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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監，你也太不中用啦。」光泰門前，郭鍛翻身下馬，握著橫刀，看著頹然坐在地上的王叔文，如此說到，也不知是惋惜還是嘲諷。

「凶禮有言，丈人死，婿緦麻三月而已，國事今日如此，太師豈能離開予？奪志不許，且太師入宰堂議決事務，可坐肩輿，以遮攔緦麻衣衫。」似乎是拼儘力氣說完這個處分后，李誦算是耗完了最後點精力，不由得癱坐在床榻上。

當時天日未明，高岳便和崔宅的諸男子，至崔寧遺體所在的正寢東首北牆下處，給去世的丈人脫去了舊衣，換上新衣，而後崔宅僕役們開始將全宅第的樂器悉數撤去，隨即高岳和三位舅子，將崔寧遺體的雙手雙足抱持住，從榻上擺在了地上。

一個「奪」字，幾乎就給王叔文的行為徹底定性。

天還未明，王叔文就順著大明宮城垣，狂奔到光泰門，高呼開門，然後就喊起「清君側」的口號。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此時的王叔文已完全聽不入別人說什麼了，只是反覆吟誦和_圖_書著這句詩，引得趕來的巡城子弟各個大笑不已，接著他們一擁而上，將王叔文給捆綁起來，又順著東側夾城，把他給扔入到大明宮客省的牢獄中。

之前他還是個不良帥時，曾追逐蔡逢元，結果在門前被當時神策軍將高崇文給堵了回去。

因為對高岳書稿抱著極度敬畏的心理，郭鍛始終是見一步，翻一頁，對照無誤后，是步步入坑，現在著實是按捺不住了，身為「長安野獸」的他，明白此刻不管是國家，還是個人，都到了下個關鍵的十字路口，他要佔得先機，他要提前看一頁，看看到底該怎麼做。

原來，王叔文到了營地前，策馬來回呼喊數聲，見神威兵都不動彈，又嚇得肝膽碎裂，進退無路，便索性坐在地上，脫下帽子，扔掉靴子，赤著足襪，等待著隨即到來的命運。

「殿中少監王叔文單騎沖北苑光泰門，入神威某營處，呼軍將兵卒隨他去斬三清殿道士及禁內諸中官，是為清君側。」

「太師，京中今日晨有大事！」

這和-圖-書時中官俱文珍等都回答：「王叔文曾至王伾宅第前，喊伾同去奪營，連呼數聲，伾不敢動，於是叔文自去，伾在宅中，惶恐不知所為，居然中風了。」

其時樞機副使范希朝，正領著其他的神威軍，在京師外的雲陽、咸陽等處分散教習操練，在光泰門的，則是李靖忠和李元忱的兵馬。

天放亮后，高岳解散了髮髻，披散著頭髮，換上了素白的緦麻衣衫，正寢和庭院的軒廊處，也被設以行帷隔絕內外，而後就是幫崔寧遺體剪去鬢角和指甲，細心盛于錦囊中，並用梁米和玉璧含入到崔寧的口中，和遺體一道入殮于棺槨當中。

「劉禹錫和柳宗元也是王叔文的黨徒？」李誦問到。

「不，羅網裡的鳥雀發出了最後次努力的衝擊，壯烈，但也僅此而已……」高岳若有所思。

「不是沖營，是奪營……」皇帝伸出手指，說出這個定論來。

很快，一隊隊巡城監子弟打著旌旗，順著夾城道路，急速往光泰門而去。

近暮時分，皇城禮部廳內，幾位柳宗元的同和圖書僚神色震怖地來告訴他，「子厚，速投可信的大臣宅中去，祈求說項罷。王叔文、王伾今晨沖入光泰門要奪神威軍營，已被聖主下詔拘捕起來，禍在旦夕啦！」

「宅家容稟，王叔文、王伾二人，平素中最和劉禹錫、柳宗元、凌淮、呂溫等人相善，叔文常說，此後宰堂執政，皆從他們這幾位里所出，妄自結黨，隳突朝堂，視聖主、大臣如無物。」俱文珍當即說到。

皇帝發布這道口諭還沒一刻，大明宮仗院處，號角陣陣，巡城子弟們都開始拿起各色兵杖，匯聚集結起來。

此刻，另外名中官入殿，對李誦言：

「王叔文莫不是瘋魔乎？」崔氏諸子不由得議論紛紛。

神威軍改制后，通常只有一軍五千人入駐在京師北苑處，一半在玄武門，一半在光泰門。

然而就在郭鍛和子弟們準備大顯身手時，卻極為失望。

日中時分，金鑾殿內的李誦喘著氣，滿面都是失望和惱火，又問：「王伾何在！」

「阿母，阿霓、霂娘皆在淮揚地，凶信已發，請丈人的靈柩httｐs://ｗww•ｈe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m歸葬衛州時，再來哭靈。」高岳大哭著，對穿著衰衣的柳氏頓首說到。

李誦顫抖著，「中風？中風也不可放過，一併拘入客省里。」

這還是郭鍛人生中首次沖入光泰門。

「宅家，崔僕射昨夜薨于昇平坊，太子太師高岳有奏表在此，請辭執政之位，為丈人治喪事，並扶靈柩歸葬衛州地。」

柳氏淚流滿面，連連點頭。

當復者舉著白色的旗幡爬上宅院西屋，連呼三聲「崔寧來複」，再將崔寧的官服慢慢投下時，整個昇平坊崔宅頓時啼哭聲成片響起……

「盡起玄武門其他駐屯的神威兵，盡起內外巡城子弟，齊去光泰門捕拿王叔文，不允許他自裁。」

大明宮內，這時隨著一聲聲晨鼓，全都亂作一團，李誦有氣無力地躺在升輿中，被抬到金鑾正殿處，在那裡新任的翰林學士袁伉和歸登早已等候，「陛下，請速速下達王叔文沖營的處分。」

「何事？」

這大概也是王叔文敢來奪營的理由。

旁側的起居舍人忙記錄不迭。

結果當郭鍛鄭重地用口水塗hｔｔｐ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滿手指，無比虔誠地翻開那頁后，居然是——全空白。

就在眾人將官服覆在崔寧的遺體上，並準備設起明旌、靈座和殯堂時，兩名皂衣的撞命郎匆匆奔來正寢外，跪下對披頭散髮的高岳低聲呼到：

「吔啊啊啊！」郭鍛滿頭青筋，拽住了這份書稿，弓著腰，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心中將高岳的阿母臨幸了千遍萬遍，然而剩下的部分，他更不敢翻閱，生怕看到什麼更恐怖的內容。

石榴樹下，郭鍛滿臉黑色橫肉，都白了不少，他心有惴惴地又從懷裡取出高岳所贈的書稿來，喃喃自語，「神，真的是神了，我郭鍛這輩子最神的事，就是遇到高三這個人物……如今種種，皆在他的預料中，來了，我郭鍛一生一世的大富貴，馬上就要揭曉了！」

郭鍛咕咚聲，靠在了石榴樹的樹榦上，焦灼無比，喋喋有詞，無數念頭在心中糾結著，恨不得用後背將樹皮全部給蹭禿掉。

「什麼？」高岳的臉上雖有驚愕，但情緒並不算激烈。

王叔文自己跪在神威軍的營舍和木柵前，看起來都有些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