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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用眼角餘光看著那大個子警察快步走了過來。他雙手握拳，眼看著兩隻拳頭就要捶在文措面前的桌子上。陸遠心想這人力道可不輕，估計桌子都要碎。

「所以呢？」文措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陸遠，那目光，冷如冰霜：「我不接受，他就能活過來嗎？不能。所以我接不接受，他都已經死了。」

隨後，文措抬起頭看了看陸遠。很溫柔地給陸遠整理了一下髮型，又替他扶了扶眼鏡。最後嘖嘖總結：「這麼看還是有點帥的。就這個形象很完美，很衣冠禽獸。」

「不，你心裏到現在都沒有接受他已經去世的事實。」

「我們家那邊，都是要麼送花，要麼燒紙錢。」陸遠說。

突然，他那兩隻重量級的拳頭猝不及防地轉了方向，猛地砸在了陸遠面前的桌子上。那力道，震得桌上的筆都飛了出去。

文措燒完了最後一沓紙錢。她擦了擦眼淚。對陸遠說：「別哭，別可憐我。」

文措笑了笑：「你是一個人害怕吧。」

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他大聲地呵斥著陸遠：「喂！你！怎麼回事啊？一個大老爺們帶姑娘出門，錢都不帶！害得人家要出這種損招才能回家，你丟不丟人啊？」

她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仔細地擦著萬里的照片和墓碑上雕刻出來的萬里的名字、生卒年月。邊擦邊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怎麼可能！」陸遠滿口否認，卻始終寸步不離地跟著文措。文措聽見他小聲嘟囔了一句：「瞎說什麼大實話。」

文措看到煙飄得方向和陸遠站的位置，這才反應過來，自嘲一笑：「也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陸遠意味深長地看了文措一眼，那眼神里有很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文措不能分辨的情緒。陸遠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已經去世了。」

陡然被這麼提醒了一遭，文措愣了一下。隨即裝作毫不在意地說：「我當然知道，活人能來墓園看他嗎？」

陸遠看著異想天開的文措，無語地說：「別瘋了，警察叔叔只會帶犯人回去。我們又不是犯人。」

拿出口袋裡用塑料袋包起來的紙錢，和壓在紙錢下面唯一的一朵白玫瑰。花瓣都被壓蔫兒了，文措心疼得捋了捋。

秦前把陸遠拉到文措對面坐著。陸遠怪模怪樣看了文措一眼，犯了事的文措倒是挺高興的樣子。

陸遠邊擦著眼淚邊說：「煙嗆的。和你沒關係。」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才下了山。九桐山路連著城郊高速。來往的車都開得很快。根本沒有計程車。

她用打火機點了幾次火，都因為細雨沒有點著。一直點不著火的文措越點越急，最後急得哭了起來。

文措沒有回答他。

他輕嘆了一口氣，「是她我就理解了，是挺不正常的。你先等會，我去找人說說，讓你們回家。」

他們並沒有在墓園待太久。文措把萬里的墓地打掃乾淨后，兩人就離開了。

「算了，沒法用人類語言和你溝通。」

眼淚退去，眼前逐漸清明。平息了情緒，文措迴轉過頭來，看向陸遠，她像個失去方向的孩子，一臉迷茫地問陸遠：「陸博士，你覺得人為什麼而活著？」

文措無聲地站在墓碑前面，和墓碑上笑得十分溫柔的萬里沉默對視了許久。

可她無數次面對的，卻只有這漫無邊際的黑暗。

文措也不是太不識趣的人，看得出陸遠不是太喜歡她。

文措就著陸遠點著的火一沓一沓地燒著紙錢。

「沒關係ｗｗｗ.hｅｔuｂooｋ•cｏm.coｍ。」

「那我哭了你就高興嗎？」文措問他。

「你怎麼還有臉笑？」陸遠忍不住說：「你把我害得多慘你知道嗎？」

陸遠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做著這一切。文措很感激這個男人這時候表現出來的安靜和紳士。

「嗯。」文措點頭，回過頭來對他一笑：「我這是中西合璧。」

也許烏雲會散去的吧？文措無數次對自己說。

只能請同為警察的秦前幫忙說說情了。

陸遠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跳。像犯了錯的小學生，趕緊垂下頭去。

「……」這演技，陸遠都跪了。

陸遠苦著臉說：「還能有誰，你介紹的，文大小姐啊！」

紙錢燃燒出來的煙熏得陸遠幾乎不能睜眼，眼睛因為黑煙刺|激狂流眼淚。

秦前這人，別的都好，就是起床氣大。半夜被鬧醒，起床氣更大。他火急火燎趕到警察局，一看到陸遠，氣得直發抖，就差沖他臉上吐痰了。

文措對他翻了個白眼：「你看看這車速，你確定我去露完大腿，大腿還在嗎？」

這時候，秦前和另一個大腹便便的警察一起走了過來。那大個子警察嗓門很大，聽了秦前的解釋，很是生氣地嚷嚷：「荒唐！耍我們玩呢？我不教訓教訓他們，枉為警察！哼！」

陸遠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周圍，很是隨意地說了一句：「反正都到了，和你一起去吧。」

擦完墓碑，文措將白玫瑰放在了墓碑前面。完了又把紙錢拿出來。

呆傻站在原地的陸遠就看見警車裡的三個警察蹭蹭就下了車。其中一個趕緊脫了警服外套披在文措身上。另外兩個用凶神惡煞的表情向陸遠跑來。

……陸遠甚至都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文措已經換上了一張慌亂到了極和-圖-書點的臉孔。猛得拔腿跑向不遠處的警車。

陸遠絕望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對文措說：「要不你學電影里，露大腿招個車吧？」

「噗嗤。」文措的那些別緒哀傷全被眼前的男人攪散了。她笑了笑，突然對陸遠說：「秦警官說你在網上很出名，被別人叫做『治愈專家』，我突然覺得還真的挺治愈的。」

她披散的長發落下幾綹，搭在她光潔的額頭和白皙的臉頰上，看上去帶著幾分文弱的美態。

文措四周張望了一下。最後實現停留在不遠處告訴入口旁邊停著的警車。

文措笑：「你要說狗語也行，我會努力裝作我聽得懂。」

那警察明顯也被她這一眼看呆了。低聲咒了一句：「卧槽怎麼長得這兒俊？！」

文措眼珠子轉了轉。這狡黠的表情陸遠覺得有點熟悉，立刻警惕起來：「你想幹嘛？」

萬里走後。所有的人都在對文措說：「要是萬里還活著，肯定捨不得你這麼傷害自己。」

「不是。」文措搖了搖頭，解釋道：「看到你我就想，像你這麼傻的人都還活著，就覺得挺治愈的。」

陸遠被她問得一愣，想了一會兒，幾乎本能地回了一句：「……為燒烤吧。」

其中一個警察大叫：「站住！別跑！」

一貫遵紀守法一路讀到博士的陸遠，甚至還在為人師表的陸遠，網路上有名的治愈專家陸遠，被以強/奸未遂為由抓了起來。人生第一次被戴上了手銬，不是S/M，是正二八經的鐵手銬，抓罪犯的手銬。

陸遠和文措最終是如願以償地又坐了一回霸王車，從很遠的郊區九桐山，回到了他們所居住的市區。

「她哪給我機會反對了。一打定主意說都沒和我說呢，就直接做了。我都不知道沖誰哭。」

說完，陸遠的肚子還應景地叫了兩聲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oｏk.cｏm•coｍ。

那種黑暗讓人覺得壓抑。可那一絲絲光亮卻又像是絕佳的誘惑。

走在他前面的文措一直淡定自若，作為男人，他即使害怕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然這嘴比刀還利的姑娘可不得死命嘲笑他？

「要不我們讓警察叔叔把我們帶回去吧？」

她喊著喊著，就哭了起來，那麼楚楚可憐的聲音：「警察先生，救我……」

「……」

「嗯。」文措點了點頭。

原則上讀到博士的陸遠應該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鬼怪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人們的心魔，越是害怕的時候，越覺得有。

只見文措兩隻手插|進自己頭髮里，唰唰兩下就把頭髮搓得亂七八糟。然後她利落地解開了自己開衫上的兩顆紐扣。露出了右側內衣的肩帶。

就在他拳頭就要落在桌上的時候，文措突然瞪著一雙如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那大個子警察一眼。

「你……」

「那你說怎麼辦？」

陸遠挑了挑眉，摸了摸肚子，欣慰道：「你終於拜倒在我的專業之下了。」

令陸遠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是以這種方式。

「什麼？」

陸遠似乎是看不過去了，從塑料袋裡拿出幾張乾的紙錢，用胸懷擋著風雨，兩下就把紙錢點著了。

想想也是，聽秦警官說他把用了十年的手機號碼都換了，想來應該挺憋屈的。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裏，文措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秦前一回頭，果然遠遠坐在另一邊的是也令他焦頭爛額的文措。

眼淚像淋在玻璃上的雨水，一寸一寸浸潤了文措黑白分明的眼睛。文措仰起了頭，用水霧模糊的視線看著如墨的天空。

她想她是該哭一場的。來看他一次總是這麼千辛萬苦。自從上次她在萬里墓碑前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媽媽就禁止她一個人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萬里了。

雨停了，天上的烏雲卻沒有散去。月亮在層層烏雲後面，烏雲縫隙隱約能看見一絲絲月亮清冷的光。只有一絲絲而已。

「你這是去掃墓啊？」站在旁邊的陸遠突然問了一句。

陸遠怕火熄了文措又會哭，不自覺地彎著腰站著，用身體擋著細雨。

沒有人真正理解文措，所有人只是對她說教。那種痛到只有死了才會好的感覺，又有誰能懂呢？

上山的時候還沒覺得那麼可怕，下山的時候陸遠連頭都沒敢回。生怕一回頭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陸遠覺得自己真是比竇娥還冤。自從沾上文措這姑娘，就一點好事都沒了。

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居然本能地，向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可萬里分明已經沒了不是嗎？

文措一抬頭看見陸遠在哭，心底一軟，突然對他不再那麼抗拒了。

蹲了一會兒，文措突然指著墓碑上的照片對陸遠說：「我男朋友，帥吧？」她抿著嘴唇，明明是笑著，可那笑帶著濃烈的悲傷和苦澀：「就是人比較冷。你看，我和他說話他都不理我。」

由於整個劇情都太荒唐了。兩人雖然被送回了市區。除暴安良的警察叔叔還是不肯饒了他們。陸遠不得已撥通了秦前的電話。

陸遠想想都有點欲哭無淚。

警車上的警燈一閃一閃的，顯示是有警察正在執勤。

雨勢漸漸小了一些。兩人摸著黑在一排排墓碑里走著。文措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萬里的墓碑。

他叉著腰，沒好氣地訓斥他：「你腦子灌屎了？大半夜的一毛錢沒有，去九桐山招鬼啊！就算你沒錢，打個車到我家，我給你付不行啊？最不濟你給我打個電話會死啊？你這是什麼餿主意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陸遠趕緊解釋。

秦前皺眉：「你說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