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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境搖頭。

南風坐在長椅上，眼睛霎也不霎地望著指示燈。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南風真的不相信病床上的女人是病重得即將離開人世的人，她雖瘦削蒼白，但精神狀態卻沒有一點疲態，更重要的是，在她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絕症患者的絕望與死寂感。她微微笑著，神色里全是溫和。

他語速很快，南風沒聽懂，望向傅希境，他翻譯給她聽，然後問她：「你覺得怎麼樣？」

南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太隨意，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媽媽教我的，她很喜歡鮮花，但是鮮花養不長，每次快要枯萎的花她不捨得扔掉，就將花瓣摘下來，裝在籃子里放到窗口通風處，她說，這樣風一吹，空氣里會有隱約的花香。」南風笑了笑，「其實到那時候花香幾乎都沒有了的，她的心理作用而已。後來她生病住院，我也就學了她這個習慣，也許她躺在病床上，真能聞到風中的花香。」

傅希境說：「你們聊。南風，我在外面等你。」

風女士訝異：「他不是你先生？」

南風沉吟了下，她當然知道這家醫院和*圖*書比起海城那家醫院甚至國內許多醫院，實力都要好很多，可是，醫藥費也勢必會昂貴很多很多。

南風抱著這束花，敲開了風女士的病房門。

傅希境笑說：「我倒忽略了，還是女孩子細心周到些。」

盡人事，看天意。

可是南風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三天後的深夜，傅希境被電話鈴聲吵醒，電話來自醫院，讓他跟南風立即趕往醫院，風女士不行了，趙芸立即準備手術。

傅希境問：「怎麼了？」

風女士沉吟了片刻，瞭然點頭，「那他也是一個非常愛你的人。」

南風依言坐到病床邊。

南風將目光投向車窗外，她終於有心思好好地打量這座美麗的海港城市，她目光所及，首先便是那些建築，在電影里或者圖冊上看到，跟親眼所見，完全迥異的感受。

坐近了南風才發現，風女士先前翻看的是一疊信件，信紙有點陳舊、泛黃，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鋼筆字跡，應是很久前的舊信了，現如今，已很少用這種古老的方式通訊。

南風站起來：「那您好好休息，我們回頭和-圖-書再來探望你。」

風女士輕輕說：「你知道嗎，他在得知我的腎臟與你媽媽的匹配后，立即飛來了舊金山，很不巧，那時我病危昏迷，他在這裏等了整整三天，直至我醒過來。我剛醒來身體虛弱，我家人強烈反對他與我交談，他懇求了我父親很久，才讓他進了病房。然後他跟我說了你與你媽媽的故事，他希望我能救你媽媽。」

南風沉默。

南風渾身一松，眼淚往下掉，哽咽著說：「謝謝，謝謝，謝謝……」

靠在病床上正低頭翻看著什麼的女人聞聲抬頭，微笑說：「請進來吧。」

她回頭，發現風女士正笑望著她。

南風張了張嘴，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過她。

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亮起來。

南風盯著她膝蓋上的信件，風女士卻是望著傅希境消失的方向，感慨般地說：「小季，你先生對你真好。」

傅希境知道她在猶豫什麼，說：「如果是費用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醫生說：「術后情況還待觀察，還有，關於病人的其他情況，請到我辦公室詳談。」

忽然她對司機喊道：「請停一下和_圖_書車。」

大朵怒放的繡球簇擁在一起，淡粉與白色相間，怒放張揚，襯著綠色的枝椏，素雅美麗，看著便讓人心裏變得特別柔軟，心生喜愛。

南風被傅希境叫起來，她一邊穿衣服，手忍不住發抖，聲音也是：「怎麼這麼突然，前面見她精神還不錯的啊……」她重複著。

她說了這麼多話，精力漸漸不支，她躺下去，嘆道：「我有點累了。」

司機將車泊在路邊，對他們說：「請迅速一點，這邊不能停太久。」

「啊？」南風怔了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傅希境，她扭頭望了眼門口，低低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傅希境幫她穿上大衣，握著她的肩膀，輕聲說：「她是腦癌晚期。」

南風心裏非常難過，白髮人送黑髮人，該有多痛啊。她走過去，握著老人的手，鄭重地說了好幾個謝謝。

傅希境坐在她身邊，手心輕輕覆在她微顫的手指上，緊緊握住。

醫生調出趙芸的病例，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然後從電腦前抬頭，說：「我建議病人留在舊金山，我們醫院對植物人的治療也有一套十分完善的方hｅｔuｂoｏk•coｍ.com法，而且有過很多成功的案例。你們可以在這邊先治療一年看看。」

風女士說：「你媽媽真是個妙人。」她朝南風招招手：「過來，陪我說說話。」

南風看到風女士的父親，白髮蒼蒼的高大男人，一臉悲痛，卻強忍著沒有落淚，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下名字。

南風猛地起身。

南風搖搖頭。

她指了指斜對面的一家花店：「我去買束花。」

花店很小，卻堆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芳香撲鼻，很多品種在國內都很難見到。南風粗粗逛了一圈，指著一叢香奈繡球對店主說：「就要這個，請用牛皮紙包裝，謝謝。」

風女士接過花，放在鼻端深嗅，十分開心地說：「啊，香奈繡球，好久沒有見到它了。」她抬頭，對南風說：「謝謝你，我很喜歡。你能幫我把它們插到花瓶里嗎？」她指了指床頭柜上的一隻藍色瓷瓶。

風女士瞭然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說：「看來他沒有讓你知道這些。」

南風將手中的花束遞過去：「您好，風女士，我叫季南風，非常非常感激您願意為我媽媽捐贈。」

他們趕到醫院時，趙芸與風ｈttｐs://m•hｅｔubooｋ•ｃｏｍ.ｃｏｍ女士已被推入手術室，只等家屬簽完字便實施手術。

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一邊擦汗一邊摘下口罩，舒了一口氣，神色欣喜：「祝賀你們，移植手術非常成功。」

進了辦公室，醫生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是他的習慣，每台手術后都要喝一杯以解疲勞，他轉身問傅希境：「需要嗎？」

傅希境與南風跟了過去。

瓶子裏面正插著一束快要枯萎的白玫瑰，南風將玫瑰拿出來，卻並沒有扔掉，她換了新鮮的清水，將繡球花插|進去。她掃視了一圈病房，發現茶几上有一隻空著的裝水果的小藤籃，她將那些還未完全枯萎的玫瑰花瓣摘到籃子里，將藤籃放到半開著窗戶的窗台上。

「風女士，您好，打擾了。」傅希境站在病房門口招呼。

終於，燈光轉換。

「小季，能碰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她拍了拍南風的手，目光轉到她膝蓋上那疊泛黃的信箋上，神思瞬間變得悠遠，輕輕說：「請好好珍惜。」語調悵然又傷感。

能努力的他們都努力了，現在，只能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待的時間是那樣漫長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