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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大大的玉杯，小口小口地喝光。

金越哼了聲，嘆息：「老夫收徒不慎，大徒弟做了教主，沒人孝順就罷了，如今連小徒弟也要被搶走，誰給老夫揉肩捶背？」

邱靈靈一本正經：「吃藥啊，還有喝酒。」

金還來呆了半日，微笑。

金還來默然。

又被輕薄一道，金還來沒有躲開：「我不困。」

正巧劉白進來，她立即跑過去遞上一錠銀子：「你去幫我叫壇酒來好嗎？」

目光一窒，他緩緩垂首，輕聲：「靈靈？」

邱靈靈眨眼解釋：「我也不知道這塊比不比得上你原來那個，他們都說是珍品。」

不，我寧願她活著離開。

「想不到，真他媽的想不到……」金越一臉挫敗，將火蟾丟還，喃喃地罵，「老夫苦思多年的難題，就這麼區區一塊破石頭就解決了。」

媽的表演看夠了吧，本教主剝你們的皮！

「我嗎，已經好啦。」邱靈靈往旁邊坐下。

金還來瞪眼。

被柔軟細膩的小手拉著本是件愜意的事，可聽到這番話，公子又哭笑不得，謝我？你若聰明些，就該知道上次我放過你，只是因為夠不上衣冠禽獸的水準而已，當真以為誰都能從我身上偷東西？你如今這些動作表情，很容易讓男人變成衣冠禽獸。

公子恍然，對，一次沒撈到好處的「英雄救美」，反倒又賠了一百多萬銀子，照理說，自己身上發生這種意外的幾率實在很低，如今竟接連出現兩次，由不得印象不深刻，但他還是很有風度：「易家與千手教素來交好，區區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正如公子所料，那崔有元聽見咱們肯給兩成利，高興得不得了，當下就同意把崔家茶葉的經營讓出來……」劉白站在旁邊細細稟報，滿臉敬服。

「夠了，」公子微笑著打斷她，不動聲色地縮回手，移開話題，「你可好些了？」

金越噎了噎，揮手：「走走走，都滾遠些！」

金還來怒目：「放屁，本教主只是擔心放在你這兒，將來又生出什麼事，麻煩！」

邱靈靈摸摸他的臉：「你也好幾和_圖_書天沒睡，是不是也很困？」

劉白鬱悶地應下，瞪邱靈靈一眼，鼻子里哼了聲，快步就走。

劉白知道他的脾氣，不再多講，試探：「要不要寫封信給老爺……」

劉白吐血，你們兩個，沒大沒小……

金還來看池水：「我盡量。」

公子收回視線，愉快地吩咐：「再叫他們沏壺好茶來。」難得小貓撿回一條命，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大約是日頭太烈，慘白的小臉竟生動許多，這情景，讓金還來又想起了那夜，小丫頭在月光下喝酒，笑容卻如陽光般燦爛。

他這麼說，邱靈靈真猶豫了：「那我……」

有名的茶樓，樓上是雅間，只有兩個客人，一主一仆。

見他冒出這樣一句無關的話，劉白莫名其妙。

桌上茶水半點未動，公子安坐窗前，斜斜瞟著樓下大街，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臉上表情並無意外，始終只是淺笑，一個習慣勝利的人所特有的笑。

不知何時，懷中散發的那股寒氣已經弱了下去，金還來一直沒有動，也沒有低頭看，他答應叫醒她，但沒有勇氣去叫。

別，別這麼想，小丫頭只是失去親人，才會對他有著本能的依戀，而他也只是貪戀她的陪伴罷了，就好比離群的雁，走到一起可以暫時作伴，她需要他的保護，他卻覺得有個東西陪著感覺還不錯，僅此而已，既然沒打算永遠留在身邊，那麼她遲早都會離開，早點晚點也沒什麼區別吧？

我希望我能叫醒你，但世上有個詞叫無能為力。

酒味很淡，不夠辛辣，帶著些苦澀的味道，胃本能的抗拒，金還來費力地咽下最後一口，忽然被嗆住，久違的灼燒感在喉嚨間蔓延，一直到心上，燒得心隱隱作痛，俊臉漲得通紅。

公子含笑打斷他：「沒錯，我就是易輕寒。」

「別，不要這茶樓里的，」邱靈靈慌忙拉住他，囑咐，「要一品堂賣的汾酒，那才是最正宗的，記得，千萬別買錯啦！」

金越點頭：「這是自然。」

金還來緩緩低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目光，望著池上清波，正午的陽https://www.hetubook.com.com光有點強烈，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熱，因為懷中人身上散發的寒氣越來越濃，透過他的衣衫，滲入肌膚，直涼到心裏。

金還來接過杯子放到旁邊，淡淡道：「那就睡吧。」

公子頷首：「原來你還會喝酒。」

邱靈靈笑著拍他：「你不會喝酒。」

劉白無言，不敢再堅持實事求是的作風：「好象……是有賣的。」默默接過銀子，轉身，公子的消息來得真是神速，我怎麼就沒聽說這茶樓也賣酒……

小丫頭到底不糊塗，金還來點頭：「對。」

劉白鬆口氣，算你明白，叫大哥是抬舉你了！

邱靈靈笑了：「好啊，我也喜歡叫易輕寒。」

「多謝。」金還來轉身，拉起遲疑的邱靈靈就走。

酒罈重重地摔到地上，裂成好幾片，酒水四濺，芳香四溢，同時有東西一骨碌滾了出來，映著太陽，顏色愈發鮮艷美麗——那是只火紅的蟾蜍。

琳琅的珠寶堆中，金還來果然找到了一壇酒，就藏在那幾棵大珊瑚樹後面，已經啟封，裡頭似乎只剩了半壇，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忘了小丫頭是個酒鬼，金越不讓弟子喝酒，所以她才會將酒藏到這地方吧。

火蟾，原產關外沙漠濕熱之地，斂日月精華，其性至陽，去寒解毒之良藥。這種稀世寶貝無論到誰手中，都會好好收藏愛如珍寶，只不過這隻火蟾偏偏意義非凡，代表了當初金大教主扮女人的屈辱歷史，自然不受待見，不知丟在了哪個角落，被間歇性遺忘掉，想是小丫頭無意中拿著玩，不知怎的竟掉進了酒罈里。

邱靈靈點頭：「其實早就想拿來給你，可前幾天我病了，記得那天給過你的，你怎麼又還我了。」

她不放心地囑咐：「記得叫醒我啊。」

還是行家？公子忍笑：「快去快回。」

原本冰涼的臉竟有了溫度！

金還來沉默，一隻手替她倒酒。

響亮的呼聲中，劉白差點趴下，不是吧，你以為公子長相親切，就真不當回事兒了？小野丫頭竟敢直呼公子名諱！

公子笑而不語。

邱靈靈輕https://www.hetubook.com.com咳，含糊道：「那天謝謝你救我啊……」

「看個屁！」一隻手將她拉走。

金還來搖頭。

說話間，邱靈靈飛快從門外跑進來，肩上挎著個包袱，小臉已恢復了血色，大大的眼睛神采飛揚：「金還來，東西我都準備好啦！」

金還來抱胸：「是不是覺得很失敗？」

「如今能解『半月露』的，恐怕也只有你們千手教了，金教主果然高明。」半是恭維。

「倘若我沒記錯，」公子側臉打斷他，微笑，「這兒也兼賣酒吧？」

見她一口一個「易輕寒」，劉白幾乎要暈倒，指著她，手指抖抖抖：「你……你……」

實在太睏倦，進入睡眠那一刻，小臉上瞬間流露出來的，是一種解脫的神情，細密的睫毛，唇邊的笑，無處不透著恬靜的美，所以有句話，一個人在睡著的時候是最動人的，沒有心思，沒有算計，沒有愁苦，那種輕鬆平和的表情，許多人醒著的時候都沒有。

意外太多，公子不再驚訝：「你的病怎麼治好的？」

公子忍笑打量她，不說話。

南邊的荷葉已經叫人拔去了一半，寬闊的池面上水波粼粼，浮光躍金。

倒是邱靈靈自己想起了禮貌問題，遲疑：「這麼叫不對嗎？你比我大，又是我們千手教的朋友，該叫大哥？」

邱靈靈抬手端起酒聞了聞，惋惜：「味道沒先前好了。」

酒沒喝到一半，那雙大眼睛已是半開半合了：「金還來，我……還是想睡覺。」

公子忽然打斷他：「千手教果然無毒不克。」

臭小子！金越瞪著二人的背影吹鬍子，老天，賞我一個恭敬孝順的徒弟吧！

金越微愣，陰陰笑：「總算帶回去養了。」

「當然，我很會喝酒，」邱靈靈頗為得意，望望窗外，放低聲音，「其實平日師父不讓我們喝，我偷偷喝的，要不我請你？」

沒有動靜，似乎剛才感受到的都是幻覺，她沉沉睡著，由於夕陽的映照，那蒼白的小臉上居然有了一絲淺淺的血色。

見他眼睛周圍也有淺淺的青黑色，金還來不忍，還是說了實ｈtｔｐs://ｍ•ｈｅｔuｂｏｏk•cｏｍ.ｃoｍ話：「只用它也不行，須配著葯，你老的苦心沒有白費。」

金還來倏地轉過臉，眼睛直直盯著身旁的酒罈，不會，那麼強烈的陰寒之氣，豈是區區幾杯酒就能解決的，但小丫頭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哪裡見她碰過別的東西？

待劉白出去叫茶，房間只剩了二人，公子抬手讓她坐，哪知邱靈靈反倒不自在了，站在原地不動，眼帘低垂，抿著嘴，雙手藏在背後，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

金還來舉起一隻拳頭，微笑：「弟子願意天天過來，替你老人家捶背。」

公子皺眉：「你偷這個，就是要拿它賠給我？」

祈禱果然靈驗，邱靈靈很快又跑回來，扶著門框，沖門裡眨眼：「師父你別生氣，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好。」

「你也睡吧。」

微弱的氣息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遲疑著，他忍不住抬手撫上那張臉。

幾杯過後，大約覺得太無趣，她望著他：「你也陪我喝好不好？」見他沒有立即回答，她忙懇求：「就一杯。」

「易輕寒！」

小丫頭直接忽略他，大眼睛鎖定公子，欣喜：「太好了易輕寒，我正想去找你！」

邱靈靈「恩」了聲，將藏在背後的右手遞給他，手上是一塊晶瑩碧綠的翡翠：「這個給你。」

看看，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是你不能左右的，一夜之間你可以變得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所有人都離開，現在有錢了，願意陪著你的人仍會被奪走，再多的錢財也留不住，生離，死別，都這麼湊巧的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金還來輕描淡寫：「我要帶她回金園。」

公子更意外。

「什麼『半月露』？」奇怪。

假小子的裝束似乎從未改變過，白|嫩的小臉上泛著几絲紅暈，小黑貓，在男人懷裡不著急，此刻怎麼會害羞？

金越揚眉，怎麼回事？

精神果然是超越肉體的，幾天不休息，仍可以保持精神十足，但肉體上的表現卻很明顯，俊臉上神情同樣睏倦，顏色暗淡，眼圈已經發黑。

直到她輕微地動了下。

顯然她這麼稱呼並沒別的意思，主人若計較未免顯得小氣和圖書，但也不能總讓她這麼叫下去，於是劉白只好代為提醒：「休得無理，這是我家三公子。」

好歹我也是公子的親信，誰不給三分面子，你個小丫頭片子居然大模大樣拿我當下人使喚，當我跑腿的？劉白沒好氣：「姑娘，這是茶樓……」

邱靈靈看了他半晌，忽然直起身湊到他耳邊：「天天都喝葯，我病得很重對不對？」

壇中還剩少少的酒，他一隻手提起晃了晃。

見他沒表示，邱靈靈忙問：「不夠嗎？我今後再想法子……」

夕陽西斜，地上的人影漸漸被拖長，幾個啞仆站在遠處，遙望這邊，神色似乎也有些難過，小姑娘跟他們都太熟了。

她高興，舉杯遞到他唇邊。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雙腿已經有些僵硬，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暢快，金還來緊緊攥著火蟾，抱著小丫頭站起來，忽瞥見遠處觀望的那幾個僕人，不由怒目。

「叫易輕寒也無妨，」公子面不改色，桃花眼中眼波流動，很是友好親切，「那我叫你靈靈？」

原來這才是小丫頭冒險偷翡翠的緣故，她還真記著賠償的事，但堂堂易家三公子既然肯放了你，又豈會再要你的東西，公子不語，饒有興味看著她。

他低頭，就著她手裡飲干。

邱靈靈也不管別的，上前拉起他的手，將翡翠放到他掌心，再合攏，拍了拍：「我弄壞你的東西，謝謝你沒怪我。」

劉白習慣性地壓下疑惑，答應著就要出去，哪知還未轉身，就有個黑影從門外跑進來。

「那我先睡，醒了再喝葯，好不好？」

頭頂艷陽當空，金還來卻如同抱了塊冰，寒氣不斷從懷中滲出，他從未這麼喜歡過太陽，日精本就是世間至陽之物，何況午時正是陽氣最盛的時候，他早已發現，每每在太陽底下，小丫頭就不再哆嗦，臉色也會好些，但只晒晒太陽來對付體內「半月露」的寒毒，顯然是遠遠不夠。

老天你玩我吧，要金大爺表演生離死別？

「三公子不是易輕寒嗎？」邱靈靈疑惑，望著公子，「你不叫易輕寒？」

「好。」

得到承諾，她放了心，幾乎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