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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緊握著手機，明明一直看著前方，卻覺得眼睛好像失焦了一樣，看什麼都很模糊。

「嗯，我來了。」陸遠用著慣常的拖延手法開始與蘇靈蘊周旋。

陸遠趕到現場的時候，那棟樓的樓下已經圍滿了人，由於人一直沒有跳下來，大家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害怕，只是單純的好奇和起鬨。有人在揣測，有人在議論，有人在勸解，也有人在刺|激……現場亂如一鍋粥。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這樣的生活過下去也沒有意義，她有了這樣的想法，那時候她甚至還不到十歲。不幸的家庭會讓孩子過分的早熟。這句話是真的，因為她就是這樣熟過來的。

她努力讓自己控制自己，所以她和媽媽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

「不，正因為我知道你回來，我才會選擇站在這裏。」

「我並不需要朋友。」蘇靈蘊說：「我經常想，如果你喜歡的是我那該多好。其實我比文措更需要你的救贖。」

「陸遠……」

後來，她從媽媽歇斯底里的電話謾罵里得知了那個男人的狀況。原來他找到了真愛，他們甚至有一個比她小不了兩三歲的孩子。怪不得他對和媽媽的婚姻那麼抵觸。原來他早已決定了要放棄，也包括放棄她。

陸遠咬字清晰地說著：「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貌似和她媽媽一樣吧，打砸東西，發泄情緒。心理醫生說，她得了病。偏執型人格障礙，並伴隨著躁狂症表現。

蘇靈蘊微笑著眯著眼睛看著他，那表情竟天真得如同一個孩子。可一轉眼，她就冷聲呵斥住了陸遠，表情冷酷如鬼魅：「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蘇靈蘊想，如果沒有陸遠，這股曠日持久的恨意是不會被點燃的。

文措很少聽到陸遠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時也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終不懂，已經有了她和她的媽媽，為什麼還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媽媽呢？

很久不曾有什麼生m.hetubook.com.com氣的小區今天格外的熱鬧，卻不是因為什麼喜事。而是一個女孩要跳樓。她站在一棟居民樓的天台上已經近一個小時，既不跳，也不動。彷彿在等待著誰。

「發生什麼事了？」

「你沒事為什麼今晚你不來？」

老舊的社區還有曾經輝煌的影子。這裏曾經是城裡有名的小區，裏面有好幾棟高知樓住著當時江北最有影響力的文化名人。因為拜訪者甚眾，所以能在這個小區里住，曾是江北有錢人的象徵。

「我並不是神，我無法救贖每一個人。」

陸遠擠入人群，在和警察講明身份后獲得准許上了樓。

那個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表情很尷尬，開口解釋說：「你的照片我也要了，你媽不肯給我。」

這樣的想法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報復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樣，一點就燃。

「她？」陸遠立刻皺起眉頭，緊張了起來：「你還要誰來？」

「我也並不是每一個人。所以只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救我。」蘇靈蘊頓了頓，有些失望地說：「可是你不願意救我。」

天台上有一片被頂樓的住戶用來養花，十幾年過去了，一切都還是沒有變。

托她的福，後來蘇靈蘊也有了蝴蝶發卡。感謝那個男人的「公平」，他有兩個女兒，他是記得的。可蘇靈蘊卻並不覺得幸福，那個男人走後，她踩爛了那發卡，帶著滿腔的恨意和嫉妒。

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站在這天台上的情形。媽媽在哭，哭得聲嘶力竭幾乎要跪下，她求她「下來」，而那個人一直在旁邊喊她，一聲一聲的。

蘇靈蘊站在天台的水泥欄杆上。欄杆很窄，只容一腳寬，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站上去的，旁人看著都覺得頭皮發麻。偏偏她還不老實，時不時站起來看一看。她每動一下大家都跟著提心弔膽。

這件事徹底刺|激了媽媽。她撕掉了協議，惡毒地給那個女人打電話，她痛苦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就要全世界陪葬，這個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

片區民警已經到場，但女孩拒絕和民警交流，只是告訴民警要找一個人。

「嗯。」蘇靈蘊善解人意的笑著，彷彿完全沒有不開心一樣。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曾成功勸過很多輕生者的「專家」，陸遠第一次感覺到心裏居然沒有一點底。

很沒有懸念，被找的人正是陸遠——一個將要走紅的心理學專家。

「你不要急，我想對你說的話我一定會說，可不是現在。」

那段記憶應該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部分。是的，部分。因為她的人生大部分都充斥著不幸。

後來那個男人終於無法忍受，於是他不回家了。據說他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那時候的媽媽經歷了反抗，掙扎，絕望，最後選擇了同意。簽署了協議之後，他徹底不回來了。

不想繼續這種會刺|激蘇靈蘊的話題，陸遠轉話題問：「你想對我說什麼？」陸遠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有什麼你下來我們好好說，好嗎？」

「陸遠……」

天颱風很大，下面圍觀的嘈嘈切切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但相對來說天台已經安靜許多。這也讓陸遠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那時候她還太小了，太過於懦弱，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著「爸爸」，那時候是多麼天真，她還在希望那個男人回來救她。媽媽告訴她，不準喊那個男人「爸爸」，他不再是她的爸爸。於是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叫過那個人。

那時候她已經被她徹底打馴服了，對她言聽計從，回憶起來，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自然也包括那件事。

後來她自然是被救了。那個男人也因為這個原因回歸了家庭。他們曾有幾年在她面前出演著恩愛夫妻，自以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裏的傷痕。

「你來了？」她笑眯眯地說：「等你很久了。」

如果沒有她們，她一定不會過那樣的生活。

https://m.hetubook.com.com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烏雲低壓壓的一片，似乎是要下雨了，天台上風很大，她很瘦，那時候，她感覺她快要被吹下去了。

蘇靈蘊對小時候的記憶幾乎都是吵架。不論何時何地他們都在吵架。不，應該說是媽媽在吵架。因為那個男人不屑與她吵。

蘇靈蘊笑著：「你是在任何地方都不希望看到我。」

後來她長大了，她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她不再恨他。所以她去那個小麵館看那個男人。

她漸漸成為一個偏執的瘋子，她偷偷關注著那個男人的生活，她發現那個男人又去找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這一次，她徹底瘋了。

「等我處理好了我會告訴你。」

陸遠停下了腳步。他現在距離蘇靈蘊不遠也不近。這個距離很微妙，他們說了什麼，遠處的警察也聽不見，想必是她算好的距離。

「蘇靈蘊。」陸遠不帶任何情緒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蘇靈蘊看著陸遠，眼中短暫有過幾秒溫和：「你這個人真的很簡單，有時候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份簡單。一有尋死的你就來了，和警察差不多。」

這次的這一個情況實在特殊。棘手到了極點。因為蘇靈蘊這樣做的目的十有八九衝著他來的。勸成了他是壞人，勸不成他身敗名裂。好像怎麼做都是錯。可他卻不得不做。這是他學了這麼多年心理學的責任感。

每天下班，從那個男人出現在家裡開始，媽媽就想盡各種理由刺|激他，她內心裡還是渴望他們之間有交流。哪怕是吵架。

陸遠笑著，還是尋常語氣：「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來，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你。」

直到她再次見到那個女孩，那個曾在她臉上留下傷疤的女孩，她的「妹妹」。

在她威脅下，民警們都站得很遠，陸遠一上來，眾人臉色凝重看著他，也沒有說什麼，你講蘇靈蘊指給了他。

屬於很多人的記憶也要一起拆掉了。

小 時候媽媽總是在這www•hetuｂｏｏｋ•ｃom.ｃom裏晒衣服被子，先把盆子里的濕衣服都掛好，然後再掛被子。理順被角后，用一根長長的棍子把被子打鬆軟，這樣陽光曬過以後，晚上會很暖和。 媽媽忙碌的時候，蘇靈蘊就蹲在旁邊看花。她從小到大都是很安靜的小孩，從小到大不論是老師還是照顧過她的長輩，都說她是難得的好孩子。

文措還準備再追問。電話那邊已經傳來一陣人山人海一般的驚呼聲。分貝大到隔了這麼遠文措都覺得很吵的地步。

那幾年裡，蘇靈蘊時常可以看到媽媽發瘋一樣砸壞家裡所有的東西。她一生氣就會打蘇靈蘊，因為蘇靈蘊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她始終記得小時候，她躲在房間里偷看著那個男人給她打電話。小心翼翼的哄著，那麼溫柔。他說：「文措你要乖，爸爸出差了，等爸爸回去了給你買你喜歡的蝴蝶發卡好不好？」

她瑟瑟發抖地站在天台上，看著哭得像真的一樣的媽媽。忍不住在內心裡笑著。她逼著她上來，用這種方式逼那個男人回頭。到頭來卻演了一幕慈母辛酸。

被掛斷的電話已經恢復了常態。黑掉的屏幕如同鏡子一般，文措看到鏡面倒映出自己眉頭緊皺的臉。身子不禁晃了晃。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什麼事？」文措第一次覺得不依不饒是必須為之的事。

他們後來還是離婚了。曾經風光的男人生意失敗，窮得一貧如洗。在最窮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離婚。那時候她已經大了，他認為他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蘇靈蘊笑笑說：「等她來了，你就會明白。」

那個男人過得窮困潦倒，卻依舊視那對母女為神祇。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里還偷偷擺著那個女人的照片。像是在哪裡旅遊的照片。

可惜時光荏苒，隨著各種高樓大廈高檔小區的建成。這個老舊的社區已經不復當初的輝煌。陸遠從外走進來，看著好幾棟外牆剝落的住宅樓都已經陸陸續續開始了和圖書拆遷。這裏已經在規劃中要拆掉了。

「我臨時遇到了一些事。」

可人不是神，人有忍耐的極限。她清醒的時候會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彷彿真的生活在陽光下。她不清醒的時候，她自己也不記得做過什麼。

可那傷痕已經那麼大，就像媽媽和那個男人之間的裂痕一樣，早就無力回天，無法修復。

「可我並不希望在這裏看到你。」

陸遠繼續拖延著時間，與蘇靈蘊攀談：「做不了情人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的媽媽，她不想承認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曾經的那個媽媽，可她卻偏偏是。她和那個男人通過介紹在一起，結婚前就見過兩次面。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在婚後爆發了很大的問題。她的出生曾短暫緩解過這問題。可好景不長。

這一次，媽媽沒有再死纏爛打，她心裏隱隱有得意，因為她得不到的，那個女人也得不到。

蘇靈蘊站在天台的台階上。六層樓的老居民樓。不算高，但是充滿了記憶。

蘇靈蘊不想承認自己對她的嫉妒，可這嫉妒像一條毒蛇，一直在無止盡地吞噬著她的內心。

電話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卻還是努力保持鎮定。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從前，有種能讓人心安的神奇魔力。文措曾無數次覺得，只要陸遠還在，她永遠也不會迷失自己，因為他會帶著她找回自己。

……

文措甚至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被陸遠徹底打斷：「我先掛了，等會給你回電話。」

蘇靈蘊看得有些呆怔。原來基因是那樣神奇，她們長得那麼像。

蘇靈蘊聞聲回頭，頭髮甩到了她帶著微笑的臉上，那畫面，不知情的還以為在拍電視劇。

她並不愛陸遠，可她恨文措，恨到骨子裡。

「你說誰呢？」蘇靈蘊輕描淡寫地回答：「你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只愛的那一個，名字叫什麼來著？噢，文措。」

蘇靈蘊知道媽媽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好，可她選擇了忍耐。因為她沒有任何親人了，她真的沒有能力在承受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