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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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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可有的時候待遇就是懸殊,令主倒情願自己是那隻朏朏……大概怨念太深,朏朏感覺到了,驚惶地從她懷裡掙脫出來,一溜煙地跑了。
以前獨自一人支撐生命,遇到難題也會發愁和彷徨。現在忽然有個人大包大攬干預進來,雖然很討厭,但肩上擔子頓覺輕了好多,這種感覺還是十分奇妙的。
無方知道自己對他抱有偏見,他倍感委屈的回答,也讓她的良心有點不安。兩個人默默對站著,她想起瞿如先前說的稅收來,「太平稅和長壽稅究竟是什麼?」
令主被晾在那裡了,無所事事,來了又不想走,便靠在一旁看她。細細打量她的眉眼,真像金剛座上的菩薩。聽說她一度想上吉祥山拜師學藝,還好自己動作快,搶先一步截胡,否則一旦她真的成行,那他的媳婦就又沒著落了。
令主倒不太擔心,「畏獸護衛的是生死卷,和若木沒什麼關係。沒人願意拿一份工錢做兩份活,跟著我走,娘子只管放心吧。」
「可是你答應過不阻止我來看你的。」令主覺得受到了欺騙,一指竹榻上的朏朏,「為什麼它可以在?」
說起吃喝,她又好奇起來,「令主也需要吃飯嗎?我以為你只靠吸陽氣就能活。」
令主頷首,「若木是無根樹,不及天,不觸地,不在五行之中。帶上一截傍身,可以保你平安出入酆都。」
無方鬆了口氣,聽他說得篤定,料想他應該能應付。
無方不再理會他,轉身坐在蒲團上,復又開始鍊氣。
果然人未到,聲先至,她聽見有人叫娘子,如果不和本人聯繫在一起,那嗓音可謂清澈溫暖。
他滿懷慶幸,偶爾還發出竊喜式的輕笑,讓無方十分不耐煩。這樣叫人怎麼靜得下心來?她睜開眼,寒著臉道:「令主要是沒有其他的事,就請回吧。」
令主忙附和,「我不過瞎猜,當然不會懷疑娘子的醫術,他肯定是凡人。」
怎麼會有如此糾纏不清的老妖怪,要不是自覺打不過他,真想把他扔回魘都去。
這麼一說,令主立刻想到了m.hetubook.com.com自己。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將來絕不可能只要一個孩子。到時候這項舉措妨礙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如此一算得不償失,所幸她未雨綢繆。
無方從最初的束手無策,到鼻子發酸,一面埋怨命運,一面把那朵俗氣的金花別在了交領上。
「這兩天魘都有什麼動靜沒有?」她問瞿如,「照理說白准這麼大的勢力,剎土上的妖都受他調遣,不會連個凡人都找不到的。」
「今天中午吃什麼?」令主左顧右盼,「我讓璃寬送酒菜來好嗎?」
吃了總會有殘餘的魂魄,不可能連一點痕迹都不剩下。無方數著菩提在窗前吐納,身旁的席墊上供著一隻靈巧的香爐,爐中線香裊裊,青白的絲縷從她的裙裾劃過,如鑲滾的暗花。
飛禽走獸生孩子,一般都不是單個的,一生就是一大窩,第二窩徵稅,實在強人所難。無方道:「令主也給我留條生路吧,我還想靠接生掙點錢呢,生孩子都要上稅,以後哪只妖敢成親?」
他昂首說不用,「我是踏火而生,那些鬼怪都不敢接近我。娘子不必為我擔心,保護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愛護。」說完心裏一陣溫暖,有未婚妻真好,她還會關心他的安危。不像璃寬和管家,一個只知道請假,另一個就會追著他報備,今天缺水了,明天斷糧了。
籬笆外一陣短促的腳步聲傳來,引起了無方的注意。閉合的門扉被擠出一道縫,一隻小腦袋探了探,快速跑進了院子里,是朏朏在外溜達一圈回來了。她蹲下,迎接它跳進懷裡,朏朏不住回頭看,看樣子是有人到訪了。
所以他的未婚妻是真的把他當成老怪物了?令主覺得委屈,又不能就他的年紀做出爭辯,只是訥訥道:「我從來不吸陽氣,我和娘子一樣,吃五穀雜糧。」
令主覺得心在胸腔里跳得砰砰的,他扭捏了下,登上台階,剛想伸手給她戴上,她不願意,欠身讓開了,說:「我不喜歡珠寶首飾。」
無方聽得一個頭兩個大,hetubook•com•com「這不就是巧立名目,壓榨屬民嗎?」
他重新高興起來,「沒關係,你不喜歡金子,下次用琅玕。」說著搓手登上木廊,還在糾結她戴不戴的問題,「你剛才不是說我很好看嗎,為什麼你自己不戴?」
無方勻了兩口氣,努力保持她的好修養,「我鍊氣的時候不習慣邊上有人,所以令主還是請回吧。」
令主說隨便,「娘子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你看我們雖沒有拜成堂,好歹婚禮也辦過了,走一趟少室山,夫婦二人一同遊山玩水,可以大大地增進一下感情。」
這刻無方倒真是極感激他的,畢竟酆都在九幽之下,要經過那麼多的戾氣和陰寒,沒有他帶領,自己很難深入。她道好,「令主也需要吧?」
瞿如找得心力交瘁,坐在屋檐下嘆氣,「能去哪裡呢,是不是已經被妖怪吃了?」
他說好好,「都依娘子的,不征就不征了。」
「若木?」她低頭沉吟,「據說生在少室之巔,是上古神樹。」
妖對危險的洞察很敏銳,朏朏雖然不能幻化人形,但妖終究是妖。令主笑得無害,「這東西真是可愛。」
令主哦了一聲,「想去當然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那裡陰氣太重,你又是這樣的體質,弄得不好會招邪祟入體。如果你決意要去,去前先準備辟邪吧!娘子知道若木嗎?」
無方漸漸已經習慣他的自作多情,不過他說自己踏火而生,這點又為他的來歷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她不便追問,朝外看了看天色,「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晴天霹靂,令主呆住了。怎麼會不喜歡?璃寬以情場老手的姿態拍胸脯保證的……未婚妻到底是不喜歡這花兒,還是不喜歡他這個人?令主想到前路茫茫,像澆了熱水的植被,霎時就枯萎了。
「這事大概又是璃寬出的主意。」她鬱郁道,「這隻蜥蜴滿肚子壞水,我總有一天要收拾他。」
可凡人怎麼會消失得那麼徹底,實在有些說不通。無方揉著額角,茫然回到屋裡,令主不聲不響跟了進https://m.hetubook.com.com去。
「我想好了,人口越來越多,過段時間要增加生育稅。」他靦腆地笑了笑,「娘子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她對插著袖子觀察山嵐,霧靄濃厚,連遠處的土丘都看不見了。
能有什麼不同,還是老樣子。不過他既然這麼問,總有什麼地方起了變化。無方仔細端詳,最後發現他在胸口別了一朵小小的花,金子打造的葉片,還鑲了瑪瑙做花蕊。她連笑都笑不出來,「令主今天真好看。」
無方不置可否,她把菩提放下,掖著手道:「令主上次說,可以帶我去酆都走一趟的。」
無方卻搖頭,「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他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留下沒什麼好處,我倒情願他走了。」
令主怔了一下,「我在這裏妨礙娘子了嗎?那我不出聲總行了吧?」
無方眉角一跳,她該說些什麼呢?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起身走下木階,梵行剎土上沒有陽光照耀的緣故,霧氣難以消散,有時白天也咫尺皆迷。和白準的約定不容她反悔,她已經走不脫了,不願意留在魘都,只能就近找個山頭住下來。她現在落腳的山有個中庸的名字叫「爾是」——你說得是,像得道高人處世百年後得出的感悟。她挺喜歡這個名字,於是在山腳幻化出幾間屋舍,仿照無量海畔的格局,以蓮花結頂,布置了漂亮的走廊和木柵欄。
她仰起頭,頗有眼淚往肚子里流的悲愴。苦心經營了一百年,靈醫的大名傳遍了四大部洲,結果最後讓這傻子弄得功虧一簣……
她站在原木的台階上,屋子的地基建得高,令主得微微仰頭才能看見她的臉。今天的未婚妻好漂亮啊,雪白的襦裙襯著素凈的臉,像裹銀山上的雪。她一向很淡漠,因為淡漠,又顯得極其清高,不染塵埃。手裡捏著菩提手串,頭髮只用一根木簪別著,全身上下一點顏色也無,只有那唇,飽滿鮮紅,像水墨畫上落款的印章。
瞿如聳了聳肩,「我聽璃寬茶說的,令主是為了讓師父過上好日子,才下令開始徵稅的https://m.hetubook•com•com。酆都還不及魘都勢力龐大,冥后穿金戴銀,使喚七十二名侍女。令主統管剎土南北五千由旬,男人的自尊,不能容許自己不及冥君會養活女人。」
瞿如嘟囔:「就算緣分盡了也應該告別不是嗎?好歹師徒一場。」
令主得她一句誇獎,愈發高興了,從袖子里掏出一朵比自己大了好幾倍的,雙手托著呈獻上去,「我命人做了一對情侶花,你一朵來我一朵……娘子我給你戴上吧。」
無方控制住哆嗦的手,還是把東西接了過來,「令主費心,這花我先收下,以後就不要破費了。」
瞿如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很多時候令主的名聲就是被這些自作主張的下屬帶壞的,其實看令主本人,除了外表莫測些,基本還是一個比較直腸子的老妖。
無方和白准打了幾次交道,深深發現這是個難以用筆墨描繪的妖怪,做出來的事也絕不能按常理推斷。他這是愛護她,還是在坑她?一來就促使令主增加那麼多的苛捐雜稅,她在那些精怪的眼裡能有什麼好形象?
她閉著眼,眉心舒闊,先前的焦急過後,漸漸趨於平靜。她是煞,能感受到周圍魂魄的流動,裏面沒有一個是振衣的,他很可能已經不在魘都附近了。一個凡人能走得那麼快么?還是那些陰山女妖最終搭救了他?梵行剎土上居然有妖能躲過魘都的搜查,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一番話把無方說出了一身冷汗,「我替他治過病,把過脈,他絕對是個凡人。」
無方早就學會了自動過濾他的廢話,她憂心的是此去的風險,「我聽說聚窟巔上有畏獸,少室山又在密業寒林,要取若木,恐怕不那麼容易。」
情侶花,和一個藏頭不露尾的老妖怪……她平復了一下心情問他:「我那徒弟,有下落了嗎?」
瞿如唉聲嘆氣,「說不定他已經回長安了……如果真的一走了之,這人也怪沒情義的,明知道師父惹了這樣的麻煩。」
那隻朏朏大概是想氣他,頂著一張無害的臉起身,姿態優雅地走到無方面前,輕輕一躍,跳進了她懷裡hetubook•com.com,然後回頭看他,眼神堪稱挑釁。她對自己的愛寵當然是溫柔溺愛的,揉揉它的小腦袋,笑道:「令主怎麼和它比?它只是一隻朏朏罷了。」
結果這裏的情況完全和設想的不一樣,沒有吸食魂魄的妖怪,也不需要拿他做誘餌。可他最後還是為她赴湯蹈火了,說起來終究是她虧欠了他。
振衣真的就像憑空消失了,其後的三天里,任憑他們怎麼找,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活要見人,死總要見屍的,然而沒有,彷彿他從來沒有在這片土地上出現過,即便發動再多的人力都毫無消息。
令主拿手比劃了一下,直言不諱:「就是要收稅,不過找點名目罷了。雖然剎土不像中土,但大魚吃小魚到處通用,畢竟英雄也是需要吃飯的。」
可惜少了一個人,振衣下落不明,還是讓她很惦記。她看著空空的山脈自言自語,「如果再沒消息,必須得往酆都走一遭了。」
她暗暗嘆氣,把朏朏交給瞿如,讓她帶它進去吃點東西。蜿蜒的小路盡頭終於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袍子太長,遮住了雙腳,向前移動就像是飄行。似乎心情很愉快,一路行來還蹦了兩下,推開院門到她面前,托著兩手轉圈,「娘子你看,我今天有什麼不同?」
這一番徵稅,卓見成效,其實那些妖都不窮,魘都才是梵行剎土上最窮的地方。什麼叫徵稅呢,說白了就是救濟。他們的令主飯都要吃不飽了,還怎麼護衛剎土的平安。
無方失笑,「其實我真的沒有教過他什麼,當初帶他來梵行,也只是想利用他。」
瞿如叼著蘆粟道:「動靜是有,不過不是關於振衣的。魘都發了手令,向八方妖族徵稅,名目很繁多,有太平稅、渡劫稅、結丹稅,還有長壽稅。」
他落寞地垂首站在那裡,不說話,無方隱約聽見他嗚咽了下,心裏不由一緊。這算什麼,不接他的胸花,他就要哭嗎?
令主緩緩搖頭,「我也很納悶,按理不該這樣的。我人也派了,號令也發了,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我不相信一個凡人能有這麼大的神通,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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