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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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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令主詞窮,覺得自己也是蠢,他們本就是一夥的,讓她發表意見,難道她會同意處決自己的幫凶嗎?轉回頭再想想,要不是他們瞎攪合,他現在已經和娘子躺在香噴噴的花床上了,都怪這些事兒媽!不給點懲罰,難泄心頭之恨,這麼多孩兒們還看著呢。他咳嗽一聲,「去都靈峰找她,就算她能上天入地,根基在那裡,量她跑不遠。」沉吟一下,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削她一百年修為小懲大誡,然後關進寒淵,兩百年不得見天日,去辦吧。」
令主現在是一時一刻都不想和未婚妻分開了,他站在一旁靜靜陪伴著,鼓起了勇氣才說:「娘子累了吧?等見過了徒弟,我們就回去睡覺吧。」
令主的智囊璃寬茶終於出現了,他迎上來,頗委屈地說:「魘后,您讓我家令主下不來台了,您這麼做是錯的。」
「算什麼數?你交不出人來,這個交易還談得下去嗎?」無方決定不那麼講道理了,她牽挂振衣的安危,必須現在就去找他。
「因為我們小看了那個凡人。」令主猶豫著接話,「沒想到他身手那麼厲害,早知道就多派兩個人了。」一面叫大管家,「看看我們庫房裡的那些寶貝,有沒有丟失的。別讓人順手牽羊拿走,那損失就太大了。」
「是男徒弟,我不喜歡。」他驕傲地別開臉,抱著胸,拿手肘指了指瞿如,「如果這隻鳥丟了你要找,那我沒意見。現在是一個愚弄過我的男人自己逃跑了,你去找,把我放在哪裡?」
令主也生氣了,「出爾反爾的人最不可愛了,別忘了今晚的婚禮本來是你的婚禮,結果你給我搞出一個男人來,我差點和他拜堂,你還說和你沒關係?」
偶們目睹了令主剛才的潑天震怒,都惶惶不可終日,看到有人從城門上進來,個個站在道旁觀望。雖然之前的婚禮讓令主顏面掃地,但追回逃妻的速度足可以打個漂亮的翻身仗。見過無方的偶們鬆了口氣,掖著兩手恭敬向她行禮,一聲「魘后」叫得又溫和又纏綿。
可是無方不那麼好m.hetubook.com.com打發,她垂眼看地上的屍首,「天牢只有兩個人看管,未免太兒戲了。」
她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令主發現不對勁,攤了攤手,「我只是想幫幫忙罷了。」
梵行的建築,有異曲同工之妙,就像雪頓山上的樓閣,鱗次櫛比順勢而建。魘都坐落在丘陵地帶,土地明顯的脈絡組成了它的結構,如同起伏的波浪,為了裝下令主的愛好,收納的盒子也得相應擴大。
這是無方第一次來魘都,傳說中的魔域,看上去確實有點詭異。
令主很高興,些微的一點小成就就足以令他心情大好。他跟在無方身後,娘子長娘子短的,不停給她作介紹:「這是我們議事的地方……那裡是糧倉。稻穀收上來沒有脫殼,靠人工太麻煩,我引了山泉下來,水流衝擊帶動磨盤,只要在邊上看著就好,可以省很多力……」
忽然一道藍光直指天際,她轉身回望,巨大的光球帶著流星一樣的尾巴,把整個梵行的天幕都照亮了。
令主為了凸顯威嚴,往城后泛泛一指,「關在魘都天牢里了。」其實魘都從來沒有所謂的天牢,柴房倒有幾間,派兩個偶人看守著,意思意思就完了。
其實不見天日,對於生活在梵行剎土的妖不算什麼,唯一不便的是以後都不能找魘都男偶談情說愛了。一兩百年,雖然傷元氣,但攢一攢修為就回來了,並不算什麼大的懲罰。所以說令主到底是個好人,就他留在麓姬洞府的那朵雪蓮,也不止百年修為,算起來麓姬還賺了。
無方對他怎麼處置麓姬沒有任何意見,她惱的是她答應會助振衣脫身,結果最後連面都沒有露。璃寬茶去帶人了,帶了半天還沒有來,她忽然想起麓姬曾說過的,常用來觀察魘都動靜的那棵甘華樹。回身看,城南幾裡外的山丘上,那樹長得極其茂盛。赤紅的樹桿,明黃的枝葉,如蓋的葉片間隱約有袍角顯露,見她望過去,一閃便隱匿了。
璃寬覷覷令主,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他決定放點m.hetubook.com.com狠話,「艷無方,你可不要挑戰本大王作為男人的自尊心,誰頭上長草都不是高興的事,我說不許你去就不許你去。如果你硬要去,也可以,咱們比比誰的動作快,你先找到他,放他回娑婆世界,我先找到他,就宰了他,你看怎麼樣?」
這下尷尬了,令主和璃寬對視,牛皮吹破,報應來了。她說得對,天牢是那麼容易被突破的嗎?令主責令璃寬,「你解釋一下。」
終於石階路盡頭有火把過來,她迎了兩步,卻沒有看見振衣。璃寬手裡拎著兩個腦袋,到令主面前往上舉了舉,「那個中土人弄死了看門的偶人,屬下沒有發現他的蹤跡,看來已經逃跑了。」
這隻蜥蜴口若懸河,無方情願相信令主,也不願意相信他的話。她哂笑一聲,「你們不是把他關進天牢了嗎,魘都的天牢這麼不堪一擊,居然被一個凡人逃脫了。」
令主嚇得縮脖子,是他又說錯話了嗎?不過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忽然變得那麼雅緻和韻味悠長。果然只要喜歡一個人,必定百樣都好。就算她噴他一臉唾沫星子,他也覺得是甘霖。
所以當然得找,他沒有騰雲的本事,應該走不遠。
不知怎麼,無方覺得想哭,這老妖怪實在把她纏得沒辦法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步田地,以前積了那麼多德,原來都是白搭,該來的劫數一樣都不會少。
「解……解釋……什麼?」璃寬獃滯地喃喃,忽然靈光一閃,「是這樣的,當初的天牢是梵行大亂時,為囚禁九妖十三鬼而建造的。後來剎土太平無事,天牢閑置了五千年,年久失修,連門都老化了,逃獄當然很容易。」
無方長眉緊鎖,「令主想讓我說什麼?殺了麓姬,因為她沒有看護好我,讓振衣有機會代嫁嗎?」
無方愣住了,「你在說些什麼,他是我徒弟。」
她心裏不快,鬱塞地調開了視線,站在空空的長街上四下看,遠處錯落的紅燈籠在風裡吱扭搖晃,她蹙起眉,回過頭對瞿如道:「振和*圖*書衣沒有日行千里的本事,一路上妖魔又多,你保他平安離開梵行剎土。」
什麼長風,分明是妖風。刮過鐵圍山怎麼落地?從天上掉下來摔死嗎?
動手能力很強,確實值得誇讚。只是她不明白,好好的妖怪不做壞事,整天研究這個,實在有負他的名聲。他究竟是怎麼變成梵行剎土的黑暗傳說的?難道僅僅因為老資歷和萬年不換的黑袍嗎?
她強行要離開,令主當然不幹,自己的未婚妻總為別人奔忙,當他這個丈夫人選是死的?他抬袖一指,在她面前結起了屏障,就算她用金鋼圈敲也別想敲破它。
護衛的偶人出列回稟,「從婚禮開始就沒見過她,主上下令吧,屬下去砍了那株藤,不怕她不現身。」
瞿如才回過神來,忙道是,振翅飛了出去。現在只有他們倆了,令主發現談情說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她是獨立的個體,有思想有主見,不甘於受人約束。他想找點話說,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有些不合適,半晌囁嚅:「只要他還在梵行剎土上,我一定給你把人找回來。」
令主有時候都不得不佩服璃寬的應變能力,謊話說得那麼合情合理,在他聽來絕對沒有什麼可質疑的。
本來他也是陳述事實,無方並沒有想反駁,倒是令主聽了沒好氣,「誰說本大王下不來台?不要往魘後頭上扣大帽子,婚禮黃了可以重辦,反正他們送來的賀禮我是不會退還的。」
但媳婦就是這麼騙的,你跟人家說家裡揭不開鍋了,看人家搭不搭理你。況且以令主的實力,發不發財只是想不想的問題,只要高興,眨眼金銀滿倉玩兒似的,所以算不上欺騙。
結果招來她一蹦三尺高的呵斥:「白准!」
眼看她們要離開,令主著急了,「魘都有的是人手,我派人去找就行了,娘子你不能走,答應我的話不能不算數。」
令主點了點頭,下半年的生計算有著落了。回頭再開些買賣,要養媳婦,準備工作必須做好,偶人可以吸山嵐,魘后可不能像他們一樣。
還是不要火上澆油吧,令主強和*圖*書忍委屈,轉過身吩咐璃寬:「命城眾出城尋找,魘都五百由旬內,一個邊角都不許錯過。放本大王的藏臣箭,詔告八方妖鬼不得傷那個凡人的性命。若有發現其行蹤者,速速回稟魘都,膽敢私吞,本大王給他開膛。」
那是箭氣嗎?她光顧著驚訝,卻沒看見帽兜下陰影覆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張灧灧的紅唇。那唇閑適地仰著,告訴她:「這是我的法器,已經封存了七千年。連當初平定剎土大亂都沒有拿出來用,現在為了你的徒弟,讓它得見天光,娘子你是不是覺得很幸福啊?」
無方忍無可忍,「我和令主並沒有什麼關係,我要去找誰也不必得到你的同意!」
無方不太相信,「他是真的跑了,還是你們打誑語矇騙我?」
無方沒有興緻聽他們閑話家常,她問璃寬:「我徒弟在哪裡?」
璃寬噎了下,想想也對,「屬下和大管家趁著主上離開的當口清點過了,數目相當可觀。」
璃寬領命帶人去了,長街上就剩下令主和無方師徒,他納罕地問瞿如,「你還不一塊兒去找,站在這裏幹什麼?」
自己在未婚妻的眼裡是這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形象,令主覺得很無奈。他嘆了口氣,決定找點事干,遂問:「那隻藤妖在哪裡?」
「這中土人好大的能耐啊。」他唉聲嘆氣,「可惜了我的孩兒。」
璃寬咽了口唾沫,見魘后要往城后跑,他忙上前攔住,好言道:「天牢髒亂,滿地屍骸,怎麼能勞魘后親自去呢。您和主上在大殿稍事休息,屬下去把人帶來。」一面說,一面匆匆揮手,攜一隊護衛順著蜿蜒的台階走遠了。
令主跺了跺腳,「你還是信不過我!就算他死了,我還可以帶你去酆都,你自己去看生死簿,這總可以了吧!」
令主垂眼看身首分離的泥人,脖子上的斷面並不齊整,顯出鋸齒狀,可見不是拿刀砍斷的,更像生拉硬拽造成的。
無方呢,因為振衣下落不明,弄得心裏七上八下。瞿如咬著衣角問她,「師父我們怎麼辦呢,振衣是個凡人,這裏牛鬼蛇神遍地都是m.hetubook.com.com,他會不會落進別人手裡,被人當小菜給吃了?」
帽兜下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很乖巧地噯了一聲,打蛇隨棍上,弄得無方乾瞪眼。
無方垂袖站著,操勞了大半夜,到現在才覺得累。早就知道這場逃婚不會成功,但不試一試,又不死心。那些陰山女妖呢?說好了會救振衣的,結果到最後都沒聽魘都的人提起她們,可見事迹敗露后個個明哲保身,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令主下意識望了望無方,「娘子你說呢?」
大管家馬上響亮地應了聲,知道令主又在打腫臉充胖子,庫房裡連米都沒剩下多少了,哪裡來的寶貝供人盜取啊。
令主對打發|情敵是很積極的,他插嘴:「不用瞿如送,一隻鳥能有什麼道行,半路上遇見蠱雕,說不定全被吃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看我!我可以設個結界,讓那些妖魔傷不了他。再刮一道長風,把他吹過鐵圍山,你看如何?」
於是兩下里都氣哼哼,對峙了半天,令主暗暗又開始後悔,臉上也帶了歉意。可惜她看不見,在她眼裡他仍舊是個沒有臉的一手遮天的老妖怪。
聽說這城是他用兩根筷子搭出來的,無方混跡于妖界,絕對內行。同樣的規模,利用的道具越少,那麼此人的法力就越深不可測。她想象不出來,有點缺心眼的令主,操縱起這滿盤的玩具,且五千年維持原貌,是個什麼樣子。她只看見經歷了無數風霜考驗,泛黑的木材表面被打磨出了堅硬的光澤,如果不用手觸摸,幾乎要誤以為是岩石。
無方也漸漸冷靜下來,只是問他,「如果找不回來呢?」
璃寬說天地良心,「魘后怎麼總是信不過我們?魘都從上到下都是老實人,九陰山上那些女妖欺負到咱頭上來,主上也不和她們計較。魘都的偶,包括主上和屬下,我們都不愛吃人的,留著葉振衣幹什麼,還得浪費糧食養活他。您看看這兩個可憐的偶,他們招誰惹誰了,死得這麼慘。他們也是您的城眾啊,您就一點都不感覺到心疼嗎?」
無方說不必,「只要令主不難為他,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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