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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芬。」韋皋大哭著，掙扎著爬過來，扶住他的肩膀。

「別再打下去啦！」當武毅軍士卒如此喊著，身影穿過硝煙，浮現在他們眼前時，奉義軍對著亮晃晃的槊刃，成群結隊放下了武器，接受了對方要求投降的建議。

鄧城中壘，高岳指著陣圖，語氣非常冷酷，「讓土司的沒命軍，列散隊為先手，消耗韋皋的炮丸。」

王有道立在陣頭，在此輪炮擊里當場殞命。

不久，密集的炮丸猛烈砸在這座山頭上，高竟清清楚楚望見，那五門火炮瞬間就被打壞擊毀掉了，炮手也東倒西歪，旗幟同樣倒下了，「為什麼還要做如此無謂的抵抗……」白居易喟嘆道，心中隱隱作痛。

嘭嘭嘭，所有的火銃排射出激烈的火光和煙霧，瞬間就把韋皋的身影給吞沒掉了。

「張芬！」韋皋騎在馬上，兩發炮丸落在他的身邊，掀起泥土無數，可韋皋絲毫不動，繼續呼喊著張芬的名字。

力大無窮的張芬，將缺了個炮輪的炮身，硬生生託了起來，半跪著，支撐了它的最後射擊。

然後無數炮丸和火箭反射過來，和_圖_書張芬血肉模糊，一動不動，青煙裊裊，膝蓋下滿是鮮血，宛若尊雕像。

因為迅捷反擊的淮海炮軍，不但用了飛鵠炮，還施放了大批秋娘火箭。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心中滿是悔恨，當看到奉義軍成片投降后，他頭腦里唯一想到的是：張芬還指揮著後備的五門火炮，他也沒有接受到投降的指令，不，不能再讓張芬死去。

「說過，這次要和郡王並肩，痛痛快快地打到底。」張芬伏在韋皋的面前回答說。

神奇的是，韋皋那匹黑色的南詔駿馬還活著，他扶著腹部，就這樣策馬，往小丘跑。

那座小丘四處燃燒，且被炮丸砸得千瘡百孔，總算徹底沉寂下來。

「把它給敲掉。」炮軍兵馬使蘇浦大怒，指令高竟、白居易的炮隊繼續往前，集火對其射擊。

前排保留住最後火藥和銃彈的奉義軍銃手，將帶著木托的火銃，預先裝填好，搭在個帶著圈的木樁，底部用尖刺插入腳下的土地里，然後他們誤以為韋皋韋太尉的話，是在發號施令，讓他們對當面的武毅軍炮隊開火射擊。

「m•ｈeｔubook•cｏｍ•ｃｏｍ奉義軍，願降！」兩軍陣列間，韋皋勒住了揚蹄躍起的坐騎，長長地喊到。

不一會兒，萬余嶺南的黃洞蠻、莫瑤沒命軍，吶喊著布滿在整個原野上，他們在出戰前，被高岳下令，有意招待了肉食，還配備了許多嶺南特產的果酒，通過靈渠輸送過來的，結果每個人都喝得腹部微凸、面紅耳赤，完全忘卻對呼嘯射來炮丸的恐懼，不斷穿梭，逼靠韋皋在無名山上的奉義軍陣勢，在挨了頓火炮和長銃射擊后，又潮水般奔逃，可沒過多久，大約是酒精發作，便又靠過來，周而復始。

韋皋披頭散髮，晃晃悠悠騎著馬，開戰伊始，他的腹部就被流彈，不曉得是哪邊士卒射出來的，給擊中了。

武毅軍的長槊手們，排著密密麻麻的陣隊，以小跑的姿態踏過一具具屍體，接受了其他奉義軍的降服。

「逸崧，是我錯了。我只想著能讓自己體面，卻沒想到死的全是大唐軍隊的菁英，我只顧奉義軍的性命，可你又如何能不顧武毅軍兒郎的血呢？」在這一刻韋皋突然明白了，接著他像www.hetubook.com.com發瘋般，重新上馬，賓士到陣隊的前面。

「不，不……」

可白的話還沒說完，那座小丘上，居然還有門炮，不知怎地，又轟鳴起來。

當傳令司飛馬將消息傳遞給高岳時，高岳便說：「不用理會，我們的步軍暫且不要上前發起總攻，按照原定計劃，蘇浦的炮隊往前抵進，迫近到奉義軍陣勢百五十步開外，一齊射擊！」

很快奉義軍的炮群沉寂下來。

然而戰場上很快還有炮擊。

混亂中，沒人顧及到他，然而他登上小丘時，終於見到方才為何還有門火炮能射出炮丸來：

可什麼都遲了。

殘陽下，韋皋驚恐地看到，對面淮海行省的炮軍各面旌旗都在搖動不已，隨後各支炮兵幢隊的馱馬，開始牽拉著塗漆成草綠色或草灰色的飛鵠炮，炮手列成嚴謹的隊形，伴隨其後，很沉穩地靠近、靠近，再靠近。

這個時代的炮擊，除去攻堅外，更多的便是襲擾敵人布陣，然而對奉義軍來說，炮口前的這群發著酒瘋，散亂著陣型跑來跑去的蠻子，擺明是高岳拉來充當炮灰，消耗己方炮丸和銃www.hetubook.com.com子的，可更噁心的是，你還不能不應付。

更遠處的座山丘上，韋皋事前要求留下的五門炮，集中布置在那裡，似乎沒有看到己方的降服，依舊倔強地在開著火。

硝煙散去后，足足三千余名奉義軍的遺體，密密麻麻倒在原野之上。

奉義軍的銃彈，密集射到武毅軍的炮隊中，雖然大多數沒了準頭，可高竟身側還是有名炮手給擊倒，又有顆圓形的鉛丸打在高竟負責的飛鵠炮火門前，射斷了火繩，又彈射斜飛，把高竟的手掌給擦傷了——可高竟根本沒顧得上，奮身往前，先用受傷的手掌一把抓起備用的鐵鉗，將被銃彈擦燃的火繩，果決剪斷，接著換了根，然後舉起火把，絲毫不容疑，高呼到「不用照準，對著奉義軍，開炮！」

這也是奉義軍炮軍的最後一擊。

「痛痛快快……」此刻韋皋的臉上泛起心酸的苦笑。

而同時，武毅軍兩翼成排的火銃，也開始激烈的射擊……

巨大的轟鳴聲里，無數炮丸，直衝沖，就在百多步內，從奉義軍的陣勢間貫穿了過去……

霎時韋皋明白了高岳的戰術。

「留下五門炮https://m.hetubook.com.com在陣后，保留炮丸，對外停息炮火，誘武毅軍來攻，最後的炮銃彈丸，必須要用在武毅軍的身上！」韋皋在馬上揚劍，如此說到。

對面一二百步開外，武毅軍及其他各軍的大炮，已然脫離了馱馬，並扭轉了炮口，對準了己方，其兩翼和后側，也站滿了跟進而來的武毅軍前軍、中軍和后軍的大隊，無數長槊豎起，刺向天空。

「郡王，這下……真的是，天下太平啦……我可算是親眼見到……」還殘存口氣的張芬，緩緩對韋皋說完這話，然後眼珠再也不動了，筆直地凝向遠處。

「為了太尉，排射！」

奉義軍其實已算是彈盡糧絕，又蒙受如此沉重的打擊，活下來的人已不可能再違抗本能，不然接下來只會是毫無意義的，單方面的屠殺。

他看著自己眼前，站得密密麻麻，綿延兩三里，縱深十多行的奉義軍子弟們，他們當中的面龐，有蒼老的，那是從汧隴營田時就伴隨自己的老卒，也有充滿稚氣的，那是他出鎮劍南后召來的蜀兵，有視死如歸的，也有露出對生命留戀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奉義軍士兵啊！