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冤枉吧，憤怒吧，問題是你敢揍回來么？

也難怪，殿里除了這榻，再無別的擺設，總讓站著未免太不體恤下屬。魔神沒有再針對此事發表意見，看著她半晌，道：「鳳凰，你喜歡吾什麼？」

田真故意想了想，道：「還是陛下的臉。」

「兒並非懷疑她是姦細，亦相信她無心害父皇，只不過天意難測，」路冰河停了停道，「父皇神威，凌駕六界之上，誰知自此女出現，便屢次受傷，未免太過巧合，謠言雖不可信，亦不可不防。」

誰再說此神笨的，明明就是六界最聰明的一個！田真笑起來：「陛下都這麼說了，我若還不肯，豈不證明我對陛下的感情有假？」

「我父皇不要你啦？」小小人影跳過來。

「放心，只有我一個人，」文犀也在打量她，「沒了灰翼，果然好看多了，我都險些沒認出來。」

「吾並無此意。」

魔神看她：「尚有誠意。」

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文犀也斂了笑容，緩緩鬆開她，站起身擋在前面，右手微握，凝神戒備。

田真道：「吾累了，陛下不許吾坐嗎？」

對於田真兩進兩出寢殿的經歷，眾魔都嘆息不已。不可否認她當時說了氣話，但再狗腿的人也有自尊心，兩個月來，她不僅真的沒再去過寢殿，而且乾脆連議事也請假不參加了，正合了路大天王的意。

「我不會回神界。」

「除了你的王，就記不住別人了？」含笑的聲音響在耳畔，「小鳳凰。」

不待魔神說話，他又道：「神仙兩界聯盟，勇將多不可數，妖界助力有限，父皇若真在此時歸去太上鏡，魔界恐會生變，請父皇三思而行。」

「女人真不講理呀，怪不得被父皇趕出來，」路小殘動用法力彈開她，倒背著小手道，「你氣他負心，又不敢去罵他，就拿我發火。」

田真也等了很久，聞言站起身就走：「既然陛下相信，不用吩咐，我也不敢再踏進這殿半步了。」

文犀將她拉回懷裡：「我沒有立即帶你走，就是先問你的意思，你怎麼打算？」

文犀失笑：「這時候還有心思貧嘴，斬草不除根，必然後患無窮，我上次忘記囑咐你，修成人形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今後凡事要留個心眼。」

田真恍然道：「我來自神羽族，路大天王更會格外留心，若我真是姦細，哪能活到今天。」

「朝三暮四的鳳凰！」狹長雙眸眯起，殺氣滾滾而來。

兩個月不見，魔神沒有任何表示，想那種活了幾千萬年的大神哪會記得一隻灰鳳凰，好在路大天王給的待遇還不錯，田真無奈接受安排，安心當個混吃混喝的魔界公民。

此神很有原則，也很講道理，可惜m.hetubook.com.com強大的實力與殺神的天性，決定了他的行為不可能完全受原則控制，脾氣一上來，一切原則與道理都要靠邊站，如果你跟著他混，而不清楚這個特點，那就倒霉了，後果可能是：此神生氣了，一巴掌把你拍個半死，然後氣消了，自我批評說「是吾之過」。

「事已發生，無須再問理由，」文犀單手扶上她的肩，淡淡道，「只要小鳳凰認為她有死的必要，她就該死。」

厚重的雨幕被神力推開，形成無雨空間，雷聲轟鳴，蛇形閃電在雲中穿梭，氣勢磅礴的背景，襯得那身影越發威武。

田真裝作不知，轉到另一邊，拂開他額前長發，望了望那受傷的臉，安慰道：「陛下還是貌美。」

田真先是覺得一夜不歸欠妥，但想到那兩父子都要自己離遠點，估計對自己回不回的事也沒多在意，於是打消顧慮，跟著他邊說邊走。

田真嚇得跳起來：「陛下！」

田真摸摸下巴。

別看此神狂妄暴力，其實什麼都知道，真要騙過他不容易呢，田真笑道：「魔業護法不善言辭，陛下何必生氣。」

文犀道，「留在魔界，就是與神仙兩界為敵，魔界之強，一人而已，聖無名的預言你也聽說過，若真應驗，他會再次被封印，兩位天王極可能遷怒於你，身為神界叛逆，那時你還指望誰維護？」

路冰河目不斜視走進殿，先是單膝跪下行禮，然後起身問：「父皇此去優婆山，不知有何發現？」

灰翼在時，田真很羡慕那些衣飾精緻的神女，可如今灰翼被去掉，不知怎的，她反而對漂亮衣裳失去了興趣，換來換去，最終還是恢復灰黑色裝束，這才覺得順眼多了。她不由自嘲，這大概就是氣質問題，不是美女的料，怎麼裝也不像。

黃金也導電啊！你穿成這樣出來，就不怕雷擊？

電閃雷鳴，襯得耳邊的聲音更加溫柔，田真覺得很不自在，忙不動聲色從他懷裡掙開，裝作去添柴火：「看來這雨今夜是停不了……」

文犀失笑：「若非我答應，你又豈會走得那麼容易，小鳳凰？」

路冰河看著田真道：「兒還有一言，請父皇遠離此女。」

文犀道：「有些人哄起我來，也不是一般高手。」

田真道：「我……再想想吧。」

衣裳濕漉漉的，狂風過，田真的聲音和身體一起發抖：「那就好。」

「他知道我離開魔界可能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這次若不是陛下來得及時，我就沒命了，不可能不計較的，」田真停了停道，「但是因為陛下，我願意原諒他，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下次。」

「是否處置，這個問題吾不需要你回答，」魔和*圖*書神道，「吾問的是，你是否願意為吾原諒他。」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的，田真看著他許久，道：「陛下裝作不知道就行了，為什麼要跟我解釋？」

魔神坐到榻上：「吾乃先天神體，鳳血無用。」

「察覺外人進入，路冰河肯定會增設守衛……」

文犀側身：「你倒坦白。」

身後草地上眾魔在較量本事，都想拿下次比武大會的頭名，吸取前幾次教訓，田真不敢走遠，獨自坐在陽光下的樹蔭里，看對面山谷大雨傾盆。

田真走過去喚道：「陛下。」

大神，想不到咱有這麼聖母吧？田真故意轉過臉看殿門，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呼呼風聲，緊接著一道英武身影落在殿門口，紫色披風揚起，經對面高高巨柱上珠光的映照，在地面投射下長長的影子。

十方虛野是野遊的好場所，永遠有看不見完的美景，和數不盡的新鮮事，其中更有些奇特的地方，氣候變化萬千，今日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明日就白雪飄飄，或是雷霆閃電了。

短短几句，路冰河就問出了重點：「太上鏡在六界之外，優婆山怎會現殺陣？」

「你是真的投了魔界，」文犀道，「從魔神手底救了這邊的人，還能活下來，就絕不會是姦細。」

田真欣然道：「我相信陛下的話。」

「在想當年落難時，也是十方虛野，遇見這樣的天氣，我獨自躲在山洞里，又惟恐驚動仇家，不敢動用法力，只道難有出頭之日了，誰知一轉身就過了近千年，我竟還能回到仙界，」文犀說到這裏，忽又莞爾，「當日受傷，險些落到路小天王手裡，我幾乎就要放棄了，幸虧有你相救，小鳳凰。」

田真嘆氣：「好吧，他們本來都沒錯，可我現在很不高興，總要找個人來出出氣。」

田真沉吟道：「叛離魔宮代價更大，一旦走露風聲，可能會將魔神的怒火引向仙界，仙帝會同意收留我？」

誰說寬容會換來收斂的？田真差點氣得內傷，為剛才的聖母思想後悔不已。

「我哥哥說得沒錯，」路小殘嘀咕道，「誰叫你是鳳族的呢，又害父皇受傷，要不是你幫過我，我也會趕你走。」

「他的確請我來說服你，但我來，並非是因為他。」

邊想著，田真邊往他身旁坐下。

田真道：「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利用你，只不過當時迫不得已，又怕你知道了不答應，所以才……」

田真喃喃道：「你父皇惹我了，你哥哥惹我了，我就惹你。」

田真愣了下，反應過來：「陛下是說……」

「他有錯，吾未怪罪。」

以林木山石作掩護，二人沿小徑而行，至幾裡外才停住。和-圖-書

「你說的我都明白，」田真搖頭道，「可現在就算我回去，月族肯放過我？」

「是王叫你來的？」

「朝華君有心替你隱瞞，是以神界當時並未下追殺令，那夜恆月神女也去了優婆山，我並沒在意，誰知她竟死於魔神之手，月王報與神帝，此事牽扯出你，如今神帝下令捉拿叛逆，你的王因為你也受了責罰。」

田真無奈地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吾兒為魔界付出許多，魔界未來需要他。」

魔神道：「你的寬容，會令他收斂。」

魔神思考了很久，終於開口：「鳳凰，先搬離寢殿。」

冷意蔓延至心裏，攜帶著恐怖的怒意，田真忍不住打個哆嗦，猛地抬眼望向前方。

文犀笑起來，反而在她頭上多拍了下：「得了人形就忘記本體，在我眼裡，你就是鳳凰，給我帶來幸運的小鳳凰呢。」

沒追到魔神大人，撿個狡猾厲害的兒子也算收穫？

文犀皺了下眉，隨即微笑：「也罷，待你想通，可以隨時來仙界找我。」

「當時言語試探，就知你不對，見到朝華君才證實了，」文犀正色道，「你當我的侍衛是什麼，你那夜獨自離開，他們是報過我的，就因為放你走，鑄成大錯，你可知引出多少事？」

文犀嘆道：「此地關卡防守，布置嚴密巧妙，縱是高手也難混進來，魔界天王名不虛傳。」

這一帶臨近虛天之門，仍屬魔界防守範圍，路大天王做事周密，什麼人能在重重關卡下潛進來？

魔神「嗯」了聲，微微側臉。

文犀道：「你的事我聽朝華君說了，得人形就好，修行是慢慢來的，初時未免難點。」

魔神道：「當年吾父兄率眾神所設，吾不慎入陣，功體受制，才令他們有了機會，如今神蛇破土而出，致使地力變動，觸動此陣。」

田真恍然，難怪他上次受內傷也不肯用藥，而是自行用天元神光治療，這回是外傷，估計只能自愈了，生得太金貴也不是好事，就像好車，先天神體多拉風，可要壞了一點，修起來麻煩得很。

路冰河道：「如此，優婆山終是險地，父皇當少去為妙。」

魔神提醒：「鳳凰。」

田真頭疼道：「春風吹又生啊。」

田真愣住。

閃電底下，前方空地上，高大身影冷然而立，長發披垂，黑袍金邊與頭上金飾都在電光里閃爍。

柔和的藍光里，魔神背對殿門立於榻前。

「月王怎會知道和我有關？」田真猛然想起，「那個侍女，月林！她沒有死，是她說出去的！」

「此地屬魔宮地界，他們很快會追來，我們去那邊說話。」

魔神也覺得太直接了，提醒：「鳳凰無過，我兒，慎言！」

負心？田真尷尬了。和_圖_書

田真忙道：「對不起，上次是我騙了你。」

明明是恆月姬想害自己，現在人一死，什麼錯都落到自己頭上了，田真有氣：「你不問她為什麼會死？」

「恆月姬並非死於你之手，神帝與月王不敢出兵魔界，故遷怒於你，此時你主動歸去請罪，尚有餘地，朝華君還是有這個能力護你周全的。」

文犀道：「呆鳳凰，連這簡單的道理也不懂？斬草不除根……」

田真發笑。

文犀帶著她降落在一片山谷里，這才鬆開手，微笑：「見你一面不容易，等了好幾日，總算叫我等到了。」

他沒有再動用法力，帶著田真步行往南走，田真也明白其中緣故，一切法術所賴者，無非天地靈氣，取靈氣為己用，施展法力遁行，周圍氣流多少會有異常，當然，高手通常不用擔心被人察覺，但有魔界這位大神在，任何高手都會比平日更小心。

路大天王確實名不虛傳，看咱現在的境地就知道了，田真打趣道：「意思就是，你不是一般高手？」

魔神不語，視線緩緩移開，顯然在衡量。

「陛下決定偏袒他了？」

田真道：「文少宮大人，在想什麼？」

「這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安排，」文犀揉揉她的腦袋，「今非昔比，我在仙界還能說上話。」

田真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最低劣的體質。」

田真一本正經解釋：「灰翼還在的，看不見而已，我本來就是灰鳳凰。」

魔神道：「無妨，此陣吾已不懼。」

文犀看著她半晌，道：「想是被算計了一番，才跑去優婆山找人。」

這一晚很不平靜，閃電雷鳴，劃破黑夜，十方虛野風雨大作，不時天火降，引得遠處山頭樹木燃燒。

說來也巧，頭頂恰有一道閃電破空而過，映得大地如白晝。

路小殘轉身就跑了。

「我能進來，就有把握出去。」

「自然，傷吾的是太上鏡殺陣。」

好吧，同居這麼久，此神很正派，除了抱過自己啥也沒做，不用負任何責任，再說人家可一早就明白地表示過「吾不喜歡你」呢，哪能算負心。

察覺對方無傷人之意，田真第一個反應是：「王？」

文犀見狀將她摟入懷裡取暖，田真知道他修為高深，不畏寒冷，想這天氣，要在野外過一夜，單憑自己和這堆火是絕對不行的，倒不必扭捏作態。

「臭小子！說什麼？」田真怒了，將他一頭紅髮亂揉。

魔神道：「吾有偏袒，對你不公。」

文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抬眸看外面漆黑的夜。

「陛下的解釋讓我感激，問題是，我的回答能改變陛下的決定嗎？」田真道，「如果我說不服，陛下會處置他？ｈｔｔｐs://ｗｗｗ.heｔuｂook•ｃｏｍ•ｃｏｍ」

「一條神蛇，不重要。」

文犀點頭，「我知道，你可以隨我去仙界。」

經小傢伙這麼一鬧，田真母愛泛濫，心情反而好了許多，懶洋洋地站起身，打算過去看比武，誰知就在此時，她忽覺腰間一緊，然後就見前方景物迅速遠去，消失在視線中。

「文犀？」田真驚喜。

田真叫道：「喂喂，我不是鳳凰了，別再摸我的頭！」

雷電影響氣流，反而有助於藏匿行蹤，這種天氣找人本是難上加難的，以防萬一，田真仍然制止文犀使用法力，兩人找了塊隱蔽的大岩石避雨，升起堆火。

「小小孽畜，怎能傷到父皇？」

田真很沒面子，真的踮起腳仔細瞧了半日，道：「吾說的真話，小傷，無損陛下容貌。」

素色披風，邊角恰到好處鑲著金紋，田真打量他幾眼，又朝四周張望：「你一個人來的？」

「狡猾的鳳凰，要令吾歡心，」魔神微微移開視線，「吾兒冰河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吾，與魔界。」

忽明忽滅的電光里，魔神依舊站在原地，右手負于身後，廣袖下的左手卻已抬起。

顛沛流離的生活，尋常人忍受幾十年就很難得，這樣的仙士竟能忍上千年，田真半是佩服半是感動：「救你只是意外，你贏在你自己，落到那樣的境地還能堅持，我是及不上你萬分之一的。」

田真忙問：「什麼？」

「那就輪到我來護你了。」

「我現在的處境還能帶什麼好運？只會連累你。」

田真感動，魔神大人是神，習慣站在高處去評判事情，重視理由，對與錯很分明，而在他面前，事情發生在誰身上以及如何應對才是重點，對與錯則相對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會偏私，就更有人情味。

「難得見面，今夜我們誰也別急著回去，」文犀拉起她就走，「天色已晚，找個地方慢慢說話吧。」

田真道：「小小傷痕，不需要我太多的血。」

魔神看著她，沒再說什麼。

剎那間，四周景物清晰無比。

話剛說完，一陣狂風撲面而來。

魔神毫不客氣揭穿：「違心之言。」

為魔界未來，這麼偉大的理由都搬出來了呢，田真冷靜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有關神羽族的預言，田真是相信的，可是對於自己會應天意的可能，田真表示絕對的懷疑，自己這點能耐，完全是來打醬油的，屬於老天近視了才有可能選中的人——承天意的是什麼？那是主角，人人都該圍著轉的，自己多不容易啊，先是不幸看中有龍的鳳凰，現在倒追遠古大神，還差點丟了命，路大天王這麼作對，是嫉妒咱搶你父愛？

魔神很直接地認錯：「傷害部屬泄憤，是吾之過。」

路小殘掰她的手：「喂！我又沒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