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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兩人剛吃罷，便聽見店小二在外邊叩門：

蕭辰靜默片刻，起身沉聲道：「小五，收拾東西，我們就隨衛兄走一趟。」

或者，這位李大夫不用醫術，單憑長相便能解開義父的心結——他如是所想。

李栩面露喜色，低聲朝蕭辰道：「二哥，他們果然來請咱們了。」

見蕭辰不答，只顧低頭攪著粥，李栩只道他心煩，亦不敢再問，自盛了一碗，也吃起來。

「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蕭辰想弄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試探問道。

李栩應了，轉身裝模作樣地收拾了下楊漸走時丟下來的藥箱，然後背在身上。

「如此便好。」

「雲卿啊雲卿，我就說過，你把世事看得太通透，這樣不好……」衛近賢仍在輕笑，「你看，遭報應了吧。」

「是啊。」蕭辰淡淡一笑，順著他的話說。

這話把衛朴推到更深的左右為難中去，李栩幸災樂禍地盯著他。

「二哥，」李栩死皮賴臉地扒在門框上，「那……你還吃不吃飯？」

聞言，衛朴沉默片刻，才道：「那人叫蕭逸，是二十年前順德府的都督，名聲很是不好。義父與他是故交，可他二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何事，連我也不知道。」蕭逸通敵叛國，在衛朴心中，著實不願自己義父與這等人扯上關係。

眾人都做好，下人又端了茶上來，衛近賢仍在直愣愣地盯著蕭辰，目光從初始的驚奇轉為迷惑，迷惑之後又轉為歡喜，猛然直起身子，大聲道：「小朴，去把我那罈子埋在書房前梅樹下的醉君子拿來，我要與都hｅｔuboｏk•cｏｍ•ｃｏm督喝一杯。」

片刻后，腳步聲停住門外，為免回頭再挨罵，也為表示自己的寬宏大量，在叩門聲剛落下的時候，李栩便拉開了門。

「另外一個人？是誰？」蕭辰偏偏要明知故問。

「……他又盯著你看了。」李栩附耳蕭辰。

「你何時變得這般小心眼，連女兒家都不如。」蕭辰薄責他。

李栩躲得八丈遠，嘿嘿笑道：「算了，這點小事還是不麻煩……」話未說完，便看見蕭辰朝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忙收了笑意，側耳細聽，果然聽見一前一後兩人上樓梯的動靜，想是店小二正領著那位管事上樓來。

「這個……」衛朴面露為難之色，似乎難以解釋，「這倒沒有，我家老爺已比昨日清醒許多。」

「出去！別再進來吵我。」

對於李栩的舉動，衛近賢渾然不覺，只是盯著蕭辰，忽地又是一笑：「瞎了好，瞎得好……」

衛近賢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我也能算是君子，哈哈哈，你看我這樣子像么？這輩子我連個人形都活不出來，還想著當君子，若讓人知道，豈不是連牙都要笑掉。」

「二哥，你說要是那姓衛的不來找我們了，那怎麼辦？」

李栩喊回去，盤算著要又是老滿貫的話，便讓人打發了他，免得讓二哥心煩。

李栩忙探身過去，隨即腦袋上挨了一記爆栗子，痛呼出聲。

「二哥，說句老實話，開封府大牢都比那屋子乾淨些。」李栩直嘖嘖嘴，「老鼠蟑螂雖然都齊全，可起碼沒那麼臭……」和_圖_書

「那我是君子？」蕭辰輕聲問。

衛朴打了個岔，將衛近賢扶正，靠在軟椅上，又轉頭招呼蕭辰李栩在石桌旁落座。

李栩只得收聲。

一路到了衛府，這回並未讓他們在大堂等候，衛朴問明下人，便徑自領著他們到了側院的後院中。

「先請人上來吧。」

「我何時說過這話！」

「油膩膩的……」蕭辰聞見葷油的腥味，微皺起眉來，「難道老滿貫早起又來過了？又來要銀子？」

雖入了冬，但還不算冷，亭中的衛近賢卻將身子探在火盆邊上，頭低低地勾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風起，火舌吞吐間，愈發顯出他臉上深深淺淺的溝壑，像是濃重得化不開的往事，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是衛府上的管事。」

蕭辰不答，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出去，砰地關上門，然後——終於清靜了。

「是他提出要見二位的……」他有些支支吾吾，猶豫片刻，終還是道，「我家老爺說不定會把你當成另外一個人，若然這般，還請體諒，盡量順著他老人家。」

衛朴甚喜，道：「多謝二位，轎子已侯在客棧門口，二位請隨我來。」

「是。」蕭辰靜靜道。

衛近賢不答，撐起拐杖，朝他探過身子來，細究著他的眼睛，半晌才嘆息般道：「原來你真的瞎了。」

李栩先扶著蕭辰坐下，自己方才落座。

年輕管事微笑道：「我隨我家老爺，也姓衛，單名一個朴字」

店小二話說一半，就被李栩給打發了：「知道知道，我們認得，多謝小哥，你且忙去吧。」話才說完，www.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他朝衛府管事拱手笑道：「說起來，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呢？」

李栩隨即朝店小二嚷道，「請他上來。」又轉頭朝蕭辰低聲壞笑道：「既然現下是他來請咱們，咱們也得端端架子。二哥，昨天在他們府里等了那麼老久，今兒咱們也讓他在門外等等如何？」

衛近賢慢慢地抬起頭來，望向這邊，目光有少些獃滯……待移到蕭辰臉上時，驟然定住，長久地盯住他，一聲不吭。

「這個人對他來說很要緊么？」蕭辰追問。

笑聲漸歇，喉底還帶著未盡的尾音，衛近賢眼中並無癲狂，唇邊笑紋猶在，不為人知的苦澀深藏其中，早已刻成痕。

「老東西，你說什麼呢！」見他這般幸災樂禍，李栩不幹了，別說他只是半瘋，就是全瘋了也不能罵二哥。

「雲卿，你可還記得，這壇醉君子是咸王所贈……」衛近賢笑得柔和而悵然，皺紋愈發皺得厲害，眼睛卻出人意料地年輕起來，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

「爹！」

「這位便是……」

李栩饒有興趣地看著衛朴的左右為難狀，並且適時地追問：「昨日我就覺得有些怪，到底是誰？」

「可是衛大人病情有變？」蕭辰並不急著起身，而是先詢問。

「……應該是吧。」衛朴亦答得不情不願。

「衛兄請坐。」

「……那老賭鬼就顧著自己買酒買菜，壓根就不管阿貓吃什麼，我估計著他們家連米都沒了。」李栩吧啦吧啦，終於轉入正題，「二哥，咱們還是把阿貓接回來吧！」

「你覺得她會肯回來么？」蕭辰冷然hetubook.com.com反問道。

「李公子，在嗎？樓下有人找。」

蕭辰淡淡道，面上倒不見什麼喜色。

「那你過來，我替你揉揉如何？」

「知道了，二哥。哎喲……實在疼得很。」

「小五！」蕭辰喝住他，「閉嘴！」

「是我家老爺的一位故人。」

蕭辰不置可否，開始往外趕他：「我要休息了。」

衛朴無奈，知道義父又陷入了往事之中，只得應了。他因看昨日之事，知蕭辰容貌定然時與蕭逸甚是相似，將他們再次請入府中全因拗不過衛近賢，實非他心中所願。但見此時，衛近賢以往發獃症時大多是時處於悲傷之中，或是憤怒不已，而像今日這般歡喜卻是甚少見到。

「二哥……」

「哦……你沒說它難吃，我就以為你覺得它好吃。」李栩把餅往嘴裏一叼，替蕭辰盛了碗白粥放到他跟前。

「是誰啊？」

「沒有。」李栩掰了塊餅放他手中，「這餅是我一大早出去買的，你上次不是說這餅好吃么？」

次日，蕭辰不欲下樓，李栩便讓店小二將早食端到屋內，自己溜到外頭專門給蕭辰買了豬胰胡餅回來。

李栩忙扶住他，將他重新架回軟椅上坐好，順便把拐杖偷偷收到一旁，免得他突然站起來嚇人。

這話，與蕭辰原來心中所想一樣，只是聽了，還是不由得有些失望。在他心裏，他倒寧可爹爹與這太監沒有一絲關係才好。

蕭辰不作聲。

蕭辰的手微微一緊：雲卿？是爹爹的字嗎？

「不了，實不相瞞，我一早冒昧打擾便是想請兩位過府，不知兩位可否方便？」

蕭辰無奈，也未hｅtubooｋ•com.ｃｏｍ再說話，輕輕吹著粥的熱氣。

李栩撓撓頭，低低道：「要是二哥你去勸她，說不定她肯呢。」

其實就算他不說，蕭辰也能感覺到，濁重的呼吸聲就在近處，與昨日一模一樣。

他大笑之時，李栩甚是緊張地盯著他看，畢竟面對的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人，萬一狂性大發，無法收拾，也好趕緊喚人去。

「……那時候，你說咱們都不是君子，這酒不對景，我就把這酒擱了起來。」衛近賢笑著接著道，「這些年，我老在想，等那天能碰上你，再把酒拿出來喝了。真君子，偽小人；偽君子，真小人，咱們兩人也算都輪了一遍，現下喝這酒，才算對景！」

李栩暗喜，蕭辰波瀾不驚。

拐杖歪了下，衛近賢踉蹌欲倒，目光卻從未稍離他……

昨日見到衛近賢的癲狂之態，蕭辰心裏著實是有些失望，這麼一個半瘋的人，想從他口中問出什麼來，只怕是不易。

「爹，我把李大夫請來了。」生怕驚擾了他，衛朴放重腳步，上前輕聲道。

「如此說來，衛大人與蕭逸當年應是故交好友了？」蕭辰問得不情不願。

「……小五，你過來。」

等了半晌，聽不見衛朴的回答，倒只能聽見他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蕭辰放緩語速，溫言道：「衛兄，待會既然要我們做戲，那麼起碼要讓我們知道一點，否則扮起來也不像。若是穿了幫，再令衛大人情緒不穩，豈非更糟。……況且，昨日我便說過，他在意的事和人便很可能是病根所在，常年糾結於心，日積月累，先發頭風，後患呆症，只怕都是由此而來。」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