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白盈玉連連擺手，其實本來想問莫研又沒有鑰匙，怎麼能打開腳鐐，後來又一想，莫研他們是江湖中人，想來定有許多自己不懂的門道，問了多半也是聽不懂，索性還是不問了。

李栩也有些發急：「二師兄，這樣不太妥當吧？」

李栩忙拉了椅子給他，蕭辰坐下點頭：「如此就好。」能聽見床上輕柔的呼吸聲，他轉向白盈玉的方向，「白小姐，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深知他的脾氣，莫研與李栩都沒敢再說話，灰溜溜地出去，替他掩好門。

幾個笛音突然自江風中竄出，清亮圓潤，動聽得不可思議，頓時滿船的人都支起了耳朵，疑惑地相互對望著。

門被輕叩了兩聲，白盈玉驟然緊張起來，疑心是官差追來，面色發白地盯著門看。

蕭辰冷淡道：「所謂救急不救窮，難道救了她，就讓她賴上我們不成。」

差役不耐地點點頭：「去吧，當心點，抓穩了。」

「嗯，除了腳上的傷，沒什麼大礙，腦瓜也清楚的很。」莫研加重後半句話，之前她還確實擔心在水中時候過長，會把白盈玉腦袋泡壞。

白盈玉微垂著頭，低聲道：「不麻煩了大家，我可以自己回去。」

「如此甚好，我們可以送姑娘回去。」蕭辰即道。

白盈玉緩緩睜開雙目，看向在她跟前嘰嘰喳喳的兩人。

「你先吃著，我馬上就回來！」

「出去，我要休息！」

靠船艙外邊差役抬頭問船家：「這是什麼人啊？」

蕭辰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懶得答理他們，起身淡淡道：「就這樣吧，休息兩日，我們送你回廬山。」說罷，他便和圖書自顧自地出了門，李栩忙跟著出去。

莫研與李栩瞠目，面面相覷。半晌，莫研才慢吞吞道：「那也得找個她喜歡的人，咱們不能因為嫌麻煩就把她草率嫁了呀。二哥哥，那樣……可不太厚道！」

「……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辦事不牢靠，中間也不讓她透口氣，要是她腦子進了水，醒來變成傻子怎麼辦？」

「二哥哥……」莫研有些急了。

饒得是在這般境地之下，白盈玉還是有自己的小小的傲氣，她不願搖頭，可事實卻又逼得她沒法點下頭來——除了那些不知所蹤的姨娘，她確是再沒有一個親人了。

莫研折回桌邊，張羅著拿湯水給她喝。

連船家都有點發怔，四下張望著，終於隔著水霧之中看見了另一條船，撓撓頭自言自語：「閑得沒事跑江上來吹笛子。」

不忍心看她的窘狀，莫研輕輕扯了扯蕭辰的衣袖，想替她說話，卻被蕭辰把手打掉。

「我沒耽擱多久啊，再說我有向她渡氣。」

「……」

「倒是還有氣……」

蕭辰沒立刻敲他腦袋，看來是在思量，莫研立時對李栩拋去一個讚許的眼色，對此後者顯然不屑一顧。

她就這麼怔著，茫茫然地看著蕭辰，想著自己的何去何從。被莫研已經上過葯的傷處，此時才清晰地疼痛了起來，手上的、腳上的、然後沿著脈絡湧上來，最後是心口處突突地發疼。

「……小七……李大俠……你們這是怎麼了？」白盈玉詫異地虛弱問道。

話未說完，即被人打斷，打斷她的人卻不是蕭辰，而是白盈玉：「小七，多謝你的好意。我想ｈｅｔuｂoｏk•ｃom.cｏm，我老家也許還有人在，我還是回老家去的好。」

蕭辰不耐煩道：「我自然有數。」

「正因為有恩才會出手救她。」

「二哥哥！」莫研急得直跺腳，「她一個弱女子，一點功夫都沒有，讓人欺負了怎麼辦？」

莫研與李栩對望一眼，倒也覺得此法可行。現在他們漸漸都大了，多數時候都在江湖上遊盪，蕭辰因為雙目失明，則甚少離家。他本就性情孤僻，何況對官家小姐更無好感，想來要他與白盈玉同住一個屋檐下，定然是不快之至。

其實不用她喊，李栩也已經往門口走了，只不過抽空還笑罵了句：「懶丫頭，能少走一步是一步。」

莫研也快步追著蕭辰出去，沒忘記把門再關好。

蕭辰不耐煩起來，下了逐客令。

「白小姐，此番你落水而逃出生天，官府中人定然以為你已身亡，不會再行追捕。你可以說是再世為人，今後有什麼打算，不妨說來聽聽。你家中可還有其它親人？」蕭辰說得很慢，這下連莫研和李栩也都聽出他的意思來了。

「小事，其實也不難。」莫研嘿嘿地笑，李栩白了她好幾眼。

「那就好。」

這笛聲仍在繼續，隨意，閑散，剔透的玉珠般悅人，聽得眾人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淡淡的笑意，原本只撲在趕路的心慢慢鬆弛了下來，而唯獨白盈玉卻是越發緊張……

莫研插話道：「二哥哥，她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家。」

「不是不是。」

笛音毫無預兆地停了，船上眾人還詫異了一下，越發支起耳朵去尋找，想著笛聲肯定還會傳過來。

「她應該不要緊吧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com？」

「她也沒說要賴上我們啊。」莫研搜腸刮肚地想理由，「……那以前師父不是也一樣收養我們么……」

這記爆栗子著實生疼，莫研捂著頭，自知是絕說不過蕭辰，求助地望向李栩。

笛聲越發清晰起來，悠揚委婉，是一支白盈玉從未聽過的曲子。又或者並不是是曲子，只是某個人隨性而吹，並不在意，並不上心，也不甚認真地吹著，偏偏聽呆了一船的人。

「她醒了？」蕭辰問道，用得是肯定的語氣。他已聽見莫研盛湯的聲音，自然是盛給白盈玉喝的。

帶著腥氣的河水就在鼻尖下翻滾，看著眼暈，而且這麼近地盯著看確實讓她有些想吐。她遲疑地、慢慢地把頭往外探……

「我……」白盈玉語塞，她還未來得及想過接下來的事。

「我曾聽我爹爹說過，老家是在廬山邊上的一處小鎮。」那是白寶震以前出生的地方，白盈玉自己並未去過，因為白寶震曾經說過，老家已經沒人了，連他自己也未再回去過。

白盈玉略動了動腿，沒有聽見鐵鏈的嘎吱聲：「鐵鐐……」

在那根手指晃成四根之前，莫研被人踢到旁邊去，取而代之的是李栩，表情很認真，近乎嚴肅地盯著她：「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幾乎在她睜眼的同時，莫研朝她撲了過來，喜道：「你醒了！還認得我嗎？你說說我是誰？……還有還有，這是多少？一還是二？」有一根手指頭在她眼前劇烈地搖擺著，幾乎晃成三根。

白盈玉接過湯碗，勉強自己朝她笑了笑。

「二師兄，此事……」李栩也想說話。

莫研口中應著，https://m.hetubook.com.com扭頭朝李栩喊道：「五哥哥，你快去啊！我手裡端著湯呢。」

然而，彷彿是吹笛的人懶得再理他們，笛音固執地消失了。

「可是救人救到底嘛，總不能就這麼丟下不管啊。」

門栓被拉開，白盈玉側頭望去，蕭辰邁步進來，神情淡然，仍舊是一襲半舊青衫。

「小七，開門。」是蕭辰的聲音。

「你老家在何處？」

「我沒事。」白盈玉勉力一笑，「真是多謝你，那麼急的水，救我一定不容易。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她還記得自己只是將手輕輕一撐，就翻入了水中，什麼都看不見，漫天漫地的水聲，在她耳邊嗡嗡作響。腳上的鐵鏈很沉，直帶著她往下墜去，似乎有人在往上扯著她，又或者是水流，她根本看不見，不多時便昏了過去。

……

差役還未說話，船家已經聽見並趕忙開口嚷道：「想吐到船邊上來，別把船弄髒了！」

白盈玉捂住嘴，遲疑地望向差役。

桌上的湯碗冒起團團霧氣，他的臉半隱在這熱氣之後，偏偏聽得人心底冰涼。這不是問句，而是一個拒絕，顯然他並不希望她這個外人同行。白盈玉長在官府之家，與那些姨娘相處多年，這話如何會聽不懂，呆了呆，不知該如何作答……

「二哥哥，她一個弱女子，舉目無親，很可憐的。」莫研腳剛邁進門來，就急急替白盈玉說情道，「你不是說她對咱們山上有恩嗎？」

片刻后，蕭辰開口了：「若她老家當真沒人了，那就在我們山腳下的小鎮找個屋子讓她住下吧。」

「二哥哥，」莫研插口道，「她可以和我住一屋……」

李栩舔舔嘴https://www.hetubook.com.com唇，道：「二師兄，我看她那模樣，老家指定是沒人了，她一個人回去怎麼活？若是到頭來，弄得要自賣其身，那我們不就白救她了嗎。」

話未說完，就被蕭辰敲了一記：「師父收養我們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孩子，需要人照顧教導，能一樣嗎？不動腦子！」

船家搖搖頭：「不曉得，以前也沒聽過。」他手搭了涼蓬，眯著眼細看水霧中的那條船，卻是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清。

見白盈玉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大驚未定，莫研安慰道：「我們現在在客棧里，你好好休息幾日，咱們再上路回家去。你腳上起了好幾個血泡，我剛才已經替你挑破了，敷了葯。腳腕上的傷也敷了金創葯，過兩天就能好。」

隨著笛音一起消失的，還有白盈玉。

莫研把手上的湯碗往白盈玉手中一放：「你先把鴨湯喝了，一定得全喝了，我囑咐廚房燉了兩個時辰。」

剛進房間，蕭辰聽著緊隨自己進來的腳步聲，微皺了下眉頭。

李栩迅速被莫研擠開，她同時嚷嚷道：「你看她都認得我們，腦子肯定沒事。」她把白盈玉扶了坐起來，摸臉摸腦袋地擺弄她，「你沒事，對吧？」

「腳上的鐵鐐銬替你解開，我就順手丟江裡頭了。怎麼，你還想要？」莫研奇道。

蕭辰沒有理會她，仍是朝著白盈玉的方向，平平淡淡地問：「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家？」

「來了！」

得到差役的許可，白盈玉才慢慢地起身，挪到外面船舷邊，船晃得很厲害，她不得不用手緊緊地扣住船舷，才能保持住自己的平穩。

「……然後再物色個人，把她嫁了，此事也可完結。」蕭辰說完下半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