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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望差點笑出來，原就沒想這茬兒，是她自己提的，到後來又打馬虎眼，果然是極好笑的。

兩人又用了些飯菜，復又閑拉了些家常，估摸著他們該吃完了，任夫人也起身告辭了，一步三搖地下樓去了。

毋望看她臉上滿足的神情，不由也端起來嘗了一口，辣辣的，微有些甜，並不十分好喝，便放下，再不喝了。

那廂任夫人只顧搖頭，同情道，「將來婆家挑人也看這個，可惜了，我的兒，這樣的花容月貌，只這腳……」

毋望叫翠屏上了茶，另一個叫見兒的小丫頭子才要上點心，那任夫人道，「我瞧你才剛沒吃什麼，不如這會子叫小二另開一桌給我們送進房裡來吧，也不要什麼，只來兩三個小菜，再上一壺清酒，咱們也學那些爺們兒邊吃邊聊，可好？」

毋望恬淡笑著，心道，纏了足無非供男人賞玩罷了，我向來不齒這個，不是小腳便沒人罵我小蹄子，可聽說過有罵大蹄子的沒有？

毋望一頭霧水，竟半點印象也沒有，看她眼中殷殷期盼，著實也不好拂她，只得道，「似有些面善，只是那時年歲小，記得也不太真了。」

任夫人臉上悻悻的，任千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重整精神同謝誩閑聊，毋望也沒興緻同任夫人拉家常，若不是才到便離席太過無理，她倒想立即就走的，如今無法，只好喝茶消磨些時間，一面聽謝誩和任千戶說些時局。

任夫人讚許道，「是個孝敬https://www.hetubook.com.com孩子，難為你了。」

六兒道，「正煩這事呢，請媽媽想個法子好儘早抽身吧。」

那任夫人是個不拘小節的，大剌剌提起她的裙擺，裙下赫然一雙未纏過的大腳，怪道，「你媽當初沒有給你裹嗎？怪道看你走得那樣快呢！」

毋望實在坐著無聊，回頭看了六兒，那六兒倒甚機靈，不聲不響退了出去，周婆子迎上來問道，「姑娘可是要回房了？」

毋望見她興緻正濃，也不好駁她，自然沒有不從命的。

任夫人愛憐的看她一眼，又替她攏了攏頭髮，應道，「媽媽說得是，我瞧著就喜歡，別人見了更了不得呢。」

毋望暗嘆口氣，也不好上臉子，只好笑著應承，那任夫人便由丫鬟扶著出來，毋望前面走，不時回頭瞧她，因裹著小腳，上樓甚是艱難，顫顫巍巍真叫人捏把汗，待進了毋望房裡，也喘了好一會子。

毋望靜靜聽著，那廂任智紅了臉，毋望心道，提這起子事做什麼，還想再聯姻不成！如今可不比從前了，雖說新帝已大赦天下，但她總歸有個砍了頭的爹，好人家的親事斷然輪不到她，就是到了舅舅家裡也是身份尷尬的，莫非這任夫人竟重情義得這樣？

謝誩會意，忙道，「那便快去吧。」

任夫人瞧她不聲不響，心裏不太受用，又想想她只十四五歲的年紀，自己也像浮萍似的沒著沒落的，哪裡還管得了她們hｔtｐs://m•hetｕｂoｏk•ｃｏｍ•ｃom，便也不怪她心冷了，又問，「你爹媽的墳可都找著了？」

任千戶搖頭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是位謀士，懂得奇門遁甲之術，又極善謀斷，只是誰也沒見過這位明月君，也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如何畫像呢？」

那任千戶原本和舅舅聊得好好的，突然咳了一聲，任夫人忙道，「只可惜智哥兒的祖母才過世，還有三年的丁憂，這事也沒法子了。」

毋望道，「我只知我父親出事前便將她們休了，至於她們去往何處了並不知道，想是回娘家去了吧。」

旁邊站著的周婆子打圓場道，「看太太說的，沒得嚇壞了我們姑娘！腳大也沒什麼呀，高皇后也是大腳，看人家不是舒舒服服做了十五年皇后嗎！人道：腳大江山穩，我們姑娘將來也定是有福的，前半輩子把苦都吃完了，後半輩子可不就享福了嗎。」

毋望對桌上各人欠了欠身道，「春君少陪了，各位盡興。」

那少年長了兩條濃黑的劍眉，滿臉的英氣，毋望對他福了福，他忙作揖還了禮道，「我叫任智，妹妹有禮了。」

店小二將菜搬進屋子裡，一個個擺好，又拿了酒杯放在兩人面前，婆子們將他打發了出去，小丫頭上來斟了酒，那任夫人也爽快，一口就幹了，呵呵笑道，「湘妃渡的酒就是好，早年出蜀的時候喝過一回，如今還是這個味道。」

「你可聽說了？北平的燕王竟瘋了！」那任千和-圖-書戶道，「也不知著了什麼魔，泥里水裡的倒下就睡，一睡便是兩天不醒，再者滿大街的搶人飯食，見了什麼都吃，據說是因高皇帝過去了，悲傷太過所致，果真如此，那燕王倒是個難得的孝子啊。」

任夫人親熱地拉她入座，又忙給她夾菜，一面道，「好孩子，可憐見的，這些年定是受苦了，如今回了舅舅家可算熬出來了。你叔叔嬸嬸可好嗎？」

任夫人又道，「你可還記得智哥兒？你們小的時候過家家玩過豬八戒背媳婦兒的，那時你媽媽還說要聯姻來著，後來你任伯父調職去了蘇州，兩家就不常來往了。」

「還有如此傳奇的人物？我卻從來不曾聽說過，想是我太過孤陋寡聞了。」謝誩道，復又與任千戶推杯換盞。

毋望行了禮，那任夫人上前來拉住她手，上下打量了，感慨道，「春兒都長得這樣大了！當初我們老爺調到外省去之前我還見過的，那時好像是六七歲光景，梳著兩個總角，穿著花襖子，怪聽話的，我還抱過呢！春兒，你可還記得我？」

毋望道，「舅舅已經替我找著了，我此次回應天就是回去祭拜父母的，等回明了外祖母，還要到廟裡守孝三年。」

謝誩心中也不悅，便道，「嫂子快別提這個，莫說智哥有孝在身，我們春姐兒也要給她爹媽守孝的，現下說這事太過不妥了。」

任夫人道，「我才從南邊過來，據說朝廷派了人徹查以往官員犯罪的事，那些或抄家或查封的www.hetubook.com.com房舍田地都放著呢，若查實了是遭人誣陷或另有隱情的，家產全部發還給子孫，你到了應天叫你舅舅仔細打聽了才好，誰不知道你爹是冤死的，對外頭說是吃醉了酒誤了事，其實還不是因為你爹是常遇春提拔的！若此事有了定論，你也好洗脫了罪名，將來許人家也可往高了選了。」

周婆子道，「這不難，你且在外頭候著，我進去接姑娘出來。」說罷掀了帘子進包間內，對謝誩福了福道，「老爺，給姑娘補身子的葯已經煎好了，請姑娘挪挪身，先把葯喝了才好。」

謝誩又道，「你可曾聽說新帝滿世界在尋人？我這一路走來看見各地都貼了皇榜，只寫著招賢納士，要找一位明月君，卻連幅畫像也沒有，此人什麼來歷？」

毋望眼裡露出哀愁來，這兩個姨娘平日雖不常見，但都安分守己，都是好人，如今竟落得這樣光景，只怕是人各有命，若日後房產田地真能回來，自己還可接濟她們一些，如若不然，那也是沒法子可想的，各人自掃門前雪罷了。

任千戶也點頭道，「是啊，建文帝新登基，連年號都未曾改呢，便著手要削藩了，急進得這樣，恐怕未必是好事。」

任夫人又道，「你可知你那兩個姨娘的結局嗎？」

毋望尷尬道，「我小時候也裹過一陣子，只是後來流放出去就拆了。」心下想道，我若還裹著腳，大概命早就沒了，生了雙大腳不知幫了多少忙！

毋望道，「都好，謝伯母挂念。」https://m•hｅtuｂoｏｋ.cｏm.com

客棧大堂內食客果然不多，三三兩兩坐在一處，也只四五桌人。婆子引了毋望入包間，掀來門帘子，見一張圓桌旁坐了舅舅和晌午遇著的任千戶，下手是一個模樣四十來歲的婦人，和一位與毋望年紀相仿的少年。那婦人穿著素色的背子，頭上別著白色的絹花，臉孔微有些黑，見了毋望忙站起來，謝誩指了旁邊的任千戶道，「春兒，這是你任伯父，當年曾在你父親手下供職，兩家交情甚好。」又引見了那婦人，道，「這是你任伯母，和我們是沾著親的，只是遠了些，好歹是一家子，你也別拘著，只當是自己家的家宴。」

正要退出去，不想那任夫人站起來道，「你們爺們兒說話，我在這裡是怎麼回事，不如和姐兒一道走吧，我們娘倆說說體己話。」

毋望道，「謝謝太太同我說這些，我定叫舅舅留意的。」

任夫人笑道，「不礙的，到底也十來年未見了，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的。」轉臉看了身旁的少年道，「這是你大哥哥，你們兩個小時在一處玩過。」

謝誩笑道，「天家的事誰又說得准呢，或者是被嚇的也未可知。」

任夫人道，「你爹許是早知道自己有這一劫，才將她們打發出去的！你那兩個姨娘還在應天府，回娘家哪裡有人肯讓她們進門呢，嫁出去的閨女又給休回來了，說出去爹媽都沒臉，連累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來，她們兩個一個給殺豬的屠戶做了妾，一個成了王爺巷的暗門子，真真造孽，兩個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