那蘇拉叫進來,我有話要問。」
「念在你是初犯,打板子就免了。」太皇太后冷冷道,「到廊子里跪上一個時辰,去!」
暖閣里的帘子打起了半幅,錦書在外頭也能看見裡頭的情形。壽藥房的蘇拉雖不是太監,卻是不上檯面的雜役,從沒被召見過,進來打個千兒,戰戰兢兢地垂手應訊。太皇太后問:「年三十那天,萬歲爺可是又到壽藥房里去了?」
打定了主意便跨進殿里,在門檻前跪下,膝行至太皇太後腳邊,伏在地上道:「奴才死罪,請老祖宗降罪。」
罷了罷了,莫去想他。
太皇太后道:「不必傳太醫,問蘇拉也是一樣的。」
太皇太后略停了停,方道:「你這才來認罪?我不問,你就不說,可見是個不撞南牆不後悔的主!你做宮人,怎麼連主子都認不出?這雙眼睛這麼鈍,今後如何能當差?」
錦書三魂震飛了兩魂半,撲上去捂她的嘴,央道:「姑奶奶饒命,哪裡有什麼眉目傳情!我是誰,你最知道。我就是再沒骨氣,也不會對宇文家的人有什麼念頭。」
探前身子吹滅了油燈,外面的風聲愈加凄冷,吹在窗欞子上瑟瑟作響。她勉強合了眼,混混沌沌便睡去了。
太皇太后臉上淡淡的,復又吸了一鍋才叫錦書退下。錦書掐滅了紙眉子,手指頭燙得辣辣的疼,只能咬牙忍著。退到外間把東西收拾進火鐮包,這時崔總管來問:「老佛爺那兒敬獻過了?」
苓子經她一開解,想想很有幾分道理,也不再糾結在這上頭和-圖-書了。回憶起崔貴祥的話,探手來拉她,「崔諳達那話是什麼意思?也不說全了,叫人心裏沒底。」
說起皇帝,的確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按理說他知道她的身份,更該遠著她才對,怎麼反倒叫她伺候?不怕她在茶水裡做個手腳毒死他么?崔總管的提點她也細琢磨了一下,不管皇帝是什麼用意,體和殿里當值的人多,這事定然會傳到太皇太后耳中。自己糊塗,她們的腦子裡卻另有算盤。要是老佛爺另有顧慮,明天處置就該下來了。且等著吧,反正自己是砧板上的肉,要殺要剮全由他們說了算。
錦書脫了衣裳上炕,笑道:「你想得真長遠,不過鬢角亂就引出這麼一大堆來,我還聽說耳大有福氣呢!你的這對耳朵可是福耳朵,鬢角生的不好不打緊,將來出閣有喜娘給你開臉。耳朵長得好,那才是真福氣。」
錦書嚇得心跳漏了兩拍,愕道:「你混說什麼呀,他不殺我就該謝天謝地了,瞧上我?」她冷笑一聲,「那還不如殺了我。」
苓子鑽進被窩裡不再說話,不一會兒便聽她呼吸均停,已然睡熟了。
蘇拉打著擺子領命,躬身退出了西偏殿。錦書心頭鳴雷般怦怦跳作一團,暗道塔嬤嬤把事兒告訴太皇太后了,藥方子也讓她看了,皇太後生這樣大的氣,說的就是她。自己這回少不得要連坐,躲是躲不過去的,還是老老實實認罪,或許罪責還輕些。
太皇太后沉聲道:「這些個大人們整日間在大內待著,吃著朝廷的俸祿,這點子差都辦不好。皇帝聖躬違和,就該打發人來回我。皇帝不讓回稟就替他瞞著,眼裡竟是沒有我了。他雖通岐黃,到底是萬乘之尊,給人當太醫使了抓藥,真真大失體統!和_圖_書你傳我的懿旨,著令前兒當值的太醫,每人上內務府領二十板子,給他們長長記性!」
這個說法她也聽過,看苓子髮際線烏沉沉的一片,的確很雜亂,又不好順著她的話說,怕傷了她的心,便道:「只有你還信這個,命好不好,過了日子才知道。你就快放出去了,又許了個好人家,我看福氣就不賴。好些人出宮年紀大了,嫁人難,最後不是給人做填房,就是孤獨終老。比起她們來,你還有什麼不足的!」
塔嬤嬤怔了怔,旋即寬慰道:「老佛爺是擔心太子爺嗎?太子爺年輕,不過一時的迷戀,等再大些,知道了厲害就好了。」
錦書聽了懨懨的,「我真羡慕你,還能放出去……時候不早了,睡吧!」
苓子道嗻,退到一旁侍立。錦書在距離太皇太後座前兩方磚的地方站住,轉過身把煙裝好。拿蒲絨引了火眉子,右手托煙袋,左手攏著明火點煙,動作穩健,姿勢流暢。太皇太后吸了一管煙,頗讚許地頷首,「苓子是名師,名師出高徒,這個徒弟你算是帶出來了。」
太皇太后看了看塔嬤嬤,心想這丫頭倒硬氣。她才出掖庭不認人,明明可以拿這個做借口,卻隻字不提,的確是聰明。否則落個口奸舌滑的罪過,免不了一頓重罰。
太皇太後用過早膳,苓子帶著她上前請安,錦書跪下磕了頭,「老祖宗,奴才今兒替師傅伺候您了。」
苓子對入畫一笑,肅了肅道:「這是奴才的本分,調|教個利索人來服侍老祖宗,方對得起老祖宗對奴才的垂愛。」
操練了無數遍,錦書把敬煙的差事接了下來。
苓子開始傷春悲秋,仰面躺下了道:「誰知道將來怎麼樣,男人好,日子就過得。要是男人不好,一個接一個地往家討小hetubook.com•com老婆,那我可怎麼辦!」
塔嬤嬤見錦書往出廊下去了,回身遲疑道:「老佛爺這是?」
錦書沒太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才想問,他已經攏著雙手往正殿里去了。
錦書含著淚磕頭謝恩,所幸只是罰跪。宮裡有規矩,宮女挨了杖責,並不是打完回主子跟前認個錯還能接著當差的,會莫名失蹤。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也許是太監下手狠,打死了,也許是攆出宮配了人,總之這個人就沒了。對宮女來說,傳杖和賜死沒區別。
太皇太后不答,只道:「咱們御膳房的人該賞,大冬天的,難為他們把上年的豌豆窖得這麼好。今兒做了豌豆黃呈上來,雖不時令,吃著倒也新鮮。」對苓子吩咐道,「讓小廚房再備一盤,你給皇帝送去,叫他也嘗嘗。」苓子應個嗻,快步退了出去。
他只當她坐著沒發覺,那是個什麼眼神?男人瞧女人的眼神!瞧了一眼不夠,再瞧一眼,然後滴水不漏的大英天子就布錯了菜!要單是聖躬有恙,那也罷了,偏偏他們先頭在壽藥房打過了交道。皇帝這樣冷情冷性的人非但沒問她的罪,還給她開方子抓藥,這前後一聯繫,直叫人頭皮發麻,不敢設想。
太皇太后對春榮等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都退下,這才對塔嬤嬤道:「我心裏惶惶地跳,總覺得不安寧。把錦書放在慈寧宮也不知對不對,只求祖宗保佑,別出什麼岔子才好。」
屋裡的人俱一驚,塔嬤嬤道:「老佛爺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妥帖?一個跑腿的蘇拉能知道什麼,奴才這就去傳太醫來請脈。」
錦書應是,崔貴祥嗯了聲,打軟簾進裡間,跪了安道:「稟老佛爺,太醫院的蘇拉來送平安帖子了。」
錦書和苓子面面相覷,四面八方冷風襲來,m•hetubook.com.com苓子瑟縮了一下,拉拉她的衣袖道:「先回去吧,真冷。」
念一聲阿彌陀佛,但願是她看錯了。皇帝心思重,或者有他的想法,不論如何,現在沒到解決那丫頭的時候,暫且留著還有用。不過要是她活著會擾亂後宮,甚至顛覆大英,那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兩人回到下處,苓子洗漱完了躺在炕上。錦書拔了頭上的簪子撥了撥油燈里的燈芯,轉身開了自己的箱子,把太子給她的那隻鐲子收了起來。走到炕前慢吞吞解了大背心上的蝴蝶扣,見苓子還在拿著菱花鏡子不停地照,便笑道:「臨睡了,還照什麼?」
錦書一迭聲道是,心想這頓板子是逃不掉了,背上汗津津濕了一大片,不辯解,只一味地磕頭求饒。
崔貴祥知道太皇太后不是身上不妥,大抵是要問旁的,便悄聲退出去領人了。
錦書看著屋頂上青黑的瓦楞,只覺鋪天蓋地的暗,豆大的燈火什麼都照不見,耳邊唯有嗚咽的風聲。
苓子愛胡謅,噯了聲道:「萬歲爺不會是瞧上你了吧?」
那蘇拉不敢隱瞞,打著顫道:「回老祖宗的話,奴才那日不當值,並不知道壽藥房里的事。只是後來零星聽大人們說起一些,那天萬歲爺確實在壽藥房來著。」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那就試試吧,苓子看著。」
太皇太后嘴角一沉,「皇帝哪裡不好?」
蘇拉磕磕巴巴道:「萬歲爺偶感風寒,大前天夜裡發了燒,據說是熄了地炕批摺子,受了涼。萬歲爺不叫老佛爺知道是怕老佛爺擔心,昨兒午膳后太醫院使請了脈,皇上表過了汗,這會子已經大安了。」
苓子支起身子把鏡子放到炕頭上,一面擼了劉海喪氣道:「你幫我瞧瞧,聽人說額頭高的福氣好,我的鬢角不清楚,將來也是個沒福的。和圖書
錦書在黑暗中茫然睜著眼,心裏明白眼下的處境。他們暫且留著她,不過是因為她還有用。宇文瀾舟心機那樣深沉,不把慕容氏斬草除根總會覺得江山坐不安穩。他的眼神里分明滿是算計,也只有苓子才會理解成什麼眉目傳情。
「那太子呢?」苓子坐在褥子上嘆氣,「後宮里的女人,只要萬歲爺瞧得上,哪個不是隨手捻來?你既然在宮裡,就得有這準備。哪天皇上讓敬事房打發人來背你,你就乖乖地去吧,什麼也別想,誰讓改朝換代了呢!」
苓子道:「今兒在體和殿真把我嚇了一大跳,萬歲爺怎麼讓你侍奉茶水呢!你沒看見李總管的臉都綠了,八成是被嚇得不輕。萬歲爺在配殿里可為難你?我那時候真怕你回不來。」
苓子呲打她,「你當我沒看見?萬歲爺侍膳怎麼出了岔子?你倆眉目傳情來著,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太皇太后直搖頭,「宇文家的男人有病根兒,不說祖上有多少糊塗賬了,單說先帝爺。合德帝姬一病故他就成了那樣,好一陣壞一陣的,最後把自己給作踐死了。我真是怕啊,不是擔心東籬,是擔心皇帝。我的瀾舟……他命里的債主到底是誰呢?」
皇帝給她抓藥的事她也是才知道,先前塔都也瞞她,皇帝幹什麼向來極仔細,昨兒侍膳居然出了紕漏,她才生了懷疑。一問塔都,原來還有這檔子事。細論起來其實也不上要緊,皇帝打小愛琢磨醫理,後來做了皇帝,朝堂之上運籌帷幄,耗了他許多心力,慢慢只要是乏了,就一頭扎進壽藥房里。他常說摸葯比吃藥管用,心裏煩了躁了,看看那堆藥材火氣就沒了。只是這麼一來,連他是不是病了太醫院都沒有記檔了,有病自己瞧,真夠嚇人的。更叫她吃驚的是皇帝看那丫頭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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