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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史道：「共有九女二子。今次的事是最受寵愛的一位姬妾提出來的，那位夫人剛生下最小的翁主，脾氣大得很……」大概一向對那幫無理取鬧的女人很頭疼吧，長史一不小心，把魏王家醜都抖露出來了。

她說知道，「我也正在考慮，羽林中郎將的職位給了便給了，畢竟她是太后，我不好違逆她的意思。但是羽林左右監的任命，我有我的打算。就像你說的，樓氏是我外家，兩個舅舅至今還在執金吾帳下任都般丞，我愧對我阿母。如果你同意，我打算將他們調進禁中，羽林監也好，宮門司馬也好，太后曾說過，有自己人鎮守禁中，才可後顧無憂。」

他心裏感動，把她攙起來，替她正了正發冠，「敬侯曾孫任中郎將的事，既然答應便罷了，但是不能放權，你明白我的意思。」

討饒也沒有用，誰讓她之前嘲笑他的！

他低頭吻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說什麼負不負。你我不管是政權上還是感情上，都拆分不開了，損你便是損我自己，陛下也一樣，是么？」

她幾乎抽泣，輕輕喚著：「如淳……」

扶微用力掙扎了兩下，「相父瘋了嗎，隔壁全是蘭台屬官！」

「你知道丹頂鶴么？」他在滅頂的巨浪里喃喃，「有人說鶴頂紅由它而來，可是它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丞相是個很神奇的人，明明連氣都喘不上來，卻可以口齒清晰地回應晤對：「孤這裏正忙，請東曹掾先回官署等候。」

扶微人一震，脫口啊了聲，他溫柔吻她的唇，「不舒服就告訴我。」

帝王燕居時的衣裳照樣很講究，她腰上掛著組佩和七事，先前沒有摘下來，所以撞擊著書架，咔咔作響。她在一片迷亂里伸手去撈，撈了幾下也沒成功，漸漸覺得自己動彈不了了，便任由那玉璜和沖牙相擊，她唯一能做的僅剩大口喘氣。

她哀鳴：「我站不住……」

他款款搖曳，她意亂情迷。忽然想起上次回宮后做的功課，據說男人初露鋒芒，因為太過專註，也會加大失敗的可能。六和十四，委實太寒磣了，扶微縱觀大局，決定幫他一把。

扶微恨不得把那個黃門宰了，丞相倒不惱，給一點緩衝的時間，更好。他停下來，綿綿地親吻她，她伸長了纖纖的脖頸供他棲息，一面用平靜的口吻答話：「我與丞相有要事商議，命他先入四方館，等候召見。」

魏王帶進京的陳奏簡直讓人哭笑不得，扶微看完了簡牘問魏王長史：「皇叔不是在開玩笑吧？翁主劃分土地，將來婚配了怎麼辦？作為嫁妝帶到夫家去嗎？」

可是她一哭，他就慌了，開始ｗｗw•ｈetubｏoｋ•ｃoｍ•ｃｏｍ自責，是不是自己不夠體貼，只顧自己高興了。他不明白，剛才的過程中一直觀察她的表情，她明明也是歡喜的，為什麼到最後會以眼淚收場呢。

她真的有點驚恐，心跳隆隆里聽得見隔壁典籍運來送往，嗇夫負重發出的沉悶的跺地聲。她壓著嗓子提點他，「被人發現會出大事的。」

「你不要想太多。」她半閉著眼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么？從前有一戶人……家……」他顯然根本不想聽她講故事，疾風驟雨式的一輪奇襲，成功把她的話打斷了。

天昏地暗裡找見一叢光，要向那裡奔跑，然而中途又有人打攪，黃門陰陽怪氣的聲音遠遠傳來：「稟陛下，魏王源亨遣使節入京，求見陛下。」

那怎麼行！女孩子就是這樣，一忽兒一個心情。再說雖然水深火熱，但回味卻是悠長濃稠的，她流了兩滴眼淚后，斷然拒絕了他的提議，「我沒有不高興，是被相父感動壞了。其實我剛才還是數了，數到一百的時候就數不下去了，心說什麼時候是個頭呢……相父和先前相比，真可謂一日千里。」

扶微撫著下巴問：「魏王共有多少子女？」

丞相聽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是怕你嫌棄我。陛下往後還喚臣六郎嗎？臣覺得繼續也沒什麼關係，大不了臣一次又一次自證，臣很願意。」

丞相還是氣呼呼的，「臣要為自己正名。臣呼風喚雨一世，不能在這種事上栽跟斗。」他動作很獷悍，火一樣的大鵬隔著袴褲往前杵了一下，「上覺得如何？」

她哼哼唧唧抵在他胸前，不明白丞相怎麼忽然就如此驍勇了。極致的快樂，簡直比稅收翻番還要叫人暢快。她仰起臉索吻，帶著哭腔說：「相父，朕快不行了。」

先前不是目空一切么，來真的便鎩羽而歸，他也想嘲笑她兩句，但一想還是忍住了，不能再叫她難過了。他只是討好她，一味地逗弄她，「陛下可喜歡？是六下好，還是剛才這樣好？」

「那哭什麼？」他想了想，掀起她的襞積查看，「難道我傷著你了？」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魏王長史領命，心滿意足地去了。扶微閑下來才覺乏累得厲害，這個時候午間小憩的時辰已經過了，想回燕寢睡覺是不能的，只好在路寢打了會兒盹。等緩過神來，命建業攜她的手書去北軍傳令，調任兩位母舅，一位為羽林左監，另一位為左都侯。如此羽林軍和衛尉署都有了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她倒真如太后說的那樣，心裏踏實起來了。

至毒卻至愛，雖然鶴頂紅的傳言和-圖-書不實，但那鳥兒的痴情，卻是人人皆知的。扶微伸出手，捧住他的臉，「我與君，亦如是。」

做皇帝不易，每時每刻都在權衡利弊，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想起丞相先前同她分析的那些，心裏就覺得沉甸甸的。

當然很好，從自身條件上來說，丞相足可傲視群雄。身量高，那處也受益，就像大人不會長出一雙小孩的手，丞相的本錢絕對和身高匹配。沒有潛力能夠挖掘最是可悲，現在周轉資金已經準備充足，那麼生意能不能經營好，就看個人的能力了。

她不說話了，靠著他咻咻輕喘，他看得出她不排斥，遂撩起袍裾邁過門檻，耀武揚威猖狂入室了。

她頷首，「我對梁氏的信任，遠不及他擢升的速度。無功受祿是官場大忌，不知太后是怎麼想的。」

她勉力續了口氣，「能忍。」

這種事，好像沒有什麼舒不舒服吧！扶微覺得自己是在捨命陪君子，既然他很喜歡，自己就算豁出去，也應該讓他滿意。可是腿顫身搖架不住身子，又不好意思把自己全部的分量擱在他身上，便弄得又累又被動。為臣者，察言觀色是一項技能，丞相生性敏銳，不需她開口，輕輕將她向上一托，書格邊緣凸起的一道棱，正好可以供她棲身。

丞相沉吟了片刻方道：「現在回過頭來思量，似乎從一開始我就推斷錯了方向。源娢進京后，的確沒有和任何人有往來，我命侍從晝夜伏守，依然一無所獲。為什麼呢？因為我疏忽了。要傳命，並不只能通過書信和口信，還有詔書。」他在她驚訝的目光里怡然一笑，「太后曾經在她甫入京時就下過詔命，讓她入宮是假，因為一旦入宮，行動就不便了。所以她並未遵命，太后也沒有追究，上難道不覺得過於巧合嗎？其後你將她押入禁中，到正旦她謁見太后，源娢在京期間唯一與之有接觸的，只有太后。」

丞相的工作能力向來極強，做一行精一行是他立世的根本。如果前兩次因衝動和生疏令她失望，那麼其後孜孜不倦的耕耘，就是他對她最好的彌補。

她臉紅紅的，眼睛被淚水洗刷後分外明亮。抓住他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不管你怎麼樣，我都喜歡。六下也好，千百下也好，只要是你，我都滿意。」

天子屈服流淚，丞相找回了丟失的面子。可是她哭得傷心，他便愈發愧疚起來，「是我太莽撞了，以後輕一些好么？」她扁著嘴點頭，他看著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她唇上，「噤聲。目下對臣來說，最大的事莫過於陛下有孕。其他的兵來將擋，臣有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辦法應付。」

他聽后倒也沒有表示反對，她是個有主張的皇帝，要不是錯投了女兒身，真可以當一代霸主。以前他總要提防她過於集權，現在卻希望她身邊有個把親人，至少在緊要關頭能夠妥善保護她。至親的父族，爭權奪利都來不及，親情於他們是雲煙，一點都不重要。地位卑下的樓氏是母族，扶搖直上全靠她，除了對她忠心耿耿，不會生出其他念頭。

他聽了俯下身子，在她額上親了一記，「還打算不守婦道么？」

「那這塊地就是翁主安身立命的底氣，我源氏女子不做任何人的附庸，即便是婚後，也不需出嫁從夫。」

他慢慢搖頭，擰眉道：「我暫且還不知道她的動機，目前的一切也僅憑推斷，只是想告誡你，小心為上。千萬別被所謂的親情蒙蔽了雙眼，你的外家是樓氏，並非梁氏，記住了嗎？」

扶微愣住了，「你懷疑太后？她無兒無女，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她母親死後，她對太后一直有份別樣的依戀，因為欠缺母愛，她心裏是拿她當母親看待的。甚至上次出了韓嫣刺殺案，太后牽扯其中不能自辯，她還是極力的維護她。現在一切開始變味了，如果他們的推斷屬實，如果幕後的人是太后……她並不懼怕陰謀叢生，只是覺得失望。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那麼脆弱，患難的時候可以相依為命，為什麼權傾天下后，反倒陷入勾心鬥角了呢。

他百般逗弄，技巧倒是很純熟。扶微覺得魂兒要出竅了，緊緊攀著他。知道他來了，輕叩門扉，她扭捏了下，還是把他迎了進來，比起前兩次，這次已經好多了，但還是略有不適。他在甬路上停頓，「疼么？」

她沉默，半晌才道：「封邑是皇叔自己的，有這個想法朕不會加以阻攔。兒女不分伯仲，本來是好事，不過有一點需知會皇叔，翁主不可帶地出嫁。若嫁予王侯子孫，則地歸公田，請皇叔知悉。」

於是從甬路移到了月台上，「這樣呢？」

她才說完，他忽然把她的腰抬了起來，她險些驚呼出聲，忙支在書架上借力。然後便是山崩地裂，一天星斗……她實在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彷彿無依無靠，四肢百骸隨時會散架。終於波濤萬萬將她淹沒，她聽見他滿足的嘆氣，然後抱起她放在重席上。她仰在那裡，過了很久才看清他的臉，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哽咽著，哭出來了。

他將她的兩臂抬起，引她摟住他的脖子。然後貼近她，溫熱的氣息，癢梭梭地呵在她頸間的皮膚上，「抱緊臣……」吸取前兩次失敗的教訓，特意囑咐了她一聲，和圖書「不許數數。」

她輕輕噯了一聲，「你幹什麼？」語氣略帶責備，可是心裏已經悄悄開出了花。

她忙搖頭，「我對相父忠貞不二。」

他尋到她的唇，唇齒相依間呢喃，「這下臣再不是六郎了吧……」

所以不管面對多大的風浪，只要身後有他在，她就不會感到沒有依傍。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他，「我寧可天下人都負我，也不願夫君負我。」

丞相說是，「今後的飲食出行，都要加倍留意。倘或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一定差人告訴我，不要一個人硬扛。」

他手足無措，替她揉了揉肚子，「你不高興，我以後都不碰你了。」

重新站起來，整了整腰上玉帶，她忽然轉過頭問：「如果當真是太后，那麼上次的韓嫣案，必然也與她有關吧？」

他嚇了一跳，卷著袖子為她擦淚，「怎麼了？這麼高興？」

房事順利，心情也大好。各自整理衣冠，她見他的袍裾翻捲起來，便蹲下去，仔細為他歸置好。

暢想一下未來，有了兒子，人生還有什麼缺憾呢。他輕笑，「教他為君之道，保他執掌天下。然後帶你離開這裏，我們到別處去。」

所以不要質疑一個男人試圖表現自己的決心，尤其丞相這種人，是絕對惹不起的。扶微擺手不迭，「以後再也不會了，我為先前對相父不敬感到後悔……」說著又要哭，「相父乃真漢子。」

他道好，「一切以你的決斷為準，臣會派幕僚潛入羽林軍，若有風吹草動，也好適時權衡。」

黃門諾了一聲，領命去了。腳步聲漸漸走遠，他才鬆了口氣，「沒驚著吧？」

魏王長史顯然也很尷尬的樣子，「家主說了，別人兒子多，他是翁主多。府里諸姬鬧得不成樣子，說公子和女公子是一樣的生養，憑什麼男兒能分，女兒就只能從夫。家主拗不過，故上疏求陛下裁度，若陛下恩准，魏國的推恩便不分男女，一視同仁了。」

九女二子，魏王果然很能生。女兒和兒子於她沒有區別，假如均分，對朝廷的把控有利。一張餅兩人分，和一張餅十一人分，有天壤之別。她自然希望分得越碎越好，她也很願意為翁主們爭取權益。但是考慮將來會牽扯到婚後土地的歸屬問題，萬一出現整合，豈不又添麻煩？

長史向上拱手，「諾。那麼臣斗膽請問陛下，若翁主嫁予平民呢？」

她慌忙按住，紅著臉不讓他看。其實也不是真的委屈難過，是對未知的東西產生了恐懼。

興之所至就不管不顧了，其實地方不對，這裡是用作編修典籍的，人員龐雜。因為知道少帝與丞相在此議政，誰也不敢大剌剌衝進來，但隔門通傳不可避ｍ.ｈeｔｕbｏｏｋ•coｍ.cｏｍ免。於是激戰正酣的時候聽見黃門回稟，說丞相屬官東曹掾從朔方回京了，來向陛下與丞相復命。

他閉上了眼睛，她軟糯的嗓音，成了他長久以來一再忍讓的告慰。她不知道他多愛她，假如之前只是靈魂上的契合，到今天才是全面的，不分你我，今後互為一體。他的觀念很老舊，擇一人終老，不敢想象那些三妻四妾的人是怎麼活著的。

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嬌眼低垂，那靦腆的模樣，叫人愛進骨頭縫裡去。

黃門復又去了，她慵懶地對他一笑，「相父，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丞相嘖嘖道：「陛下操勞過度，要好好歇息才是。」

他咬著牙，沉默不語，行動並未減弱半分。扶微開始質疑褲腰設計的合理性，用一根褲帶系著，只要抽開那個結，一切就全完了。

她渾渾噩噩，連話都說不出來，每一下都如重鎚，直叩心門。好多奇怪的感覺無法描述，只想哭喊，可是隔牆有耳，她不能。只有咬住他胸前的衣裳，把嗚咽都傳進他心裏去。

腿上真涼快，扶微抖出了兩腿的雞皮疙瘩。要論力氣，她不是他的對手，他把她這樣那樣一頓盤弄，在她暈頭轉向之際，神采奕奕的伏虎鎮紙已經靠過來了。

她抿唇微笑，應句知道了，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方穿過重重書架，從藏書閣走了出去。一路上滿腦子都在回味剛才的事，覺得羞怯，又忍不住品咂。大概連不害都發現了她臉上古怪的笑，怔怔看了她好幾眼。她才意識到了，大聲清了清嗓子，一面走進路寢，一面下令，傳見魏王使節。

她推了他一把，愈發傷心，「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高興！」

理一理袍角，換做旁人沒什麼大不了。丞相也是呼奴引婢慣的，彎腰的事自有人去做。可是現在這人不尋常，她是皇帝，高坐明堂睥睨天下，願意像個小婦人一樣蹲在你腳邊，足見她對你的愛重。

好像很不錯，她迷迷糊糊想，丞相的長進真不小。她也逐漸得趣，躺在一團亂麻里不願掙脫，緊緊抱住他。原來苦盡甘來是這樣的，她就像水面上漂浮的一片樹葉，任他帶領著，一路向前、向前……奔向海角天邊。

她使勁點頭，「待一年之後，咱們就要個孩子。到時候拜丞相為太子太傅，你要好好教導他。」

她倚著他，笑得甜甜的，就算不能日夜廝守，只要他在這裏，她就不會彷徨。到別處去，過神仙眷侶一樣的日子，她心裏也是極願意的。可是該走了，來得太久，還有一大堆政務在等著她。她戀戀不捨拉他的手，「我要先離開，你稍待。」邁下重席時腿彎子一軟，要不是有他攙扶，恐怕就跪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