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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誦也察覺到了尷尬處，便苦笑聲，揮揮手說：「若非叔文提醒，予倒是差點忘卻，予自登基以來，原本在身邊的四位禁內侍讀，王叔文、王伾、馮伉、歸登，至今依舊是閑散司馬的職分，是予虧待你等，予不日就給諸位封官進爵。」

至於王叔文，則伸長脖子，到處爆著青筋，完全是隨便處置的表情。

還沒等王叔文說什麼，王伾便急忙大聲叩首謝恩。

「不要過分得意，只不過些飢不擇食、頭腦愚鈍的鳥雀罷了，孤想要的獵物，可不止於此。」李純很鎮靜，也很從容。

王叔文明白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便用目視王伾，意思是「你平日里最為能言善辯，現在這篇對春秋軼事的中旨發微，就交給你啦，我們之前說好的了！」

「陛下贖罪。」王伾率先瑟瑟發抖。

幾隻飢餓的雀子，飛了下來，正在啄食時，羅網撲下，它們悲鳴著，撲扇著翅膀，但卻衝決不出這羅網。

「唉，予如當初不貪這和-圖-書天子之位，說不定還能多活十載，而今方知天子事難為啊！」

下午時分，原本清朗的天空，慢慢匯聚起鉛灰色的雲，下雪了。

王伾消散了笑容，舉起手，愣了會兒，然後自嘲地笑起來，「是，我無恥，我怯懦。然而，叔文你就是個棋待詔出身，為什麼偏偏要胸懷天下呢？我等小藝之人，有小藝之人的苟活之法，明明不過只孤雀而已，非得張開翅膀，和那些鷹隼競逐蒼空，最終落個羽散命隕的結局，又是何必。」

然而第二天，李誦還是坐著輿輦，努力支撐著自己，來到延英殿處。

「王叔文賊喊捉賊，他自己和內寢殿堂里的諸色人牽連不斷，處處掣肘，陽奉陰違，顛倒是非，倒好意思讒害廣陵郡王來。」王氏便直接如此說。

浴室殿外，王伾含著笑，伸手對著王叔文，「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好啦，好啦，你們都別說了，鬧來鬧去，不就是宮內和朝堂的幾www.hetubook.com.com件事，正好太師已到京城，明日予便在延英殿內，先將宰堂和樞機院的位次給定好。」說完，李誦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昏厥在榻上，接著便聽到蕭氏、王氏的驚呼聲，自己的身軀和頭顱天旋地轉，無法自持。

說完，王叔文倔強地邁開步子，留下搖頭不已的王伾，獨自離開了浴室殿。

然而王伾卻低著頭，于葯篋內忙乎著，是充耳不聞。

王叔文如今硬著頭皮，索性說：「宮內便是內廷，便是妃嬪，便是中人，便是……便是少陽院云云。」

「殿下，這便叫插翅難飛。」堂中，吐突承璀笑著，對李純做出個手勢來。

「司馬所言的宮內，當指哪些？」

王叔文則不曉得如何答覆。

這話甫一出口，坐榻上的李誦便明顯有了情緒上的波動，手碰了葯篋下，響聲紛起，數顆藥丸不斷在地板上滾動，王伾則跪在原地，臉色慘白，根本不敢去拾取。

「叔文，你認ｈtｔｐs://ｍ.ｈetｕｂｏoｋ•cｏm.ｃｏm自己為王景略可以，但聖主卻未必是苻堅啊！」

因為他也曉得，宮內有王叔文和牛昭容的風言風語。

蕭氏和王氏便都不敢多說。

「陛下……柳子的這篇論著，是提醒說，雖然在守原這件事上，晉文公沒有選錯人，趙衰也確實符合，寺人?鞮的舉薦也沒有任何問題，但事情在本質上卻做錯了，身為人主，每逢需要議決的大事，應當自斷才是，或者與公卿相論，絕不可謀及宮內。」王叔文只能勉強解釋說。

少陽院中很熱鬧，一群中官和槐林兵正在雪地上撒下些穀子，然後支起了羅網。

「什麼牽扯不斷！」李誦有些惱火。

可話還沒說完，王叔文便狠狠地打開他的手，帶著憤恨和不解，「無恥，怯懦……」

聽到這話，王叔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蒼空，說：「這天，哪怕滿是猛禽迴翔，滿是陰霾雷電，我也絕不會收攏我的翅膀。」

王叔文愣住了。

「那宮內，也包括ｍ.ｈeｔｕbooｋ.ｃｏｍ.coｍ供奉在予身旁的近臣在內嗎？」良久，李誦問出這話來。

不久，隨著門閣使的呼聲，高岳踏著閣道，一步一步走入到了延英殿內。

「我先祖王景略曾說過，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終，這句話對君而言如此，對臣而言也是如此。母親在越州故里，每年都要在寒衣上手抄這句話，寄送來勉勵叔文。現在我看陛下，雖有善作，可未必能善成，雖有善始，但未必可善終。叔文之命，雖然微薄下賤，但也願為聖主的未來，至死方休。」

夜晚時分，含涼殿中，蕭貴妃和王氏都哭哭凄凄，圍在李誦身邊，原來今日王叔文剛剛進獻《晉文公守原議》，旁邊侍立的中官，就對她倆通風報信了，「廣陵郡王天真純孝，聰慧明達，到底有什麼錯？竟遭王叔文如此惡言，今日廣陵王他來含涼殿問安時，還央求我等提醒陛下，將野狐落里年齡大些的宮女放出宮去，使其自由婚配，讓陛下你有仁愛的名聲。可王叔文倒好，竟然說什和-圖-書麼『謀不及宮內』，公然離間父子的骨肉親情，陛下你可千萬不能被他給蒙蔽了。」

李誦的神智，默默地如此嘆息道。

「叔文切莫如此，予和叔文交，全是發自肺腑的，斗裴延齡、李齊運，封禪華岳，罷宮市和五坊小兒，廢除神策神威軍中尉，引范希朝入京，組建宰堂、樞機院等等，這些風浪全是予和叔文並肩扛過來的。如今天下大事，予不喜歡和宰臣商議，偏偏喜歡和叔文商議，可細細思量，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予打算隨即賜四位紫袍、金魚袋和象笏，王伾可為殿中丞，叔文你可為起居舍人，馮伉為兵部頭司郎中，歸登為門下省給事中兼史館編撰，四位皆守翰林待詔如故，可自由出入禁內，如何？」

李誦不住嘆氣，兩個女人在面前哭啼，他只覺得病情更加難受。

但是李誦的目光卻依舊沒有散去，繼續盯住王叔文，期盼著他的解讀。

「陛下，臣之心，柳子之文，絕不是給自己干祿的……」王叔文再也按捺不住，伏身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