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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的書童。」

他身為男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府中的丫鬟們了。

「你在門口，還能時常見著都督，不像我們，只能趁著都督不在的時候去打掃，一個月都見不著他幾次。」

「就是後來啊。」老滿貫茫然道。

蕭辰自斟了一杯，微抿小口，隨即一飲而盡，嘆息般道：「說說蕭都督吧，說什麼都行，你記得什麼就說什麼。」

「喂！我師兄和你說話呢！」李栩直皺眉，提醒他。

蕭辰直覺地追問：「常去？有多經常？」

袍子被油膩膩的手抓著，臭烘烘的酒氣直衝鼻端。「小五……」蕭辰無力道，他是習武之人，雖然一抬腿就能把老滿貫蹬開，可他不想，也不能。

「我哪有說錯，你不就想給人家當妾么。我勸你早點打消這念頭！」

滿貫與妹妹面面相覷，都不明白蕭逸究竟在想什麼。

滿貫嚇了一跳，趕忙回身，果然是蕭逸帶著書童正站著距離門房兩尺外的樹蔭下，他的目光仍舊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微低了頭瞅妹妹。

滿貫本能地點頭。

「嗯嗯……嗯。」老滿貫從豬臀上抬起油乎乎的嘴，「啊，說什麼？」

原來他就是都督！滿貫驚詫，之前雖然聽說過蕭都督姿容出眾，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腦中只能怔怔地想著：神仙下凡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大概是見慣旁人如此反應，蕭逸哼了一聲，雙目似笑非笑，似嘲非嘲，馬鞭扔給總管，徑自入內去了。

滿貫嘲諷她：「別痴心妄想了，都督這樣的人，就是見著你，也跟沒看見一樣。」

老滿貫已ｈttps://www•hｅtuｂooｋ•ｃoｍ.coｍ經啃完了烤乳豬，整罈子酒也進了肚子，半醉半醒，正沉浸在某場他引以為豪的賭博之中，雙目充血拍著桌子得意地叫嚷，桌上的菜倒有一大半都被他的口水噴洒到：「……他拍著桌子衝著我叫：『姓林的！別以為老子怕了你！咱們三把賭生死！』我說好！就賭豹子……」

「你說，這位衛都監，還在順德城裡頭？那其他那些人呢，司馬副將，易經略，他們現下在何處？」

「發什麼呆，還不快去牽著馬！」總管壓低聲音訓斥他。

「說說簫都督，說什麼都行，好的、壞的、記得什麼就說什麼……」簫辰又淡淡地重複了一遍。他本就不善飲酒，方才滿飲下一杯，酒勁微微上頭，醉意淺淺，倒是比尋常溫和了許多。

「不知道，早就不知道了，蕭都督被抓走後，他也就不見了。」老滿貫想嘆氣，偏偏滿口的吃食，嘆不出氣來，「那時候，都督被抓走，抄家的緊跟著就來了，整個都督府都亂了套，誰還管得誰啊。」

老滿貫用手抓了抓脖子：「這個，我就記不太清楚了……」他努力回想著，「那年臘月，衛大人就沒來，倒是易大人來過，從那時候算起來，大概有小半年了。」

見她慌亂的模樣，蕭逸身後的書童輕笑出聲。

「這我老頭子那裡知道多，這麼多年了，他們當官的去哪裡又不會告訴我們小老百姓。」老滿貫這下是真不知道，理直氣壯道。

早就該明白老滿貫不會知道，蕭辰輕嘆口氣，他也是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焦急了才會問他。

李栩皺眉：「那原先府裡頭的人，你還有往來么？」

他抬頭時正看見蕭辰的臉，楞了一瞬，立馬又趴到地上，只是這回還揪著蕭辰的衣角：「都督，都督……我是偷了個府里的花瓶出去賣，您別跟我計較，我也實在是沒辦法……」

「真的沒有！真的！真的！」

蕭辰擺擺手，低低道：「這酒有點上頭。」

李栩看老頭一把年紀傷心起來，心有不忍，也正有此意，便喚來店小二點菜。不多時，熱氣騰騰的菜端上來，當中便是一頭金黃油亮的烤乳豬。老滿貫吸溜著鼻子，左手持杯，右手舉筷，方才的傷心之意早已拋諸九霄雲外，大吃大嚼，滿嘴流油，嘖嘖之聲不歇。

都督！

正是黃昏時分，晚霞漫天，他正惦記著晚飯何時送來，便見幾名輕騎由遠及近，朝都督府而來。為首那人不過二十來歲，騎著一匹黑馬，玄袍銀弓，俊美異於凡人，直叫滿貫看呆了眼去。

——二十多年前，順德都督府。

書童，那麼顯然是蕭逸日常最親近之人，蕭辰迫切追問道：「你可知道他現下在何處？」

「易大人又是誰？」

「二寶？」

——蕭辰手邊的一壺酒已經是半滴不剩，老滿貫仍在斷斷續續地說著，只是思緒象斷了網的蜘蛛絲一般，七零八落，早已不知搭到哪裡去了……

「就是當時的順德經略使。」

李栩慶幸簫辰看不見，若是讓他看見老滿貫這副模樣在說話，肯定拔腿就走。

老滿貫抱著烤乳豬點頭，努力地進入m.ｈetubooｋ.cｏｍ.cｏm他被酒滲透的回憶之中……

「哥，你怎麼這麼說自家妹子！」妹妹有些惱。

時日長了，見慣了蕭都督進進出出，滿貫也未再失禮。不知為什麼，雖對都督容貌已是見怪不怪，可看見都督時，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一日無事，妹妹來尋他閑話，兩人在門房中說起都督，妹妹無不羡慕他。

老滿貫把銀子小心揣入懷中，也不急著說，眯著眼睛認真沉吟片刻，似在回憶當時情形：「最常來的蕭都督的副將司馬揚，他雖是副將，常來彙報軍務。他脾氣不好，幾乎回回來都是怒氣沖沖地走。還有都監衛大人，也常來，不過後來……」他皺眉想了想，「到了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沒看見衛大人來過。」

「你，想給我做妾？」他輕聲問，讓人聽不出是在嘲弄還是在詢問。

「後來？」蕭辰聽的專註，不理李栩打岔，急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後來？」

只聽見，身後妹妹輕輕「啊」了一聲，然後撲通跪下：「都督。」

蕭逸直起身來，無不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老滿貫似乎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讓他小聲點：「噓、噓……可不敢這麼大聲，這衛大人雖然不當官了，可在順德城裡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可不敢亂說啊。」

「……都督，您多慮了。」書童回答。

老滿貫搖頭：「他沒來過都督府……不過，蕭都督倒是常去他那裡。」

「都監？那不是太監嗎？」李栩怪叫。

「那還不開門！」語氣有些不耐。

「小五，還有酒么？」蕭辰問道，不知道為什麼hetubook.com.com，他此時竟也想喝一杯。

滿貫那時並不知他是誰，卻攝於他滿身挾帶的絕代風華，便要去開門。正好總管自內開門迎了出來：「都督，您回來了！」

「就剩了我一個」——自己何嘗不是如此，蕭辰輕嘆口氣，如他所料，這個老頭半輩子都浸在賭桌和酒罈子里，不能期望太多：「小五，叫些酒菜吃吧。」

「真的沒有？」

「二哥，怎麼了？不舒服？」

「二十來年，死的死、散的散、都沒了，誰還會記得我啊。」老滿貫想起什麼，又難過起來，果子也不吃了，「連我妹子都跟別人跑了，再也不回來了，我們家就剩了我一個，就剩了我一個羅……」他叨叨地，反覆重複著最後一句話，倒弄得李栩有些愧意。

至都督府前，那人翻身下馬，瞧見滿貫的呆相，馬鞭隨手一指。

「蕭都督身邊還有什麼親近的人么？」他放緩口氣，問道。

他們獃獃立在原地，尚能聽蕭逸與書童在說話。

「二哥，菜都涼了，咱們回去吧。」李栩輕聲問蕭辰，後者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出神。他不由要疑心蕭辰究竟是在出神，還是根本就是喝醉了。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關係，蕭辰只覺得腦子漲得有些疼，扶著額角站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李栩忙伸手扶住他。

「十天半月的……」老滿貫撓著頭想了想，「反正我就記得，蕭都督常陪著咸王一塊打獵去。」

老滿貫見他二人皆起身，也趕忙起身來，又被凳子絆倒，摔了一大馬趴。待李栩要伸手去扶時，他自己又已爬了起來……

「新來https://m.hetubook.com.com的。」

壓根沒聽見他說什麼，老滿貫全部心思都在那頭烤乳豬上，見簫辰、李栩都不甚動筷，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將整頭烤乳豬抱在懷中，正尋思著先從豬頭啃起，還是先從豬臀啃起。

「二寶，連個丫鬟看不上我，我這輩子怕是討不到媳婦了。」

話有些重，妹妹當真氣惱，起身就要走，他也懶得去攔著她。本來，妹妹就是個鄉下丫鬟，姿色平平，心眼還實，哪裡是個給人作妾的料。

「親近的人？」老滿貫往嘴裏塞了幾個乾果子，邊嚼邊道，「好像也沒什麼親近的人，二寶替他打理些日常瑣事。」

「有。」

李栩瞪了他一眼，懶得搭理，暗自搖頭，輕拍了拍蕭辰：「二哥……咱們回去吧。」

滿貫和妹妹是一起進的府，府裡頭的總管讓他們先在廚房打了幾個月的雜，見他妹妹手腳乾淨利落，便調了她去打掃房間；而滿貫，因為人還算機靈，便安排他去看大門。

「我是說，衛大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到都督府來？」

「咸王你可認得？此人可來過都督府。」他又問道。

「是當時的都監衛近賢大人。」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蕭逸，那是他頭一遭在門口當差。

二哥甚少飲酒，李栩有些猶豫是否該給他斟上。蕭辰的手卻已經朝他伸了過來，他只得把酒壺遞上。

「衛大人是誰？」

進進出出，滿貫有時一天能看見蕭逸好幾次，但也僅僅限於在大門口而已。不管是對於那時的滿貫，還是現在的老滿貫，對於他而言，蕭逸都是如天神一般的人物。

妹妹慌忙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都是我哥他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