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畫布上，赫然是高岳摸著八字鬍的相貌。

恍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高岳也很唏噓，現在吳仲孺和郭子儀的二女兒都已謝世，黃岌在河中奉化軍那邊當鎮將，通常不出征，兩口子于蒲城生兒育女，過著平凡寧靜的生活。

「你們看好了，太師的真影在此，每天都要來此觀摩，要在心中想，射箭時要想，騎馬盤槊時要想，直到把長垛或木樁想成太師真人方可，以後在戰場上，大伙兒就不會把太師給錯脫放走……」王武俊對著大將們說到。

王武俊的小兒子王士平，和盛裝的義陽公主，牽著王承岳，在數十位錦衣的奴僕簇擁下，自射堂下而過，往後面寢所去。

王武俊也看不慣義陽，覺得她作風不正，嬌生慣養，濃妝艷抹，身邊一群男性的家臣環繞，一點都沒有幽燕婦人的質樸剛健，對自己這個阿翁也沒有禮數，出入宅第從來不來主動問安。

提起這個高岳就有些光火。

高岳也是無可奈何。

王武俊個頭不大，有和_圖_書些羅圈腿，明顯是年輕時終日不離馬鞍的後遺症，等到下堂來，他立在軒廊和台階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致謝的高岳，摸著鬍鬚，最終哈哈笑起來，「看來當初老夫和朝廷交惡時，鎮州邸報那些酸儒們炮製的檄文，對宮師的描繪，總也符合個七八成，老夫現在得見，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下面全是箭垛。

前太尉兼鎮州大都督成德軍節度使恆州刺史，現司空王武俊。

「哼！」王武俊從鼻孔里噴出冷氣。

最終郭釗和其他郭氏，包括哭哭啼啼牽著高岳衣袖的郭鍛，告辭離去。

王武俊喪魂落魄般，抬起頭，望著被懸上射堂的，太子太師高岳的真影。

「鼻子大了些，大了些。」

「八字鬍，你這是老鼠須了。」

這時一員大將摸著下巴，望著高岳的真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最終忍不住，對王武俊說「司空，俺覺得？」

兩日後，王武俊位於長安崇仁坊的巨大華美甲第中，幾十位成德ｈｔｔｐs://ｗｗw•ｈｅtuｂoｏk.cｏm•cｏm大將盤膝坐在射堂里，有的在廊下，有的則在台階礎柱邊，有的往前環繞王武俊而坐，是七嘴八舌，熱烈描摹。

幾位郭氏都前來向高岳作揖，只有郭鍛一個箭步，衝到崔寧躺著的寢所垂簾外，跪在那裡，又是哭又是喊的，叩首不休，真的是動了感情，幾位崔宅的奴僕勸都勸不住，親爹死了也就這樣了，何況崔寧也只是病篤而已。

話還沒說完，外面響起了奴僕們的喊聲。

「可司空，俺們來長安，不是來抱子弄孫的嗎？」有人發出疑問。

「我說，怎麼一見如故……」王武俊於心中悲嘆道。

跟在王武俊身後的十余位一道來京的成德大將，也都伸出頭來，對高岳是從上看到下。

然後看到孫子王承岳，王武俊突然瞪大眼睛，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隨後眼神和方才那個同樣驚訝的成德大將觸碰起來。

「喏！」成德大將們齊齊抱拳，看來他們雖來長安，可還是過著拱衛https://www.hetubook.com.com王司空的生活。

很快奴僕們來到，將高岳的真影裱框好，開始往射堂上懸吊。

汾陽王府來的，基本是已是郭子儀子嗣的第三代，七子八婿們也都老了，其中尚昇平公主的郭曖和崔寧一樣，都卧病在床，情勢不樂觀，所以由郭鋒、郭鋼、郭鈞、郭釗等前來，當然還有個通籍的郭子儀孫子，郭鍛。

臨傍晚時，最後位來探視的大人物登門。

要知道郭釗是郭曖和昇平公主之子，也是李純妻子郭氏的親兄長。

與其說王武俊這個之前始終生活在北地的契丹人，來看的是崔寧，不如說是來親眼看看崔寧的女婿，高岳的。

言畢，不由分說，王武俊就在陣前呼後擁里，離開昇平坊。

更何況，有更為重要的訊息需要他去掌握。

「自作聰明……你始終還不明白，我高岳和你比起來，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夜晚，因丈人先前一番訓斥而不在彷徨的高岳，獨自坐在棋盤前，思索了會兒，擱下顆棋子，輕輕說到。

王武俊和*圖*書的對面，坐著京師內最有名的畫師，正按照這群將軍的描述，在紙上不斷修改著。

接著司農少卿郭釗，請高岳借一步說話。

「原來是那吳星星的夫君。」之前汾陽王臨終前，黃岌正在軍鎮里往回趕，和高岳錯開了見面的緣分。

可王武俊卻說，「太師勿怪，我等燕南漠北的子女，就是這麼坦直，老夫見太師尊容如天神般，便要繪成真影，懸在家宅堂中日日拜謁，以求福瑞也。」

「……」高岳有意見想要提。

義陽公主看不起王武俊，覺得這阿翁是個契丹人，行事粗朴，毫無風雅情致，喝茶都是大口大口呼嚕嚕灌下去，然後就扯著半生不熟的羊肉吃，渾身都有股膻味；

「挺好的。」高岳對黃岌能從河中府趕來探視自己丈人，表示了很大的感激，隨即就詢問渾輔國的身體情況，回報說更不樂觀，高岳眼圈就紅了，心中嘆息著時代新陳代謝的殘酷。

那便是方才，郭釗代表廣陵郡王李純，對高岳所說的一番話。

望著郭鍛，其他幾位郭氏都https://m.hetubook.com.com不約自主地露出輕微鄙夷的神情。

「這天下，像太師這樣，比兒子還孝順的女婿到哪裡去找啊！其他的多是女婿不像女婿，兒子不像兒子的……」整個庭院里，都是郭鍛聲嘶力竭的號哭。

其後還有位羽林將軍叫黃岌，也來對高岳作揖，稱自己是郭子儀女婿故光祿卿吳仲孺的女婿。

「你們在這裏抱子弄孫，生兒育女，了解過長安的內情后，將來有機會，總得想法子帶著壯大的家人，和我回到成德，繼續騎馬射箭。」王武俊拍著膝蓋說。

可接著王武俊便對成德大將們說：「你們得把宮師的相貌牢牢記住，回去請畫師繪成影像，掛在老夫的甲第堂中。」

最後，當疲累的畫師停筆后，眾人包括王武俊都發出滿意的聲音。

軒廊角落裡，兩人細密地交談會，郭釗不住地做出手勢，而高岳則不住頷首，時不時正色說上一兩句。

「額頭似乎更高更闊。」

這段時間，王士平夫妻也來崇仁坊住，名義就是侍奉來京閑居的王武俊，可王武俊和兒媳婦互相觀感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