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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沒遇見你

作者:艾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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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文措一直在眨眼,只能從很小的眼皮縫隙里看到陸遠。他面目溫柔,表情篤定。
十幾年前,文措因為想爸爸,用紙條包裹石頭,投擲到那個男人家裡,砸碎了窗戶。砸破了那個男人女兒的腦袋。
他們正說著,晒衣架的螺絲又往外鬆了幾分,帶出來的水泥灰落在文措臉上。文措眼睛里進了灰,眼淚立刻被逼了出來。
明明是那麼緊張的時刻,他卻突然對文措笑了笑。
文措不緊不慢地走近,非常平靜地說:「如果我死了,我們都得不到幸福,你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文措想,時間真的很奇妙的東西。
文措鄙夷看著她,第一次從心裏覺得,蘇靈蘊連當她的對手都不夠格。
我愛你,文措。
文措本能地想要甩開那個女人的鉗制:「你放開我,你想幹嘛!」
說起過去,蘇靈蘊突然嘲諷地笑了笑,對那血緣上的父親說:「被你這麼珍愛的女兒這麼評價是什麼感受?」她頓了頓說:「當年如果不是我要跳樓,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也不管是不是刺|激,更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會上來攔她,文措冷漠地說:「你要跳就跳,叫我們來圍觀你的死狀嗎?矯情。」
見文措反抗得厲害,那女人一改往日趾高氣昂的樣子,哀求著說:「求你了,跟我走一趟,就這一次,當我求你了。」
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手舉著手機,一邊哭著一邊對著電話里喊著:「我這就去找她,媽媽發誓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她。我一定把人給帶到,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文措抹了抹鼻子,破涕為笑:「我以前從來不怕死,因為你,你看我變得多麼膽小。」
……
就在她閉上眼睛,放棄了掙扎的時候。她的身體卻突然被用力一扯。
她想就這樣緊緊握住他的手。直到世界滅亡。
這一刻,陸遠的體溫對她來說,是氧氣一樣的存在。
「你下來吧。」文措閉了閉眼說:「我和你換,怎麼樣?」
陸遠聽完沒有再說話。那個男人聽見蘇靈蘊如是說。沉默地低下了頭。臉上有無法掩蓋的自責和失落。
「哪有專家,治愈『磚』家吧!」
「下去?跳下去嗎?」
看了一眼陸遠,她心裏明白,這個男人有多麼善良。如果蘇靈蘊真的出了事,他一定會很自責。他心裏還是有惶恐,也自動把蘇靈蘊這些行為歸因於自己。不然他也不會第一時間就到了這裏。
文措走到天台的欄杆邊上,蘇靈蘊居高臨下看著她,倒是沒有阻止她。也許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與文措同歸於盡。
這一路走來,看過了那麼多的人和事,經過那麼多風景。
預想到的疼痛和血濺當場並沒有發生。五樓墜下,萬幸的是氣墊已經充了一半,兩人落在https://m.hetubook.com.com氣墊上,被氣墊完全包裹住。
整個人向後仰的那一刻,文措看見天空中好像都有陸遠的面孔。
文措掉下來的時候,陸遠命都不要了,跳了出來抓住了文措。
「從頭到尾你都恨錯了人。」文措忍不住反駁道:「遇到陸遠之前,我和你並沒有區別。」
當然,世界並不會就此滅亡。
蘇靈蘊眼睛暗了暗,幾分憤怒被她強壓下去。她高昂著頭對文措說:「上天安排我們倆有這樣的關係,小時候搶父母,長大了搶男人。」
他說,他只能對她說yes。
文措終於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的眼淚沒有恐懼,也沒有慌亂,只帶著感動炙熱。
陸遠不說話,只是更加抓緊了文措:「抓緊我,警察馬上就會來救我們。」
她不能讓蘇靈蘊得逞。不能讓蘇靈蘊用死來威脅他傷害他。
從蘇靈蘊嘴裏聽到文措的名字,陸遠意識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臉上的表情更加肅然了幾分。
他說:下輩子別喜歡萬里,一心一意等我來找你。
陸遠緊緊抱住文措,兩人在氣墊上滾了一會兒才停下來。
「我憑什麼?」文措冷冷的話還沒說完,腦海里突然想到陸遠那個莫名掛斷的電話,和電話里傳來的嘈嘈切切的聲音。
「我們說好了的,今天只能對我說yes,不準說no。所以現在你不準拒絕我的任何請求。」文措說:「你站在那裡,不要過來,這是我和蘇靈蘊的事情,你讓我們自己來解決。」
「因為我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陸遠說:「當然也包括你。」
耳畔只有他的溫柔絮語。
文措知道他是不願把她卷到事情里來,畢竟事情鬧得這樣大,最後就算處理了,輿論也足以把他們淹死。
警察夠著脖子告訴陸遠和文措,五樓的住戶家裡沒有人,他們在想辦法,要他們在撐一會兒。
他說……
陸遠也沒有急於爬起來,只是緊緊抱住文措。
「文措,你給我回來。」陸遠聽見文措說的話,又見她一步一步走過去,怕她以身犯險,一時也急了:「不準過去。」
文措一撐一跳就爬上欄杆,坐在蘇靈蘊身邊。她對陸遠使了個眼色。陸遠和警察都會意了過來。
天台的欄杆只有一腳寬,文措本就沒有站得多穩,蘇靈蘊的一甩手讓她徹底失去了平衡。
可晒衣架根本不足以承擔兩個成年人的重量。眼看著原本應該扎在牆內的螺絲一點一點鬆開。文措對陸遠說:「放開我,一個人的重量還好,兩個人根本不行,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死。」
蘇靈蘊眨了眨眼睛,反問:「那就要問你自己了,為什麼一個電話你就來了呢?」
如文措和陸遠,也和圖書如這世界上所有越愛越勇的男男女女。
文措咬咬牙說:「放開我,你能撐到時間的。」文措目光篤篤看著陸遠,從未有過的堅定:「陸遠,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過,以後也許沒有機會了,可我現在還是說不出口。太肉麻了,你懂就行了。」
陸遠這麼說著,上面的警察和那個男人都喊著:「抓緊了,千萬別放手啊!」
那男人看到文措在那,表情一愣:「你怎麼在這裏?」
「有你在有什麼用啊?」文措撇撇嘴。
「是嗎?」蘇靈蘊輕蔑嗤了一聲:「若是你不在乎,你又何必上我們家丟紙條?」
就在蘇靈蘊要往下跳的電光火石的一刻。一直伺機的警察突然從欄杆下面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蘇靈蘊。
走上天台的那一刻,聽到動靜的警察紛紛回頭,也包括站在最遠的陸遠。
那女人原本錯過了文措身邊,卻又突然折了回來。
「我十五歲,二十五歲和二十八歲都分別看過《泰坦尼克號》,從來沒有覺得有多感動。因為我是個沒有愛過人的人。」陸遠說:「今天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突然想起了電影里那句經典台詞『youjump,ijump』,竟然就理解了這份矯情。原來就是這樣的心境。」
……
往上看,警察正嘗試著從旁邊的住戶家裡爬過來。往下看,氣墊正在一點一點被充起來。
文措馬上回過頭去看那個男人,那男人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文措說:「我知道我一直對不起你們母女。但是今天,請你跟我們去一趟。靈蘊她要跳樓,她點名要見你。」
那天也是在這個小區。那個女人氣急敗壞地衝出來,污言穢語地罵了她罵了她媽媽,還動手打了她。可那個男人除了攔著以外,幾乎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話。

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更加刺|激了蘇靈蘊,她冷著臉說:「你們說夠了嗎?」
「你為什麼要來?」陸遠也有點急了:「趕緊走。」
沒有哪一個專家能像陸遠這樣,為了「治愈」一個病人,搭上一輩子。
尤其是陸遠緊緊抓著文措的那一隻手。那種不容拒絕的力量讓文措不再恐懼。
蘇靈蘊睨文措一眼,怨毒地說:「你想的那些,我都不會成全你。你和你那個媽一樣,你們都是可恥的小三。如果沒有你們,我也不會像今天這麼可憐。你們毀了我媽和我。我自然不會放過你們。」
「我真的沒本事。」
沒有電梯,每一級樓梯都走得很慎重,越往上文措越覺得腳步很沉,可她還是走上去了。
「靈蘊,一切都是爸爸的錯,你先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率先走了上去。兩人驚慌失措幾乎大哭著求著蘇靈蘊下來和-圖-書,場面一團混亂。而文措卻始終很平靜。
哭聲太大了,合著各種聲音讓文措不自覺皺了皺眉頭。她默默對看向陸遠,陸遠也正好看著她。還是那樣溫和的眉目,臉上卻帶了肅然的表情。
那女人一看見文措立刻死死抓住她:「你在這裏太好了。跟我走!現在馬上跟我走!」
在下墜的時候,陸遠幸運地抓住了晒衣架,阻止了兩人的快速下墜。
「如果救不了你,那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掉下去。」
「那麼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叫了你。」蘇靈蘊轉身看了看遠處,淡淡道:「你不來,文措又怎麼會來呢?」
沒有一種失去是不疼的,可生命的意義,是繼續走下去,總還是會有新的希望和驚喜。
文措只聽見聲音,卻看不見他們,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向後倒。她的手無力在空中劃了好幾下,最終卻什麼都抓不住。
「……」
還不等那個男人說話,蘇靈蘊就搶先自答:「不會。你不會。」
文措停下腳步回頭來,對陸遠綻放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那是她那一刻唯一想要對陸遠做出的表情。陸遠給與她的安全感讓她在這一刻毫無恐懼。
一幕幕驚險還心有餘悸,文措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住:「感謝老天,感謝你,我們都沒有死。」
他說:文措,你覺得肉麻的話,我替你說。
陸遠抿唇看著蘇靈蘊,若有所思:「你不是說,是你做了大手術你爸爸才回到你和你媽身邊嗎?」
「放開我!」被抓住了腳的蘇靈蘊尖叫著呵斥。文措上前要抓住蘇靈蘊。蘇靈蘊眼中滿是怨毒。她狠狠地甩開文措抓著她的手……
「我來不來,也逃不了被罵。所以我必須來看看你。」
「我不想聽你這些肉麻的表白。」蘇靈蘊諷刺她:「你說你可以為了他去死,可是你只是坐上來拖延時間。有本事你就真的跳啊。」
文措原本還想與她辯解,可想到她說的那些話……
陸遠看一眼上面,又看了一眼下面。
那棟那個男人曾住過的樓房樓下已經圍滿了人,內圈裡有警察和消防兵已經被人群團團圍住。文措什麼都看不見,只跟著那個女人和警察一起上樓。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讓陸遠記得你。」文措對蘇靈蘊說:「其實我也和你討厭我一樣,非常討厭你。」
文措雖然嘴上不平,心裏卻十分服氣。
蘇靈蘊笑笑,冷冷說:「那是我的事,陸博士。」
因為陸遠也許在這裏,不論如何,她一定要親眼看一看。
「既然都是你的事,為什麼要叫我來呢?」
用心治療,因愛愈合。
陸遠的手溫暖得如同冬日的暖陽,融化了她心裏最後的一絲冰雪。
「也算吧和-圖-書,」文措抿了抿唇說:「往天台里跳。」
「都一樣,反正包治百病。」
「陸遠,你放開我,晒衣架撐不住兩個人的。」文措倒抽了一口氣,狠狠對他說:「我們說好了的,今天你只准yes,不準no。」
「你不說,我真的不懂。」陸遠眼神那麼溫柔,看向文措的時候,眼中的情深如同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海,「今天我答應了你,你說的話、你提的要求我都只能說yes。所以我必須要遵守諾言。」
文措的身體在晃著,可心卻如磐石一般堅定。
文措握著掛斷的電話,轉身正準備走。麵館里突然一陣慌亂。
她幾乎是瘋了一樣衝出來,那個男人跟在她身後,也是一臉驚慌失措。
聽到「爸爸」兩個字,文措有微微覺得有些刺痛。她不回頭,不去看那個男人,也努力不去想。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有回應。
「我永遠也不可能和你和解。」蘇靈蘊突然轉身,張開了手臂:「我死了,你和陸遠就沒有可能了。只要你不幸,我就值得了。我只要這個而已。」
「其實你很怕死,就像你說的,因為你還會愛人,所以你會怕死。」蘇靈蘊說:「真正不怕死的人,是我。因為我不愛任何人了。」她頓了頓,又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恨你。」
失去一段感情也許是痛的,可新的感情總是會來臨。
這一切都像是動作電影里的鏡頭。驚險得讓圍觀的人都驚呼了起來。高高的樓房外牆上,兩人如同浮萍一樣在空中晃蕩。
內心裡的猜測越來越明確,恐懼感也越來越深刻。她突然抓住那個女人,幾乎一聲怒喝:「她在哪裡?!」
蘇靈蘊輕蔑地看了文措一眼,不屑地問:「我憑什麼?」
那時候的文措年紀還那樣小,以至於這麼多年都無法走出那次陰影。時至今日再來這棟居民樓還是會感到膽怯。
「也許是。可是你現在和我有了區別。憑什麼你可以走向陽光,而我卻只能一直在陰暗裡腐爛發臭。」
蘇靈蘊一直站著,文措不敢輕舉妄動。
「文措——」陸遠和那個男人的吼聲同時響起。那個女人也因為親眼見到這樣的悲劇而尖叫了起來。
「別怕。」陸遠溫柔地吻了吻文措的眼睛,「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有我在。」
文措見蘇靈蘊情緒越來越激動,試圖冷靜她的情緒,試探性地說:「我想和你和解,我們一起下去,怎麼樣?」
這麼說著,她更往前走了幾步。
那一刻,文措還沒反應過來,陸遠就突然鬆開了手。一直被拉扯的身體突然放鬆了下來。下墜,那種下墜帶著一種失重的絕望感。全身所有的毛孔突然都張開了,所有的內臟卻有彷彿突然緊縮了。所有的感官感受都被放大。
她想,她曾遇到和_圖_書過陸遠這樣的男人,已經不枉這一生。
那個女人對著女兒喊著:「你要見的人媽媽都給你帶來了。你下來吧,算媽媽求你了。」
文措因為她的這些話徹底勾起了警覺之心,她嚴肅地問她:「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牆上被帶下來的水泥灰一直撲撲落在文措的臉上。
「不,除了陸遠,別的我根本從來沒有在乎過。」文措說。
「不,你沒有錯。」蘇靈蘊淡淡扯動嘴角:「不是你,我不會發現,原來跳樓還真的可以達成一些願望。」
兩人之間特殊的默契讓他們相視一笑。陸遠對待文措的聲音溫和了許多:「我好好的,沒什麼好看的。」
「抓緊我!」陸遠一隻手死死抓著文措,一隻手抓著五樓住戶家的晒衣架。
還有什麼毛病治不好的呢?反正有一輩子的時間。
文措說:「我知道不好看,可是就是想看看,大概是瞎了吧。」
文措想了想,對蘇靈蘊說:「也許你說得對,從前我多次站得比現在還高,卻從來不會害怕,現在是真的有點怕了。」文措自嘲一笑:「原來愛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不管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只要活著,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很幸福。」
他說,如果救不了你,那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掉下去。
唯一篤信不變的,只有與她同路的那個堅定不移的男人。作為一個一身毛病的「病人」,她很慶幸遇到了陸遠這樣耐心的專家。
「你這麼做,想要得到什麼呢?」陸遠說:「你活著還有無限可能,要是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蘇靈蘊迎著風,眼中只剩冷漠:「對我來說,那確實是一場大手術。那場手術把我心裏對家的渴望,對爸媽的愛都徹底割除了。」
那時候,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蘇靈蘊身上,沒有誰注意到文措。
蘇靈蘊冷笑一聲。
文措手臂和後背一陣劇痛。她強忍著疼痛去擁抱陸遠。
蘇靈蘊如此說著,蘇母已經徹底崩潰了,「對不起靈蘊,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糊塗,一切都是我的錯。」
蘇靈蘊對那個男人的話置若罔聞,她回過頭來,看著文措說:「今天我要是跳下去了,陸遠的未來就徹底毀了。他會因為我的死被人議論、唾罵,他自己會自責、會愧疚。」說著,她勾唇一笑:「你不是說愛他嗎?你希望他被輿論殺死嗎?」
有一雙溫暖的手死死抓住了文措的手。文措感覺他的手指頭用足了力氣,幾乎都要摳進她的肉里了。
就在文措說話的時候,晒衣架又鬆了幾分。
劫后重生,陸遠爽朗笑著:「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能治愈你,誰讓我是治愈專家呢?」
一直討厭文措的那個女人也看清了形勢,哭聲小了一些,她仍在勸著蘇靈蘊,一邊也觀望著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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