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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滿貫朝她笑道：「坐坐坐，你接著吃，不用理我。」他把手上提溜的油紙包放到桌上，又朝蕭辰李栩陪著笑道，「兩位公子起得早啊，來，嘗嘗這個，這可是順德聞名的豬胰胡餅，快嘗嘗，還熱乎著呢。」

「頂下一個麵攤要多少銀子？」

「……」

「我能吃苦，舅舅。」

沒人說話，白盈玉只得道：「舅舅，你開個面鋪，得多少本錢呢？」

白盈玉卻愈發堅決：「不，哪裡我都能住，片瓦遮雨便足以。舅舅，我會刺繡，平常綉些小件去賣，應該也能賺些錢。」

「我估摸著怎麼也得十……」老滿貫溜一眼各人臉色，一咬牙，「十八兩吧。」

蕭辰面無表情，接著喝粥，看上去一時半會並不打算接話。李栩倒是有些存心，想聽聽這老頭兒怎麼開這口，故而也不接話。

蕭辰又道：「這一百兩當本錢是綽綽有餘，多出來的你把房子修整一番，置辦些東西，也夠用了。」

李栩還欲說話，卻聽見蕭辰簡潔道：

「每天夜裡打更，睡也睡不好，我這腰是越來越吃不消了，就想做點小買賣，可惜就是沒本錢，你說這怎麼辦才好，我一個老頭子……」老滿貫哀聲嘆氣起來。

「二哥！……」

「她自己的事，且由得她。」蕭辰冷然道。

油膩中混雜著香甜，是淡淡的桂花香，待咽下去，唇齒間甜味猶存，讓人還想再吃一口——原來爹爹中意這種味道，還不壞，他喉頭哽咽了一下。

白盈玉呆住，原來……原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阿貓，你且等等，這事咱們得好好商量才行。」李栩急道，又推蕭辰，和-圖-書「二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舅舅。」白盈玉放下筷子，起身行禮。

蕭辰此時方才開口，語氣淡淡道：「老伯有事明說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雖然之前就想過他會是如此態度，可親耳聽見他說出來，還是象淋了凍雨般冷徹心扉，白盈玉自嘲地虛弱一笑，轉身上樓去。

聽他越說越不堪，白盈玉嘴唇抖得象風中殘葉一般，急得眼淚又要出來：「你莫再說下去了！我們根本不是……」

恰巧，老滿貫此時又道：「當年蕭都督，早間常命人出去買這餅回來吃，還專門要吃李家鋪子的，他家做的最正宗。」

「舅舅……」她咬咬嘴唇，轉向老滿貫，後者尚在思量怎麼回蕭辰這話，「舅舅若不嫌我是個累贅，以後由我就伺候舅舅，如何？」

蕭辰不理李栩，朝老滿貫道：「你是她舅舅，你既然要照顧她，我們也不好攔著。你方才說要銀子開個麵攤子，依我看不如就開個綉庄。小五，拿一百兩給他。」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舅舅就是怕你跟著我吃苦，否則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李栩自然也不敢開腔，樂得瞧熱鬧。

老滿貫盤算著她一上樓，蕭李二人就要給自己塞銀子，多半還得拜託自己好好照顧她，想及此層，不由得心中暗喜。

油汪汪的大餅在桌上冒著熱氣，帶著豬油的葷香，李栩伸手拿了一個，笑道：「這怎麼好意思，一大早地還買東西過來。」

蕭辰話鋒一轉：「過幾日，我們就要離開順德，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來。這錢是看在阿貓的份上才給你的，和圖書你好自為之吧，還有……暫時別告訴她。」他知道受自己的話所激，此時的白盈玉是斷然不會接收這錢，他不想另起風波，故而不讓老滿貫告之於她。

白盈玉想阻止他：「舅舅，做買賣太辛苦了。」

白盈玉被他弄得難堪萬分，哪裡還吃的下去，猶自尷尬不已，抬眼偷瞥蕭辰與李栩的反應，好在兩人都似沒聽見一般。

「公子說笑了，你們再不寬裕，拔根毛也比我們腰粗，是不是？再說你看我們家阿貓，就算是平白地跟了你們，也得給娘家些嫁妝才說的過去是不是？……」

這聲喊聲是白盈玉平日絕對不會發出的聲音，尖銳地讓人毛骨悚然，而她身子微微發顫，面色蒼白地盯著老滿貫，惱得有些走音：「你、你……你休要胡說。」她從未罵過人，也不會罵人，此時雖然怒不可遏，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聽罷，蕭辰沉默一瞬，回道：「我們手頭並不寬裕。」

沒人接他的話，也沒人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栩心不甘情不願地掏了張一百兩的銀票出來，交到老滿貫手上，囑咐道：「可別又拿去賭，正正經經開家綉庄，阿貓可是個好姑娘。」

「去吧去吧。」

白盈玉不明白這錢頂下一個麵攤子到底算不算多，也不敢接話。

「保重。」

「這有什麼，千萬別和我見外，我是阿貓她舅舅，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老滿貫呵呵笑道，又催促白盈玉也吃餅。

「二哥！」

李栩似覺不妥，附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蕭辰則皺眉未再說話。

白盈玉本不想吃，卻硬被老滿貫塞了一塊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中，又不好推辭，只得小口小口嚼著。

見蕭辰非得把話趟直了說，老滿貫乾笑兩聲，直言道：「我就是想問問，不知兩位公子手頭可有寬裕，可否借我些銀子？」

李栩正掰下一塊遞給蕭辰：「二哥，你也嘗嘗。」他知道蕭辰不喜油膩，故而只掰下一小角。

沒想到蕭辰說話如此硬梆梆，簡直能把人嗆一大跟頭。老滿貫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往蕭辰跟前湊了湊，對銀兩的渴望誘使著他沒臉沒皮地說下去：

桌面上是難堪的靜默，只是這難堪卻僅僅來自白盈玉一人而已，她知道自己舅舅是貪錢，可畢竟是舅舅。

倒是李栩費勁咽下口中餅，朝老滿貫誠懇道：「我說老爺子，有十八兩銀子，您就是天天吃豬腰子面，一天三頓，也夠吃三年。您還頂個麵攤子，把自己個弄那麼累做什麼。」

越聽越覺可笑，蕭辰冷冷一哼：「您照顧她？您要真有心照顧她，怎麼不把她接回去？」

蕭辰沒接，似乎想搖頭。

「您這棺材可夠貴的……」就是看不慣他這副死要錢的嘴臉，李栩刻薄道，話才說一半，便被旁邊的蕭辰用筷子擊打了下胳膊，只得住了嘴。

「不，你不用謝我……是我誤了你的事，都是我的錯。」白盈玉低道，又轉向李栩，「多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明白明白，多謝兩位公子，好人、好人啊……」

老滿貫原還想勸白盈玉，可見了李栩發急的模樣，立時福至心靈：他們如此關心自己這侄女，必定捨不得她受苦，她便是住過來，肯定也會送她不少銀兩。

「是是是……」老m.hetubook.com.com滿貫眉開眼笑，只剩下點頭的功夫。

白盈玉微微一笑：「現下我有舅舅了，他又肯收留我，已經是再好不過。」

老滿貫笑道：「我這不是想做個小買賣，存點棺材本么？」

「多謝舅舅。」對他慷慨激揚的話沒多大反應，白盈玉的臉上幾乎看不見血色，起身道，「請舅舅稍候，我這就上樓收拾東西。」

「若非舅舅也嫌棄我愚笨？」白盈玉道。

此言一出，莫說是老滿貫，蕭辰李栩也皆是一驚。

走至蕭辰身旁，她放下錦袍，低聲道：「蕭大俠，這件錦袍上的洞我已修補過，只是補的不好，你……你要是覺得還能穿的話……當然，你要是還是覺得不行……」由於心情激蕩，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有些亂。

等得就是這話，老滿貫一喜：「這事，我盤算過，若是自己置辦傢伙事兒，終究是麻煩了點，最好是把人家的攤子頂下來，這樣東西齊全，又有常來常往的老客，可比起自己沒頭沒腦地瞎折騰要好。」

「舅舅！」

蕭辰打斷她，淡淡道：「多謝。」

見諸人都吃上了餅，貢品得其所哉，老滿貫甚是滿意，遂開口道：「這些天，我自己也尋思著做點小買賣，烙個餅，下個面什麼的，這年紀越來越大，還是得做點小買賣，存點錢在身邊才行……」

李栩見她當了真，連忙直扯蕭辰衣袖，讓他幫忙勸勸。蕭辰卻不言不語，只眉峰微微顰起。

「可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害羞什麼。你放心，有舅舅給你作主，絕不會讓他們白佔了你便宜去的。」

再這樣下去，倒叫人更看不起自己。

「阿貓，你舅舅哪裡養和_圖_書活得了你，你還是跟我們在一塊吧。」李栩也勸道。

故作不舍狀躊躇了半日，老滿貫才重重點了下頭，道：「成，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是不是？你以後就跟著舅舅過吧，有舅舅一口吃的，就絕對餓不著你。」

「十八兩……」

聞言，蕭辰怔了一下，接過李栩手中的餅，放到口中慢慢嚼起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不多時，白盈玉便收拾好東西下樓來，她僅有幾件衣衫，還是莫研給她買的，打成了個小小的包袱。另外，她手中還抱著那件被燙壞的錦袍。

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如何還能養活一個大姑娘，老滿貫直覺的就要拒絕，可礙於臉面，又不好把話說的太絕：「我……可我那裡是個破地方，你多半是住不慣，委屈你了呀。」

「當然當然……」老滿貫連連點頭，仔細把銀票收起來。

「不是什麼，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如果不是，怎麼會跟他們兩位公子在一塊兒。」老滿貫越想越占理，「我是你舅舅，你爹娘現下都不在，你莫擔心，我會照顧著你，不會叫你讓別人欺負了去。」

三人還未用完早食，門口便有一人探頭探腦，待看見他們，臉上立時堆起笑意，朝這邊過來。

一家人？！

李栩皺著臉，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真要走啊？」

他說的也是，原本說要送自己回廬山，便是讓她找親戚投靠。眼下便有個現成的舅舅，他們又有要事要辦，于情于理，自己都不應該繼續拖累他們。

一百兩！！！——老滿貫萬沒想到竟然能拿到這麼多銀子，瞠目結舌，不由得暗自反覆讚許自己：這步棋是走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