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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你京城裡有親戚？」

四下一片寂然，既沒人取笑他，也沒人上前來扶他。大漢面子掛不住，口中罵罵咧咧地想爬起身來，后脖子卻冷颼颼地直冒涼氣。

一名家丁進來，朝衛朴道：「公子，素服都趕製出來了。」

衛朴微笑：「多謝。」

那夜衛近賢臨終之言尚歷歷在耳，衛朴何嘗會不明白蕭辰的意思，他看盡了義父半生鬱郁，對此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事實上，並不止是涼氣，確實有件涼嗖嗖的東西就貼在他后脖頸上，一動，立時就能感覺鋒利的刃口……

「爹爹生前摯交好友甚少，自病了之後，更是門可羅雀。那些人，便是來祭奠，也未見得當真有哀悼之意，不來也罷。」

李栩在旁忍不住輕聲喚道，自小到大，他還從未見過蕭辰如此低聲下氣地與人說話，所求又是這般事。

雖衛朴只是頓了頓，蕭辰便知是勸不動他了，暗嘆口氣。

「人死不能復生，還是得節哀順變。」李栩乾巴巴地說著老套之極的說辭，是因為此時此地，他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明白，可是……」

「二哥、二哥……這是為何，他為何要我們裝著不認得他呢？」才出了衛府，李栩就迫不及待地問。

這話他也只是一說，倒不指望蕭辰當真會答應，殊不料蕭辰卻平靜地點了點頭。

拿了銀子，店家也甚是開心，一開心，話就多起來了。

衛朴轉頭吩咐家丁：「再多拿一件孝服過來。」

那邊的大漢果然開始砸門，哐當哐www.hetubook.com.com當砸了好幾下，動靜很大，那扇看似破舊的門卻顯得十分堅強，只吱吱叫喚了幾聲，硬是紋絲不動。

「不急，先看看再說。」

蕭辰自然知道，想到之前自己尚不認得衛近賢，已因他是太監而看輕三分，推己及人，便可知他人對衛近賢的看法必不會是上佳。

想到要去找大師哥，李栩也歡喜得很，將之前的問題倒拋諸腦後，腦子裡盤算著到了天工山莊得好好挑一件趁手的兵器。

「再說吧。」

「好。」他道。

李栩只得隨他點頭道：「我也答應不認你便是了。」

又是幾下哐當，比之前的動靜還要大，可那扇門依然盡忠職守。那大漢有些拉不下臉來，抬腳就踹，剛踹下去，門就自內被拉開了……

「多謝！」

蕭辰澀然苦笑：「也對，那我在此預祝衛兄金榜題名。」

良久，衛朴轉頭朝黑沉沉的棺木深深望了一眼，終於伸手扶起蕭辰。

一路而行，他徑直自己想著，腦中刀劍無數，冷不防身旁蕭辰乍然停住腳步……

見追賭債的人還被關在門外，蕭辰倒放心了許多。

衛樸直愣愣地看著他，蕭辰默默跪著，靜若磐石……

「二哥？怎麼了？」他奇道。

蕭辰尚未回答，李栩已經奇道：「這是為何？」

蕭辰淡淡道，手中的白糖糕散發著甜香，吳儂軟語般的柔軟和暖。他反省著自己曾經的那些固有偏見：他一直都厭惡為官者，可正是包拯的清正廉明救了wｗw.ｈetubｏok.ｃoｍ.cｏm小五；他本能地厭惡太監，可他平生第一次心懷悲痛地披麻戴孝，便是為了一個太監；還有某個官家小姐的，她不甚燙壞了他的衣袍，卻又把它縫補得天衣無縫，甚至於更加出色。

蕭辰慣是面無表情。李栩忙懂事地投過去一個「做得好」的眼神，又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來要銀子的？」

「不是，我是想進京趕考。自小義父便有請人教我詩書，取解試我也早就通過，只是義父身子不好，他在時，我不便遠行，故而一直未進京去。」

「你起來吧，他若知道你此舉，應該也會歡喜。」

「嗯。」李栩直搖頭嘆氣。

馬車好端端地在客棧後院停放著，鑒於已經將它看成是自家東西，客棧老闆也沒讓馬匹餓過一頓，喂的油光水滑。李栩見狀，甚是開心，又多給了店家些銀子。

衛府大堂已經布置成靈堂，黑布白幡，在寒風中微微擺動。

也許，錯的是自己，他想。

於是，李栩再去勸衛朴：「衛公子，你也吃點東西吧。」

李栩呆了下，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拍拍腦袋道：「是啊，這幾日忙著衛老伯的喪禮，連客棧的帳還沒結呢，他們大概以為我們溜了，八成是直接拿馬車抵了房錢……這可不成，太便宜他們了。」

「他日再見，衛朴便已不是衛朴，還請兩位權當做不認識在下。」

「蕭兄！」衛朴喚住他，遲疑片刻，仍是問道，「你可是還要去別處追查令尊當年之事？」

「白糖糕ｈeｔｕｂoｏk•coｍ•ｃoｍ？」李栩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那家他已經光顧了兩次的白糖糕攤子已然在幾步遠的地方，清甜的香味縈繞在周圍。

「嗯。」

「二哥？」

「替我也買兩塊。」

「兩位保重。」

李栩忙應了，依言買了回來，又想起一人，微微嘆氣道：「不知阿貓怎麼樣？二哥，我們去瞧瞧她再走吧？」

似乎壓根沒聽見他的話，蕭辰想起什麼，問道：「馬車是不是還在客棧？」

衛朴拱手相送。

蕭辰緩緩搖頭：「此番若不是我，衛伯父他……我不想再查下去了。」

「你是婆娘啊，去去去，我來！」另一名大漢擠上前，不屑道。

見衛朴半晌不語，蕭辰沉默片刻，又道：「家父之事，我至今尚不明緣由，但細思量衛伯父之言，想來也脫不出官場的爾虞我詐，被人陷害。」

「二哥……」

「就此別過，再見無期，衛兄保重。」蕭辰拱手。

衛朴亦是搖搖頭。

「我也是聽說，他又輸光，還欠了不少錢，前陣子他還把打更的差事辭了，這下沒個進項，說不定連房子都要賣了。」

李栩見狀，笑道：「我就知道，二哥你肯定也不放心把阿貓留在她舅舅身邊。要不，我們乾脆帶她一起去天工山莊，如何？」

幾日沒吃，此時見了，份外親切，李栩心念未動，腿早已走了過去。

蕭辰輕喝住他：「小五！不得對衛兄無禮。」他轉向衛朴，沉聲道，「衛兄志向，蕭某原不該多言，但官場兇險，明爭暗鬥，實在非上佳之選。」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和*圖*書，但話中的沉重，便是連李栩也聽得出來。

蕭辰在他身後道，難得的，受甜香所誘，他竟也想嘗嘗。

李栩咬牙切齒：「這個老賭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就知道得有這麼一天。」

其他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白盈玉煞白著臉，手持寒光凜冽的菜刀，儼然是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

衛朴點點頭：「讓大家都穿上，把我那件拿到這裏來。」

「滾滾滾，一邊獃著去，別妨礙大爺辦事。」一名大漢不耐煩道，又朝另一人喊道：「還敲什麼敲，再敲下去人都跑了，依我說，乾脆把門砸開。」

蕭辰道：「白糖糕的攤子到了，你不買么？」

「想來衛兄進京前尚有諸多事宜要料理，我們也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蕭辰轉向衛朴，撩開前襟，單膝落地，竟就半跪在他面前，道：「衛伯父生前曾說，家父有意要我認他為義父。蕭辰別無他求，只懇請公子，許我為衛伯父披麻戴孝。」

「那個老滿貫又來找過你們，像是要銀子來的，我就沒告訴他你們在衛府，只說你們早就走了。」店家得意道。

家丁依言而去。

喪禮之後，衛朴便遣散了府中僕人。望著家丁領了銀兩，各自散去，李栩不由問道：「不知衛兄來日有何打算？是不打算在順德住下去了？」

衛朴點了點頭：「我要去京城。」

李栩蹩到蕭辰身旁，低聲問道：「二哥，我看這些多半是來追賭債的，怎麼辦？咱們，先把他們放倒再說？」

「二哥，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m.hetubook.com.com走吧，拿了馬車，我們也好啟程往天工山莊去。」

衛朴不答，只道：「兩位可否應承此事？」

雖然已過了好幾日，但因為都是陰天，地上的雪尚未融盡，聽著靴子踩在雪水中的聲響，蕭辰不自覺地皺眉。

蕭辰沉默地搖搖頭，把李栩遞到跟前的吃食推開。

李栩很不以為然：「你也想當官，當官有什麼好？」

這襲孝服一穿，便是守靈三天，又扶靈柩出殯，一直到第四日才算把喪禮的事宜都辦妥。在順德城內，以衛近賢的身份地位，已算是極簡極簡的了。

因為用力過猛，他壓根收不住力道，腳踹了個空，人跟著就往前栽下去。

蕭辰點頭：「自然應承。小五……」

剛至巷子口，尚未到老滿貫家，便已經看見四、五人堵在巷中，其中兩人正砰砰砰地敲著老滿貫的門，看架勢，絕不是什麼善茬。

聞言，衛朴似如釋重負，吐口氣道：「如此便好，義父臨終前也是這意思，你肯聽他的話，自然再好不過……只是我，還有一事相求？」

蕭辰已覺得事情不妙，朝李栩道：「我們去看看，讓馬車在巷口等著。」

果然接下來衛朴接著道：「我知道義父這輩子在官場中鬱郁不得志，可不管怎樣，他畢竟曾經是順德都監，他也曾為這方水土的百姓做過些事。官場上再多的不公平，我還是能做事的，總比什麼事都做不了要好些，對不對？」

家丁應了，正待離去，卻聽見蕭辰道：「請且等等……」

李栩湊上前，試探問道：「幾位這是……」

「衛兄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