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糖炒栗子
蕭辰的眉頭皺得更緊，她只好再改口：「那是三兩？」
「好。」白盈玉點點頭，又喚住正邁腳出門的李栩，「李大俠，那個……一斤糖炒栗子要多少銀子？」
聽著外間李栩荒腔走板地哼著不知什麼地方的小曲，蕭辰靜靜不語，想著自己的心事，眉頭不自覺地顰起……
聽見二師兄語氣不善，顯然是比自己更惱，而且有遷怒於人的勢頭，李栩忙乖巧轉了個話題：「馬車還在外頭等著，我去拿行李。」
「這湯很好喝，你也喝點吧。」白盈玉朝她微微笑道，極力想讓自己自然一點。
「十文。」李栩回首，笑得無奈，隨即替她關門而去。
如此沒頭沒腦的問題，令白盈玉啞然，要不是蕭辰的臉準確無誤地對著她，她幾乎認為這話並非是在問自己。
馬車外間，李栩執鞭策馬；馬車內間，坐著蕭辰與白盈玉。
還好，蕭辰沒有為難她太久，只靜默片刻，便道：「白姑娘，委屈你先隨我們去趟順德，然後我們再送你南下往廬山。」
聽她如此說，面上又是帶著笑意，莫研總算是放下心來。
「嗯，不過說起來，當捕快倒也還有些意思。」說到這裏，莫研撓撓耳根。她是背靠著窗口，鼻端聞著桂香，驟然間彷彿聽見什麼一般，左右張望了下，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所謂的信，實際上簡單之極，僅僅有九個字而已——「開封尚有事未了，我去也。」那字潦草之極，象是習的懷素狂草，與之前莫研在牢中遞給她m•hｅｔｕbｏok.ｃom•coｍ字條上的字有天壤之別。
「小七，你回了家后想做什麼？」她問莫研。
白盈玉低垂下頭，無力地對著空屋，暗惱自己的百無一用。難怪蕭辰會用那般無可奈何的語氣要自己同行。在他們眼中，這樣的自己，恐怕是連京兆府都出不去。
「大概是一兩……」
蕭辰回過神來，此時才想起馬車內還有另外一個人。
「你辭了？」
「……」李栩又呆住了，「二師兄，你去順德府幹什麼？」
如此安心住了兩日，在莫研照料下，白盈玉腳上的傷都結了痂，眾人遂決定再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啟程。
「你不用怕他，他雖然說話挺凶，可心地再好不過了。」
蕭辰寒著臉問白盈玉，他平日雖冷，卻甚少動怒，此時這般責問她這麼個一點功夫都不會的人，顯然是惱得不輕。
莫研自顧噠噠噠地說話，壓根不給她說話的空隙：「二哥哥還說，等安定下來了，再慢慢給你物色一戶好人家。」
這下，連李栩也皺眉搖頭，蕭辰的臉則寒若冰霜。
「等等。」蕭辰喚住他，「你陪著白姑娘去廬山吧，順德府離這裏不遠，我要去趟順德府。」
所以他才會不願將她這種人收留在家中，才會覺得她除了嫁人，再無路可走。
「……」
「我……」
為了避免發生以前的事，饒得馬車內空間有限，白盈玉還是小心翼翼地儘可能地坐在距離蕭辰最遠的地方，生怕馬車顛簸，自己一不小心www.hetubook.com.com又踩到他的靴子。
看白盈玉手中的碗已經空了，莫研又熱心地給她盛了一碗，然後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喝。
「沒事……我困了！我要睡覺。」
李栩介面道：「如此也好。白姑娘，你不會怪我們耽誤行程吧？」
「你知道買一斤糖炒栗子要多少銀子么？」
白盈玉先是搖搖頭，馬上意識到他看不見，忙道：「沒有，我今早醒了才發覺她不見了，桌上就只留了這封信。」
「我五哥哥都出來了，我還當捕快做什麼？」莫研奇道。
李栩把信顛來倒去看了幾遍，聳肩奇道：「她一小丫頭能有什麼事？連說都不敢和我們說就溜了。」
叛國通敵，何等大罪，那墳頭上可有立碑呢？
李栩被他弄得有點蒙，狐疑道：「你不會是想自己回開封去把小七抓回來吧？」
「以後呢？」
「要不是為了你，她也不會去當捕快。」蕭辰哼了一聲。
「怎麼了？」輪到白盈玉奇道。
二十年的生死茫茫，而今的順德府，究竟還有多少人能記得當年的都督，能記得當年之事？
「……」李栩一愣，轉而失笑，「這小丫頭，一小捕快她倒也能當上癮。二師兄，那怎麼辦？我們回頭再找她去？」
白盈玉微微一笑，有些羡慕地看著她，且不說她究竟能否揚名江湖，就光有這盼頭便比自己強了百倍不止。
莫研笑眯眯地看著她：「你多喝點才是，快些把傷養好。二哥哥說了，要是你老家沒人了，就住到和_圖_書我們鎮上去，也好有個照應。」
蕭辰冷道：「她不敢說，自然是跑回開封府當捕快去了。」
蕭辰仍舊沒吭聲。
「……」
這下，白盈玉已是說不出話來了，儘管鴨湯熱氣升騰，可她的臉卻是愈發蒼白。
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加上尚有自知之明，她絕對沒有要去和蕭辰搭訕的意圖。馬車行了許久，她就一直這麼安安靜靜地坐著，若不是馬車顛簸，她恐怕還會拿出針線活計來打發時間。
「那你為何不當捕快了？」
「當然是闖蕩江湖，揚名立萬了。」莫研揚揚頭，答得很快。
「你被我二哥哥嚇著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白盈玉頓時想起莫研昨夜所說的話：「對了，昨夜她確實說了句，當捕快倒也有些意思。」
次日清晨，天初亮，她再一睜眼，莫研榻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見了。
不是莫研的提醒，白盈玉恐怕到離開這家客棧也不會留意到這桂香，對於擺在面前不可知的路途，她無論如何也沒法讓自己安之若素。如何才能靠自己活下來了，她想過太多太多，可想來想去發覺蕭辰說得實在沒有錯，找個人嫁了，大概才是她最好的路。
莫研說睡就睡，和衣往旁邊榻上一倒，薄被卷在身上，面衝著牆，果真是睡起覺來了。
不知道這究竟犯了他們什麼忌諱，白盈玉只得語無倫次道：「我……我不愛吃糖炒栗子。」
「有事。」蕭辰簡短道。
知她向來古怪，白盈玉絲毫不以為忤，無奈一笑，吹熄了燈，也上床睡去ｗwｗ•ｈｅｔｕboｏk.cｏm.ｃｏｍ。
「我……我可以自己去，蕭大俠有事要辦，不必顧慮我。」她細聲道。
眼前的人對她已是極好，他們救了她，免除了她下半生在邊塞服曬穀、椿米等等苦役，而且官府也不會再追捕她，這對於決心要活下去的她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她實在不能再去拖累他們。
馬車似乎咯到塊石頭，重重的顛了一下，車內的某人似乎不慎撞到頭，儘管強忍著，還是能聽見她悶哼的聲音。
「我……」
「那就收拾東西吧，早點啟程。」
「她這麼巴巴地趕去吃衙門飯，」李栩搖頭，「她還是我師妹嗎？」
「這桂花可真香……」莫研開了窗戶，清涼的夜風湧進來，帶著濃郁的桂花香味。客棧的窗前便栽種著兩棵開得正盛的桂花樹，細細小小的嫩黃掩在夜色之中，嬌羞無限。
蕭辰說罷即出門而去，李栩朝白盈玉笑了笑：「你收拾好了就下樓來，我們在大堂等你。」
莫研偏偏頭，想了想才道：「練武、背書、做飯……也就這些事了。」
白盈玉在旁邊呆了好一會，見蕭辰沒作聲，頓時明白了自己的多餘。
「怎麼會……」白盈玉忙道。
蕭辰，他一定是很討厭自己這樣的人吧，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能感覺到。
說起來，蕭辰原也是這樣打算的，讓李栩陪著自己，而讓莫研陪著白盈玉去廬山，可沒想到莫研一聲不吭自己溜了，弄成這般局面。他的心裏明白，到了順德府，若沒有人幫忙，要想了解二十年前的事對他來說著實不易。可若李和*圖*書栩陪他去，那麼白盈玉又該怎麼辦？
莫研看她表情不對，忙找補了一句：「你別想岔了，我們可不是要把你賣到那戶人家裡去，這事……終究還是要你自己作主的。我們鎮子上有不少年輕後生呢，肯定會有你中意的。」
「我……」
她支支吾吾道，瞬時看見蕭辰眉頭皺起，忙改口道：「二兩？」
蕭辰沒回答，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兩日白盈玉不便出門，蕭辰與李栩雖然就住在她隔壁，但唯有李栩還偶爾過來問下傷況，蕭辰則未再露面。莫研這日上街去，不僅雇好了明日要用的馬車，還給白盈玉買了幾套可供換洗的衣裳。
李栩立馬識趣道：「你要去順德府，我陪你著去吧，辦起事來也方便些。」
白盈玉只得又道：「我已經麻煩你們太多，現下傷也已痊癒，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雙目雖盲，卻仍習得一身功夫，日常起居亦能做到與旁人相差無幾。而自己呢，白盈玉苦笑著想著，是個一無是處，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的官家小姐。
連墳頭都不知在何處；或者，是連墳都沒有。
他的語氣頗有些無可奈何，但並非是與人相商的口吻，雖然聲音甚輕，卻是不容反駁。
李栩瞧瞧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很想勸她不要逞強，剛想開口，便聽見了蕭辰不帶溫度的聲音。
「多謝你們，想得這麼周全。」她只能澀然笑道。
「她什麼時候走的，你難道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蕭辰靜默了一瞬，眉宇間地不耐之色顯而易見，隨即淡淡道：「隨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