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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一愣，那丫頭膽子夠大的，還敢同他對視？那張笑臉像釘子一樣楔進他腦子裡，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吟，「果然有意思。」

毋望熬油似的撐著，總算熬到了家宴散場。外頭梆子敲過了三更，燕王妃命人攏了手爐來給她，親自給她系了大氅上的絲帶，戴上了風帽，又說些體己話，毋望一一應了，方屈腿拜別王妃，和裴臻下了大門台階往馬車走去。剛上車安頓好，不知哪裡冒出個藍衣人來，頭上裹頭巾，打扮和暗衛相似，想來是裴臻另一個臂膀影衛吧。那人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的眉頭漸漸攢起來，對毋望道，「你且等我一等，我臨時有些事，要再進王府去一趟，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事兒辦妥了我就出來。」回身囑咐馬夫將車停在牌樓的陰暗處，便提了曳撤疾步而去。

朱高煦冷眼如箭，幾乎把顧成射成篩子，切齒道，「在顧大人眼裡，小王頂多就是個色令智昏的赳赳武夫嗎？」

毋望心頭怦地一跳，還真是不好解決呀！是自己偽裝不夠好，還是朱高煦的威脅太過赤|裸裸？好像什麼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去。她頓時灰心喪氣，在几案下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悻悻道，「回頭都同你說，咱們早些回去好不好？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朱高燧坐下，拂了拂衣袖道，「我前兒往小楊庄去，見著個淮陽千歲，真真是扣人心弦。那媚態，壓在身下情致萬千，玉臂高ｈeｔｕboｏk•ｃｏｍ•ｃom抬身婉轉，我都有些吃不消，二哥哥可要去見識？」

毋望歪在軟墊上，這車裡可比燕王府里自在多了，心裏一鬆快便打起盹來，支著腦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矇矓中有人上車，她困得睜不開眼，只道是他回來了，很自然地在他肩上找個角度靠好，他伸了手指在她唇上摩挲，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她嘟囔一聲「別鬧」，他卻不聽，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微有些惱，貓兒似的張嘴在那手指上咬了一口，那手指縮了回去，轉而勾起她的下巴，兩片唇便貼了上來……

顧成嚇得不輕，口中直道不敢，本來還想從大方向分析謀反成功的基本構件給他聽，諸如深謀遠慮啦，能將謀臣之類的，現在想想還是算了。這位老兄殺人像砍瓜切菜似的，從來不帶眨眼的，萬一一個惹他不高興舉起腰刀來，他身上可沒有傢伙抵擋，旁邊還有個拖累手腳的，血濺當場著實窩囊又不好看。於是撫撫脖子不再言語了，他愛怎麼由得他去吧，兒子給老子攪局，還有救嗎？

裴臻攜了她的手指輕撫把玩，一面取笑道，「春君姑娘就這點子能耐？你頭前的從容淡定哪裡去了？就算泰山崩了有我給你擋著，你還不信我嗎？這會子就走怕是走不脫，那幫人酒興正濃，斷不會放我的。」

這下可以確定他沒有睡著，她忙挺起脊背坐直，心裏七上八下的直ｈｔｔps://wwｗ•ｈeｔｕboｏｋ.ｃｏｍ•cｏm打鼓，揣度他若知道自己沒聽他的話，私自跑出去和路知遙見面，還攤上這種晦氣事，會不會把肺給氣炸了？不過他好像察覺到什麼了，否則怎麼說這樣的話？

顧成心裏咯噔一下，暗恨自己嘴賤，隨口胡謅倒給這太歲提了醒，這種事可出不得，若這當口互鬥起來，這大業是萬萬圖不成了，整理了渾渾噩噩的腦袋忙勸慰道，「這可使不得，郡王還不知道明月君的厲害。此人是你父王極倚重的，他的暗衛影衛遍布天下，斷然開罪不得！各州縣消息皆由他提供，朝廷稍有異動，轉天咱們這裏就可部署，若殿下打他媳婦兒的主意，怕是要出大亂子。」說著乾乾笑了兩聲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殿下道是不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將來坐擁江山，多少人家上趕著把女兒送給殿下，何苦急於眼下，來日方長。殿下若喜歡，下官先尋摸幾個上等姿色的，明兒就送到郡王府去。」

酒香四溢卻冰冷的唇，她忽然覺得不對，睜開眼看，面前是一張冷峻的臉，邪魅而陰狠，在她尖叫前捂住了她的口鼻，咂咂嘴道，「味道同本王想的一樣。」

「什麼有意思？」朱高燧挨著雲母石的圍屏湊過來，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驚道，「二哥哥這是瞧上明月君的女人了？」

朱高煦沖他遞個眼色，低聲道，「可有什麼法子弄來？」

顧成下意識看了一眼，隨意hetubook.com.com道，「才下了定，還不曾大婚，說來好笑，她的聘金是你父王出的，花了足足黃金一千兩，這女孩兒值錢得緊。不過此等絕色倒也不冤枉，可惜名花已然有主，否則殿下尚未婚配，討來封個妃也妙。」

大殿四隅皆供有大銅鼎，裡頭燃著炭火，烘得一室溫暖如春，毋望卻如坐針氈之餘冷汗涔涔而下。這朱高煦怎的如此度量狹小，她若是衛玠，可能早就被他看死了，不就是不小心撞破他的臭事嗎？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他們自家人愛做那種勾當與她什麼相干，她若到處去說豈不是打自己臉嗎，所以他根本不必擔心。只是看他那個樣子似乎不明白，仍舊虎視眈眈的，害得她生出一種衝動來，很想立刻找他指天誓日地保證一番，被他這麼瞪著日子不好過。如果他能弄個什麼葯來，讓她將前頭看到的那些不雅畫面全部忘掉，那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吃下去，敢情誰愛看似的，真是天知道。

朱高煦嗤道，「你就這點出息，鳳子龍孫的，什麼女人要不著，還去狎妓？也不怕得臟病。」

她清了清嗓子喚道，「蘭杜？」

裴臻酒過三巡有些意興闌珊，支著肘，一手托腮，半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將瞳仁都覆蓋住了，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夢是醒。只見他右手兩指跟著絲竹之聲在桌面上打拍子，時而緩慢，時而急進，懶散悠閑的樣子，毋望內心正在爭鬥時，突然聽他低笑一聲，緩緩道，「不同我說實話heｔｕbｏoｋ.com•com，給你些教訓。」

朱高煦思忖片刻也覺有禮，這事不能急在一時，明了來不妥，只有暗地裡想法子。遂點點頭道，「你打發人把裴臻的老底給我摸清了，緩個兩日再動手不遲。」

朱高煦橫他一眼道，「你不在那裡吃酒，過來湊什麼熱鬧？」

朱高煦想起那飽滿的紅唇，若能一親芳澤，那滋味定然不差吧。他是個敢想敢做的人，原先想將她弄來折磨死的念頭瞬間打消殆盡，譏諷一笑，哼道，「什麼名花有主，但凡本王看上的，憑她是誰家妻妾。」

他喃喃道，「瞞著我也成，瞧人家的眼神不善，你覺得自己能解決嗎？」

才說了沒兩句，那邊張玉朱能又來敬酒，裴臻無奈，只得又站起來應酬，三人共飲了，拉著他又往上座而去。毋望百無聊賴，懨懨之間視線一路跟隨他，幾人圍著燕王輪番敬酒，裴臻手握琉璃盞，面上帶著淡然而疏離的笑，在那人堆之中優雅周旋。她微微恍惚，下意識看了燕王妃下手的朱高煦一眼，這一眼叫她寒毛直豎起來，那人盯著她，目光陰冷，突然露出個令人心悸的邪氣笑容，嚇得她險些往矮几底下鑽。深吸了兩口氣，暗道不能就這樣被他唬住了，越躲越顯得她心虛，便正了正臉色，不卑不亢地禮貌回了個笑。

大廳中央美艷舞姬翩然起舞，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朱高煦意態閑閑，緩緩轉動手中的什錦琺琅杯，眄眼透過美人臂上掠動的紅紗直望過去，那女子端坐在矮和-圖-書几旁，偶爾低頭啜酒，吃飯的樣子竟也斯文秀氣得了不得。裴臻同她甚恩愛，兩人旁若無人地對飲，看得他心中厭惡，微一哂，敬了右手邊的顧成一杯，寒暄兩句，問道，「明月先生身邊的那位是他的夫人？」

他慵懶地嗯了一聲，微掀起眼帘看她，「說吧，我聽著。」

朱高燧見哥哥勢在必得，也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總歸手足情深，於是兄弟兩個湊在一處，竊竊密議起來。

朱高燧會意，卻大感為難，只道，「你可想清了，那裴臻是容易得罪的嗎？玉麒麟只是匹馬，他能二話不說就送你。你若要動他的枕邊人，恐怕他沒那麼輕易善罷甘休，一時鬧起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父王這裏怎麼說？這明月君是費了大力氣請來的，若因個女人鬧翻了，父王定要怪罪你，那豈不正合了大哥哥的心意？」

那朱高燧笑道，「二哥哥這話說岔了，良家女子哪裡有那種手段，死魚一般的挺屍，還得你去伺候她，沒趣得緊，倒不如外頭快活去，問此中滋味，可以醍醐啊！你這十八年算是白活了，只知道打殺，還不如我這做弟弟的。」話才出口，接著哥哥射來的一記眼刀，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訕訕摸了鼻子笑笑。

毋望轉臉看他，他還是一直保持這樣的姿態，她蹙眉，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又垂下頭時，他道，「只管賞你的歌舞，有我在，你怕什麼？」

她躊躇片刻還是不好出口，便悶聲道，「沒什麼，咱們什麼時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