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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蘅拆開包裝袋，終於看到凌卓寧女士為她的兒子買的那套西裝，是條紋的dior homme，衣袖上還綉著小蜜蜂的圖案：「我發覺你媽媽的品味還蠻跳脫的。」她有十足把握判斷在東太平洋號上他戴著的那款樣式浮夸的金錶——最後甚至還被蘇葵當成證據判斷為軟飯男的標誌性裝備的那款手錶，就是他媽媽送的。

褚青蘅還是第一次跟他聊到如此嚴肅的話題，大概是他們正在越走越近，他的一些心事也願意吐露給她聽。她想了想，回答：「如果你以後有這個念頭了，就告訴我，我會阻止你的。」

可是從最近開始，她似乎病得更重，而在表面上卻又看不出來異樣。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一種。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我媽選情趣睡衣的水準還不錯。」

褚青蘅沉默無語，半晌才悶悶道：「我知道了，等到假期過去，我就去星展製藥集團拿當年爆炸案前一年內的實驗內容和參与研發人員的名單。我想過了，當年連續兩起事故都湊巧發生在同一個時段，肯定不會是巧合。也許裏面還會有一些線索。」

蕭九韶刪照片的手都在發抖：「看來你又忘記上次我在船上怎麼教訓你了。」

褚青蘅趴在他肩頭：「我不想看到你出事的……」

他笑了笑：「好了，你先睡吧，我去下洗手間。」儘管他的聲線控制得十分平緩，可還是隱約有點顫抖。褚青蘅敏感地覺察到了，伸手打開了床頭燈，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有點不適。她盯著他睡衣的下擺，上面已經暈開了一片血跡。

「那給你唱個催眠曲？」

蕭九韶摩挲著她的頭髮：「就算是暗花，也需要休假的。」

蕭九韶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露出笑意來：「你拿什麼阻攔我？」

蕭九韶原本正打算把她拎和*圖*書起來教訓的手停頓一下，最後還是輕輕落在她背上：「你啊。」她調整了下姿勢，舒服地枕在他的腿上：「我們先約法三章，既然是放假，就不要再考慮複雜的事情了。」

「我只是……」蕭九韶艱難地措詞著，「只是覺得一段感情，不管是如何開始，當其中一人想結束它的時候，就要把一切說明白，而不是躲避起來。所以小蘅，如果你將來有一天覺得我們無法再繼續走下去，一定要告訴我——當然，如果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那就好不過。」

蕭九韶看了她一會兒，二話不說直接拿過她的手機，調到輸入密碼的界面，試了兩次就登入界面，直接點開手機相冊，果然看到那張讓他腎上腺激素升高的照片。

「有人說你就是暗花，對你開了槍。」

褚青蘅誠實地回答：「開始不知道，後來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之後去那個兇案現場，你追著肖玥跑了。你這個舉動差點就扼殺了我對你的一切想法，我就是很怕麻煩，與其將來有感情糾紛，還不如當初就當陌生人。」

褚青蘅趴在他懷裡，立刻換了個可憐兮兮的語調：「你不可以。我骨折了還沒好，我還有輕微腦震蕩，醫生說不可以劇烈運動。」

她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他還是立刻會意：「我也需要休息。我不用像暗花一樣用罪案來尋找刺|激，無聊的時候我完全可以去圖書館把拉丁語詞典背下來。」

他露出一點笑意來：「催眠曲就免了，情歌倒還能接受。」

「這張照片是導師寄給我的，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是胃癌晚期。」蕭九韶靜靜地說，「一直有一個悖論，能醫而不能自醫，他本人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最後他是死在他最擅長的領域。我那時候時常想，別人需要花上十年才hetubook.com.com能做到的事，我只需要兩三年，可是多出來的時間我該做什麼？」

她這句話出口，也明白這幾日自己始終不安的原因。刑閔那日站在不遠處開了槍，而秦晉中槍的位置只需偏一點點，那麼中槍的就是蕭九韶。

原本已經進入睡眠狀態的蕭九韶被她的驚呼聲吵醒了，忙傾過身抱住她：「怎麼了？你做噩夢了？」

「她還送了我一條裙子，」褚青蘅把東西展示給他看，「不過還蠻性感的，開叉的位置這麼高。」

「對，後面的日子我跟他都會很難熬，」他垂下眼，「但是我還是必須相信他，整個計劃，我們都是參与者，就要一直並肩作戰下去。如果連我都懷疑他，那我們整個團隊就徹底失敗了。」

蕭九韶把一床被子裹到她身上：「我媽還說要我去睡書房的沙發，我也沒去。洗個衣服何必向她解釋？」

「藥箱在哪裡？」

他原本又急又輕的呼吸很快就平緩下來，慢慢變成悠長的氣息——他大約是太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她在人流中走動，頭頂上是明亮的水晶吊燈。她竟然又回到了那個當年發生爆破案的歌劇院。有人從身邊跑過，還撞到了她，她轉過頭去，只見帽檐下面露出秦晉的臉。就在她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舉起槍指著她：「發現了我身份的人，就只有這一個下場。」

褚青蘅握了握他的手指：「我發覺你今天的話特別多……好啊，我答應你。」

「不……不要！」褚青蘅不由驚叫出聲，「不……」

「我怎麼不知道她讓你去睡沙發？」

她看見了他身後那個開槍的人。

褚青蘅睜開眼睛望著他：「其實我今天還看到你讀博士時候的一張照片，你笑得真燦爛。」

蕭九韶把自己那床被子拉高了，仰躺著：「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和圖書多著。」他似乎正在忍受著疼痛，很快額頭上變得汗津津的。

可是褚青蘅已經轉身去搗鼓別的東西，根本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他不由在心裏嘆了口氣，認識她以來，他覺得自己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卻又割捨不斷這種甜蜜的無奈，就像有一個人在前面提醒自己，這裡有一個大坑小心看路別掉下去，他還是一頭栽下去栽得莫名其妙。

她忙坐起身，跟他面對面：「那你面對罪案的時候是不是會想，如果換成是你，就不會留下這麼多破綻和線索？」

「15遍，這是第16遍。」

褚青蘅掙開他的手腕：「不是的，我不想要這樣……」

「你不妨再直接一點，直說品味爛就可以了。」

褚青蘅搖搖頭，有點語無倫次：「他是對秦晉開槍，但是最後一刻又變成你中槍。」

吃過晚飯，他們兩個傷員就剩下眼瞪眼的無聊時光。

褚青蘅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就立刻感覺到自己進入一個很怪異的、飄忽著的幻境。

蕭九韶見她發現了，也只好苦笑：「你掙紮起來力氣還挺大的。」

其實從他們交往以來，各類突發事件接踵而來，連像正常人那樣約會的機會沒有。雖然這樣刺|激的生活不會乏味，但是每天這樣大魚大肉地灌，鐵打的腸胃也要受不了，會很想念清粥小菜。

「這麼說起來我還跟你情歌對唱過，就是你們部門組織的那次聯誼。」褚青蘅見他說了兩句話，似乎已經沒把注意力放在傷口破裂上，便接著跟他閑聊，「不過你們部門還挺活躍的。」

可是褚青蘅卻開始失眠了。

蕭九韶立刻明白了，低聲在她耳邊說：「小蘅，你首先要了解一點，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了信任，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跟你是這樣，而我跟刑隊他們也是如此。我信任刑隊，從東太平洋號上開始，我就必hｔtｐs://ｍ•ｈetｕbｏｏｋ•ｃｏm.com須相信他，一旦沒有了信任，之前這麼多人做出的犧牲，包括舅舅，這些全都功虧一簣了。」

「最後一個抽屜里。」

「你在夢裡看到我出事了？」蕭九韶拍了拍她的背，以作撫慰，「慢慢說，你看到我出了什麼事？」

「你相信我是暗花嗎？」

「你夢到什麼了？」蕭九韶不顧她的掙扎，再次抱緊了懷裡的人，「你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他原本就知道她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並不可能完全治愈，就是因為她始終有一塊心病，如果不能找到暗花，恐怕她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地放下。

他說話的時候，那張臉一直變幻著，變成了每一個她熟知的人，最後的一瞬卻定格為一張俊美而清雋的面容，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笑起來還露出臉頰邊的酒窩，是和她看到的那張滑雪場上的照片里一模一樣的笑容。忽然她聽見砰得一聲槍響，他心髒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血洞，那血跡噴涌而出，鮮血的痕迹越來越大。

蕭九韶側過臉看著她，電視畫面的冷光映在他臉上，連帶他整個人都發出冷颼颼的氣息，不過她再也不會被他震懾到。

蕭九韶沉默一陣，忽然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指：「我去追她，只是想把話說清楚，誰知道我追過去，她就跑，那我只能繼續追下去。」

褚青蘅翻了個身，面對著他：「我去給你拿止痛藥？」

褚青蘅還很得瑟：「你刪啊，反正我在郵箱、網盤等等各種地方都保存了這張照片，你有本事都去刪掉——啊對了，還有我腦子裡已經把你這張照片給歸於了最高機密檔案，你能把我腦子裡的圖片也刪掉嗎？」

「不用，沒到那個程度。」

褚青蘅笑道：「不過很奇怪的是，我真正開始喜歡上你，就是看到那枚戒指的時候。」她見過太多跟她一樣的人，不是https://m.hetubook.com.com說頹廢度日，只是自覺歷經千帆不會為什麼事再動容，總覺得愛情或者憑藉愛情締結的婚姻都是太虛無縹緲的東西。愛情不過是一時的激|情，而那樣的感情又能夠維持多久？一個月，半年，一年？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褚青蘅光腳踩下床，找了藥箱出來，把他的睡衣卷上去，換藥止血。蕭九韶把弄髒的睡衣換下來遞給她：「如果洗不掉血跡就扔掉吧，別給我媽看見。」

「那你呢？」

「可是現在就剩下你和他了。」沈逸的嫌疑已幾乎降到最低，他如果是暗花，不會不成為罪案的中心，可是最後結果證實了他沒有。那麼現在看來，暗花的嫌疑人首先還是在他和刑閔之間。

「你果然很無聊，從你說無聊的時候會背列車時刻表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是這樣想過，可是也知道這念頭太危險。最後我才選擇了現在的工作，我需要時刻約束自己，絕不能踏過界。」

可是她卻為那枚孤零零的銀質戒指上依附的感情而震動。那是她始終缺失的東西。

蕭九韶換過葯，半躺在床上，再次打開電視機看之前沒有看完的那部《愛因斯坦》。褚青蘅只看得瞌睡連連，隨口問道：「這部片子你看了多少遍了？」她小時候的光榮夢想一直是成為一名科學家，但是經過了一系列升學和考試，最後與這個職業是徹底無緣了。當然出於對傑出人物的膜拜，她也看過這部合拍片，片子講述了愛因斯坦這一生最主要的工作與實驗，可惜她就沒有一次能夠完整地看下去過。

褚青蘅接過睡衣，立刻拿去浸濕了，血跡沒幹還是很容易洗乾淨的。她回到床上，順手把床頭燈關了：「如果你媽媽明天問起為什麼要大半夜洗衣服，這怎麼解釋？」

「那次……你難道就沒覺得這完全是為你辦的？」

她的腦海里只有他穿著公主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