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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在天

作者:藍色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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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春風一笑

第二十五章 春風一笑

只是他這般熱切且直截了當地詢問,卻也讓衛朴看出了端倪……眼前的這兩人恐怕根本不是什麼大夫,他們進府來只怕是別有用心。如此一想,再細看蕭辰李栩,便帶上了三分戒心,他是越看他們越覺得不像大夫,心中暗悔不已,惱怒自己初時怎得如此不小心,竟將他們引進府中。
「怎麼,不是你說那丫頭懷上了么,你不記得了?」
衛朴張口欲言,衛近賢則不耐煩地揮著手,把衛朴硬是趕到一旁去,又多白了他兩眼,方才轉過臉來,不再理會他。
衛近賢擊掌而樂,笑道:「你說你就快有孩子了,讓我也別單著。那日,我在街上走,就看見這孩子,眉眼怎麼看怎麼像你,我乾脆就把他領回家來。」
「那日,你問伊呂伯夷,我會效仿何人?我說,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雖不想成人傑,但也不想做刀下鬼……」
待衛近賢站穩,蕭辰的臉轉向衛朴,低低道:「是我錯了,我們這就走……」
似乎想起什麼,衛近賢竟又扭過頭來,招手叫他過來,衛朴忙上前……衛近賢拉著他,獻寶一般朝蕭辰道:「雲卿,你瞧,這就是我兒子!哦……你看不見,那你摸摸他,摸摸他!」
「效仿何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識時務,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衛近賢慢吞吞道,「我能混到順德都監,靠得也就是這幾個字。」
「哦,這是為何?」蕭辰執杯而問。
「爹……」
蕭辰不解何意,只得不語。
衛朴忙接過酒替他倒https://m.hetubook.com.com,李栩手腳勤快地把其他茶碗中的茶依葫蘆畫瓢地都潑了,等著他倒酒。
旁人又皆插不上話,亭中一片靜默,僅有風捲起火盆中的些許灰燼,撲到各人腳旁……
伊呂與伯夷,蕭辰未料到竟然會聽到這幾個人名,心中一凜,暗道:莫非爹爹背後是有人指示?
「可他……明明是雲卿啊……」聲音里因為帶著空洞而顯得愈發蒼老,彷彿他驟然又老了二十年。
蕭辰越來越聽不懂。
「爹!」衛朴聞言悚然一驚,慌忙先奪下衛近賢的杯子:「這酒有毒!你怎麼不早說?」
「爹!」
此舉,不僅衛朴尷尬,連蕭辰也不太自在,唯李栩甚是熱心,乾脆上前捧了衛朴的頭往蕭辰跟前湊。
與義父相處多年,衛朴深知他的呆症古怪,有的事他永遠是渾渾噩噩,而有的事卻記得比什麼都清楚。故而,他是半點都不敢糊弄義父,老老實實到花根底下把這壇快被人遺忘的陳年老酒刨了出來。
「爹,李大夫是來給您瞧病的,你身上有哪裡不舒服就跟他說說?」衛朴彎腰朝衛近賢笑道。
這邊衛朴急匆匆地過來,果然捧著一小罈子酒,酒罈上尚可見新鮮泥屑,顯然是剛從地下刨上來的。他探身到衛近賢面前:「爹,是這罈子沒錯吧?」
「我說,你這滿園的花也該掃掃了。」半天,蕭逸乍然冒出這麼一句。
李栩附耳蕭辰悄聲道,他打小就偷喝師父床下的酒和圖書,對酒倒還有些見識。
聞言,衛近賢一臉警覺地轉向他:「咸王又來找過你?」
衛朴怔了一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對!」
「二哥,這、就這,你摸摸。」
他正說著,便看見蕭辰亦飲了一口,頓時怔了一下:「你不怕有毒?」
見衛朴在旁打岔,衛近賢惱道:「你這孩子,什麼李大夫,這是雲卿,你該喚他蕭叔叔才是!」
也是在這個園中,也是在這個亭中,唯一的不同,那時並非冬日,而是個連風都帶著暖意的春日。
石桌旁,衛近賢自斟自飲,知道他慣是懶洋洋的,也並不去搭理他。
「……難怪背後都叫你是老烏龜,伸頭縮頭都由著你。」
蕭辰卻不伸手,淡淡笑道:「我聽小五說過,他長的與我有幾分相似,是么?」
衛朴急道:「爹,他不是蕭逸!您看清楚,他頂多和我一般大,怎麼會是蕭逸呢!」
被他這麼一說,衛近賢頓時也有些糊塗,呆楞地看了會蕭辰,又扭頭看了會衛朴。那一雙老眼中原本被點燃的火星,一點一點地熄滅,取而代之地是讓人不忍目睹的茫然與失落。
衛近賢正欲說話,在旁的衛朴卻插口道:「爹爹,光喝酒只怕傷胃,不如再吃點下酒菜如何?再說此間風冷……」
衛朴忙命人速速取來酒杯,可衛近賢卻已等不及了。他直接把茶碗里的茶都潑掉,端起酒罈就倒,因酒罈子太重,手拿不穩,大半的酒都灑在了外邊……
只聽見前半截子話,蕭辰身子便微微有些和_圖_書發抖,復問道:「我,快有孩子了?」
「就是你府裡頭那個,原先是獵戶家的那姑娘,後來你把她接到了府里,你還說她長的挺順眼的。」
不忍拂義父之意,衛朴並不反抗,認命地一閉眼……
「我不記得了……是哪個丫頭?」
見他這一起身要走,衛近賢一手慌亂在旁摸索拐杖,可拐杖早被李栩收到旁邊,幾下摸索不到,便連拐杖也不用了,猛地起身往前走來,頃刻間便重重摔在地上。
「我像是怕死的人么?」蕭辰淡淡回道。
衛近賢不置可否:「你說你一個都督,管我園裡的花作什麼,閑的啊?」
「姓霍,叫什麼我可就不知道了。」
「報仇?」
深知自己打破了他二十年來少有的美夢,衛朴一面自責著自己的殘忍,另一面又不得不保護他。
「她叫什麼?」
「沒想到咱們倆還能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衛近賢笑得心無掛礙,「喝的還是趙祈的酒,這個老傢伙要是知道,肯定連棺材都睡不住。」
蕭辰長嘆口氣,起身道:「……小五,我們走吧。」
蕭逸竟然贊同地點了點頭,:「是閑得有點久,該找點事做做……」
那是他最後一次與蕭逸喝酒。
「二哥,這杯子可有點大,你要是喝不完我替你喝。」李栩低聲笑道。
蕭辰一凜,已明白衛朴用意,但是自己欺瞞在先,所騙又是個已近瘋癲之人,于情于理都愧對與人,故而只是心下黯然,卻並無絲毫相阻之意。
說到此處,衛近賢眼中隱有淚光浮https://m•hetubook.com•com動,持杯的手抖得厲害,酒在杯中發顫,他湊到嘴邊,飲了一大口,咽下后又道:「蕭兄,你且先等等,這酒終究是趙祈給的東西,也不知道有毒沒毒,要是過會兒我沒事,你再喝!」
見義父這般,知道自己定是拗不過他,衛朴無奈,暗嘆口氣,抬眼正看見李栩朝自己做了個同情鬼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熱情地把衛朴朝蕭辰的方向推搡去,同時催促著衛朴:「頭低下來,快把臉給都督摸摸。」
衛近賢慢條斯理地從他手中再把杯子拿回來:「我也沒說一定有毒啊,你嚷嚷什麼……」
他這啰啰嗦嗦的話未說完,便被衛近賢打斷:「沒規矩,我在與都督說話,你插什麼話。」又朝蕭辰笑道,「這是犬子,管教無方,見笑了。」
「還真是壇好酒。」
蕭辰的胸膛起伏不定,難以掩飾心情的激蕩:這個霍姓女子極有可能便是自己的母親。
「對對對,就是這壇酒。」
蕭辰心知衛朴是怕衛近賢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來,故而只是淡淡一笑:「無妨。」
李栩只覺得這些人名似曾聽過,至於其中典故,自小也許曾經看過,但也早就被他拋諸腦後。
「杯子呢?」衛近賢抱著酒罈到處找杯子,可桌上只有茶杯,卻沒有酒杯。
「……你點頭稱是。你一直都比我聰明,世事也看得通透。可我就是不明白,是我把你想得太聰明,還是你突然變傻了,你這麼聰明的人居然也會去做這種蠢事!你圖什麼呢?」
衛朴驚呼,撲上前扶起他和_圖_書,於此同時,蕭辰也因聽到聲響,而快步近前攙起他。李栩深知闖了禍,飛快拿了拐杖,塞到衛近賢手中。
「你還是那樣,」良久之後,衛近賢緩緩收回目光,垂目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還是信不過我,也罷……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想了三年,整整三年,我才把這事想明白。」
蕭辰不言語,手往桌上探去,衛朴忙把杯子遞到他手中,他含笑頷首,以示謝意。
笑聲乍停,衛近賢豁地沉下臉來,朝他道:「怎麼,你還想瞞我?」
蕭逸似笑非笑,淡淡嘲弄的口氣。
衛近賢也不知從何處生出股力氣來,竟然把整罈子酒自衛朴手中搶了過來,徑直用手啟了封泥,又拔開木塞,頓時一股酒香竄出,縈繞在眾人周身,又自亭中溢了出去。
蕭逸懶洋洋地靠在欄杆處,微眯著眼看滿地落花,手中的酒杯還是滿滿當當,並不曾飲過。
蕭逸也不應,轉頭問道:「我且問你,伊呂與伯夷,若是你,你會效仿何人?」
衛近賢立在原地,呆望著蕭辰的背影,清瘦如竹,孤傲似松,衣袂翩然中有著說不出的寂寞蕭條——剎那間,與他記憶中的那個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說罷,蕭辰轉身便走,李栩忙跟上。
「哈哈哈……」聞言,衛近賢大笑起來,「是是,是我忘了,你蕭雲卿連腰斬都不怕,又怎麼會怕區區一杯毒酒。」說罷,他一仰脖竟然一氣把酒全都喝了,然後接著笑道,「你放心,這仇我已經替你報了!雖然遲是遲了些,可總算沒讓那老傢伙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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